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血缘亲情,割不断、离不开。孙薇的内心无比渴望能够得到父母的肯定,哪怕只是一个微笑、一个抚摸。
可是,当这份渴望被无情拒绝,当听到父亲那近乎羞辱的话语之后,当听到母亲流泪劝她继续听众父亲安排复读时,孙薇的内心瞬间崩溃,她想用死亡来证明!她要献祭这条性命,来让父母后悔,让他们知道这样对待孩子是错的。
“你的死,不会让他有丝毫愧疚。你知道吗?当你跳下去,当所有人都围上来看着你的尸体,你的父亲压根就不会痛苦,他只会愤怒地斥责着你不珍惜生命,辜负了父母的一片苦心。你真的要用你唯一的、珍贵的生命,去成全他那病态至极的自恋吗?”
姜凌的质问,一声比一声高亢,直击孙薇的灵魂深处。
郑瑜适时接口,声音因恐惧和后怕而颤抖,却充满了灼热的真诚:“薇薇,你下来。姜警官说得对,那不是你的错。放开你的胸怀,不是要你原谅他,是要你远离这样病态的父母,是放过你自己。不要再乞求父母的爱,他们只爱自己!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光芒万丈。在我们眼里,你是独一无二的,珍贵无比!为我们活下来!为所有真正关心你、看到你价值的人活下来!”
“想想你的未来吧。”姜凌趁热打铁,语气放缓,描绘出极具吸引力的未来画面景,“离开这里,去上大学,去一个没有他们的城市。在新的学校,呼吸自由的空气,结交真心欣赏你的朋友,学习你真正热爱的知识。摆脱你这个病态的原生家庭,不仅仅是空间上的分离,还需要你精神上的独立自主。你要从他们手里,夺回你人生的定义权和主导权,活出完全不同的人生,一个精彩纷呈、只属于自己的人生!”
“为我们活下来,孙薇!”郑瑜向她伸出双手,眼中泪光闪烁,却无比坚定,“你的父母精神不正常,咱们没办法改变他们,但至少可以无视、可以远离,对不对?来,抓住我的手,不要为不值得的人,放弃你最宝贵的生命!”
孙薇怔怔地看着楼下虚幻的流光,又回头看看天台门口那两个为她心急如焚、声嘶力竭的身影。
父亲恶毒的咆哮、母亲虚伪的眼泪,和姜凌专业的分析与支持、郑瑜温暖而充满力量的呼唤在脑中疯狂交战。
不知道为什么,孙薇脑中忽然闪过她被周明远囚禁在晨曦苑时的画面。
特警突然闯入,见到她时压低枪口,告诉她现在安全了;
郑瑜疾步而来,焦急询问她有没有事;
当她走到楼下,郑瑜为她挡住父母靠近;
在她上救护车时,郑瑜给她披上一床薄毯。
现场乌泱泱来了好多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她身上。担心她的安危、担心她受到周明远的伤害、担心她会心理恐惧。
从头到尾,没有人一个人埋怨。
她这么一个在父母眼里一无是处的人,竟然还有那么多人牵挂着她。
或许,她并不是那么糟糕。
她若死了,这么多曾经为她熬夜奔波的警察们一定会很失望吧?
孙薇缓缓收回了跨出去的脚,身体脱力般瘫软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姜凌和郑瑜立刻冲上前,紧紧抱住了这个从地狱边缘被硬生生夺回来的女孩。
感受到姜凌与郑瑜那颤抖的双手、温暖的怀抱,孙薇开始号啕大哭。那哭声里,有长期被压抑的委屈、被欺骗的愤怒、濒死的恐惧,也有着。
父母根本不爱她,她冲出家门时,他们半分都不担忧她会冲动寻死,只顾着宣泄对她成绩不理想的愤怒。
可是郑瑜、姜凌有如神兵天降,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她们一定是知道了她的成绩,害怕她难过,所以才会丢下工作跑了过来。
孙薇依旧不愿意接受“父母不爱我”这个残酷事实,但此时她的内心滋生出了另外一股力量。
——至少,她的安全与生命,在警察眼里,是宝贵的!
抱着痛哭的孙薇,姜凌轻轻拍着孙薇剧烈颤抖的背,目光深沉而坚定。
她知道,摆脱NPD父母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但今夜,她们至少拉回了孙薇,为她争取到了走向未来、走向光明的可能。
第136章 新案子
孙薇的哭声渐渐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脱力后的虚脱和深深的迷茫。她靠在姜凌和郑瑜的怀里,像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巢穴的幼兽,身体不再剧烈颤抖, 但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远方, 仿佛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 该怎么活。
姜凌轻轻拍着她的背,内心却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她知道,将孙薇从死亡边缘拉回,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NPD父母的精神控制如同附骨之疽,传统的、温和的心理辅导就像用纱布去擦拭一个不断渗血的深层伤口, 见效太慢,甚至可能因为辅导师对NPD本质理解不深而适得其反。
不能再这样下去。
先前姜凌以为市局这边已经做得够好, 但现在看来,孙薇需要的不是简单的安慰和鼓励,她必须从认知层面彻底明白,父母给予她的不是爱, 而是病态的控制与掠夺。
姜凌抬起头,看向郑瑜:“看来, 还得麻烦你一下。”
郑瑜眼前闪过姜凌为了帮助小宇不断努力的身影, 重重点头:“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配合!”
“先让她住到你那里去, 方便吗?”姜凌果断决定,“你家氛围好, 让她直观地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正常的家庭互动,什么叫做健康的父母之爱。这比我们说一千句一万句都管用。”
“没问题!”郑瑜毫不犹豫地答应,“正好我婆婆亮亮回老家了, 她的房间正好空着,我爱人肯定也欢迎!”
接下来的日子,姜凌亲自参与孙薇的心理重建过程。她没有采用传统的倾听共情模式,而是更像一个冷静的分析者。
她找来纸笔,和孙薇一起,将父亲孙国栋那些经典的控制语句、贬低行为一条条写下来。
姜凌指着“考不上清北就是废物”这一条,语气冷静:“这是一个绝对化、灾难化的评价。清北每年招收多少人?全国考生多少人?考不上就是废物?那这个世界上99.9%的人都是废物?这符合逻辑吗?”
孙薇咬着唇,摇了摇头。
“那他为什么这么说?”姜凌引导她,“是因为他真的关心你的未来,还是因为你的‘失败’触动了他那颗脆弱到不能接受任何瑕疵的自恋心,让他无法向外人炫耀,从而感到愤怒?”
孙薇沉默着,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姜凌又指向“换衣服锁门就是防着老子,心里有鬼”这一条。
“保护个人隐私,是每一个人的基本权利,法律都予以保障。为什么在你父亲这里就成了罪过?是因为他真的认为你不该有隐私,还是他无法忍受你有任何脱离他掌控的念头和行为?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女儿,而是一个对他完全透明、绝对服从的附属品。”
一桩桩,一件件。姜凌用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话语,将孙国栋那些包裹着“为你好”糖衣的毒药炮弹,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丑陋的控制内核。
承认父母并不爱自己,这个过程对孙薇而言极其痛苦,如同将已经长进肉里的倒刺生生拔出。但痛苦之后,她内心那种根深蒂固的迷茫和自责,也开始一点点松动。
与此同时,在郑瑜的家里,孙薇体验到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郑瑜的丈夫是个温和的中年工程师,他会关心孙薇吃得习不习惯,晚上睡觉冷不冷,会和她聊起大学生活的趣事,眼神里是长辈正常的关爱,而没有丝毫审视和索取。郑瑜会和她一起买菜做饭,会因为她多吃了一碗饭而真心高兴,会在她做噩梦惊醒时耐心地陪她说话。
郑瑜与丈夫偶尔也会因为琐事拌嘴,但很快会和好,彼此尊重。
这种平淡、温暖、充满尊重和边界感的家庭氛围,像阳光一样,慢慢照进孙薇冰封的内心。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父母和孩子之间,可以不用那么歇斯底里;原来爱,不是交换和控制,而是单纯的希望对方好。
一天晚上,孙薇看着郑瑜和丈夫为了电视遥控器笑着拌嘴,忽然轻声对坐在她身旁的姜凌说:“凌姐,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原来,真的不是我的错。”
姜凌看着她眼中渐渐燃起的光亮,知道那场让她认清现实的艰难过程,终于成功了。
只有认识到真正的问题、抛弃掉不切实际的幻想,才能从内部生长出力量。
不久后,湘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郑瑜家。孙薇拿着那张沉甸甸的信封,没有欣喜若狂,只有一种异常的平静和坚定。
她主动对姜凌和郑瑜说:“我想回去一趟,和他们做个了断。不是去祈求认可,而是去告诉他们我的决定。”
在郑瑜和一名女警的陪同下,孙薇回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面对孙国栋的暴怒和李淑芬的眼泪,她表现得异常平静。
“爸,妈,我考上了湘省大学。通知书在这里。我会去上学,学费申请贷款,生活费我会自己打工赚。”
孙国栋立刻炸了:“你敢!翅膀硬了是不是?没有我的同意,你哪也别想去!还敢贷款?咱们家没钱了吗?简直是丢我的人!”
李淑芬则哭着去拉她的手:“薇薇,别赌气,家里又不是没钱供你,何必呢……”
孙薇轻轻却坚定地拂开了母亲的手,目光直视着暴怒的父亲,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不是来征求你们同意的,我是来通知你们的。我已经成年了,法律赋予我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你们生了我,养了我,我感激。但这份感激,不应该用我的人生和快乐来偿还。你们给我的痛苦,远远多过快乐。等以后你们老了,我会按时寄钱回来尽赡养义务,但除此之外,请不要过多干涉我的生活。我们,各自安好吧。”
说完,她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毅然转身,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十八年、却从未感受到真正温暖的家。身后,是孙国栋砸东西的咆哮和李淑芬绝望的哭喊,但那些声音,却再也无法动摇她坚定的内心。
八月底,看着孙薇拖着行李箱、一步步走向火车站检票口的纤瘦背影,姜凌和郑瑜站在人群中,没有上前打扰。
“她能行吗?”郑瑜还是有些担心。
“会的。”姜凌的目光追随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语气肯定,“她比我们想象的更坚韧。斩断与父母的情感连接会很痛,但那是通往自由的唯一道路。”
姜凌与郑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祝福。
摆脱NPD父母,孙薇一定能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光明灿烂的人生。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九月。
九月的晏城,沉浸在迎接五十年国庆的喜悦与忙碌之中。街道两旁开始悬挂起红色的灯笼和标语,商店橱窗里贴着喜庆的招贴画,空气中隐约流淌着《歌唱祖国》的旋律。
然而,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却悄然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滋生,并迅速蔓延开来。
城西,远离市中心的喧嚣,巨大的垃圾转运站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清晨五点半,天色微熹,薄雾混合着尘埃和浓重的腐臭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到得最早的清洁工老李头,准备开始一天的分类清理。
他驾驶着小型转运车,驶向堆积如山的垃圾堆。车灯划破昏暗,照亮了杂乱如山的废弃物。突然,他的目光被一堆黑色塑料袋旁一抹异样的颜色吸引——那是一种不自然的、僵直的苍白。
好奇心驱使他靠近了些。
下一秒,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不是一个塑料模特,而是一个人!一个几乎□□的年轻女性,以一种极其扭曲、极不自然的姿势被丢弃在垃圾堆旁。
她的眼睛惊恐地圆睁着,瞳孔早已涣散,却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无尽恐惧。苍白的皮肤上布满污秽,但更刺目的是那些纵横交错的、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主要集中在胸腹部,伤口边缘粗糙外翻,不像利刃所致,倒像是被某种笨重、粗糙的工具疯狂切割、捅刺过。创口周围有大片的暗红色血痂和污迹,显然出血量极大。
老李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牙齿得得作响,连滚带爬地嘶喊着:“死……死人了!杀人了——”
凄厉的喊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现场很快被闻讯赶来的派出所民警封锁。接着,刑侦支队一大队成员以及技术大队、法医赶到。即使见惯了各种现场,眼前的景象依然让这些老刑警们倒吸一口凉气。
技术大队的灯光将这片污秽之地照得雪亮。拍照、录像、拉警戒线……程序有条不紊,但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太惨了!”年轻的法医助理忍不住别过头去。
法医老陈蹲在尸体旁,眉头紧锁,仔细查验:“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10点到凌晨1点之间。致命伤可能是心脏部位的这一下,但是,这个手法……”
他顿了顿,指着那些伤口:“你们看,创口边缘很不整齐,深度不一,角度混乱。凶手用的肯定不是专业的刀具,像是某种临时凑合的工具,具体是什么工具暂时不能确认,但看这伤痕工具并不锋利。攻击带有明显的过度杀戮倾向,充满愤怒和宣泄。手腕、脚踝、颈脖有勒痕,部分皮肤被剥下,身体严重脱水,推测被害前被囚禁、遭受非人虐待。”
技术大队负责人补充道:“现场痕迹保留得很完整。除了被害人的,我们还在尸体旁边提取到了至少两种清晰的、不属于这里的鞋印,44码,运动鞋底花纹。旁边还有凌乱的拖拽痕迹,以及几处疑似凶手留下的指纹。凶手似乎很匆忙,或者说,很业余,但偏偏又极其残忍。”
雷骁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地狱般的景象和初步的勘查结果。他铁青着脸,下达命令:“严格控制消息!技术人员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证据挖出来!走访组,以这里为中心,辐射所有可能看到、听到异常的人!妈的,国庆前出这事……”
消息被努力控制在极小范围内,但“城西垃圾站发现被剥皮的女尸”这样的骇人传闻,还是悄无声息地在小范围内扩散开来,为全城迎国庆的喜悦氛围添上了隐晦的不安。
仅仅过了两天,这种不安就演变成了实质性的恐慌。
第二起案件发生在发生在东郊的一个废弃小公园里。
被害人是一名晚上抄近道回家的夜大女生。她的腹部遭受了重复性的刺戳,有开腹痕迹,部分内脏缺失,伤口凌乱密集。尸体被部分掩盖在落叶下,掩盖得十分仓促马虎。现场发现了非受害人的毛发,一堆呕吐物,以及一个被踩碎了的、劣质的塑料打火机。
没等警方理清头绪,第三天晚上,第三起案件发生在城北一个待拆迁的棚户区深处。
夜间独行回家的女工,在一条没有路灯的巷子里遇袭。受害者同样死状凄惨,颈部有深切的割伤,几乎斩首,但刀具显然不够锋利,留下了锯齿状的恐怖创面。
现场同样留下了杂乱的脚印、一枚可能是挣扎中脱落的廉价纽扣,以及半枚模糊的掌纹。
和前面两起案件不同的是,尸体旁边有一些有血写下的符号,字体扭曲零乱,上面画了大大的几个“X”,看不清楚到底画了些什么。
一周之内,三起命案!都是夜间独行女性!死法极其残忍。
这一次,消息再也捂不住了。
“又一个!听说死得更惨!”
“专挑晚上落单的女的下手!”
“是不是同一个人干的?”
“听说又是剥皮,又是剖腹砍头的,太可怕了!晚上千万别出门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市民中,尤其是在女性群体中飞速蔓延。
傍晚时分,街上行人明显减少,女性更是寥寥无几。出租车和摩的生意突然好了起来,但司机们也提心吊胆,就怕晚上出门被杀。
各种版本的谣言通过口耳相传、公用电话、甚至刚刚兴起的网络聊天室和BBS论坛,添油加醋地传播着。
“变态连环杀手”、“专杀女人”、“外国流窜来的”、“警方束手无策”……这些词汇像一大团乌云笼罩在晏城上空,国庆前夕的喜庆氛围被冲刷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全城的恐惧和猜疑。
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开始整天堵在市公安局门口,要求给个说法。死者家属披麻戴孝跪在市政府门口喊冤,哭号着要血债血偿。上级领导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措辞越来越严厉,要求限期破案的压力如同巨石,重重压在每一个参战民警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