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没想那么多，只以为他是要亲眼验证一下，当即点头：“没问题！”
看到还在燃烧，并且温度越来越高的蜂窝煤，李靖内心又喜又慌，深吸口气，开口道：“哪吒把火灭了，把这东西收起来吧。”
哪吒一挥手，蜂窝煤上的火消失的无影无踪，燎烧过后的地方呈现出灰白色，确认没了火，李靖蹲下身，用手捻了捻，烧过后的摸上去像是粗劣干实的土块，没有燃烧的地方更细腻一些。
和木炭一样，摸过后手上会留下黑色，他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味道很刺鼻，是燃烧时就带着的气味，自然比不上上好的无烟木炭。
但光是能燃烧取暖这一点，这东西就相当可贵。
“收起来吧。”李靖小心翼翼的把蜂窝煤捧起递给白芷。
到底和古人无法同感，白芷随意的把它塞回百宝香囊，看的李靖心跟着一抽抽，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撇过头不去看。
去的路哪吒和白芷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他们有个纯天然GPS定位导航系统——混天绫。
李靖出行必然有副官跟随，但此事事关重大，他只说是带孩子到处逛逛。
这次来骷髅山和上次只过了短短三天时间，但是一面的山体已经开凿完毕，来来往往都是赤着臂膀，肩上搭着稻草，稻草上放着麻绳，一路往下运石头的。
“阿父，我们来时，看到下面有不少牛车，那些都是来买石头的？”金吒好奇询问。
李靖点头：“石磨除了能做豆腐，也可以磨麦，比原本用的好上不少，那面粉现在也是贵族大家必备的食物，自然有许多人争先恐后的想要购置石磨。”
也因为石磨这一物件，整个陈塘关到处都是卖石头，制作石磨，往后不敢保证，但这一年百姓就算是年底交了税，必然手中也是有结余，可以过个好年。
“这都要谢谢白芷道人。”李靖感叹道。
想月前，他还在为百姓春耕和军饷一事苦恼，现下，即使商王迟迟不拨军饷，也能熬过一段时间。
白芷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她虽说做了豆腐，但推广一事都是李靖在做，麻烦事也是李靖大人处理，说白了她就是出了个点子，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功德也是一件大喜事，更不敢居功自傲。
“原来豆腐就是你做的啊。”木吒才知道，忍不住夸赞道：“你果然很聪慧。”
哪吒凉凉瞥他一眼，他看这两个哥哥都是相当不顺眼，扬了扬眉梢，哼了一声：“比你自然是聪慧许多。”
木吒翻了个白眼，他算是明白了，哪吒这家伙占有欲真强。
这回没有参与他们兄弟俩的打闹，白芷的目光放在来来往往的百姓身上，心想着，还能做些什么。
担此重任的混天绫相当给力，一路带着几人穿过各种奇奇怪怪的路线，逐渐走向荒无人烟的石头区。
“这边的石头比较脆，不合格的多，所以没什么人来。”李靖当即就知道这里是哪儿，提着的心缓缓松口气，一般的百姓未必知道木炭，毕竟这东西并非一般人能用，但也不能说所有的百姓都不知晓。
知晓是小事，就怕百姓拿了这东西回家用被人发现，商王在使用木炭这块是有律法规定的。
走到这，看到熟悉的陡坡，白芷顿时记起来了，往下走去，面色陡然一沉，看到满地开坑的煤炭，不只是她连李靖的表情都随之一变。
白芷走过去，上次的裂缝被故意凿开，地上大大小小都是煤炭被敲碎留下的黑色印记，很显然，已经有人发现了煤炭的用处，并且偷摸的在这挖了不少。
露天煤炭不需要往下面挖很深，大概三四米都能挖到煤炭，这个世界资源可能更夸张一些，有的一两米处就能挖到。
“看来已经有人发现了。”白芷环顾一周，脑海中冒出之前带他们来的小少年，会是他吗？
李靖显然也意识到，面色沉沉，蹲下身看向那些熟悉的黑色碳，地上有很多细小的碎块，像是被刻意砸碎，心中的不安降低了些：“看来不是贵族或者商人发现，应当只是普通百姓，他们带走前还记得砸碎些。”
白芷一脸懊恼，“抱歉，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应当早些说的。”
她不是很懂商朝的法律，只以为木炭是贵族才能用的原因是百姓买不起，后经过殷夫人指点才意识到这是阶层规矩，但是满脑子都是想着做蜂窝煤，倒是把碳矿这件事忘在脑后。
“我应当在心细一些。”白芷垂头丧气。
哪吒皱眉，他并不喜欢白芷这幅样子，主动伸手拉住她，肯定道：“这不是你的错。”
“哪吒说的是极，这不是白芷道人你的错，毕竟这处不被人发现，还有其他处，眼下只是百姓自取，只要抓到人不让他们传出去就好解决，这东西也并非不是我们不想给百姓用，我夫人大概也和你说了些，眼下不太平，这等物件出现在陈塘关，一个不好，大家都会引火上身。”
李靖一边说，又沉沉的叹了口气。
近年来商王越发残暴，心思诡异莫测，大家行事也以小心为主。
“我只晓得。”白芷虽这么说，但心底还是懊恼，若不是她轻视商朝百姓，必然不会遗忘这重要事情，最起码离开前布置迷阵，让人无法入内还是相当简单。
所以，她其实打心眼里轻视那些百姓，所以才觉得好东西放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也不会发现。
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古人只是见识少，不是脑子笨。
“既然如此，阿父，不如让我们把偷取煤炭的人抓到。”哪吒主动开口。
余光瞥了眼白芷，继续道：“交于孩儿，孩儿必然三日之内就把人抓到。”
李靖看了眼白芷，当即道：“那这事就交给你们，切莫大意，这里先布下迷阵，别让人再随意进入。”
“是！”几人起身应道。
李靖到底是总兵，不能离开营地太久，把事情交给金吒几人他还是很放心的，临走前，不忘安慰白芷：“道人第一次与人打交道，必然有偏颇，不必介怀。”
“是。”白芷蔫儿哒哒的，看起来就像是地里没浇水的小白菜，低着眉，再配上她本就苍白的面庞，看着就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李靖想安慰，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此时此刻，他无比想念自己的夫人。
安慰人这种事，果然还是要交给夫人。
“别担心，若你担心，那些人杀了便是。”哪吒扯了扯白芷的衣服，语气风轻云淡，自带大佬气场，吓得白芷顿时不慌了，连忙道：“杀了就不必，让他们没这段记忆就行。”
这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哪吒虽觉得还是干脆杀了比较方便，但见白芷这么说，兴致缺缺的点头，惹得一旁金吒频频看来，连带着李靖也好奇的看向自己的小儿子。
因为出生就自带杀劫，所以哪吒的杀性很重，曾有一波土匪落入他手中，若不是他拦的及时，怕是全部头首分离。
李靖时常对哪吒杀性太盛而忧虑，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听白芷道人的话，见此，心中不免升起欣慰的情绪。
“那这事便交给你们。”李靖道，说完准备离开，临走前还捡了几块稍大一些的煤炭，他准备回去试试，若是真的和木炭一样，那个蜂窝煤要如何用就得考量考量。
“是”金吒带头应声。
等李靖离开后，金吒和木吒一起在此处布下了迷阵，普通人入内会失了方向。
“我们要在这等吗？”木吒好奇问道，“那些人难道每日都来？”
金吒布置完后，拿出小旗帜插入地面，旗子见风长，瞬间就成了阵眼，跟着开口道：“我觉得他们会。”
“毕竟现在木炭价比黄金，即便是不卖，只是自家用也是极好。”金吒比起不通人事的木吒和哪吒要更清楚百姓的生活。
比如平常日子里都是需要烧火做饭的，这柴火哪里来？山上是不能去的，因为那地方不是他们的，只能在自家田里用麦梗，但那东西不经烧，所以即便是禁止进山，不少百姓也会偷摸的进山。
除此之外，就是在一些妖怪占领的山头偷偷捡柴火，虽不会被打，但容易被吃。
再有就是去一些无主的山头，但那些地方也容易被人抢占，总之，百姓想要烧火做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金吒不仅断定那些人会来，还确信，那些人会越来越多。
哪吒没有参与讨论，而是戳了戳白芷，见她看来，唇红齿白的小脸透着一抹无措，低声道：“这事交于我。”
白芷起先懵逼了下，后才意识到哪吒这是安慰她，忍不住伸手想要拍拍他的脑袋，迎面对上他漆黑的目光，想要拍他脑袋的手立刻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应了声：“我知道哪吒可靠，我这是自我反省。”
“自我反省？”哪吒疑惑了下。
“就是做错了事，自我反思，毕竟你知道的，我以前太弱，若是不会总结失败原因，我早就死了。”这次失误也是因为报了哪吒的大腿，让她松懈了不少。
“哦。”哪吒应了声，双手环胸，目光平和的直视前方，说了句：“那你好好反思。”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怪怪的。
总之没过多久，天色就逐渐暗淡下，风吹过布满孔洞、奇形怪状的石头发出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声。
白芷捡了一些煤炭块，点燃后拿出一块铁板，把烧饼、包子放在上面加热。
“边吃边等吧。”她刚说完，木吒立刻坐在了石头边上，不客气的拿起一块烧饼咬了口，十分走心的夸赞道：“白芷你的手艺真是完美。”
说完，右手又拿起一个包子。
嗯，颇有一种准备把白芷吃破产的信念感。
“吃货。”哪吒无师自通的明白了白芷说的吃货是什么意思。
金吒坐在一旁，顺手也拿起一个烧饼，四下张望，感叹了句：“百姓也不容易。”
入夜，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今夜月色清亮，照在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上，感觉像是什么可怕的怪物。
风一吹传出呼啸的声音。
“海、你确定就是这吗？”中年男子压低声音，害怕的左右看去，生怕遇到官兵。
走在最前面，身材消瘦，灵巧的像个猴子，海点点头，看向自家的大伯，若不是父亲非要让自己带他们来，他才不乐意：“就是前头，你若是怕，你自己回去就是了。”
“就是就是，你若是怕，你就回去吧。”
后面几个男人小声起哄，他们不是第一次来，那东西烧火特别好用，连木柴都不需要，还能烧许久，怕是道人法器也不过如此，这次来更是想多弄一些，要是搞的多，还能去换换其他东西。
“谁、谁说我怕！”海的大伯名为潮，他梗着脖子，小声呵斥道：“这是我家侄子发现的，要走，也是你们走！”
“我说潮，你这就不好了吧。”身后原本笑嘻嘻的几个男人脸色一变，言语间变得有些尖锐：“这虽说是你侄子发现，但是挖土的可是我们，而且前几日士兵巡查，若不是我们，你们早就被发现了。”
一男子心有不忿。
海一听，立刻知道自己这不会说话的大伯又惹了怒，马上停下脚步，回过头，压低声音：“大阳哥说得对，这东西是我们一起挖的，自然是归我们的，今日我们多弄一些，等回去卖了钱，还能给家里添置几口陶。”
几人一听海这话，眉眼间顿时舒展开，不再那般咄咄逼人，“不愧是海，说的话就是比你大伯好听。”
见大家都没了戾气，海缓缓松口气，只是担忧，再过两日就是和那个贵族女约见的日子，自己该如何圆谎，不过这东西本就是他先发现，就算自己不出现，那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何错之有？
倒是那女人欺负自己年幼不知事，故意框自己，想独吞这好东西，该羞耻的是她才对。
这么一想，海顿时觉得没错，自己没错。
又往前走了一段，皎洁的月亮被云雾遮挡，月光变暗，脚下的路也跟着难走了起来，延边奇形怪状的石头简直像是一头头怪物。
越走越累，海心底升起一抹狐疑。
之前，这路有这么远吗？
他抬头看了一遭，确定自己没走错，带着人又闷头往前走。
又走了长长一段路，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怒气：“海你这家伙，故意带我们兜圈子是吧！”
“我没有！”已经有些疲惫的海条件反射的回答道，“这就是我们昨日走的路。”
“屁！这明明是我刚刚扔的头草，现在又出现，不是你带我们绕圈子又是什么？”那人指着石头上一撮绿草，其余人一看，还真是，这草明显是人放上去的。
海愣住，“我没有，这就是我们走的路。”
刚刚反驳潮的男人见氛围不对，打了个圆场：“海啊，是不是今夜月色不好，你走错了路？你再走一次，这次好好看清楚了。”
最后几个字，他缓缓道，言语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海心底发毛，见那么多人盯着自己，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愣愣点头。
又是一通往前走。
再次看到那草出现在石头上时，海整个人都慌了。
“又绕回来了？”
“刚刚怎么回事？”
“海你是不是故意的！”
有人没了耐心，训斥道：“你该不会是故意带着我们绕圈子吧？”
海心底越来越恐惧，忍不住反驳道：“有本事你带路！”
不远处看着几人绕圈子的金吒几人面色发笑。
“看，他们走不出去了吧。”木吒笑嘻嘻道。
白芷看到那熟悉的面孔，心底忍不住叹了口气，果然是他啊。
鬼打墙。
这三个字浮现在脑海中的瞬间, 原本争吵的几人瞬间息了声，只感觉一阵风吹在身体上，叫人只能感受到森森凉意。
哆哆嗦嗦的停下，四下张望。
天空的月亮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只剩下耳边呼啸而起的风, 风声穿过奇形怪状的石头洞, 发出类似于小孩啼哭的声音。
“我、我们出不去了？”带着颤音的声音响起, 几个大男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有、有火吗？”有人小声问道。
“我、我有带燧石”其中一人哆嗦开口, 这年头燧石也是家境稍好的百姓才能有的。
几人围在中间拿着木头上面裹上身上带着的枯草，野外出行人们会随身携带能够生火的草。
顾不得会不会引来官兵, 哆嗦的敲了好几下燧石才冒出零星的火花，火把终于点燃。
“海、海，你刚刚肯定是没看清路，举着火把，你再走一遍。”身后的大阳二话不说把火把塞到海的手中，不由分说的推着他往前走。
海心底惶恐，却又抱着一丝侥幸, 或许是自己真的没看清路走错了呢？
他举着火把，点头，往前走去。
一阵风吹过, 火把上的火焰明明暗暗, 照的人影飘飘忽忽。
站在上头的木吒恶劣的笑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 这群人不过是举着火把在一样的地方兜着圈子。
白芷还是第一次见到鬼打墙，毕竟海里可没什么“鬼打墙”一说，见几人不过是绕着金吒布置的旗子来来回回的走，感觉有些有趣, 好奇询问：“这个我能学吗？”
金吒回头看她一眼，瞧她过于弱不禁风的模样，生怕她学出了事，正准备拒绝，就听到哪吒说道：“我也一起。”
“能！必然是能的，回去我就教你们。”金吒当即说道。
白芷：……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的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
你们这群哪吒控！
得到满意答复，哪吒看向白芷，认真道：“你若是学不会，我倒时候再教你。”
“……”沉默是今晚的沉默。
白芷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那真是谢谢你。”
“喂喂喂——别聊天了，你们快看下面。”木吒挥挥手，示意他们往下看。
几人顿时又往下看去。
举着火把走了两圈，不出所料的又绕回原地，金吒淡定道：“普通人是无法破除我的阵法。”
言语间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下方的人则是彻底被吓得腿软，若是之前还能说是没看路一不小心走岔了，这回大家都清楚的看着路，但无论是往左边还是往右边，最后总是回到原点。
不仅往前走走不出去，往后走也走不出去。
他们就像是被困死在原地。
“完了——”
“都完了！”
前来挖碳的众人终于意识到他们没办法离开，顿时吵闹开。
黑夜伴随着呼呼而来的风，明明不热，却吓得各个一身冷汗，更是手脚发麻不知所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