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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鞘(沉筱之)


这话倒是不假。
奚琴本不叫奚琴,他出生那年,奚家请过一个很厉害的卦师为他卜算天命,卦师说他前尘余情未了,此生必受前尘纠葛,是以为他起名“寒尽”,取的是“摒弃旧缘,寒尽春生”的意思。
旧缘摒没摒掉不知道,反正“春”是生了。奚寒尽长大一点,族中妹妹见了他,没有不喜欢的。那年间,奚家后院常常能看见一群小姑娘追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少年喊“寒尽哥哥,寒尽哥哥”,寒尽哥哥竟也不牙酸,在枝头采了花,分给小妹妹们一人一朵。时而妹妹们还会为了争抢最鲜艳的一朵打破头。这是孩提时的闹剧,本也没什么,但发生得多了,奚家觉得多少有失世家大族的风范,头疼起来。
家主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可能是“寒尽”这个名没取好,“春”来汹涌,挡都挡不住,于是想着要给奚寒尽改名。他把奚寒尽唤来跟前,问他的意思,寒尽哥哥眼皮一掀,瞥到案首的一张七弦,顺口道:“那就叫琴吧。”
改名过后,奚琴招的桃花确实少了一些,也许是因为当初后院里的妹妹们渐渐长成伴月海的仙子,学会知礼守节,欲语还休了。总之奚琴这二十年在桃花雨中一路走过,只有一点好,从未跟谁太亲近,那些无根之花时不时坠一朵在他身上,他或许会低头相顾,伸手拂开,花也就落地了。
因此奚泊渊说那个姜氏女撞在奚琴身上不稀奇,沈宿白还真信,但是直觉告诉他没这么简单。
沈宿白问:“你说呢?那个姜氏女撞在你怀里,是因为你招人吗?”
奚琴“唔”了一声,敛目思量。
沈宿白以为他有什么不同见解,正打算洗耳恭听,就听他煞有介事道:“我觉得泊渊说得对。”
沈宿白被他一堵,脑仁儿又疼起来。
奚泊渊倒罢了,浑是浑了点,毕竟是他的徒弟,多少还能责训,这个奚琴……一个玄门世家公子,正经事一桩不干,还捡来一个魔物养在身边,这次来徽山,只怕他连那食婴兽是公的母的都不知道。
沈宿白只好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俩都出去。”
徽山已入夜,奚泊渊师尊在上,不敢懈怠,很快回房打坐了。
奚琴没回,优哉游哉地沿着山道散步,大有一赏夜色之意,只是没过多久,他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了,“泯,身上如何?”
“尊主放心,属下没事。”
黑雾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他身后,“是属下心存侥幸,以为聆夜尊不会介意属下跟在尊主身边。”
泯沉吟片刻,道:“但属下实在有点担心,属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仙盟仍在寻找溯荒。尊主也要找溯荒,长此以往,尊主和仙盟会不会……”
奚琴顿住步子。
他站在一片山崖边,没接泯的话,沉默片刻,没头没尾地问:“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泯有些不解。
奚琴道:“你一直说,我是一个人的转生,只有找到溯荒,才能解开前缘纠葛,那个人……他是什么样子的?”
所有人,包括奚家的至亲在内,都以为泯是奚琴从妖山捡回来,自愿养在身边的魔物。
其实不是,泯是有一天,忽然出现在他身边的,他烦过他,撵过他,到后来不得不接纳他。
泯道:“属下也说不清,大概几十年前,属下在沧溟道遇到凶妖化煞,险些死于妖口,是尊主您……从前的您出现,救了属下。”
所谓“凶妖化煞”,是凶妖晋为天妖的一个过程。
妖修到凶妖这一层,妖力再难精进,一直停滞在一个境界,怎么办?有的妖便会走邪路,吞食魔物强化己身,虽然会饱受魔气侵蚀之苦,如果成功,就可以化煞为天妖了。
泯是镜魔,本身就是天地邪气所化,是凶妖化煞时最好的食物。
“属下天生天长,不懂世事,徘徊人间多年,只学会一个道理,就是知恩图报,尊主您救过属下的命,属下便想一直跟着您,但是您不让。“
“……后来呢?”
“后来又过了好些年……大概二十年前吧,您忽然出现在魔窟,找到属下。不知为何,您当时魔气盈身,缭绕不去。您告诉属下,您将不久于人世,引了一缕属下的魔气入魂,让属下顺着这缕魔气,找到您的转生,然后告诉您,一定要找到溯荒。
“您甚至未曾告诉过属下您的名字,后来属下追问,您只答了‘青阳’这个姓氏。”
奚琴道:“凶妖化煞即为天妖。他能从天妖手中救下你,修为该是极高,如果能预料到自己的死期,想法子活下来应当不难。他是怎么死的?魔气侵身,还是有什么仇家么?”
“都不是。”
“那是?”
“……自戕。”
奚琴忽然轻笑了一声:“真有意思。”
他看着浓稠的夜色,语气近乎是讥诮的,“什么都不说,只留给你‘青阳’二字,随后一身轻地自戕了,接着用尽手段逼着我就犯,就为了找那个什么溯荒?”
泯道:“属下相信尊主您当年必定有苦衷。您其实并不是什么都不愿说,您说过,终有一天,您会慢慢想起一切的。”
慢慢想起一切?
前世今生本该是两个人,他为何要想起来?
再者,这一年来他翻遍典籍,只查到“青阳”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姓氏,虽然不知与溯荒有什么关系,但青阳氏中,确有一种封印叫做溯荒印。
封印仿佛藤蔓生长,茎叶相缠,古老而繁复,正是那日他在姜氏孤女左眼下看到的那个。
奚琴后知后觉地发现,若是什么都不做,静等“慢慢想起一切”,无异于坐以待毙。
这一切因果,他必须自己去找。
否则,他和伤目之人行于黑夜有什么区别?
这时,泯道:“尊主,您看。”
奚琴循声望去,只见山道上,出现了一个单薄的青衣身影。
是阿织。
她身后悬着一盏云灯,灯色温和,照亮一泓夜色。
“明明吸食了不少魇气,她这么快就醒了。”泯诧异道,“这么晚了,她这是去见聆夜尊?”
奚琴没答这话。
他的目光从阿织身后的云灯,移向她左眼下的痣,若有所思道:“溯荒印么……”
那就从她开始了。
奚琴在原处顿了一会儿,直到看着阿织进入守礼堂,他来到奚泊渊的下处,一推门,惊动了本就没怎么正经打坐的人。
奚琴对奚泊渊道:“之前得罪姜氏女的是谁来着?苏晴窗?把她叫过来。”

守礼堂内灯火通明,阿织一入堂中,便瞧见上首坐了一个玄衣人。
他生得一对剑眉,眉尾处有一个小凹痕,那双眼本该是凤目,眼尾末端忽然下垂,让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阴鸷,其实乍一眼瞧过去,沈宿白的模样和他的徒弟奚泊渊有点像,如果说奚泊渊是张扬英挺的,沈宿白就是深沉内敛的,连他腰间的玄鞘长刀都流淌着夜一般的色泽。
二十年前,阿织没看清他的样子,眼下算是认清了。
当年沈宿白修为不够,领着聆夜堂一众弟子攻了七天七夜,最后在灵音仙子的襄助下,才破了她的守山剑阵,然而今夜过来前,阿织听宁宁说,沈宿白这二十年来勤修不辍,眼下已跨过分神期门槛了。
“聆夜尊。”阿织垂眼唤道。
沈宿白蹙了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姜氏女看向他的第一眼,不是小辈面对尊长该有的目光,而是带着审视的打量。
他没有多想,开门见山问道:“在焦眉山中找到溯荒的就是你?”
阿织:“是。”
沈宿白道:“据我所知,你只是一个筑基期弟子,至今不能拔剑,以你微弱的灵力,如何斩杀得了一只接近于凶妖的食婴兽?”
阿织道:“以我之能自然杀不了食婴兽,但我身边有一只无支祁。无支祁乃天生妖兽,对付魇不算太难,他在与魇的缠斗中挣断缚妖索,帮我拖了一时半刻,我借机落下石阵,让我的两位同门逃生,夺走了它匿藏在石洞中的溯荒碎片,借着溯荒的灵袭,用师姐遗留的剑穿透了食婴兽的灵台——那剑已经出鞘,我是以能用上一时。”
食婴兽把溯荒驻入灵台这事,除了姜衍没人知道,而今姜衍灵台已废,能否从昏死中醒过来尚未可知,即便有人利用魇珠查验此事,她大可以称食婴兽没能成功让魇珠与灵台融合,食婴兽又不会吞食自己的意念,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呢?
沈宿白看着阿织。
回答得很好,清晰,明了,一句废话都没有。
与他所猜测的一般无二。
他打消顾虑,站起身,朝阿织走近,淡声问:“因何修道?”
“儿时家乡遭妖兽屠戮,被仙人捡回仙山。”
“师从姜瑕?”
“是。”
“修道几年?”
“十年。”
“十年?”沈宿白道,“十年仅仅筑基,资质实在稀松平常,但……”
但修道之人,除了要看资质,还要看心性,二者缺一不可。
这个姜氏女资质一般,心性倒是极佳。
沈宿白来到阿织跟前,负手平视前方:“你在徽山可还有未了的心愿?”
阿织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沈宿白道:“孟春试炼,你是斩杀食婴兽的人,是试炼头名;你从焦眉山洞带出溯荒,而今溯荒现世,有你一份功劳。眼下仙盟决定遣人寻找余下溯荒碎片,于情于理,你都该是其中一员。离开徽山,远赴仙盟,你可愿意?”
阿织蹙了蹙眉,仍没有作声。
她当年祭阵而死,沈宿白是亲眼看见的,他今日认不出她不代表以后认不出,再说仙盟人才济济,盟主已至玄灵之境,难保不会有人瞧出她是谁。
若被人发现自己的真正身份,她的处境甚至不能用艰难来形容,再死一回都是有可能的。
沈宿白看出阿织有顾虑,继续道:“二十年前,剑尊问山携溯荒作乱,生灵涂炭,多少无辜之人死于这场动乱?
“如果我没记错,若不是食婴兽偶然寻得一枚溯荒碎片,以你师父姜瑕之能,根本不会死在食婴兽利爪之下。
“你或许觉得二十年前的动荡与自己无关,但仔细想想,或多或少都曾被波及。
“谁没有亲人,谁没有故友,谁不曾被善待,可这些善待我们的人,最后因为溯荒枉死,你不觉得遗憾吗?”
阿织听着沈宿白的话,不知觉般,耳畔又萦绕起那些梦魇般的呓语——
“仙什么仙,叫师父。”
“明明有倾山倒海的本事,却怜惜我们这样的草木。”
“是你师兄不堪忍受剑尊的恶行,亲手令他伏诛的……仙门找到春祀剑时,那把剑已失主了……”
沈宿白继续道:“而今各大门派、玄门世家,纷纷派弟子前往仙盟。山阴楚家,洛水白家,景宁奚家,包括仙盟盟主得知溯荒现世,也传音于天下,以示决心。可见此事与玄门中每一个人息息相关,如何不让二十年前的动荡再来一次?如何厘清往事因果,以慰故人枉死之憾?这一切皆系于余下的溯荒碎片。今我为仙盟挑中了你,你愿意来吗?”
……以慰故人枉死之憾。
阿织听到这一句,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沈宿白。
“食婴兽的魇珠眼下是在聆夜尊这里吗?”她问,“借来一用。”
阿织得了魇珠,回水鸣涧打坐到清晨,翌日天一亮,便往山下走去。
长留坞的结界又被加固过了,阿织本以为是宁宁做的,越过禁制,才发现院中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竟然是徐知远。
阿织这才想起昨夜宁宁提到过他,说他是跟着聆夜尊一起回徽山的。
徐知远看到阿织,半晌,唤了声:“期期。”
阿织与他不熟,哪怕透过姜遇的残念,她也觉得没看清过这个人。
眼下相见,她无意多说其他,只问:“你怎么在这?”
徐知远道:“溯荒出世,山中繁乱,我帮不上什么忙,就来这里照顾精怪们——这里好歹是师父留下的地方。”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问,“你呢?”
阿织言简意赅:“我来看无支祁。”
说着,便朝一间倚山而建的屋舍走去。
这间屋舍从外面看是用竹木搭建的,里头其实是一个石洞。
初初躺在石榻上,小紫和阿白就守在他旁边,两只精怪见了阿织很开心,阿白一蹦一跳地过来,歪着头道:“恩公小徒弟你来啦?我们听宁宁小师父说,是你和初初一起打败了食婴兽,你们好厉害呀!我和小紫这两天采了好多草药,你的伤好了点吗?要不要草药?“
阿织道:“不必,多谢。”
她朝初初看去,无支祁受伤不轻,几日过去仍在沉睡。
好在那日姜瑕遗下的玉珏自行催动,食婴兽祭出溯荒,玉珏把灵袭挡去一半,初初身上的缚妖索虽然缚住了他的妖力,到底护住了他的身躯,保下了他最后一口气。妖兽的复原能力极强,这会儿看上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阿织已决定前往仙盟。
但在这之前,她会为姜遇完成心愿,这是她当初承诺过的。
眼下害死姜瑕的凶手已经找到,无论是食婴兽还是姜衍已被她手刃,只余最后一桩,姜瑕过世前,似乎还有一桩未尽的憾事。
阿织大约猜到姜瑕的憾事应当与初初有关,否则这么多年下来,他不会一直找寻那只食婴兽的踪迹,真正与食婴兽有仇的分明是初初。
她于是从沈宿白那里借来魇珠,催动魇珠看一看,一切就明白了。
魇珠的灵力禁制一解,缭绕在魇珠周围的黑气一下子流泻在地,像有生命般,感受着周遭熟悉的气味,随后化作茫茫一片白雾。
阿织在白雾中先是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伴着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的是四周茂密的丛林,一个少年背着剑疾步穿林而过。
他似乎受了伤,身上有血痕,喘息间不断地回头张望,似乎正被什么追撵着。
等他别过脸来,阿织看清他的模样。
十三四岁的少年,眉眼温和而清朗。
这是……姜瑕?

第21章 浮生憾(二)
姜瑕在丛林里分辨着方向,手臂上的伤很深,为了不让血滴在地上,引来更多妖兽,他忍痛封住那里的穴道。
村镇离得很远,隐约看见山腰有一间木屋,应该是山中的猎户。
姜瑕迟疑片刻,上前叩门,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妇人过来应门,见了姜瑕,颇是吃惊道:“你是?”
“阁下见谅,在下跟随师长外出降妖,被一只妖兽追撵至此,不知可否借些草药包扎疗伤?”姜瑕道,又补充说,“在下至多停留半刻,不会给阁下及家人带来麻烦的。”
年轻妇人随即了然:“修士?”
“是。”
妇人回头看了屋中男子一眼,男子温和地笑道:“进来吧。”
木屋不大,男子自称是猎户,这屋子是他打猎时暂住的地方,因为家中小儿刚出生不久,妻子不愿与他分离,是故带着小儿上山与他同住。
男子找来草药,笑着说道:“小友伤得不轻,不如就在此处歇上几日,在下从前在山中偶遇仙人,木屋附近都洒了仙人给的驱兽粉,妖兽断不会找来。”
姜瑕点点头,等包扎好伤口,屋中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
声音来自一个竹摇篮。
姜瑕走过去一看,摇篮中躺着一个数月大的婴孩,跟他的父母一样,黑发中有一簇白,一双眼珠子四下转动,机灵可爱极了,看到姜瑕,他伸出肉乎乎的手去够他扶在摇篮边的手指,够到了,“咯咯”笑出来声来。
姜瑕不由也笑了。
在山中一住就是半月,姜瑕不好再叨扰,与年轻夫妇辞别。
夫妇抱着小婴孩一路将他送至山外,姜瑕回身认真地施以一礼:“承蒙恩公照顾,恩公今后若遇上难处,上徽山寻姜瑕即可,只要帮得上忙,姜瑕在所不辞。”
小婴孩似乎不舍,呜咽出声,男子道:“一与清景遇,每忆平生欢,能与小友在山中不期而遇,实在是一段难得的缘分。”
姜瑕道:“于我亦然。”
说着,他再次向三人道别,转身迈入魇气形成的迷障中。
“快!师兄们已经擒住那两只大妖了!其中一只凶狠异常,我们快去助他们!”
阿织拨开魇气迷障,姜瑕转眼已长成青年了,听了同门的话,他很快提剑追上,到了林间,却听见一声兽吼。
姜瑕抬目望去,林中有两只无支祁。
公的那只满身是伤,对着众人怒目而视,母的奄奄一息,但它不肯倒下,拼命护着身后的什么东西。
“妖物!还不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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