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萧翊寒眉眼一弯,唇角翘了起来。
赏花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趁有人向萧翊寒禀事时,裴砚舟连忙拽住沈语凝的衣袖,将她带到了角落的位置。
“沈语凝,表哥不适合你,你离他远些!”
他双目猩红,脸上的表情像极了受伤的兽,难过极了。
方才沈语凝帮萧翊寒布菜,萧翊寒又为她夹点心,他在台下看得一清二楚。
不仅如此,表哥还将他带有蟒纹的披风披到了沈语凝身上,这种事情是不合规矩的。
但,越是如此,就越能看出来,沈语凝已经入了萧翊寒的眼。
他定是贪图凝儿的美色,走心了。
裴砚舟几乎是带着颤音:“表哥是大禹国的储君,他总有一天要登上宝座,到时候你若入宫,便要和一众女人分享丈夫……“
“语凝,你的性格不适合入宫!”
“裴将军不是本也想让我和楚如烟共享你吗?这么快你就忘记了?”
见裴砚舟面露尴尬,她又补充道:“哦不对,你当时说要让我当妾,还说不会进我的房间……那就不是共享,是观赏!”
“观赏裴将军和楚如烟过夫妻恩爱的日子!”
“语凝,现在不是和我置气的时候!我俩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一时慌乱,急道:“表哥太危险,他身中寒毒,又杀人如麻,总之,他不会珍惜你!”
“难道裴少爷就珍惜我了?”
沈语凝勾唇一笑,脸上并无多余表情。“定亲三年,你还不是一样见异思迁、背信弃义了?”
“凝儿!”裴砚舟上前一步,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下,他想抱她。
他心里矛盾至极,还有悔恨。
仿佛只有抱抱她,吻吻她,才能平息这心中的不安。
沈语凝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后退一步:“我已经帮你将楚如烟顺利抢回来了,全须全尾。记住,你家的恩情我又还了一次,记得在账本上消掉!”
“至于其他事情,就不劳将军费心了。另外,麻烦你让一让,我要去给太子哥哥布菜了……”
“太子哥哥?”
裴砚舟声音一颤,连手指都抖了起来,“沈语凝,你唤他为‘太子哥哥’?”
“本将是你的未婚夫,这么多年,你甚至一次都没有用这种称呼喊过我!”
“你只会喊我‘将军’、喊我‘砚舟’,最多也只是‘砚舟哥’……”
他近乎歇斯底里,一时着急,又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有人天天唤你‘砚舟哥哥’,不用我多此一举!”
沈语凝打断他,“而且,裴少爷别忘了,我们已经退亲,你早已不是我的未婚夫!”
她答得极快,心情舒畅。
不知为何,自己明明跟萧翊寒不是那回事,但是看到裴砚舟这种气急败坏的样子,她觉得似乎也不用多解释。
就这么暂时误会着吧,滋味还行。
“若我说,我跟烟儿也许……没可能了呢?”
他显然不肯接受事实,企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惊喜。
自己刚刚和楚如烟闹成那样,破镜无法重圆,应该不能和好了。
但是沈语凝,她是他的人,他还想给她一次机会!
沈语凝那双美丽的桃花眼没有半点波澜,“与我无关,我要走了。”
“怎么无关?”他拦住她,面部表情几乎扭曲到狰狞:“沈语凝,你若想嫁人,我可以帮你!”
“只要不是表哥,谁都可以!”
沈语凝差点气笑了,“裴将军,难道你认为世界上只有成亲一件事可做?”
她觉得无聊想走,又被裴砚舟拦住。
高大英俊的男子,在无数敌人面前都不曾失控。
此时,他却咬着牙,几乎一字一句道:“沈语凝,我是认真的,我愿意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只要你不跟表哥,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长臂一伸,一把将身后的夜枫拽了出来,推到她面前:“语凝,哪怕你嫁给夜枫,都比入宫要好!我认真的!”
夜枫与沈语凝那倾国倾城的小脸一对视,“唰”地一下,俊脸瞬间全红了。
他踉跄一步,险些跌倒:“主子别开玩笑,属下还不想死!”
沈语凝是什么人?大禹国第一美人,是自己这种莽夫可以随意肖想的吗?
而且,裴砚舟口是心非,又极其善妒,他十分了解他。
如果自己真娶了沈语凝,估计还没有到新婚夜呢,自己就身首异处了。
再说萧翊寒,那就更加不能得罪了。
自己死了不要紧,但若是得罪了当朝太子,那可是要被诛九族的啊。
呵,他才不傻!
裴砚舟眼看没能说动夜枫,心里愤懑到了极点,狠狠踢了桌椅一脚。
“好,好得很,竟没一个人愿意听本将的!”
恰巧此时楚明昭经过,裴砚舟瞳孔一缩,猛地将其拉到了沈语凝面前。
“沈语凝,或者你嫁给楚明昭也行,你若跟他,本将帮你们做媒!”
沈语凝:“……”
楚明昭:“!!!”
“砚舟哥,您……您说什么?您是认真的吗?”
楚明昭红着一张脸,瞬间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望着裴砚舟。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裴砚舟的形象有如此高大过。
他果真慧眼识珠,光风霁月啊。
裴砚舟:“明昭,你是我玄甲营的副卫,为人正直骁勇,与语凝甚是合适!”
他滔滔不绝,并非大度,也并非真的要将沈语凝推出去。
如此一番,只不过是缓兵之计!
表哥他得罪不起,更不好明抢,于是才想让其他人去争。
到时候只要跟萧翊寒说,沈语凝已经心有所属,相信表哥定不会太过为难。
危险的丹凤眼眯了起来,呵,痴人说梦,本将怎么可能将凝儿嫁给别人?
她从来就是我的,无论我爱不爱她,要不要她,她都只会属于本将一个人!
而此时,楚明昭已经从心底升腾出一股热意来,感动无比:
“砚舟哥,我……我没意见,您是我的上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不远处的沈语凝,待她看过来时,又急忙低下了头。
翩翩少年郎,慌张到不知所措,心中欢喜,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和沈语凝洞房花烛夜的场景。
沈语凝看着三人一唱二和,将手捂在自己心口上慢慢吐气。
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无语至极,也第一次发现,人在极度无语时,确实会说不出话来:“裴砚舟,楚明昭,你们,你们……”
“你们二人确实厚颜无耻!”萧翊寒踏着官步,似笑非笑地走过来,替她接过话头:“裴家和楚家将孤的凝儿伤得这么深,还指望她跟你们两家做亲戚?”
“裴砚舟,楚小将,做人适可而止,孤都听不下去了。”
他单手护住沈语凝的肩膀,将她轻轻拉到身边。“别怕,有孤在。”
“更不许哭,丢人!”
沈语凝抬头望向他,一股无以名状的安全感升腾而起。
淋了这么久的雨,本以为已经习惯,却没想到被人撑伞是这种滋味……有掌门护着真好!
她抬起手,条件反射般摸了一下眼角,确认没有眼泪,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自己内心刚很刚,百折不挠。不过,好像师尊对自己的印象固化了……
这时楚明昭和裴砚舟见到萧翊寒过来了,连忙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礼。
“太子殿下!”
“表哥!”
他们两个人将腰压得很弯,被骂卑鄙无耻也只能生生受着,不敢有半句反驳。
萧翊寒又借题发挥,说了很多朝堂上的事,将二人批评良久,才望向沈语凝:“赏花宴快结束了,可以陪孤去游暮云湖了。”
“表哥——”
“殿下——”
裴砚舟和楚明昭异口同声,却又在对上萧翊寒那地狱般的寒气时,同时噤了声。
太子身上的剑气太强了,自己得罪不起。
他们眼看着萧翊寒带着沈语凝,穿过人群、绕过长廊,向着远处走去。
二人心凉、如坠冰窟,却也无能为力。
不过,总有人比他们勇敢。
就在这时,一道尖细的女声突然喊了出来:
“太子殿下!你不可以走!这不公平!”
第45章 保媒
楚如烟被随行的侍卫围在了外面,只能扯开嗓门喊道:“太子殿下,沈语凝明明只跳了一次舞,前四项比赛并没有参加,怎么能拔得头筹呢?“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轻嘶了一声。
这楚家的千金可真是虎,连太子殿下的决定都能质疑,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而楚如烟此时已经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她如今已经和裴砚舟撕破了脸,两人生了嫌隙,再也无法回到从前。自己只能死死抓住萧翊寒这根救命稻草,再无他法。
无论是当太子妃、侧妃还是良娣,哪怕当个萧翊寒的侍妾都行。
只要人先进了东宫,总有她翻身的机会。到时候她会凭本事争宠,争不过就毒死那些贱人,反正有父亲帮忙,她不怕。
裴砚舟看着眼前热闹的场面,心中酸楚,难受极了。
如烟如此这般上杆子,真跟那些贪慕虚荣、企图上位的普通女子无差。
犀利的视线射向楚如烟那张苍白的脸,他抿了抿唇,心道:这样也好,如今她缠上了表哥也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无需我以身报答救命之恩,我也松了一口气。
这时走在队伍前头的萧翊寒终于听到了动静,悠悠转过头来。
楚如烟只与他那张天神般的俊脸一对视,眼眶便红了起来。
怎么能变得这么快呢?他明明应该是喜欢我的呀,前几日还对我温声细语,赏赐了那么多宝物,这可是整个京城独一份啊。
看着那双绣着金线的官靴离自己越来越近,楚如烟索性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烟儿实在委屈。“
她抹了把眼泪,也不管裴砚舟在不在场了,就把这么多天自己在摘星楼和太子如何相遇、说了哪些话、赏了哪些东西一一说了出来。
不仅如此,她还声泪俱下地诉说了自己为赏花宴是如何努力的。
“烟儿每日晨起练习,骑马、射箭、跳舞、弹琴,累极了都不敢懈怠,就为了与太子能同游暮云湖……”
“如今我已经争到了冠首,为何却又便宜了沈语凝呢?殿下,这是不公平的。
楚如烟泪如雨下,裴砚舟却越听越心寒。
如果说刚刚对她抱有有一丝怜悯和好感,那现在是半点都没有了。
亏他前几日还在为她的身体担心,为了她和父亲母亲红了脸,将御赐的千年人参给了她……却没想到她自始至终都在装病啊。
‘呵,罢了,在成亲前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本将也是幸运的。’
灼热的视线再次望了远处的沈语凝一眼,他对她的占有欲更强了。
‘凝儿,以后就没有人在中间阻隔着我们了。’
正想着,一个慵懒的嗓音打破了他的思绪:
“楚小姐,快请起。孤一时疏忽,竟把你给忘了。”
他仍然是桀骜地笑着,英俊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
楚如烟眼头一热,又哭了。
太子殿下还是心悦我的,真好,他终于记起我来了。
萧翊寒揉了揉眉心,一双幽暗的凤眸忽然居高临下地望向所有人:
“楚家小姐楚如烟,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与孤的表弟裴砚舟——情意绵绵、暗通款曲、私定终身……”
“孤颇为感动,故乐意当一回月老,亲自替他们二人保媒。”
他反话正说,宣布道:“今日在场所有人,无论是世家子,或者官家小姐,以后都不可再对这对璧人生出旁的心思,否则就是和我萧翊寒过不去!”
楚如烟只觉得自己脑袋里轰的一声,天都塌了。
太子殿下居然亲自为我和裴砚舟保媒?
可是我跟他已经撕破脸了啊。
还有,他不许世家子对我有旁的心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以后就只能跟裴砚舟一个人了吗?
一双幽怨的眼睛暗戳戳地望向萧翊寒,太子难道对我真的无感吗?
与此同时,觉得同样天崩地裂的还有裴砚舟。
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萧翊寒,“表哥,我,我其实……”我其实已经放弃楚如烟了啊。
“君无戏言,砚舟,不要丢了皇家子孙的脸面。”萧翊寒轻懒的笑容里夹着一丝威胁,“既然与楚如烟定了终身,那就要对人家负责到底。”
裴砚舟闻言整个人蔫了下来。
表哥此举,是彻底将自己和楚如烟绑在一起了。
赏花宴接近尾声,眼看着萧翊寒带着沈语凝离开,宾客们也纷纷离场。
楚如烟和红姑使了个眼色,就往一旁的荷花池冲了去。
“放开我,我不活了,让我死吧!”
“我没有赢得赏花宴,没有得到太子哥哥的青睐,继母会打死我的!”
“你让我死!反正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砚舟哥哥也不会要我了,不如让我早点下去陪娘亲!”
红姑在边上声泪俱下地劝着,但楚如烟却似铁了心一般,非要往湖里跳。
裴砚舟原本只是站在远处默默看着,后来见到楚如烟真的脱了鞋子朝水里走,才不得不上前查看。
“烟儿,你这又是何苦?”他终于开口。
楚如烟一看裴砚舟还没有原谅自己,继续朝着池中央走去,等胸部快要没过水了,裴砚舟才暗呼一声“不好”,不情不愿地跃入水中施救。
千不好万不好,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不能不管她。
“砚舟哥哥,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楚如烟惨白着一张脸,满身水渍地躺在裴砚舟怀里,“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她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颈,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该贴的贴,该蹭的蹭,自己也只能用这种柔软的方式让男人心软了。
眼见裴砚舟表情僵硬,再也不复之前的温柔,楚如烟又哭了。
她掀开自己的衣袖,露出胳膊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砚舟哥哥,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我是有苦衷的。”
“我最爱的人是你,但如果我不来参加赏花宴,我就要被继母打死了。”
红姑附和道:“是呀,将军,这么多年小姐对您什么情义,您还不清楚吗?”
“小姐身上大大小小都是伤,被打疼了还不能喊,不能上药。若不是万般无奈,小姐又岂会辜负您?”
楚如烟看到裴砚舟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连忙将自己的衣领扯开,露出了那道不知已经秀了多少次的粉色疤痕:
“砚舟哥哥,你是我拿命换来的男人,我又岂能不爱你?“
“我这么做完全是被家里所逼,而且我也确实看到你对沈语凝余情未了,才一时冲动,生了反骨……不然,我又怎么会舍得欺骗你呢?”
再次看到那条疤痕,裴砚舟的眸色还是不由自主地深了深。
虎啸山上那段经历实在太刻骨铭心了,那时候的如烟善良单纯,又自带一股侠义之气,他简直快爱死了。
于是乎,他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裹在了楚如烟的身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我理解你的苦衷,但本将行军打仗,最恨别人背叛。经此一事,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再欺骗我了。”
第46章 精神点,看孤怎么为你报仇
“表哥已经替我们保了媒,如今你我二人已经绑在一起,就凑合着往下走吧!”
他并没有完全原谅楚如烟,只是不得不向形势低头。
“不会了,烟儿再也不敢了!”楚如烟泪如雨下,再次扑到裴砚舟怀里,“方才跟你吵架,其实我的心…痛死了!”
“砚舟哥哥,烟儿不能没有你!”
裴砚舟的手掌愣在空中半晌,思索片刻,终是抚了上去。
罢了,人无完人,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这辈子就这样吧。
裴砚舟和楚如烟在厢房换了干净衣服出来,河风阵阵,冻得她瑟瑟发抖。
就在他再次对她生出怜惜时,萧翊寒的亲卫——墨羽,赶了过来。
“将军,太子殿下说暮云湖景色秀美,想邀请您和楚小姐一同游湖。”
裴砚舟眼睛一亮,自己也可以参加吗?
那是不是说明表哥对沈语凝根本不感兴趣?他不想和她单独相处?
裴砚舟心里一喜,刚要答应,却忽然想到楚如烟倘若过去,难免会心生尴尬。
为了顾及到她的感受,他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想法,开口拒绝道:“不用了,请帮我谢谢表哥的美意。”
“砚舟!”却不想楚如烟忽然走上前,两眼放光:“太子殿下诚心邀请,我们岂能辜负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