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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鞘(沉筱之)


他是前尘的附庸,今生的傀儡,他作为自己,本不该有任何期待。
奚琴刚要掉头,忽然透过影影绰绰的魔气,看到一个人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这个身影纤瘦单薄,一身青衣染血,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奚琴想问,你不怕吗?
可是这个念头一出,他忽然想到她会怎么回答了。
——“此一行,相扶相持。遇到危险,不可彼此怀疑,信任为上。你还有一个隐疾,不太好治的那种。”
——“约法三章,你说的。”
是他说的。
可是他说出口时就别有用心,根本没当真。
他只是对她眼下的红痣好奇,故意接近她,想要探知溯荒印的秘密罢了,那夜无支祁被魂袭,他其实留了手,没有全力相帮,他没安好心。
不远处有灵诀穿破魔气袭来,阿织拂袖一挥,在身后竖起一道光障,径自将灵诀拦下。
她走到奚琴面前,问:“你……”
她想问,你还撑得住吗?
可话还没说出口,她发现奚琴竟然在笑,他的唇动了动,问:“仙子是不是总是这样,把别人的话记得清楚?”
阿织皱了皱眉,这句话他不是早就问过一次了?
是以她还是答:“这不对吗?”
“不对。”奚琴道,然后他闭上眼,在倒下之前,轻声说:“傻姑娘,你会吃亏啊……”

奚琴清醒地知道自己在梦中,他挣扎了一下,竟是动弹不得。
手腕被上了锁,他吃力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被悬吊在一间禁室中。禁室十分昏暗, 下方是丈深的水潭, 当中有一个石台,唯一的光来自头顶一块幽蓝的玄冰。
奚琴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魔气困在了前尘的一段记忆中, 他眼下不是奚琴, 而是那个青阳氏的少主。
他想起了这个地方的名字:寒牢。
寒牢是青阳氏特有的惩戒, 顶上是冰是万年玄冰,每隔一刻,玄冰会落下一滴水, 滴在悬吊着的人的身上。水浸入肌理, 不啻于鞭笞火灼, 剧痛久久不去。
“奚琴”在昏暗中静待片刻,一滴水便落了下来。
他的视野刹那一片模糊,水顺着他赤裸的背脊往下滑,一路形同刀割, 他似乎不是第一次受这样的惩罚了, 知道在这个时候,只有拼命喘气, 才能保持些许清醒。
朦胧间,他听到开锁的声音, 寒牢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他看了眼“奚琴”,声音淡漠而严厉:“放下来吧。”
一旁的守卫低低应“是”, 一道灵诀打在奚琴腕间的铁锁,奚琴整个人便跌落在下方的石台上。
数日悬吊的酷刑让他几乎起不来身,好半晌,他才吃力站稳,缓步来到颀长男人身前,规矩地行了个礼:“父亲。”
借着牢外的光,奚琴看清前生父亲的模样。
虽然脸上已有岁月的痕迹,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极度俊美的男人,他的额间有一个类似凤翼的图腾,奚琴想起来,这是青阳氏家主的徽纹。
“嗯。”父亲的声音依旧冷漠,“在牢中可记着日子?”
“记着。”
“那么你在寒牢中度过了几日,今日是何日?“
玄冰水每滴下一次是一刻,自他被关进寒牢,一共受刑七百零五次,“奚琴”答道:“度过了十四日,今日是……二月初一。”他顿了顿道,“仲春之月,日在奎,昏弧中,旦建星中,其日甲乙,其帝大皞,其神句芒(注1)。今日初一,当参白帝(注2),拜重君(注3)。”
父亲道:“你既然记得,便知道仲春礼不能耽搁,眼下离大礼还有一刻,你且去吧。“
“奚琴”应了一声,正要离去,父亲又唤住他,冷声说:“你这十余日荒废在寒牢中,已落下不少修行与正务,限你三日内补上,不得延误。”
“奚琴”又称是。
背上数百条玄冰痕交织相叠,繁复的礼袍覆盖在伤口上,无异于再受一遍酷刑,一整天,“奚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直到落日西斜,他回到自己房中,才换了一身稍显轻便的常服。
但他不能歇,如父亲所说,他已落下太多正务,春月的月令多,单是抄,也要足足抄上两日两夜。他趺坐在长案前,抚平一页绢轴,一丝不苟地沾墨默写。他觉得疲惫,可是似乎,疲惫是不被允许的。
翌日天色将明,屋外忽然响起叩门声:“少主,您在吗?”
不多时,进来了一个穿着玄色长袍,五官英挺坚毅的男子,奚琴想了很久,也没想起他是谁,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他很熟悉。
玄袍男子行了个礼:“本来不该打扰少主,但是……流纱快不行了。“
“奚琴”笔头一顿,抬头问道:“还是没能撑住吗?”
玄袍男子摇了摇头:“楹很难过,守在流纱的榻边,少主如果可以,就去看看吧,流纱也想见您。”
“奚琴”毫不迟疑地搁了笔,与玄袍男子一起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一间偏僻的屋中。
屋里除了流纱和楹,另还有一男一女,他们见了“奚琴”,齐声行礼道:“少主。”
这二人奚琴也觉得熟悉,他们似乎和玄袍男子一样,是陪伴着他一起长大的,可他想不起他们是谁。
楹还是个少年人的模样,正坐在榻边哭泣。榻上卧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女子本该是美人,可惜红颜已快成枯骨,连灵力也所剩无几。奚琴知道,她就是流纱。
流纱见了“奚琴”,唤了声“少主”,想要起身行礼,“奚琴”拦住她,摇了摇头。
流纱于是不再勉强,有气无力地道:“属下听楹说了,楹能到月行渊来,是少主默许的。他在渊外感应到我的灵力枯竭,去恳求少主,少主破例带他入渊,为此,还被主上罚去寒牢受刑。“
“感激的话,说多少都是不够的。”流纱勉力地笑了笑,“少主是个宽容的人,流纱就不跟您多礼了。今日想见少主,是有两桩心愿,不得不请求少主帮忙实现。”
“奚琴”道:“你说。”
流纱看了楹一眼,抬手帮他拭了拭泪,“我们祝鸿氏这一代,本该由我辅佐少主,可惜我父亲去得早,我提前入了月行渊,辅佐少主的重任,就落到了楹身上了。少主您看到了,楹还小,还是个爱哭的孩子,我这个做长姐的,来不及教好他,以后他跟了少主,还望少主多担待,给他些时间长大。”
“奚琴”道:“好。”
“第二个心愿。”流纱道:“少主,我不去冥思殿了。”
“为何?”“奚琴”诧异地问。
流纱垂下眼,莞尔道:“少主您知道的,流纱从来都是个爱美的人,去了冥思堂,纵然可以多活几个年头,又有什么用呢?看着自己灵力流逝,皮相一日日地衰老,最后丧失五感,空余记忆,对流纱来说,比死更可怕。今日生则今日生,明日死便明日死,既然我们命该如此,何必与天相争?流纱这一心愿,少主可否帮忙传达主上?”
“是她说的,不去冥思堂,生死由天?”
空旷的大殿中,青阳氏家主负手立在一张香案前,淡声问道。
“奚琴”道:“是。”
香案上挂着一张春神句芒的画像,家主望了画像一眼,叹了一声:“去冥思堂,她尚有数年可活,不去,至多只有三日,不过……罢了,既是她自己心愿,便遂她意吧。”
说完,发现“奚琴”仍留在殿中,问:“还不走?”
“奚琴”顿了片刻道:“我想知道另一个方法是什么?”
“另一个方法?”家主回转身来看他。
“是,比起不断地把族人送进月行渊,榨取他们的灵力,我想知道另一个——”
“你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家主怫然道,“白帝与重君早已回到九重天上,你我纵是遗族,终究是人,不可妄议天机!”
“奚琴”也看了香案上的句芒画像一眼:“可我记得多年前重君残相临世,曾提及白帝当年用过一把剑,是不是要找到——”
“倒行逆施!你记住了,日后不得再提及此事!”
家主震怒地拂袖一扫,一股根本无法抗衡的灵力便从他的袖口倾涌而出,朝奚琴狠狠撞去,直要把他撞出这一段前尘之外。
奚琴在浩然无边的灵海中沉浮颠倒,不知身遭几度物换星移,自己又落在了哪一段往事中。
一片昏黑中,他似乎听到有人轻笑了一声,对他说:“你和他其实一样,一辈子克己自苦,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若是重来一回,我倒是愿你自在一些。”
紧接着,这个声音消失了,身遭又响起一个女子的质问,清冷又倔强:“四叔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死了,我不该追究吗?为何要拦我?”
这些零落的话语像记忆罅隙的碎片,因为入耳时太锋利,所以竟能从前尘的封印里渗透出来,好在随着体内魔气渐渐平息,零零散散的记忆褶皱也被抚平沉底,周遭归于寂静,再没了扰乱心绪的杂念。
奚琴彻底醒来时,骨疾发作的蚀骨疼痛已经消失了,身上除了疲惫还是疲惫。
他望着床顶雕梁,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直到身旁传来一句:“哎呦,我的琴公子,您可终于醒了。”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回到了伴月海。
说话人正是坠锦轩的窈娘,她的双臂都化成了草茎,正搭在奚琴的手腕上,为他渡送着灵气。
窈娘的原身是千年诛邪草,诛邪草本就罕有,得到千年修成妖身的恐怕天底下只有窈娘这一株。诛邪草对平复魔气、妖气均有奇效,是故窈娘在伴月海很吃得开。
屋中除了窈娘和几个仙侍,只有奚泊渊守着。
窈娘白奚泊渊一眼,不使唤仙侍,偏要使唤渊公子:“快给我拿一碗玉露来,这回可把我折腾坏了,等回到坠锦轩,不找十七八个俏郎君双修,都补不回我在琴公子这里亏损的灵气。”
奚琴这会儿稍稍缓过来了,他坐起身,对窈娘道:“多谢窈娘,回头我有认识的俏郎君,一定介绍去坠锦轩。”
窈娘吃完玉露,已扭着腰身往屋外去了,听了这话,她顿住步子,回头看向奚琴。
只见琴公子靠坐在引枕上,青丝如墨一般垂在身后,脸色苍白如纸,桃花眼底泛着微红,整个人有一丝病恹恹的懒散。
窈娘冲他眨眨眼,说道:“琴公子太好看了,十七八个俏郎君,也比不上琴公子你一个呀。”
不等奚琴答,她又道:“下回琴公子犯了骨疾,可千万别让我楼里那些小姑娘瞧见了,她们要见了您这幅样子,还不得要了她们的命去。”
说完,把玉露碗往奚泊渊手里一塞,扭着腰走了。
窈娘一走,奚泊渊挥挥手,打发了仙侍们,大马金刀地往床榻边一坐,盯着奚琴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最后神神秘秘地道:“我爹、大哥,都来伴月海了。”
凌芳圣和堂兄都来了?
奚琴有点意外:“为何?”
“你说为何?”奚泊渊道,“赶紧交代吧,到底怎么回事?”
奚琴有点纳闷:“什么怎么回事?”
他才从前尘记忆里抽离出来,思绪有点纷乱,不知道奚泊渊究竟问的是什么,总不至于是溯荒吧,景宁奚家的渊公子从来不是关心正经事的人。
奚泊渊笑得昭彰,眼神里赫然写着“我什么都知道了”七个大字,“你别以为我猜不到,你闲着没事去找什么溯荒,还是为了那个姜家仙子?你在徽山的时候,就对她不一般,这回我也问过楚恪行了,他说你本来不想找溯荒,是姜家仙子想去,你才陪她去的。风过岭发生了什么我是不知道,反正从前你骨疾发作都躲着人,这回你好端端的不往别人怀里倒,怎么偏往她那里倒?你要是多走几步,就能发现我其实也在,你看见我了吗?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我。爹和大哥听说了这事,自然要赶来看看,你还不老实交代?”
“哦,这个。”奚琴看着奚泊渊,眼底带着笑,语气一本正经,说出口的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悠悠然道,“伯父和堂兄既然来了,那也别白来,让他们准备准备,提亲吧。”

奚泊渊目瞪口呆, 一时间舌头都打结了,“这、这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快吗?”奚琴道,“提亲只是第一步, 按奚家的规矩, 纳采问名少说也要一个月, 她亲人都没了,徽山那边只有一个老太君为她做主, 一旦忙不过来, 来来回回有得耽搁。再说奚家多久没办过亲事了, 这一次是不是得把那些隐居山野的散仙圣人全部请回来吃席?这么算算,一年内能把日子定下来就不错了,眼下开始筹办, 我觉得差不多。“
“哦, 对了, ”奚琴说着,想到什么,“我记得驻仙台的藏宝库里,是不是有一把百年灵剑?你先帮我传个信, 让人帮我把灵剑取来。“
奚泊渊盯着奚琴, 觉得他可能是魔怔了。反正在奚泊渊看来,自从焦眉山中, 姜家女往奚寒尽怀里一扎,但凡沾上姜家女的事, 奚寒尽就有点犯病。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犹犹豫豫地掐了个诀,把奚琴的意思传达给藏宝库, 然后道:“是这样,你想成亲,这自然是好事,但这也是大事,爹和大哥一点准备都没有,突然跟他们提,仔细将他们吓着。再说他们来伴月海,也不单是为了你,第二枚溯荒碎片现世,仙盟震动,他们这会儿还在伴月天跟诸位仙圣议事呢。”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提议:“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奚琴似笑非笑地看着奚泊渊,过了会儿,不咸不淡地应道:“好,那就再考虑考虑。”
奚泊渊简直被他弄糊涂了:“不是,你到底真的假的?”
提亲这么大的事,怎么一会儿提一会儿不提的?
奚琴没答这话,问:“我睡了几天了?”
“三天。”奚泊渊想起正事,懒得跟他扯些有的没的,“不是我说,你们这回也太惨了。我还以为你们中好几个出窍期,找个溯荒碎片轻轻松松呢,谁知死了一个不说,还有两个受重伤的,要不是姜家女把随身的两枚浮屠丸分给了章储二人,他们指不定什么时候醒呢。姜遇情况也不大好,一回到伴月海就闭关了,我本来想替你去看看她,那只水猴子门神一样守在她屋前,谁也不让靠近,就没看成。不过听游仙台的仙使说,她眼下好像已经没事了。昨天楚恪行找你们同行的几个商量了一番,说是等你醒了,就去古神库取宝。“
奚琴听了这话,没说什么。
当时情势危急,溯荒第二次灵袭的同时,阿袖祭出了所有定魂丝,章钊和储江絮分神无暇,未必知道楚恪行是故意撤刀。他们只当楚恪行是实在撑不住才败下阵来,所以虽然受了重伤,并没有与这位楚家公子计较。
奚琴又问:“对了,你们怎么会找到长寿镇来?”
他们这一行的路线是保密的不是吗?
奚泊渊道:“你还不知道吧,你们走了没两天,仙盟里到处都在传第二枚溯荒碎片就在八百里外的风过岭,我一开始还不信,要不是不少修士都赶去了,聆夜堂那边也说风过岭有异,我都不会跑这一趟。“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泄露了第二枚溯荒碎片的线索?
奚琴一念及此,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很快披衣起身,一边整理衣袍,一边唤道:“来人。”
几名奚家家仆出现在房中,朝奚琴与奚泊渊拜下:“琴公子,渊公子。”
奚琴道:“你们去查一查溯荒碎片的线索究竟是怎么泄露的。“
几名家仆还没领命,奚泊渊就道:“这还用查吗?直到你们起行前,第二枚溯荒碎片的位置只有豫川楚家知道,这消息要不是楚家泄露的,还能是谁?我们奚家管这事干嘛?”
“这可不一定。”奚琴笑了笑,随即又问,“长寿镇那边怎么样了?”
其中一名家仆道:“仙盟的人还在那边善后。”
这时,屋外又有一名仆役叩门而入,呈上一柄通体幽白的灵剑,说道:“渊公子,您要的‘斩灵’。”
奚泊渊“嗯”一声,本想说这剑不是他要的,是奚寒尽指明从藏宝库取的,然后他想起来,姜家那个姜遇虽然是个用尺的,但她好像一直都是个剑修,难道这剑……
奚琴接过剑,上下看了一眼,收入须弥戒中,唤道:“泯?”
泯在暗处应了一声:“尊主。”
奚琴推开门:“跟我走一趟。”
“等等!”奚泊渊一把扶住门,看了看奚琴,看了看他手里的须弥戒,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你……你拿这剑去干什么?”
奚琴悠悠地看了奚泊渊一眼,忽地笑了:“下聘。”
下、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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