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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鞘(沉筱之)


伴月天的妖气从来没有这么浓过,守仙台的四座孤峰以云桥相连,其余三堂的仙卫已经逃离,唯余聆夜堂寂静异常。
孤峰断崖,聆闻夜色。
这是他和洄天尊一起为聆夜堂取的名字。
而今天风依旧,聆夜堂却陷入永夜。
沈宿白仰头看去。
如阿澈所说,一切为时已晚。
天幕被一个巨大的棱形方锥刺破,无数黑须灵锥中心的白茧中蔓延出来,撕裂聆夜堂弟子的身躯。这些弟子,聆夜堂的仙卫,都是他熟悉的,朝夕相处的人,如今变得支离破碎,残破可怖。一个时辰前,是他让他们在此待命。而他最信任的丛芜,此刻就悬在聆夜堂最上方,他被灵锥最尖端贯穿了身躯,其实他还差几步,就可以逃离这片炼狱之地,如果……
如果不是为了给他传音。

这枚灵锥, 是洄天尊送的,曾经救过沈宿白的命。
后来沈宿白把它立在聆夜堂的祈福台上,告诫自己也要做护人之人。
沈宿白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这枚护人灵锥内部, 藏着一团白茧, 里头孕育着一头食人的天妖胎。
原来那么早以前, 他就开始为这最后一步布局了,不惜欺骗所有人。
如今白茧已经破碎, 当中孕育的妖胎也不知去向何方, 这场献祭发生得如此之快, 大概因为它的主人即将成神,所以它才能在这瞬息之间夺去许多人的性命吧。
沈宿白喘着气。
粗重的妖气灌入肺腑,呼出口却是满腔悲怒, 他想掉头去昆仑, 质问洄天尊何故要骗自己, 可他又想了,早就有破绽不是?是他根本不曾细究,他离真相这么近,却从来不曾掀开过一角。阿澈说得对, 是他执迷不悟, 刚愎自用。
他又想上前去,至少为聆夜堂的弟子收尸, 把残破的尸身拼凑起来,好生安葬。可他刚迈出脚, 立刻收了回来。他觉得自己不配。是他把灵锥放在这里的,是他错信妖物,迷途不知返, 他没有立场指责阿澈,他才是帮凶。
沈宿白仰头唤道:“丛芜……”
不会有人再回答他。
忽然间,沈宿白竟起了自绝之意。或许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到了他这个境界,被人诛杀很难,若想自我了断,倒是容易。只要撤了灵障,敞开灵台,任由充斥此地的妖气漫入自己的灵海,任由灵气和妖气在体内斗法,不做任何防护,折磨得经脉寸寸断裂,最后侵蚀自己的魂。
沈宿白这么想,便这么做了,下一刻,身后响起一声弦音,灵气袭来,包裹住他身遭,阻绝了妖气的入侵。
“宿白,这世间没有走不下去的路,不要被心境困住。”
沈宿白垂下眼,许久,他问:“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是。”绪风君叹道,“也许不如连澈、封无弃那样清楚,或多或少能猜到一点。他们没有让我参与,也不曾防着我。”
沈宿白没有作声。
他想说,既然你知道,为何不阻止。
可事到如今诸多疑问竟是问不出口。
也许阻止与不阻止,结果并无不同。
绪风君黯然道:“当年我修行遇上瓶颈,幸得一人指点,他邀我来仙盟,做宫羽堂的堂主,称只需帮他办一桩事即可。宿白,这些年,你在仙盟殚精竭虑,为的皆是苍生,我心向往之,十分佩服。但修道一途,并非人人如你,这本就是一条坎坷难行的路,正如万军过窄桥,能活着到对岸的,只那么几人。我不想跌入桥下深渊,所以做了我的选择。这些年我时时在想,冷眼旁观他人为恶而不加以劝阻,因为曾经从中获利而不选择揭发,当然,也许还有一点畏强,一点贪生怕死,何尝不是一种罪过?很自私,很卑劣,我承认,但现在做什么都太晚了。”
沈宿白自嘲地低笑一声:“那你比我好,明哲保身总好过助纣为虐,至少你不曾亲手害人。”
绪风君望向遍布聆夜堂的尸身,摇了摇头。
她说:“宿白,仙盟从来不是仙盟,我要走了。”
“走吧。”沈宿白道。
至少能走,不像他在这里,万劫不复,哪一步都是错。
可绪风君没有立刻离开,沈宿白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到底同僚一场,她亲眼看见自己寻了绝路。
沈宿白回过身,看向绪风君:“你放心,我适才只是不知道怎么办了,现在……不会了。”
一切来得太突然,转眼间天塌地陷,被最敬重的人背叛,衷心的部下因自己的盲目枉死,回头看步步是错,任谁都反应不过来,都会在一瞬间失了方向,燃起的悲怒仿佛烈火,把心烧成死灰,所以选择自灭。
然而悲愤之下的抉择并非真的抉择,沈宿白觉得自己稍稍冷静下来了。
绪风君点点头,想要走,忽地顿住脚步,她似乎做了什么决定,看向沈宿白:“那些事,我曾经以性命起誓,承诺过那人不说,但是,现在我想告诉你了。”
“宿白,你知道凤鸣琴真正的作用吗?”
沈宿白点了点头,片刻,又摇了摇头。
“凤鸣琴,琴音如凤唳,可以抹去世间许多抹不掉的印痕,此前连澈清除九婴血息,就借用了凤鸣,二十多年前,青荇山守山剑阵被攻破,固然因为阿织姑娘魂力不支,也有阿音血祭凤鸣的功劳,是凤鸣的琴音,抚平了些许阵纹。
“所以,有凤鸣在,只要花足够的时间和精力,这世间的法阵便没有改不了的。
“伴月海的四神乾坤阵的雏态源自神族,当初天衍道人建造此阵,消耗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结合伴月海的天时地利,乾坤阵坚固非常。但是,自从得到凤鸣琴那一刻起,洄天尊和……你所知的白袍鬼,便开始修改乾坤阵了。”
沈宿白心底涌现不安:“他们改阵……做什么?”
绪风君道:“我也不知,但……似乎是为了九婴成神作准备。他们好像要把伴月海原地拔|出,倒峰移山。
原地拔|出,倒峰移山?
沈宿白忽然想起这些时日,连澈总是徘徊在朱雀镇。
所以,当初他认为此地有异样,并非错觉?朱雀镇位于山脚,是伴月海的根基所在,阿澈在镇上,不是因为那里是献祭之地,而是她想借用四神乾坤阵,把伴月海拔|出来?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猜测,足下忽然响起“轰隆”一声,随着剧烈的震动,伴月天忽然如倾斜的莲,沈宿白眼睁睁看着烈阳消失在眼中,被拔高的山峰所取代,触地的安稳没有了,仿佛巨船在海中游荡,沈宿白站不稳,不得不御器而起。
伴月海尚未完全脱离地面,绪风君却知道自己实在该走了。
她对沈宿白道:“还有,你还记得凤鸣琴是谁寻来的吗?”
白云苑。
绪风君道:“白家少主从来不是白家少主,他早就死了,你认识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白袍鬼。”
“宿白,我知你不会轻易求死,因为你还有想护的人,我一生甘作音痴,毫无作为,但你前方还有路。”
言罢,她招来七弦,身形一掠,消失在伴月海。
沈宿白愣在原处,愣在颠簸地伴月海之上,任凭巨石与飞木滚落周遭。
其实听闻白云苑就是白袍鬼,他第一时间竟没觉得多荒唐。
可能因为被最信任最敬重的人背叛,早就麻木了。
可能因为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从他在外历练,无意救下白云苑,到被白家引荐给楚家,被楚望威拒之门外;从他心灰意冷之时,无意听白家提起仙盟,到独闯伴月海,被洄天尊救下。从始至终,一直有双无形的手,推着他走到今天的局面。
他终于知道这双手是谁的了。
然而想到这里,沈宿白第一个反应不是愤怒,是担心。他尚且如此,阿音呢?阿音该怎么办?
想到白舜音,沈宿白一下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冷静下来。
是啊,他还有阿音,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必须做些什么。沈宿白的目光落回聆夜堂,不知何故,这一场献祭比以往任何一场都要快,此刻似乎已经结束,沈宿白没有任何犹豫,以刀风为障,护住身体,回到聆夜堂中,从灵锥上取下了丛芜的尸身。
来不及安葬同伴,也没有多余时间在此逗留,伴月海在轰隆声中山摇地晃,沈宿白御风而起,匆匆祭出传音石,唤道:“阿音?”
“宿白?”另一边很快响起白舜音的声音:“伴月海是不是出事了?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伴月海……”沈宿白张了张口,不知当如何开口,“你呢?你还在洛水吗?”
“我在洛水。昆仑的灵波太强,我适才加固了家里的结界。宿白,昆仑那边是不是…… ”
白舜音手边搁着三副摊开的卷轴,上面画着的是她与叶夙的三次相遇。
谁在昆仑,白舜音其实有预感的。可是,沈宿白的情绪明显不对,空洞、彷徨、哀伤,她听他的语气就听得出,白舜音放心不下,做了决定,“你等着,我这就去伴月海找你。”
“不,别来……”沈宿白阻止道,他尽量放缓语速,不让他听出破绽,“对了,云苑……他在吗?”
白舜音听到昆仑二字一愣:“我正要与你说这事。宿白,兄长他取走了凤鸣……似乎也去了昆仑。”
取走了凤鸣琴?可凤鸣琴早已认阿音为主,与阿音之间有感应,“白云苑”若强行动琴,阿音会如何?
拔地而起的山峰遮住日色,明明尚未入夜,聆夜堂却早已沉入黑暗中,沈宿白回头看了一眼伴月海,最后对白舜音道:“阿音,听我的,你就留在洛水,哪里也不要去。”
“还有,不要相信阿澈,更不要相信云苑,他不是你哥哥,他是——”
沈宿白话未说完,传音石那头,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诀咒打在人身,传音石随即被碾灭,再无声音了。
白舜音看着手中散作星屑的传音石,茫然一瞬便做出决定,揭开洛水结界的一角,仙婢红杉见白舜音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追上前问道:“小姐,您要去哪里?”
白舜音没有回答。
适才宿白明显被人所伤,她放心不下,必须去找他。她和沈宿白之间有信物感应,能够知道他的去向。
白舜音只道:“告知诸位长老,封锁洛水,守住白家,我回来前,无论如何不得离开!”

天上劫云搅动, 降下无数青光。
端木怜的玉箫彻底变了颜色,紫纹横生,通体电光,犹如雷云之杵。
这只玉箫是白云苑的法器, 真正的白家少主别号云常真人, 酷爱山水, 不喜杀伐,箫音虽能慑人, 却也愈人, 如今它落到端木怜手中, 风雅不在,成了十足十的杀器。
玉箫扩散出圈圈音痕,勾连着九婴献祭时引发的劫雷, 将无尽泽囚成一座的雷牢。
端木怜有心要困住阿织和叶夙, 一根一根通天接地的雷链似有神威, 若是修为低些,稍一触碰就会化为飞灰。
其实以二敌一,应对周旋,未必不能破局, 可是, 阿织望着雷牢之后的山脊,心想:“实在太快了。”
就在九婴匍匐入山脊的一瞬间, 结茧已快完成,昆仑以北的山峰被迅速蔓延的洁白茧壳所覆盖, 吸食足了献祭的养分,最后一具妖身刹那长成,还不到一刻, 九婴已挣扎着就要脱壳。
再不阻止就来不及了。
阿织心一横,来不及与叶夙商量,提剑朝雷牢斩去。
剑芒直扑雷光,见阿织竟是要硬闯,端木怜身形一掠,出现在她身后。
玉箫迎风自吟,连天接地的雷索顺势弯曲,意图把阿织囚困在一方小天地中。
阿织见雷索袭来,却是不避,她反手将祺往下一压,撤了灵障,以身迎雷,周身一下爆发出澎湃的灵力,同时高呼一声:“师兄!”
原来这片雷牢虽为端木怜所引,到底是天生之物,世间万物逃不开一个此消彼长的道理,阿织以自身为饵,诱发雷牢攻击,叶夙面对的雷威自会削弱。
玄灵天尊毫无保留的灵力释放令雷牢也吃了一惊,它霎时如贪吃的饕餮,探出数根雷索朝阿织袭去,千均集于一发,没了灵障的阿织面对雷威,就如坚冰悬于烈火,织锦临于危刃,好在祺的剑芒帮她挡下了致命一击,阿织肺腑巨震,倒撞在山壁上。
端木怜没想到阿织为了破局,不惜自伤,他反应过来已经迟了,叶夙浮立云端,一剑破开雷障。
扑面而来的是浓郁呛人的腥风,叶夙往下看去——
半透明的茧中,九婴新筑的妖身已渐渐有抬头之势,白茧每一次膨胀收缩,茧壳便变薄一分。
九次献祭已经完成,妖神就快要苏醒,叶夙清楚地知道,眼下这一刻,是师妹拼命换来的机会,是阻止九婴的最后时机。
春祀竖在心前,叶夙并指拂过剑身,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闭上眼,无边的剑意顷刻间灌注于春祀,试问平生剑意,唯在此心。
下一刻,剑尖倒竖,透白的剑芒如世间最锋利的刃,直刺向下!
就在这时,下方的白茧传来异响:
“噗通——噗通——”
不同于献祭开始时的浑浊,此刻的心跳声清晰又辽阔,带着一丝睥睨众生的广袤之意。
“噗通——噗通——”
白茧上忽然出现一道裂痕,凝聚于春祀剑尖的剑意莫名被凝结。
“噗通——噗通——”
心跳的末端接着一声叹息,这声叹息,带着愚弄和嘲笑的意味,是睥睨众生的,本不该属于这个世间。
阿织只来得及高喊一声:“师兄当心——”便被冲天的妖气掀飞出去。
眼前滚滚浊雾遮目,天地仿佛裂变。
伴着一声尖啸,巨兽之躯破壳冲出,龙首探入云端,牛尾深入地底,九只蛇身盘旋于天地之间,犹如新的、活的天柱,雷障在这一瞬间崩溃粉碎,昆仑百里,一半化作焦土。
此前初初从大妖晋为凶妖,一瞬间的妖力爆发足以令分神仙尊畏惧,而眼下九婴从天妖晋为妖神,所倾吐的妖力足以令昆仑毁灭。
初初一行人从伴月海赶到昆仑,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昆仑山倾雪崩,云倒地陷。
三位玄灵大能,端木怜御风后撤,阿织被妖风震退,而叶夙,他离九婴太近了,早已被吞没在如黑雾一般的妖浊之息中。
这还不止,九婴再一声嘶啸,音波如海潮一般扩散,极北地裂千丈,涑水掀起百丈波涛,伴月海在震颤中彻底脱离地面,覆于异界裂缝上的溯荒印,耐不住浊气汹涌澎湃,竟有松动之意!
初初急声道:“阿织等我!”当即跃下昆仑断崖,朝阿织奔去。
这时,一股强横的灵力把他拽了回来,楚望威沉声斥道:“不要命了?!”
初初回头一看,楚望威,判官、孟婆、奚奉雪……无尽泽旁的缓坡上,居然有不少人,除了几个他认识的,其余大半修士都很面生,其中一半以上是参加了誓仙会,从伴月海赶来的——昆仑异变,惊动玄门,小半日光景,对此间事端心中存疑的都来了。
众人聚在无尽泽的断崖前,为眼前所见所骇,一时无话。
鬼坊主带着狸猫妖从青烟中化形:“九婴是水火怪,眼下它献祭完成,脱壳已出,妖力更进一步,火是劫火,水是弱水,只要碰到,必会化为飞灰,好在——”
他的目光落在断崖下面目全非的无尽泽,“这里似乎是九婴的巢穴所在,它为了保护此地,布了重重结界,适才妖力爆发,结界吃下了大半,并未殃及苍生。”
初初听他说完,只捡了一个重点:“献祭完成,那它是……已经成神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没有人想听到那个答案。
“那怎么办?”初初抓抓头,“我们就在这干看着吗?!”
泯劝道:“主上和阿织姑娘未必不能应对,耐心等等。”
“倒也不必干看着。”判官说道,“找个知情的问问。”
更远的地方都沦为劫土,这片断崖要是没有九婴的“自己人”在,不可能这么完好。
状元笔甩出三滴黑墨,墨滴如锋,划开裂痕斑斑的冰面,再度把藏于冰下的两人“请”了出来。
封无弃心中郁结,面上却摆出一副惊讶之色:“适才不知是什么妖物出世,我等只好藏于冰下,原来连地煞尊都来了。”
判官笑道:“封堂主,我们之间就差直接动手了,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里究竟怎么回事,你们‘盟主’和它的主人什么打算,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被当众撕破脸,封无弃一时不语,倒是一旁的仙官接话道:“那一位什么打算,我们确实不知。既然诸位都看见了,那我也愿意实言相告,盟主的真正身份,的确在诸位的意料之外,但他虽为妖物,此番只为进阶,绝无任何预谋,更没有祸及他人之意,还望诸位弄清楚真正的敌人是谁,勿要因一个‘非我族类’就颠倒是非,二十年前的妖乱,可不是盟主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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