“你们那处也那么暖和？你们瞧，我手至今都没生红疮。”说罢，他把自己手举起，手虽黢黑，但确实没有往年那皮开肉绽的红疮。
旁人对视一眼，道：“我们那处虽不热，但也不冷，动动也就暖和了。”
“我们那处也是。”
“听说若是再冷些，还会给我们支路子烤火嘞。”
“听管事说，若是到隆冬时节，雪下得大保不准还有那什么带薪休假，不干活也有钱拿。”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显然是对现在的生活极为满意，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你们这都说到哪里去了。”大壮轻咳一声，压着声音，生怕被旁人听去，“我听闻管事之前招了一批人，专门教他们如何用青砖造屋子。”
“什么？”
“造屋子？”
“真的要造屋子？”
这回他们是真忍不住好奇了，现在的屋舍一般都是贝壳混着泥巴，就是所谓的土坯房，风吹雨打就容易烂，每年都得修补，若是年头不好，冬日落了厚雪，还会直接塌了。
这也没办法，青石普通人用不起，竹子搭建的房子风一吹就没了，所以就算会知道土房子不好，百姓只能每年过冬之前把屋舍重新加固些。
“我们都得了信还能有假？”大壮一脸不开心，可不乐意旁人质疑。
见他不悦，旁人自然不敢继续，只是小声道：“那青砖能卖给咱们？”
“管事说今年的青砖数不够，取优等员工给予购买资格，可以购买足搭建三间房的青砖，另外会安排人给咱们造房子，不过这造房子的工钱得另外出，再加上青砖的前，拢共加起来……”
大壮掰着手指仔细想了想，他往年是不识字，但自打入了坊，每晚上都有那什么扫盲班，还有那什么考试，这几个月下来，他旁的不行，数字倒是会了不少。
“得五两银子。”他说。
其余人原本一脸开心，在听到这钱后，顿时歇了喜色，连带着原本期待挺起的肩膀也跟着落下。
五两银子，有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银子，更别说五两。
“这怕，我们也是取不得的。”有人叹气。
而有人则是若有所思。
“能赊账。”大壮又道：“管事说每月支银钱会扣除一笔，在加些许利息。”
“还有这好事？”
“能赊账也不行啊，这五两银子，得多少年才能还的清？莫不是日日摸不着钱？”
“还是会给你些的，比如你一月两百钱，管事只扣一百钱，外加十钱利息，剩下的还是给你，少是少了些，但是你多了房子呀。”大壮道。
旁的脑子灵活的立刻想到：“这不错，我们现在呆的坊间，那屋子，莫说是十年二十年，我看就是五十年都不会塌了，这若是搭了，往后一家子住也畅快。”
“若是能赊账，早日换房子倒是一件喜事。”
“家中若是也能住上青砖屋，那跟城中的官老爷有什么区别？”
“我阿父阿母那么大年纪，都没摸过青砖，若是真能住上，怕是咬着牙都得多活些日子。”
细细碎碎的讨论声，以及脸上毫不掩饰的喜色，想要住上青砖房的念头，在他们脑海中深深扎了根。
来来往往的大路往前走去，左右两边都是林立的门市。
颜色各异的小旗子插在角落，即便是不识字的人也知道这是什么店。
阳光逐渐穿过门框，一点点往上升起。
分外刺眼。
有一户便宜卖布料的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只不过，排队的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而是穿着补丁衣衫的女人们。
即便是素不相识，一起排着队，也能说上两句。
“这家便宜？这么多人在排队？”有人好奇问道。
左右两位娇俏女子对视一眼，齐齐笑道：“这是李家的铺子，我们是坊间女工，今日休沐，来把攒的劵给换成布匹，好给添置几身衣服？”
“劵？”那人一看就是外来的，显然不知道什么劵，好奇不已：“什么劵？”
热心的女工笑着道：“我们做工积极，每月都会有劵发来，凑到一定数，就能换东西，你看就是这个。”
说罢，她从荷包中拿出几张粉色的纸张，上面有写着字。
那人一看，虽不认识上面所有的字，但那“布”字还是晓得的，不免好奇：“莫不是不要钱？”
“有劵能便宜许多，若是你买一匹布得一百钱，我们买五十钱就够了。”又一女工热心肠的解答，眼中满是欢喜。
“这么便宜！？就是我们朝歌也没有这么便宜的。”那人惊叫。
旁人一听，虽不知朝歌是何处，不过见她惊诧，面色就忍不住流露出得意之色：“我们这啊，可好着呢。”
“就是就是，我们还有许多味美的吃食。”
“李家还经常招工，妹子你若是找地方，经常去李府外头逛逛总没错。”
那人越听越迷糊，却也听了不少东西，等那些人往前走后，一脸疑惑的往后走，不远处的马车帘子掀开，露出富贵人家的脸。
她便一口气把自己打听来的事都说了。
马车内好似是女子，听闻这话，便感叹道：“旁的诸侯领地都起了乱子，没想到这陈塘关倒是与以往全然不同，原来那游商竟然没骗我们。”
“阿母，我们要留在这吗？”
“阿母，我闻到那包子的味道，好好闻，我想吃。”
里头安静了片刻，道了句：“现租个小院子，若是真如旁人说的那般好，我们就在此地住着。”
前头的马夫一听，拉着马往前走去。
络绎不绝的小摊贩们对这些个马车也不觉好奇，最近一段日子，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有许多马车入城，一开始还有人仗着权势欺辱百姓，被李家军捉拿后，就无人敢惹事了。
马车缓缓往前走，身后的街市依旧热闹。
外头的战乱无从得知，但陈塘关百姓的生活却是一日好过一日。
天色晴朗，空中无一丝白云，湛蓝湛蓝，一眼看去，直叫人心情愉悦。
白芷一行也从黄河处回来，不过并未直接飞到李府，而是特地从陈塘关城门入内。
她想让这些修道者们看看，普通百姓安居乐业是什么样子的。
毕竟，在商朝，百姓的日子一贯清苦，而修道者也不是后世那般救苦救难，多数修道者只顾着修行，鲜少会理会百姓的生活。
现在的修道者讲究因果，也甚少介入他人因果。
白芷总觉得，这般下去，是不行。
虽不知道天道打算做什么，但现在，元始天尊被削了记忆，显然是天道做的。
而封神榜又是针对修道者，很显然，天道不只是想除了鸿钧，怕是修道者们也不例外。
“……”或许，白芷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天道是想彻底断绝修道者，也就是形成后世那般灵气枯竭，科技发展的状态。
至于天道会如何做，白芷不知道，但总归，人族是万灵之一，修道者也是万灵之一。
且她所重要的家人和朋友们都是修道者。
天道不会断绝后路，必然留有一线生机，白芷现在所想就是寻那一线生机。
作为新时代出生、道德三观远超如今普世价值观的，白芷德行几乎可以达圣人标准。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拯救万灵，但总归是想要去试一下。
“白芷——”
“白芷。”
哪吒叫了两声，狐疑的看她。
正在走神的白芷回过神，他们已经入了城，进了集市，左右都是叫卖声。
“啊，怎么？”
瞧见哪吒古怪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走神的厉害。
“在想什么？”哪吒凑近，抬手拉住她。
又清晰的闻到莲花香，白芷瞬间意识回笼心虚的左右看去。
发现无人在意自己，瞪了哪吒一眼，没挣脱，只是压低声音：“会被瞧见的。”
被瞧见怎么？哪吒扬了扬眉梢，表示一点不在意。
好在，毕竟师父们都在，哪吒也没太过分，拉了下，就松开手。
忙忙碌碌的百姓来来往往。
走街串巷的樵夫竹篓里的木柴变成了蜂窝煤。
街市多了许多卖零嘴的。
大大小小的孩子在街上跑来跑去。
三代弟子在陈塘关呆过不少日子，即便是杨戬，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见怪不怪。
但师父们和截教众人则从未来过。
乍一看到这般喧闹的景色，多少是吸引人注意力的。
“这些——”元始天尊被几位师父环绕在其中。
眼中不掩好奇，又透着疑惑，肃着一张白净的脸，挺着背脊，不动声色的左右看去，缓缓往前走，模样一瞧，好似那不食人间烟火、不谙世事的富贵公子。
往前走了两步，他彻底确定，不可思议道：“这些东西怎么都没道根？”
“这些是人族。”白芷纠正道，怎么能用东西来形容？不愧是元始天尊，主打一个傲慢。
当然，若是真没记忆，在元始天尊那时候确实没有“人族”一词，毕竟“人族”是后来女娲所创，并不属于洪荒地界的生灵。
这么一说，用“东西”来形容，好像也没毛病？
元始天尊没在意她的纠正，这种非洪荒存在的生灵，对他来说就跟花草树木没什么区别。
但现在，看到一群没有慧根、没有道根、无法修仙的什么人族，竟然像模像样的交流、聊天，这般场景于他来说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些。
震惊程度，不亚于人类看到黄鼠狼有了语言，学会做生意……
总之就是很叫他震惊。
看了片刻，他终于确定，自己并非在幻境之中。
元始天尊皱着眉，眼神直直落在那些小小的人身上，他们长得与修道者一模一样，但是一丝道根都无，并且此地灵气也不强。
莫不是，因为灵气不强，才没有修道者占据，才让这些没道根的生灵活了下来？
他疑惑不解，注视那些毫无道根，却一点都不惧怕他的小家伙。
脆弱的叫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但他们却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存在，哪怕洪荒凶兽瞧见他也得远远避让，这群生灵却只是时不时疑惑看他。
这言行举止，倒是叫元始天尊不能理解，完全不明白，洪荒之地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些个弱小的东西。
他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是圣人，即便是圣人分身，那威压也不是一般百姓可以受得住。
不少正在行走的百姓，被他一眼扫去，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纷纷抬头，惶恐不已的看向四周，浑身颤抖，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仿佛置身冰天雪地，无法动作。
见师父控制不住自己的威压，太乙真人立刻挥动拂尘，为百姓挡去。
没了这威压，回过神的百姓心有余悸，惶恐左右看去，眼中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惊恐之色，一股脑的往前跑去，只以为自己今个儿是撞见了邪祟。
元始天尊凉凉看向太乙真人。
白芷见此，打岔道：“尊者，快快收起神通，这些可是女娲皇造的人族，没什么力量。”
女娲造的人族？
这竟然是女娲造的生灵？元始天尊到底是脑子缺了记忆，但不代表他没脑子，女娲的身份，就算是他也得提防一二。
误以为自己伤了人族，女娲会来寻事，毕竟现在大兄小弟不在身边，自己的力量又被封印，元始天尊就算是想要搞事情，也得掂量掂量。
哼了一声。
闷头往前走去，左右都是从未见过的东西。
玉鼎真人立刻跟上，生怕师父遭了不测。
白芷看向元始天尊一派富贵公子哥的形象，默默看向身旁的哪吒。
“怎么？”察觉她视线，哪吒正询问，意识到什么后，立刻道：“我与师祖才不一样。”
“……”被抢先作答，白芷轻咳一声。
“不过哪吒确实与师祖有几分相似。”木吒凑过来，细细打量哪吒的眉眼，再看看前面的师祖，不得不说，这两人桀骜不驯的模样那是真的很像。
说来，哪吒出生也是一段传奇。
杨戬走上前，身旁跟着兴奋不已的哮天犬，见师父们都跟着追上师祖，忍不住担忧道：“若是师祖一直没办法恢复记忆……”
以师祖的性格，估计得惹出不少乱子。
哪吒双手环胸：“师祖若是惹了乱子，自有师父收拾，再不行——”
他转悠了下眼珠子，扭头看向白芷，以一种相当随意的口吻道：“既然师祖是被天雷劈失忆，那么不若再——”
还没说完，金吒先一步脱口而出：“再劈一次？”
众人惊悚的眼神。
金吒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太好，尴尬轻咳一声。
“也不是不行吧？”白芷琢磨，“刺激大脑有助于激活负责记忆的区域，以师祖的本事，想要刺激大脑，还得是天雷来。”
这就是古代修仙版本的点击疗法？
木吒一听，顿时觉得白芷说的在理，一本正经道：“主君在理，不若我们试试？”
“不可不可。”姜子牙立刻拦住，生怕主君真的再把师傅劈一遍。
就在众人思考如何“治疗”元始天尊。
哮天犬突然停住，兴奋不已的晃着尾巴。
“汪汪汪——”哮天犬叫了两声，一溜烟窜出去。
金吒正准备说什么，就瞧见自家师父们都挤在卖包子的摊位前，迟迟不走，惊觉大事不好，毕竟他们的师父是出了名的不知人间事。
他慌忙赶了上去。
白芷一看，那包子铺门口都已经堵满了人，忍不住发出感叹：“总有一种拖家带口的既视感。”
说着，也跟着走了过去。
这些个仙人不识人间疾苦，再说这元始天尊这爆脾气，万一一个不好把包子摊掀了怎办，还是看着点吧。
截教众人跟着入城，也是寸步不离的跟着。
但他们显然比阐教的金仙们更习惯人来人往的城池，有些模样奇怪的妖族，进城时还不忘给自己幻化模样，连黑虎都缩小成猫儿大小，绕着赵公明左右跟随。
他们并非是来惹事，还没等到多宝师兄，自然得低调行事。
截教的弟子多数是身份底下的妖怪，从小与人打交道，即使入了仙道，但也比这群出生便不识人间疾苦，风霜雨露的阐教好得多。
主打一个更为接地气。
“吼——”黑虎显出几分蠢蠢欲动，倒不是对那些人，而是空气中弥漫着的肉香。
它左右蹭着赵公明的腿，他往下看去，抬手把变小的黑虎抱了起来，“想吃？”
“嗷！”黑虎奶声奶气叫了一声。
“他们瞧着日子过的不错。”他身后的同门弟子说道。
赵公明左右瞧见人来人去、面带喜色、忙忙碌碌的百姓，揉了揉黑虎，语气有些奇怪：“这陈塘关地处东海，无耕地、无粮食，这百姓却个个面色红润，莫不是龙族给他们不少海礼？”
截教的修道者多数都是一些弱小之辈，没有自己的洞府，到处清修，自然也遇见过许多人族。
比起实力还算强大的妖，人族则弱小的多，有时候不需要什么动乱，只是老天雨水多下些，或者雨少下些，就足以叫他们愁眉苦脸，生不如死。
但陈塘关的人，一个个面色红润，瞧着比那朝歌的人还要好上几分。
“或者——”身后的弟子若有所思的看向前方阐教一众，压低声音：“莫不是那位天道子嗣，白芷尊者做的？”
此话一出，截教一众顿时觉得有理。
“与那尊者打好关系，与我们截教也有好处。”赵公明开口，他还通知了自己三位妹妹，不过怕是得耽搁几日。
见阐教众人去了包子铺前，赵公明环顾一周，跟着道：“我们也跟过去瞧瞧。”
最后，元始天尊买了一百多个包子。
至于为什么会买这么多……
单纯是因为那老者见他一直盯看，便好心给了一个，元始天尊一贯是不吃人间杂物，他就是吃也是吃灵果，灵果助于修行，滋味清淡居多，或者是带着果甜味的多，鲜少有人间多味。
所以……
被劈的只剩小孩心性的元始天尊，莫名喜欢上了吃包子。
不论肉包、菜包、海鲜包，他都喜欢。
见师父喜欢，哪有弟子抠搜的，于是玉鼎真人直接包圆，自然，付钱的还得是杨戬。
白芷和哪吒也跟着摸了两个吃。
木吒一看，跟着不客气的也吃了起来。
“你们吃吗？”金吒捧着包子看向截教一众。
赵公明刚准备婉拒，自家小宠兴奋的一口叼住，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让他到嘴边的话直接卡在喉咙。
行吧，吃就吃吧。
“多谢。”赵公明只能尴尬接过。
见赵公明师兄接了，其余众妖也纷纷道谢接过包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