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的是她身后是个泥潭,整个人跌进泥水里好不狼狈。
“啧。”沈璋嫌弃收回目光,他以为多有本事呢,还不如姓景的那个狐狸精。
听着身后纪景兰嘶声尖叫,沈璋掏了掏耳朵,接过沈疏微手里大铁勺,责备道:“不是让你好好歇着,等二哥来吗,这么重的勺子你哪拎的动,等晚上回去手又要疼了。”
见沈璋一边絮絮叨叨数落自己,一边熟练地给流民盛粥,沈疏微无奈勾唇。
“我没有手疼。”
沈璋立马瞪圆眼睛看她,反驳:“第一晚回去,让人来我院中偷偷问我小厮拿药的是谁?”
“还瞒着我,不肯告诉我。”
沈疏微见他提起这一茬忙识趣住嘴。
旁边站着的王佩兰忍不住笑着出声,“你们兄妹两个感情真好,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沈姑娘是刚回的沈家。”
刚说完王佩兰就自知失言,忍不住懊恼,“瞧我这张嘴。”
沈疏微微微一笑,并未放在心上,“二哥和大哥还有阿漾待我一向都很好。”
王佩兰见沈疏微和沈璋都没有生气,不由得又多说几句话缓和气氛。
沈疏微亦是笑着答话,几人正说着话,就听见铃铛轻响。
听见熟悉的铃铛声,沈疏微忙擦干手迎出去,只见云神医亲自赶着马车运来今日份药草。
“你们家马车也够古怪的,还在檐上拴个铃铛,丁零当啷响了一路。”云神医一下马车就抱怨。
害他被人看了一路。
沈疏微笑着说道:“是阿漾的主意,这铃铛是她在庙里捡来的,说是能带来好运气,这才挂在马车上。”
云神医挑眉,伸手戳了戳那个铃铛,意味深长看了眼沈疏微,“沈家丫头,这铃铛可不是俗物,这材质是北疆才有的矿物。”
沈疏微多看了那铃铛几眼,云神医走南闯北行医,能认出北疆的东西也不奇怪。
不过阿漾说这铃铛她捡来好几年了,也没见人找上门,所以就挂自家马车上。
沈疏微并没放在心上,许是那个北疆行人落下的呢。
她和沈璋帮着云神医搬运药草,捻熟地处理药草下锅熬煮药汤。
不少流民就是冲着他们这能预防瘟疫的药汤来的,填饱肚子是要紧,但是性命更要紧。一见着沈疏微他们
支起锅熬药汤,呼啦都围上来了,几个年轻体壮的男子自发过来帮忙。
年纪大些身体不好的则是在外面远远看着,他们生怕自己染上瘟疫没显现出来,传给了沈家人。
沈家人可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做不出不顾他们安危的事。
沈疏微围上轻纱遮住口鼻,开始分发药汤。
家里有两个病秧子,她不得不多注意,尤其其中一个病秧子不爱喝药还爱往她院中凑。
分发汤药时,沈疏微能感觉到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都习以为常了。只是今日有一道目光格外热切,而且不像是在看她,像是在透过她看向身后骂骂咧咧指挥人添柴禾的云神医。
沈疏微若有所思抬起头,正对上王佩兰火热目光,她看云神医就像饿了好几天的饿狼看到小羊羔似的。
沈疏微微妙挑眉,王佩兰见自己偷看被发现,不免有些羞赧。
但想到自家那个近来发病越来严重的小儿子,王佩兰咬了咬牙,绞着帕子纠结万分走到沈疏微跟前,朝她福了一礼,“我有一事想求沈姑娘。”
王佩兰身为兵部尚书夫人,自家二哥说不好日后还得在她夫婿手底下混,沈疏微哪敢受她这一礼,连忙将人扶起来。
“夫人有话但说无妨,我是小辈,担不得夫人此礼。”
王佩兰见沈疏微这般懂礼数,愈发不好意思张那个口。
沈疏微却看出她来意,轻笑:“夫人是想见一见云神医吧?”
“正是正是。”王佩兰激动握住沈疏微的手,两颊羞红,“我知道云神医只肯为你沈家人治病,其他人他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第77章 王佩兰的请求
“不瞒你说,我半月前曾备了厚礼斗胆拦住云神医,但他只认沈家人,旁的谁来都不好用。”
那礼物还被丢了一地,大街上王佩兰丢了好大的脸。
这会见到油盐不进的云神医竟然会亲自驾车给沈疏微送药草,王佩兰就和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再看沈疏微就像天降救星。
沈疏微并未贸然应下,只是说:“若是旁人我自不会应允,但夫人这几日亲力亲为救治流民,我都看在眼里,我也愿意帮夫人在云神医跟前说几句话。”
“但云神医愿不愿意为夫人治病,是他的事,我不会横加干涉,还望夫人见谅。”
王佩兰听见沈疏微应下,肯帮她在云神医跟前美言几句就喜不自胜了。登时欢喜地脱下手上一对碧玺镯塞进沈疏微手里,羞愧道:“我这来的匆忙,身上也没戴什么好东西,也就这对镯子能看的过去,你可千万别推辞。”
沈疏微看着那对镯子,水头极好。
她只沉吟片刻就收下镯子,兵部尚书夫人并不缺这一对镯子,她收下王佩兰反而能安心和自己交好。
“那我就腆颜收下了,晚些时候将这对镯子换成粮食分给城外百姓,也是夫人的一份心意。”沈疏微说道。
王佩兰愣了一下,继而轻叹了声,看着沈疏微朝云神医走去。
靖宁侯府是不是瞎了眼了,错把鱼目当珍珠,楚心柔那样的货色当个宝贝供在府上,反倒得罪沈疏微。
这样年岁的小女娘处事竟能如此圆滑周到,真是少见。
沈疏微过去时,云神医已经骂累了,扒拉开烧火的大高个,自己蹲在土灶前往外抽柴禾,胡子气的竖起来,“你怎么不干脆把自己也塞里面当木头烧了,这么旺的火你是要摊大饼啊!”
那大高个是流民,这几日都在这里帮忙,被云神医骂了挠了挠脑袋,好脾气笑了两声,“大夫恁咋知道俺原来是摊大饼的,俺那大饼摊的可好了,俺娘都夸俺呢。”
“不瞒大夫说,俺那大饼烙的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有空借恁那口锅摊一个给在场兄弟们都尝尝!”大高个越说越自信,把胸膛拍的“邦邦”响。
沈疏微连忙上前塞了把斧头给大高个,让他去旁边帮忙劈柴,没瞧见云神医气的都开始哆嗦了。
这一把年纪的,可别把人气撅过去,云神医可是他们这唯一的大夫,气晕了没人治。
沈疏微蹲身替云神医打下手,火势很快就调整过来。
云神医满意地捋着胡须,看着沈疏微眼中满是欣赏。
这丫头他是真喜欢啊。
沈疏微打了盆水给云神医洗手,见他心情不错,小胡子一抖一抖的,便把王佩兰想见他的事说了。
云神医当即脸耷拉下来,哼了一声甩袖走人。
立在不远处的王佩兰见到这一幕顿时有些着急,难不成是云神医听到自己想见他生气了?
好在沈疏微追了上去,她嗓音柔和,说起话温温文文,云神医也爱听她说话。
“我知道您老留在洛京只是因为起了瘟疫,您想多救些人,顺便帮我收集药方上的药材。”
“闹瘟疫这几日那位夫人也一直在城外施粥,您老应该也瞧见了,她救助的人不比沈家少,我也是看在这份上才和您提的。”
云神医眯了眯眸子,看着沈疏微笑盈盈的脸,“我要是不肯去呢?”
沈疏微弯了弯眸子,“您要是不愿意去我这就去回绝她,再把她送我的给流民换粮食的镯子送回去。”
沈疏微说的坦荡,眸底不见半分心虚。
云神医盯着她看了许久,末了冷哼了声,“行了行了,就你这丫头鬼主意多,把老头子我拿捏的死死的,人在哪?我现在就过去。”
他哪能不知道沈疏微心底算盘,刻意提及流民,还有那只救济流民用的镯子。
但往深处说,这人日日施粥,救了不少百姓,他也愿意给沈疏微一个面子,去见一见对方。
王佩兰看到吹胡子瞪眼快步走到自己跟前的云神医时,还没反应过来,还是云神医狐疑掏出银针想给她扎一针时,她才如梦乍醒,忙喜极而泣道:“请神医看诊的人不是我,是我那小儿子,他……”
王佩兰红着眼睛把自己幼子的症状说了。
云神医听完捋着胡子,“离魂症啊,这确实有些麻烦。”
王佩兰有些着急,握着帕子拭了拭眼角,“难道神医也治不好吗?”
她儿命就这么苦吗?呜呜呜。
王佩兰眼泪说下就下,把云神医吓了一跳,不自在摆手,“治得好治得好,把你眼泪收回去!”
“你家住何处,我晚上就上门。”
听见云神医说能治好她幼子,王佩兰激动得哭出声。
云神医神情古怪看着她,“你再哭我也不能现在登门,得你儿子晚上发病,我过去瞧瞧是什么症状,才能对症下药。”
还是说她儿子一天十二个时辰,十个时辰都在睡觉,那真是有大病了。
知道云神医是误会了,王佩兰忙抽噎擦干眼泪,露出抹笑,“我不是这个意思,神医能来我就再感激不过,哪还能要求神医几时登门呢。”
云神医不习惯和人打交道,交代了几句要准备的器具药材就回去窝着继续熬药了。
王佩兰看出云神医的不自在,擦干眼泪,笑着朝沈疏微迎去,“妹妹,今日真是多亏你了。”
短短一会功夫,王佩兰这是妹妹都喊上了,可见对沈疏微的亲近。
“明日我给你下帖——不!还是我亲自来沈家拜见你吧。”王佩兰握住沈疏微的手,激动道。
沈疏微没有推拒,笑着应了。
沈璋在禁军做事,虽然不归兵部管辖,但和兵部时不时还要打交道,和兵部尚书打好关系,还是有必要的。
第二日,沈疏微难得抽了半个上午功夫留在府里,施粥一事交由青黛看顾。
王佩兰如约而来,大抵是昨夜云神医治疗效果不错,她一改往日忧愁。穿了身石榴红广袖襦裙,两鬓斜插纯金鸾钗,双珠挂耳,浑身洋溢着喜气。
沈疏微正要笑着迎上去,就看到她身后探出个脑袋,梳着双螺髻,双眸澄澈,和王佩兰模样像了七分。
第78章 沈姐姐喜欢我二哥吗?
“你就是沈家姐姐吗?”阮静棠拉着王佩兰衣袖,好奇眨巴眼睛看她。
昨日母亲回家后喜气洋洋,直说四弟弟有救了,话里话外还一直提及沈家的姑娘,说是她请来的云神医。阮静棠心生好奇,就央着王佩兰把她带来了。
“这是我家三姑娘。”王佩兰笑着和沈疏微介绍,“静棠,还不快出来
见礼,躲在我身后像什么样子。”
阮静棠见沈疏微从见面开始就噙着得体笑意看着自己,并无其他世家小姐见到自己时过于热切或讨好的神情。
她松了拽着王佩兰衣袖的手,上前一步同沈疏微见礼,“见过沈姐姐。”
“说来我和沈姐姐也是有缘呢,沈姐姐行三,我在家也行三,下面还有个胞弟。”阮静棠仰起脸,两颊浅浅一对梨涡,圆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泛着亮光。
沈疏微见她和阿漾差不多年纪,不由得亲近几分,笑着说道:“听闻阮姑娘上面也是两个同胞兄长,倒是和我一样。”
兵部尚书阮大人惧内,家里只有王佩兰一个发妻,连个通房丫鬟都不敢收。曾经有好事的同僚给他送了一双貌美歌女,当晚兵部尚书就被赶出府,顶着脸上的指甲印找同僚算账去了。
这事还传到皇帝耳中,笑话了他好一阵。但阮大人不以为耻,反而挺着腰杆掷地有声说“我们家祖传的惧内,我爹和我娘都说听夫人话才能家宅兴盛。”
是以阮家就四个儿女,都是王佩兰所出,长子外放做官,次子是太子伴读,如今任太子府属官。
沈疏微这话原就是闲聊,不想阮静棠眼珠子转悠了圈,伸手拉住沈疏微衣袖,“沈姐姐觉得我二哥怎么样?”
沈疏微眼皮跳了一下,这该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阮静棠继续说道:“我二哥虽然年纪大了点,嘴巴坏了点,做饭难吃了点,还一肚子坏水,但他长得好看啊!”
沈疏微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目光看向王佩兰,这话她可接不来。
阮静棠半点没看出沈疏微浑身抗拒,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诚恳道:“真的,沈姐姐我不骗你,我二哥真是我们家长的最好看的人了,他上个月出门还被一姑娘打晕拖——唔唔唔!”
阮静棠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就被王佩兰捂住嘴拉了回去。
王佩兰连忙朝沈疏微赔笑,“不好意思啊妹妹,我这女儿从小就一根筋,脑子转不过弯。”
沈疏微松了口气,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阮静棠皱眉挣开王佩兰的手,有些不高兴看着王佩兰,“娘,这不是你来时让我问沈姐姐她看不看得上二哥吗,我正问着呢你干嘛捂我嘴呀!”
王佩兰这下子真是脸挂不住,绷着嘴角尴尬笑着。
一只手悄然拧上阮静棠耳朵,低声斥道:“死丫头,娘是叫你悄悄问,不着痕迹地问,谁让你这么问了!”
阮静棠不高兴,不想和王佩兰说话。
沈疏微却是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牵过她,看向王佩兰,“阮姑娘玉雪可爱,夫人不必拘着她。”
“我有一妹妹阿漾与阮姑娘年纪相当,不妨让她们二人一处说笑。”
王佩兰连忙说好,巴不得把这个烫手女儿送到别处去。
沈疏微唤来云苓,让她带着阮静棠去找沈知漾。
阮静棠因着自己父亲是六部尚书,上面两个兄长前途正盛,平日里透过她打探家里关系的人只多不少,她又是个耿直心肠,用她娘的话说就是缺心眼。
被朋友背刺利用过几次后,阮静棠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却存了抵触,平时在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反正家里没人会说她。
眼下难得出了趟门,阮静棠对沈家是哪哪都好奇,指着石墙里缝里一株杂草问云苓,“这是什么品种的花草,我在家时从未见过,可是西域来的珍稀花草?”
云苓:“……”
这是府里下人除草疏漏了留下的野草。
从花厅出来,没几步就来到垂花门,阮静棠再次感慨:“沈家好小啊,要是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里,娘追着我打的时候也不会累坏了。”
云苓:“……”
这位尚书府的小姐到底是存心的还是单纯缺心眼?
出了垂花门,阮静棠又被小花园里的秋千架吸引目光,一边转过脖子盯着秋千架一边往前走。
云苓正要提醒她当心转弯处有人,阮静棠就笔直撞上一堵肉墙。
“嘶。”阮静棠被撞的后退半步,跌坐在地上,正揉着鼻子要问这里怎么有堵墙呢,那堵墙就弯下腰来看她。
“哪来的人?三妹的朋友?”沈璋挑眉看她,半点没有扶人起来的意思。
云苓轻咳了声,提醒,“二公子,这是兵部尚书府上的三小姐。”
“您刚刚把她撞倒了。”
不说道歉,也该把人扶起来。
“是吗?”沈璋轻啧了声,“不是她自己歪着脑袋撞上来的吗,我两只手都好好放着呢,碰都没碰到她。”
云苓绝望了。
好在阮静棠脾气好,自己拍拍手站起来,“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沈璋:“?”
他哪句话道歉了。
“那个秋千架是你们府上的下人扎的吗?我可以花钱请他回去给我也做一个吗?”阮静棠这时指着那个秋千架发问,眼底满是真诚,说出来的话更是掷地有声,“我有钱!”
沈璋哼了一声,“你有钱也没用。”
“为什么?我很有钱的,我可以给他这个数。”阮静棠眨巴眼睛望着他,伸手比了个数字。脑袋上的双螺髻因为刚才那一跤跌散了,发丝垂在耳边。
她好像一只兔子,这是沈璋的第一反应,像一只笨笨往树桩子上撞的兔子。
沈璋双手环胸低头看她,忽然就起了点恶劣心思,“因为这秋千架是我给我妹妹做的,我只给我两个妹妹做东西,不会给外人做东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么拒绝,眼前这个小姑娘也该知难而退。要么气急败坏骂他,就像阿漾一样,要么委屈地回去找长辈告状,譬如从前的楚心柔。
但他没想到那小姑娘低头苦思了片刻,抬起头,脆生生喊了一声“哥!”
第79章 误会
“大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阮静棠乌溜溜的眼睛很是认真,还带了点讨好,“现在能给我做了吗?哥哥。”
沈璋被她这一声哥哥喊得心跳漏了一瞬,耳根生起可疑红痕,“你……你乱喊什么!”
阮静棠却是凑了上去,像只小狗绕着他打转,“不是你说的只给自己妹妹做吗,现在我也是你妹妹了,你得给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