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神策很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你怎么就突然想到了死?要死也是我先死。”
“可能是触景生情。”灵犀看着他,心想,你确实已经死过一次了。
见她这么说,蒋神策便也说起:“如果我死……”
短暂的沉默了一下,他看着灵犀跟润了水似的黑眸,冷不丁道:
“不要哭。”
灵犀眨了眨眼。
“总感觉上次死的时候,有人哭着喊着,吵得我死得不安宁,我很怕看到别人哭。”他笑了笑,很豁达的样子。
灵犀想着他死那天的事,一群人冲到楼上捉奸,确实很吵很闹。
“你放心,我不会哭的。”
“不过你倒很适合埋在这种地方,”她环绕四周,足够安静。
他却说:“不要这里。”
不要这里什么,后来的话,灵犀没能听清。
两人对视间,空气慢慢安静下来,开始祭祖了,蒋神策双眼微闭,似乎在默默祈祷什么。
灵犀觉得她本就不认识蒋神策的祖上,便也没有多少情绪,但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中,她也慢慢闭上了眼,享受这份宁静。
直到鼻尖凉了一下。
她睁开眼。
入冬以来,除夕这天,荔城终于下雪了。
灵犀却不止看到了漫天的流风与雪,还看到了凑得很近的男人。
丈夫的嘴巴在气候中被冻得很红润,似乎要亲她,灵犀用眼神示意——在祖先面前亲吻,是大不敬。
不。在祖先面前亲吻,是让他们看到,儿孙现在过得很好,有一个很好的妻子。
蒋神策轻轻吻去她额头的雪花。
他好像人生中第一次做这种出格的事,亲完便冷不丁拽住灵犀手腕,灵犀本想挣脱,但见这里离开的路,干脆由着他带着自己冒雪奔出墓园。
双手交握。
雪花落在两人身上,脸上,头发上。
跑起来的时候,白雾氤氲在半空中。
带着雪沫的风从他们身侧掠过,蒋神策转头看着身旁的人,唇角轻勾,第一次由衷地开怀笑起来。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一场雪从除夕下到了新年。
听闻蒋神策“苏醒”,有许多人前往蒋公馆拜年,苏世明也是其中之一。
上次爆炸案他没见成大帅府的殷小姐,如今他说不定要和大帅府成为姻亲,定要上门亲近亲近这位表姐。
未料,苏世明提着礼物登门,先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殷小姐,你也在这呀!”他以为灵犀也是来“表姐”家拜年的。
只是灵犀黑发披散,一身居家打扮,看起来不像是串门,倒像是待在自己家。
灵犀让佣人领他进来,苏世明迟疑两秒,放下礼物,刚要往前凑。
“苏队长,新年快乐。”
这时,蒋公馆的男主人从后面走来,从容地揽住前面的女主人。
两人并肩而立,完全是一对璧人。
“听说你想正式认识我一次?”
银行家含笑伸出手。
“你好,我是殷小姐的丈夫,蒋神策。”
“……”
灵犀第一次发现有人能把嘴巴张得那么大,两人望着苏世明慢慢张大的嘴巴,瞪大的眼睛,和越来越滑稽的震惊表情。
苏世明遭受了当场暴击。
三分钟后,他坐在蒋公馆门口的雪堆上抱头冷静。
冷静不下来一点!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两个殷小姐是同一个人啊!!
裁缝铺的王云瑛过来送新衣,看到雪堆上的苏世明,两人之前也是不打不相识,提醒了一句:
“苏队长,殷小姐家养了匹叫流玉的马,经常在你坐的地方撒马尿。”
苏世明从地上弹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蒋公馆。
蒋神策带着失魂落魄的苏世明去旁边吃茶。
王云瑛喜气洋洋地给灵犀拜年,灵犀从女人手中接过漂亮的新斗篷,觉得对方这手艺放在小铺子实在是可惜。
灵犀带人走到楼上,一边问:“云瑛,你有意愿更换一间更大的店铺吗?”
王裁缝当然愿意,只是苦于没有本钱和资源。
“我投资你。”
现在西街的地皮水涨船高,总归不能一直放着,灵犀就决定投资几个店铺,每个月给她分红就好。
苏世明觉得灵犀是他的贵人,王云瑛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
前来蒋公馆拜年的人络绎不绝,霍显真也知道自己不能在正牌丈夫面前太显眼,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和灵犀单独相处的机会。
“新年快乐。”他塞来一个袋子。
灵犀接过,不需要打开,就知道是一双高跟鞋。
前两天霍显真和丁秘书去鞋庄查消息追钱款,新年礼物提前就准备好了,是一双酒红色漆皮细跟高跟鞋,在鞋庄看到鞋子的那一刻,霍显真就觉得很适合殷小姐。
他被鞋庄四娘赚了一笔钱,相当于大半个月的薪水。
要不怎么说是呆头鹅,不想想冬天送高跟鞋,既不是时节,一点也不应景。
灵犀却踢踢他的小腿,“给我穿上。”
蒋公馆热水汀烧得足,赤足也不觉得冷。灵犀坐在椅子上,单脚踩着霍显真的腿,他捧起来,热汗密密麻麻在他额头上冒出来,没有允许,不敢随便看,余光就只能见到裙摆一晃一晃,晃得迷人。
换个鞋比打架还累人。
灵犀踩上高跟鞋,俯身看着仍然单膝跪地的年轻人,“会跳华尔兹吗?”
这是前段时间刚从百乐门传出来的时兴舞蹈。
霍显真看到过,但是不会跳。
不过灵犀会,她跳男步,哄着霍显真跳女步,呆头鹅嘛,她说什么他自然跳什么,看起来笨拙极了。
霍显真却觉得幸福极了。
外面来来去去都是拜年的声音,而他和公馆的女主人在小房间里悄悄换鞋,无声跳舞。
舞毕,她对他附耳道:“新年快乐。”
“……”
晚上大家要一起去看电影,苏世明也被灵犀叫上了,弥补西洋情人节那次的意外错失。
不过殷愿没来,除夕包括新年这几天,殷愿一直没来,他拒绝了所有相聚的邀约。
而影院开始搞起“饥饿营销”,给钱也不放映,拿起把了。
既然看不了电影,苏世明干脆建议蒋老板出资,请个戏班子,把电影情节复刻出来。
苏世明没揣着好心,很想狠狠消耗一下这位蒋老板的资产。
但蒋神策同意了。
西洋情人节那天是他因意外爽约,他想和灵犀重新看一次那部爱情电影。
不多时,一行人到了荔城戏园子。屋顶悬着红灯笼,屋内挂着红绸带,到处尽是灯火通明,铺天盖地的喜庆。
丁秘书很有办事效率,选的两个主演是城里有名的旦角,灵犀一行人落座,台上立刻开始唱念做打,演起电影里私奔的情节,非常动情。
苏世明沉浸式观戏,想起半路猝死的爱情,不知道怎么就开始抽抽噎噎地哭了。
旁边桌上放着茶点酒水,念及要多花点蒋神策的钱,苏世明点单的时候没客气,一边哭一边狂饮。
他也敬酒,敬灵犀:“殷小姐,您把世明骗的好苦。”
敬蒋神策,说,“蒋老板,您真是做到了人人艳羡。”
敬霍显真,“世明以为你是个老实人,结果你这个老实人最不老实呀!”
和殷小姐联手诓他……还单身,还未婚,还姐弟是外城人!苏世明以为自己会忽悠会哄人,结果这回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敬丁秘书,两人泪眼汪汪,啥话没说,一口闷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电影演完,旦角退场,苏世明如痴如醉,追到后台要签名去了。
灵犀等人还没走,今天时间还早,一场戏结束,下一场戏即将开始。
丁秘书趁空去小解,霍显真坐着没动,但外面有个小哥跑进来,悄声说,他们停车的地方挡了道,让他去挪车。
霍显真一离开,蒋神策便把目光放在灵犀脸上,刚才被苏世明敬了几杯,她也小酌了两口,此时双颊敷粉,凝着浅浅的桃色。
红绸桌布下,蒋神策拉住她的手。
他问妻子,到底怎么骗苏世明了。
他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灵犀和苏世明认识。
灵犀扯了扯他的手指:“不是骗子的骗术高明,是傻子太傻。”
蒋神策觉得她这种有点傲气的样子,也十分可爱。
戏园不止灵犀这一桌客人,有人穿梭在人群中给服务客人,发现蒋神策酒杯空了,侍酒师走过来续酒。
侍酒师不是生手,可下一场戏正在做准备,有人拿着道具挤挤挨挨地从后面经过,前者一趔趄,酒水便溅到蒋神策领口上。
“抱歉先生。”
“无碍。”蒋神策非常宽容地摆了摆手,但领口和身上一片湿答答的酒渍,谁都会觉得不舒服,他握了握灵犀的手,和她耳语一句,便去处理污渍了。
他刚一走,苏世明就回来了,拿着旦角的签名,忙凑到灵犀面前。
灵犀以为苏世明要给她炫耀签名。
不曾想,他轻打了个酒嗝:“殷小姐,我找到了那个左脸有媒婆痣的小贼了……就是你让我找的那个!”
那个左脸有媒婆痣的男佣。
那个可能知道蒋神策暴毙真相,在未来会被人买通的蒋公馆佣人。
灵犀问:“他人在哪?”
“就,就在这儿。”苏世明一指地面,“这个戏园里,世明,嗝,刚才去要签名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一个打杂小工,长着那模样。”
灵犀立刻决定:“你领我过去。”
“……现在?”
“现在。”
灵犀让苏世明领在前头,她跟在后面,走进了像迷宫一样的演出后台。
两边是如出一辙的朱红色雕花木门。
因为是旦角们化妆打扮的地方,所以来往者都是一副满脸涂彩的精致花脸,不过那个左脸有一颗媒婆痣的小工很好辨认——他是打杂的,没有化妆。
灵犀很容易的找到了对方。
没过多久,她处理好了男佣的事,回头时,苏世明却不见了,前台传来唱戏的声音,演出后台回归安静。
那一扇扇朱红色的门,静幽幽的,一片无声。
灵犀原路折返,走到一扇木门前。
哗地一声,她突然被人拉了进去。
冷不防,灵犀对上一张花脸。
对方一身火红的对襟长袍戏服,脸颊艳若桃李,双目深如秋水,昳丽的无与伦比,就是……
就是,个头高得有点吓人。
旦角直勾勾看着她,闻着她身上的酒味,掐着一把细细地嗓子,柔肠百转,百转千回地喊了声:“殷、小、姐……”
随着话音落下,头上佩戴的点翠头面颤动不已。
灵犀不明所以:“你是……”
“我是显真呀!”
霍显真在外面挪车。灵犀迷醉似的眯着眼,透过一双涂满艳丽色彩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另一张恶意满满的面孔。
是殷愿。
他表面上没有赴蒋公馆的新年邀约,可暗地里,他目光没有从蒋公馆和灵犀身上移开。
灵犀却从善如流,伸手抚摸旦角的脸颊:“显真,你怎么做出这副打扮?”
“为了,给殷小姐一个惊喜。”
旦角艳丽的面孔勾勒出轻笑的模样。
今夜他扮作旦角,拉灵犀来到这个房间。
就是笃定了她不会认出他!正好灵犀又喝酒了,他便一不做二不休装成“显真”的身份,新仇旧恨算在一起地作弄她。
“显真”其人,在殷愿眼里就是一个浪荡的,不检点的男子形象。
喜欢被扇打那里的男人,总不会是个多正经的角色。
他也在把自己往那个方向靠拢。
试图以假乱真。
一边说着,殷愿一边把灵犀往演出房间里半拽半抱,嘭地一下就把她推到梳妆桌前,上面的瓶瓶罐罐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他手在她身上不规矩地摸索,先是摸到了腿上的勃朗宁和枪套,殷愿利落地解开丢掉,又去摸,还摸到了一柄小匕首。
很好,他忍不住想要冷嘲,殷灵犀把自己武装的相当完美,要不是借了这个“显真”身份,他还真不一定能这样对她动手动脚。
“显真”实在特别。
但在灵犀眼里,就是旦角不知羞耻地在她身上作怪。
灵犀抓住青年的手,喊他:“显真……”
殷愿一腔恶气冲荡胸膛。
不甚清晰的铜色镜面映出桌前的两道身影,她双眼半眯着,挑起他的下颌:“你今晚,让我有点兴奋。”
这句话,她是贴着他的脸颊说的,一丝沾染着酒气的,像是一股分不清是仙气,还是妖气鬼气的气流,非常迷惑人心地从她唇边渡出去。
明明把她身上的武器都卸了,料她今夜只能束手就擒。
可随着女人手掐住他的后颈,殷愿一时半刻竟然僵在原地。
被迫承受了一个柔软而潮热的吻。
她吻在了他的唇角。
因为这份亲近,殷愿脑子莫名有些混乱,面上却依旧是美艳绝伦的旦角。
他突然问:“今夜你陪丈夫来看戏,却也愿意陪显真在这里胡闹,你到底是爱显真,还是您丈夫?”
又或是其他人。
“吃醋了?”灵犀抓着他的后颈一拽,两人的位置就瞬间颠倒了,她挤在旦角长袍间,将青年压在镜前,从满头点翠摸到他艳丽至极的脸,“谁说女人不能喜欢两个男人?”
听到她的话,他心一热,又一冷。
都是气的,怒的,还有一丝说不清的痛恨。
殷愿仰着头,轻飘飘地回了个:“是吗?就没有人能例外吗?”
说着,他碰到了冰凉的镜面,也碰到了一个小瓶子。
自从觉得殷灵犀身上住了另一个灵魂,这段时间,殷愿就开始朝着神神鬼鬼方面研究了。
他在大帅府开祭坛,请奇人异士们为他辟邪驱痛,又请了一个号称“老道”的眼盲老丈做法。
就在两日前,他和老道刚一见面。
老道便说:“少帅,您身上是否发生了一些非常离奇的事。”
彼时,殷愿审视着老道,一言不发。
却没想到,那盲眼老道摇着黄铜道铃,绕他走了两圈,下一句话便说中他的心事:“您亲近的人身上,可能住着一只凶残的野鬼。”
殷愿压住心中情绪:“如何化解?”
“杀活鸡,取鸡血,用血涂抹使野鬼寄生的那道阵法……便能驱散鬼怪,百病全消!”
空气安静,唯有两人交融的呼吸声。
被她反推在梳妆桌前,亲一亲抱一抱,他就差点忘了今天扮成旦角的目的。殷愿碰到了梳妆桌上的小瓶子,也攥住了那只瓶子。
他眸若秋水,幽幽望着身前的人,这个他等了两天才抓住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要驱散殷灵犀身体里的这只野鬼,便会拨乱反正,让一切都恢复到从前的秩序。
他胸口不会再为另一个人而痛,也不会再泥足深陷似的关注本不该在意的人。
无声拨开瓶塞,殷愿紧紧攥住瓶身,飞蛾扑火般,突然撞着吻了上去。
皮撞上皮,肉撞上肉。
齿间磕碰的声音响起。
像是野兽毫无章法地撕咬,也像是离别前的最后一吻。
模糊黄铜镜面倒映出坐在梳妆台上的旦角,光影落下,青年赤红的双襟长袍流淌着烈火般的色泽,他献吻般地主动抱住灵犀,双指一叩,粘稠的鸡血滑出瓶口,落在灵犀的后颈刺青上。
黑蝴蝶刺青蒙上一层古怪的猩红。
已经完成了!殷愿的情绪激荡到了最顶峰,有那么一刻,他竟然对这只野鬼即将的离去产生了强烈的不舍,可他还是没有一丝犹豫地做到了。
然而灵犀对此毫无反应,她像是没有注意到颈后的潮湿,所有感官全部专注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上。
“显真,今晚怎么这么热情?”她眸光潋滟,模糊地问了一句。
殷愿不可思议,她怎么没反应?不对,他不应该急,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鸡血驱邪才会起效。
但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从他主动献吻到她开始索吻,亲到殷愿指尖有些打颤,脑海思绪粘稠无比,从情动中才勉强分出一丝清明,还在想……鸡血已经落在“阵法”上了,她怎么会没反应?怎么可能一直没反应!
眼盲老道是灵犀请的演员。
她预判了殷愿的所有预判,干脆顺着他的想法下一剂猛药。
瞧,他这不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殷愿出神的时候,唇瓣骤然分开,他只是假扮“显真”,却好像真正入了戏,下意识追逐离开的人。
灵犀却没有离开,有些潮湿的呼吸向下蔓延,她突然咬了一口他的喉结。
咬得殷愿一颤,过电般的感觉一阵阵来袭,他靠在梳妆台上,裹在长袍里的身体竟然像是涸辙之鱼一样在渴望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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