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白芷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好运。
能跟哪吒成为好朋友。
哪吒拉过她的手，往前走去，嘴里问道：“我们还要去农田吗？”
“去吧，总不能耽误我的正事。”白芷回神后回道。
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混天绫在前面卷着杂乱的灌木开路，听后面吵吵闹闹，时不时探探头，好奇往后看去，结果被哪吒凉凉瞥了眼，当即顿时一抖，继续老老实实当棍子开路。
碰到躲在灌木里的蛇，先一步吓退对方，欢快的扭来扭去，一副好玩有趣的姿态。
又瞧见兔子，如雷霆般快速出击，直接裹住对方，连挣扎的机会都没给兔子留，炫耀般拎着兔子往后，递给他们看。
“哇！是兔子！混天绫，你好厉害啊！竟然能够抓到兔子！”见混天绫拎着兔子，晃动着自己的绸缎，白芷大声惊叹，脑子里已经出现麻辣兔头了。
被夸奖，混天绫抖得更开心了。
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另一只灰兔子，开心的塞到白芷的手中。
“哇！混天绫你太棒了！”白芷震惊了，这混天绫的作用未免也太多了些吧？
被遗忘的哪吒站在一旁，看着白芷和混天绫一副愉快交谈的架势，再看看混天绫蹭白芷，白芷那开心且欣然接受的模样，还跟着回蹭。
越看越皱眉，哪吒一把拉扯过直接绕在白芷身上的混天绫，面无表情的看向白芷，“你为何不与我蹭蹭？”
白芷：……
她耳朵不好使，你刚刚说什么？
关于哪吒的谴责，白芷不语，只是默默的思考，哪吒是醋坛子这件事。
风声卷起簌簌草叶轻响，阳光随着风，转变角度，形成一个又一个奇怪的光点，落在一人一妖身上。
混天绫在一旁，感受到此刻奇怪的氛围，试图把自己蜷缩起，非常有眼色的让自己尽量缩小。
眸色深邃，哪吒瞬也不瞬的盯看她。
虽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摸样，但白芷莫名觉得，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许委屈。
错觉吧？
绝对是错觉吧？
顶着来自哪吒的压力，白芷深吸口气，俯身，对着哪吒的脸飞快的用脸蹭了下，就当是西方的面颊礼！
果然，哪吒的眼神顿时柔和些许：“嗯哼，我们俩才是最好、最好的好朋友。”
“……对！”她能说什么？她只能绝望的说是。
“走吧走吧，等回去，咱们做兔子吃。”怕对方又说出什么炸裂言论，白芷立刻拉着哪吒往外走。
这回哪吒心满意足，也没有继续吃醋。
按照原定计划，白芷在农田里看了农人们的器具。
看完后，白芷陷入深深地沉默。
她以为，这个时代的农人高低得用青铜器，结果，实际上，他们用的是石头！骨头！木头！
是的，就是石头，石头做的镰刀，石头做的石犁，还有就是耒（lěi）和耜（sì），前者是木制双齿翻土工具，用于松土和挖沟，后者是类似铲的农具，前端为扁平的木、石或骨制板，绑在木柄上，用于翻耕土地。
总的来说，别说铁器，就是连青铜器都没，锋利些的石头都被当做一物传三代的宝贝。
“……原来，这还是新石器时代吗？”骤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知民间疾苦，白芷深深的进行自我反思，她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农具，她在李府见过，但李府用的是青铜器的。
现在看到农人们用木头制作的耒翻地，最前端的木头都已经起毛边，石头制作的镰刀也不够锋利，需要连用好几下才能割的断。
哪吒疑惑看她，见她魂不守舍的坐在石墩上，手上还拎着两只兔子，混天绫已经被他收回手臂上，他蹲下，与白芷的目光平齐，疑惑问道：“怎么了？”
为何她见完农人用的工具后，就开始沉默不语了？
“……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何不食肉糜了。”沉沉叹息。
她有想过农人艰难，但没想到这么艰难。
石头制作的农具，首先是非常沉重，每一下都需要大力气，作为常年吃不饱饭的农人来说，一亩地或许需要好多天，再者石头制作的铲子之类，并不能很好使用，往下铲的深度也不够，更多的需要农人蹲下身，自己用手去挖合适的深度。
而如此辛苦，别说是吃饱饭，半饱都困难。
家境稍微好些的农人，他们使用的是骨锄，用动物骨头做的，当然，白芷觉得有部分可能不只是动物的骨头。
物尽其用四个字还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若是不改农具，便是累死也吃不饱饭啊。”白芷仰天长叹，心中苦涩，她之前还浪费那么多粮食制作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实属不该。
哪吒不解，“他们用的农具一向如此，青铜器他们用不起。”
青铜器多数是贵族使用，百姓自然是用不起的。
“但是哪吒，若是农人一直如此贫苦，累累一生吃不上一顿饱饭，何其不幸？”她没经历过吃不饱饭的年代，但以食为天似乎是刻在华夏人骨子里的执拗。
而看到这些人如此劳苦，白芷心中生出不忍，他们是不够勤劳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勤勤恳恳，终年不得休息，即便如此，依旧吃不饱饭，这是他们的错吗？
“这不是他们的错，若是修道者只修其身，不修其心，百姓为何要供奉仙人？”白芷面上带起严肃之色，“身居高位，更应听听下面的声音。”
见她神色肃然，哪吒愣住，他对于修仙，不过是师父叫自己修行，于是去修行，至于修行要做什么，无非就是除恶扬善，收拾作恶的妖怪，至于人……
“师父说，人自有天命，命如此，便是如此。”哪吒越说越没有底气，总觉得这话白芷是不会认同的。
“何来命？”白芷反问，她不信命：“若是命如此，我早该死在海中，你也见不着我。”
“不——”哪吒想反驳。
“若是命如此，我便不会有功德，更无法修道，何为命？所谓命本该如此，不过是庸俗之人疾世愤俗而又无力改变，只能自艾自怜道一句：自己命该如此。”她声声冷静，声音并不严肃，却叫哪吒眼中露出茫然。
“所谓修道者，并非冷情冷心，无情无欲，怜爱众生，众生平等，才是真正的修道。”
哪吒古怪看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兔子：“……那你为何吃兔子。”
“啊？”正亢奋的白芷被他这么一问，顿时卡住，“……因为兔子好吃。”
“不是怜爱众生，众生平等吗？”稳定发挥只有孩子才有，还未退去的求知欲，哪吒双手环胸，仰着头，好奇看她。
白芷抽了抽嘴角，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搞事情。
“生物链也是生态系统中的一环，如果老虎肚子饿而吃人，我肯定也不会为了人去打死老虎，但若是恶虎故意伤人，我肯定会收拾。”这点白芷实话实说。
虽然在现代社会，人权高于一切，但现在是商朝，人命并不高贵，再说，她本体现在是鲸鱼。
总之，白芷最后总结式发言：“华夏大地不养闲神！所以我们开始更改农具吧！”
别的她不会，什么犁、什么脱稻车的她都不知道，毕竟她当年也只是在博物馆见过，虽然改不了形态，但她可以更改材质，再怎么样，总比石头好吧？
“好。”哪吒应道，白芷的话，在他心底留下了或浅或深的痕迹，令他真正意义上的，开始思考：何为修道，何为修仙，何为圣人。
看完百姓的农耕工具，白芷的心情算不上好，尤其是一路往回走，看到不少农人都是跪在地上，一点点用手挖，心中更觉得难受了。
她想，或许可以去石头上，看看有没有铁矿或者铜矿。
回陈塘关之前，白芷特地把脚底的泥巴清理了一遍，让哪吒也跟着清理，“我估计，或许等我们归家，那赵西已经在李府说自己的将士不见的事。”
白芷总觉得事情不应当如此凑巧，对方明知道李靖大人不喜将士胡作非为，祸害百姓，却又故意放纵将士，十有八九就是故意为之。
“嗯？”哪吒压了压眉梢，评价了句：“果真无耻。”
就是就是，这世道，能给商王当官的没几个是笨蛋。
“不知道蜂窝煤造的如何了。”白芷一向只管做，不管其他，并不是所有的功德她都要插一脚，推行之举，交给殷夫人和李靖大人，可比她自己去弄靠谱的多。
“阿父前几日好似在招人。”这是哪吒略有了解。
白芷看他，示意他继续，一人一妖往陈塘关走，已经行了一大半。
“说你上次说的什么工厂化很不错，以坊的形式，到时候招一些百姓做蜂窝煤。”
商朝也是有流水线工程，也有坊，只不过这些不似未来那些朝代可以私人开办，现在的坊基本都是商王名下，专门负责供给给商王。
除此之外，流水线一般作用在武器制作，现在的保密也很不错，奴隶一人做一部分，最后进行组装的都是商王的正规军们。
所以说不能小看古人，古人只是生产力不行，不是脑子不好。
“给百姓增加收入，这样百姓就有余钱购买粮食和布料，甚至可以买一些小玩意，商人见有利可图就会来开店，开店的多了，往后来往商贩也愿意前来，这样商税就多了，府衙就有余钱，有了余钱就可以修缮道路……”白芷嘴里念念有词，新下满意：“看，这就是资金流通对于社会的好处。”
“……”哪吒是半个字都听不懂，他可算是发现了，白芷总会说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若是往常，听不懂的，他就装作没听见，但这回，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不能差白芷太远，“何为资金流通？”
见他这么一问，白芷甚是感动，立刻就开始给哪吒科普起了基本的商业流通对于社会发展的促进作用。
哪吒：……
他就不应该多问的。
一路听着天书回到了陈塘关，白芷说的心满意足，算是复习了一遍基础的金融知识，她拍了拍哪吒的肩膀：“若是你想学，我回头写在纸上，你多看看，有不会的问我。”
“……”被教书先生支配的恐惧席卷哪吒大脑，瞬间松开白芷的手，闷头往前走去。
不，他不想。
瞧见哪吒这副厌学的姿态，白芷难得压了压眉梢，嘴角扬起笑，小样，她还搞不定一个小屁孩不成？
入了陈塘关，白芷和哪吒也不准备多逛，径直往李府走去。
意料之中的，李府门口出现了一架马车，现在的马车不是轿子，单纯的就是一匹马拖着一块四面围了一半的木板子。
看到这陌生的车子，白芷戳了戳哪吒，小声嘀咕：“我就说，这个世上没有凑巧一说。”
哪吒扫了眼那马车，见差夫牵着马车往侧门走去，轻轻哼了一声：“蠢货罢了。”
嘀咕两句，一人一妖抬腿往李府走去，刚进门，就看到几个面生的脸。
管家见三太子回来，呼出口气，立刻迎了上来：“太子，白芷道人，你们回来了啊。”
“家中可是来了客人？”白芷问道，哪吒才不会询问这么无聊的事。
见白芷搭话，管家跟着松口气，迅速道：“是啊，是老爷的朋友，白芷道人不若先和太子回庭院休息、休息？”
他主动说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管家之前可不会管他们，这么说，必然有问题，见左右两侧的将士目光扫来，白芷转了转眼珠子，笑道：“我们正好抓了兔子，就送去炊所再回屋吧。”
“好好。”管家连连应道。
白芷给哪吒打了个眼色。
迅速接受目光，哪吒一言不发跟在白芷身后。
见把两人劝走，管家松口气。
“去炊所？”哪吒低语。
白芷面上微笑不改：“放了兔子，再去正厅看看如何？”
此话一出，哪吒欣然赞同。
他们可不是那么乖巧的家伙。
确认过眼神，是可以一起搞事情的好搭档。
今日的李府透着一股沉重。
鲜少看到热闹的李府如此凝重, 走不了几步就能遇到持矛而站的将士。
除了李府本就有的差夫，不少将士把守各处，不只是陈塘关的将士，还有一小部分是赵西或者苏亥的人。
哪吒和白芷一路不言语。
那些人也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
只是, 总有些目光似有若无的放在哪吒身上, 上下打量。
察觉对方的视线, 哪吒眼中生出不屑, 冷冷哼了一声。
怕他惹事, 白芷拉过他的手，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抵达炊所, 这处倒是没人把守。
“今日可真是热闹。”白芷小声道。
哪吒啧了一声，显然是不喜家中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白芷顺手把兔子装进竹笼，空气中弥漫着饭香味。
“饿了吗？”她笑看哪吒闹脾气，好脾气的询问道。
闻着像是蒸了包子。
这包子、馒头虽不便宜，但是在陈塘关也是开了几家，甚至连饺子、馄饨都有了，往来的商客吃得起, 生意也是不错。
“走吧。”知道她的意思，哪吒拉着她往里走，准备去顺两个包子吃吃。
就算长大了, 吃货属性还是一如既往。
刚跨入屋内, 发现里头热气腾腾, 桌上摆放着各种炒菜, 今日菜肴异常丰盛，想来是李靖大人要宴请赵西。
这李府厨娘的手艺可都是白芷练出来的，手艺没的说，放在商朝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白芷道人和三太子来了呀。”熟悉的厨娘喊了声, 大家笑眯眯的与他们打招呼，一点没被外面的沉闷气氛所影响。
“来来来，刚热好的包子，白芷道人和三太子饿了吧。”老婆婆笑眯眯的端来包子，还放在竹制托盘中。
哪吒自是不客气，随意的拿了个，一口咬下去，是鲜虾菜的，他评价了句：“不错。”
白芷也挑了个，一边吃一边看，侍女们进进出出，把准备好的菜往前头送去。
啧啧啧。
“可是招待贵客？”白芷问向炊所管事的掌事。
她摇摇头：“这我就不知了，早间殷夫人送来了菜单子，我们就按照吩咐。”
这拟菜单还是白芷带起来的。
“我猜是赵西和苏亥。”白芷对着已经在吃第三个包子的哪吒说道。
惹他凉凉扫来一眼，似乎在说：这还需要你说？
毕竟陈塘关内，能让母亲这么大阵仗的人可没有。
白芷才不理会他嫌弃的眼神，用手抬着下颌，陷入思考。
这赵西前来，该不会是因为苏亥迟迟未能回去复命？
“炒菜快些，刚刚拿的蒜泥白肉可还有？”一位侍女跨入其中，大声询问。
“有有有。”
对方的气场就与旁人不同，白芷对她生出几分眼熟的感觉，跟着溜过去，开口问道：“那位小女子，等等，劳烦问问李大人宴请了几位大人？”
白芷叫住对方。
对方正准备发怒，一回头，瞧见是白芷道人，身后还跟着长大后的三太子，脸上还未现的怒意立刻散去。
白芷也看清了对方长相，这才想起来，这人是殷夫人身旁伺候的侍女，还是随嫁女。
穿着米色交襟长袖衫的侍女对着白芷和哪吒行礼，见来人是白芷，也没什么隐瞒，直接说道：“李大人宴请了赵西大人和苏亥大人。”
“那两个果然都来了。”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白芷点点头，又问道：“那苏亥可是已好？”
侍女答：“并不，似乎腿没了知觉。”
她忽然压低声音：“白芷道人，若无事，您避着些。”
这话一出，白芷和哪吒都知道，那两人来必然不是什么亲和友善姿态了。
“可是惹事了？”白芷好奇。
侍女摇摇头：“那倒是还未曾为难，不过瞧着不像是什么好人。”
因对方是殷夫人的陪嫁女，地位颇高，所以在李府也是直言不讳的类型。
白芷点点头，心中了然。
因急着上菜，对方也不能和白芷多聊什么，让其他人端上菜，速速上菜。
哪吒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扭头看向白芷，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吗？”
“席都过半了，等席结束咱们再去吧。”毕竟现在去也混不到一口饭吃，白芷觉得，那两人就算是要为难，也不会太过分，毕竟都在吃席，肯定还不知道将士死去的事。
得了白芷这话，哪吒也不客气，直接给自己和白芷盛了碗饭，白芷也正有此意，走了一早上，她也饿了。
结果他俩饭刚入口，就看见管家着急忙慌的赶来。
“三太子，三太子可在。”
偷偷躲在灶台后头，窜出两个小脑袋。
正迫切找人的管家定睛一看，瞧见两人嘴里还叼着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个是什么土拨鼠转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