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单是有了进入古神库的借口不行,仙盟排查之严,这一路的关卡,她一个都过不了。
好在鬼坊主大方,居然肯相借自己的烟斗。烟斗是神物,溢出青烟可以掩藏世间所有气息,据说连玄灵天尊都发现不了。
而沈宿白今日会离开,也在阿织意料之中。
阿织知道沈宿白一定会派人追杀自己,所以让泯引了一缕自己的剑气,潜去东海调虎离山。
果然,沈宿白听说东海有阿织的行迹,再顾不上其他,立刻亲自追去。
眼下阿织虽然通过了仙盟的守卫的层层防备,来到古神库前,依然不敢松懈,听了初初的话,她道:“果真顺利?你不好奇为何到了古神库的廊道,便不再有仙卫把守了么?”
话音落,她夺去看门人本想祭出的符咒,汇聚起灵风,往廊道上一拂。
廊道上,层层叠加的禁制顷刻显现,禁制上的印纹闪烁着朱光,不断地膨胀收缩,眼见着是要炸开,初初震惊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看门人要开启禁制,不是被我阻止了吗?”
阿织道:“他没有祭出符咒,但他本身就连接着禁制开启的印纹,一旦他受伤,这里的禁制会自动开启,半炷香后,伴月海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闯了古神库。”
“那、那怎么办?”初初惊道。
他们再厉害,也不是仙盟所有人的对手。
何况这里还有一个玄灵天尊。
阿织没答,她祭出一块传音石,低声道:“我好了,你那边呢?”
奚琴的声音传过来,轻笑一声:“来了,给我开门。”
第158章 古神库(二)
阿织手中灵气一变, 翻涌的灵风被冰霜冻住,形成无数根有形无实的丝线。
丝线攀上廊顶一处隐藏的锁,不由分说,直接将锁绷断。
廊道上出现一道暗门。
这道暗门是古神库另外一条通路, 惯常是给浮屠堂内部的人用的。
奚琴早就等在门外, 暗门一解封, 奚琴立刻出现。
廊道上的封敌禁制已经开启,加上阿织破坏了锁, 禁制炸开只在一瞬间。
奚琴的身形快得只见残痕, 那一道霜白的身影几乎同时出现在廊道各处, 将数枚玄青奇石嵌入禁制上隐蔽的卡槽中。
这些奇石是浮屠堂之物,与禁制属性相克,正如水能灭火一样, 它们可以让这里的禁制停转十二个时辰, 是为了防止禁制出错备下的。
阿织回到伴月海这几日, 奚琴也没闲着,弄这些奇石去了——奇石原本极难获得,好在他是奚家人,门路很多, 办法总是有的。
不断膨胀收缩的禁制终于安静下来, 两只妖物从奚琴的袖口落地化形。
狸猫妖握着桦树皮小册子,风度翩翩地向阿织行了一个礼, 银氅仰头问:“阿织阿织,你的肉身就在这儿么?”
阿织“嗯”一声。
奚琴四下看了一眼, 对阿织道:“烟斗给我。”
阿织没犹豫,直接将鬼坊主的烟斗递给奚琴。
奚琴一边用灵力催出烟雾,一边间不容发地解释:“我打听过了, 洄天尊在眷风岭闭关,霰雪堂、宫羽堂、浮屠堂三位堂主虽然都在仙盟,但沈宿白近日插手古神库诸事,这三人为避锋芒,等闲不来此处。”
“古神库的禁制停转是十二个时辰。”
“聆夜堂的仙卫在外巡逻,也是十二个时辰轮一班。”
“泯无法拖住沈宿白太久,等沈宿白反应过来,从东海回到这里,大约也是十二个时辰。”
烟雾包裹住昏晕的看门人与接引仙使,将他们隐藏起来;烟雾也包裹住狸猫妖与银氅,遮住他们的妖气,把他们变成适才羽化的聆夜堂仙使,他们会鱼目混珠,成为今日在古神库巡逻的仙卫。
烟雾最后包裹住奚琴,他变作看门人的模样,对阿织道:“这里我守。”
阿织知道事态紧急,点了一下头,径自推开古神库的门。
奚琴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忽地唤道:“阿织。”
阿织回过头来。
对上她的目光,奚琴笑了笑,温言道:“我想说的是,虽然只有十二个时辰,回到自己肉身这事,谁也没试过,凶险在所难免,你慢慢来,平安为上,迟一些出来没关系,这里还有我。”
阿织听了这话,心上如被清风拂过,原有的那一丝不安也消散了。
她轻声道:“你也是,万事当心。”
古神库这个地方阿织上回来过,共分为神兵区、典籍区、灵药区,与古神物区。
她的身体,就在古神物区的一间禁室中。
再度站在玄青色的铜门前,这一次,禁室内的存物也在召唤她,比上次强烈许多。
或许因为魂魄日渐与宿主之躯分离,上一次,阿织只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灵气牵引,这一次,隔着禁室之门,阿织甚至能分辨出棺椁存放的位置。
禁室门上还有一道禁制要破。
好在上回到此,阿织已经暗中记下了禁制的关窍,后来她猜到自己需要取回身躯,教初初破解的那道阵法,正与此地相关。
阿织问初初:“还记得我教你的口诀吗?”
初初点头:“嗯!阴阳为凭,万物托生;水在兑,阴为生;风在巽,月为明……日月升落,神息有相,虚实无定,死生为止。”
阿织颔首道:“进去吧。”
初初立刻化作一只小小的蜉蝣,钻进了禁室之中。
门上的禁制只能从里头破解,阿织依据禁制在外呈现的样子,给初初画过一副阵法之图。虽然真正阵法与阿织所画有些出入,依据阿织教的口诀,以及无支祁进阶凶妖后能够勘破万物的金瞳,而今破除这道禁制,对初初来说不算太难。
阿织耐心地在外间等着,时而解答一些初初的困惑,并没有催促。
一炷香过去,玄青铜门忽地“咔嚓”一声,覆在其上的禁制光幕刹那消失。
禁室的门缓缓打开,阿织站在门前,朝里看去。
禁室的四壁与奚琴找来的那些奇石一样,都是玄青色的,除了正中央停放着一口禁棺,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种空旷反而让人忐忑。
虽然有奚琴守在古神库外,阿织心头散去的不安忽然回来了。
她担心这里藏着她尚未觉察的危险。
她过关斩将,一路到了这里,还是谨慎为上,阿织用灵识细心检视过几遍禁室,什么都没发现,这才松了口气。
初初已先一步到了禁棺之前,用眼神问阿织:“开吗?”
阿织点了点头,来到禁棺之前。
禁棺上流转的法印都做禁灵之用,为的是存封仙人仙身,不让其羽化,并不会阻碍来者,阿织轻而易举就揭开了棺盖。
于是时隔二十多年,阿织终于再度见到了自己。
初初耐不住好奇,化作飞萤,同阿织一起朝棺内看去。
棺中躺着的女子脸色苍白,一身青衣,气质冷清却非常动人。她的双目紧闭,虽然沉睡二十多年,她的指腹与虎口依旧有很重的茧,这是用剑留下的痕迹。
她的身旁还沉睡着一柄剑。
灵剑古拙又灵巧,剑身上镂刻着春藤与春祭时的祭祀唱文。
初初看着棺中的女子,震然不已。
即使沉睡着,即使被封在棺中,也难掩一身剑意盎然,剑气无边。
这一刻,初初心中只有一个感觉,这就是他选定的主人,这才是阿织!
虽然有一点陌生,但是他非常喜欢。
阿织看着自己的身躯,也深觉震动,这种魂与身相互依存又分离的感觉,让她的心潮为之澎湃。
阿织把目光移向身旁的剑。
当初她死守青荇山,身上最后有三件遗物,一柄小木剑,一根银簪,一片沾了冬霜的春叶。
三件遗物已被仙盟收走,只有她的剑还在这里。
或许仙盟觉得青荇山妖女的剑是凶物,所以把它也封在了禁棺中。
阿织看着剑身上镂刻的那一句“群生啿噬,惟春之祺”,轻声呢喃:“祺,好久不见。”
一共只有十二个时辰,眼下一个时辰已过,阿织深知不能耽搁。
她从棺椁中取出祺,交给初初:“你去门口,帮我护法。”
初初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好!”
他抱着剑走了两步,回过身,眼中的一对黑瞳带着微金之色,又大又亮,“阿织,你一定要当心。如果要耽搁一会儿,也没什么,我、我也和奚寒尽一样,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给你拦着。”
阿织淡淡笑了笑:“好。”
玄青铜门在初初身后缓缓合上,阿织闭上眼,在心中把鬼坊主教给自己的引魂之法回想了一遍——
“一般来说,一个魂魄寄生宿主,从宿主之躯醒来,至少需要十日。第一日,你醒过来的只有神识,第二日,你能动一动手指,第五日能说话,第七日能下地走动,到了第十日,你才能运用灵力。你的情况特殊一些,因为机缘巧合,你这次是回归自己的肉身,时间减半再减半,你至少也需要两到三日。”
“不过呢,你实在太幸运,因为你的身上恰好有神物定魂丝。”
“定魂丝的作用是稳固身魂,对魂魄有着牵引之力,可以助你快速回归本体。”
当时鬼坊主说到这里,诡异一笑,“所以,如果一切顺利,你大概需要一天左右吧,且看你的本事了……”
阿织睁开眼,手中已汇起一道灵刃,刃锋在指尖划出一道血口子。
鲜血落在地上,随着阿织灵气的指引,形成一个法阵。
这个法阵是做锁身渡魂之用的,非常之古老。
阿织随后手扶眉心,将定魂丝的一端从灵台上取出,将它送入棺椁,让棺椁中的原身直接与自己的魂魄相连。
定魂丝一离体,五感瞬间失却许多,眼观之物,耳闻之音,都变得不清晰起来。
阿织没有迟疑,双手结印,闭目诵诀:
“死为生凭,魂为身驻,渡!”
诀音一落,整个禁室死寂了片刻。
忽然,地上的法阵崩发出刺目的红光,密密匝匝的印纹从法阵蔓延开,长满整间禁室,一如黄泉路上的彼岸花。
一黑一白两股灵息从法阵中央盘旋而生,仿佛死生无常,缭绕着裹缠住阿织的身躯。
阿织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外力再把自己的魂魄往外推,就像放逐。
似乎在这法阵所在的方寸之地,只允许存在与姜遇这幅身躯真正契合的魂魄,其余的一切,皆为外敌。
魂魄离体的感觉并不好受,阿织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好在她的魂早被神罚之力撕扯离身过一次,这一回不说驾轻就熟,有定魂丝为引,有血阵为渡,还有原身作为归处,剧痛之下,阿织并没有感受到濒死之危。
出乎意料地,整个过程不算漫长,不到一个时辰,阿织的魂魄已彻底脱离宿主之躯。
地上蔓延的红纹消退,姜遇的身躯在阵心的黑白之息中陷入永恒沉眠。
唯余一旁一道淡白如烟的影子——阿织的魂。
鬼坊主说过,寻常魂魄并不能完全脱离肉躯,幸而她有定魂丝相系,可以维系半刻。
这半刻间,阿织还有事要做。
二十多年前,她拿剑无虞,是天生的用剑奇才,二十年后,除了流光断,每一次拔剑出鞘,她都觉得艰难无比。
她后来是寄生醒来,所以无法拔剑的症结不可能出在肉身,只能出在她的魂。
而这二十年间,若说她的魂有什么异样,只能是溯荒印了。
阿织想到这里,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枚坠子,朝自己的魂照去——鬼坊主说过,此物名为临渊,能够助人看到灵视也看不到的秘密。
幽黑的坠子在照见魂的一刹,变作一块虚幻的镜面,黑镜中印出阿织魂的模样。
阿织曾在慕氏护族大阵的雾气中见过一次自己的魂,它就是原身的样子,只是眉心多了罪印,肩上负有罪袍,左眼下的红痕处种着溯荒封印。
而今临渊中所见,与当初几乎一样。
阿织锁眉凝神,再度仔细看向眼下的溯荒印。
忽然,透过重重交织的古老法印,阿织发现最下面有一个东西正在隐隐闪烁着微光。
那似乎……是一截淡青色的春枝?
所以,溯荒印在她的魂上……封着一截春枝?
世间万物黯淡,只余眼前幽微春光不灭。
阿织的心上不由生出敬畏之情,她知道她所面对的是一个至高无上的神物。
但她又觉得困惑。
这截春枝让阿织觉得陌生又熟悉,就好像……她曾在哪里见过它。
阿织仔细朝春枝看去, 枝条柔韧, 似缠藤, 叶片青白,似春桑。
……缠藤, 春桑?
阿织蓦地想起来了。
她的确见过这截春枝, 见过许许多多次!
众神归于九重天后, 春神句芒因为怜惜世人,留下无数残卷残品,因此, 当今玄门信奉春神, 他的神像、画像, 几乎每个门派都看得到。就在早上,阿织路过伴月天的春神花池,池水中央也立着句芒神像。
那是个眉目温润的男子,手持一枝春藤, 目光中有对万物苍生的怜悯。
春藤取自榑木, 那是春神句芒的本命神树。
而阿织魂上的这截春枝,正是榑木的一段枝桠。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神物了, 这是与古神同源同生的神木!
相传,榑木具有愈魂之力, 可以治愈世间万物。
难怪了,难怪她当年祭阵而死,她的魂可以濒死而不亡。
难怪她在姜遇的身体苏醒后, 眼上魂伤已好,双目清明如初。
句芒是白帝之子,与青阳氏本是亲族,可以说,青阳氏的愈魂之力正是承自句芒。
所以,这截春枝究竟是谁封印在她魂上的,阿织不用想都知道。
她在心中低低呢喃出两个字。
……师兄。
只是,这一切,师兄究竟是什么时候做的呢?
是那年春,师兄离开青荇山之前吗?
还有,为何榑木枝封印在她的魂上,她便不能拔剑呢?难道春神的本命神树与剑有什么渊源不成?
阿织正待细思,忽然感到魂魄一轻。
她的魂已脱离肉身太久,是时候回归本体了。
阿织于是扫空思绪,让自己沉入安宁,同时放开对魂魄的控制,任其漂浮于肉身之上。
鬼坊主说过,只要魂与身皆不死,魂魄归于原身,其实是一种本能。
就像又一次脱生一样,阿织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与身躯正在建立连接,魂身之间天衣无缝的榫槽与榫头逐一合并,将姜遇身躯中失却的五感回来了,变得极为灵敏,不仅如此,她还感到了汹涌澎湃的灵气。
灵气来自她的魂魄,来自她原身的残留,也来自四面八方,不断地冲刷着洗涤着她的魂,如江河入海一般汇纳于她的灵台。
阿织起初以为这是魂魄回归原身,修行境界回升的正常现象。
渐渐地,她觉得不对劲了。
汇入灵台的灵气实在太多了,多到她本以为自己的灵海无法容纳。
可事实是,这磅礴浩瀚的灵气她非但轻轻松松地收入己身,且还远远不够!
这、这已不是分神后期的修为了。
她的修为……她的境界,同前生不一样了。
沉睡的这二十多年,她往前走了不止一步!
此刻的阿织,已经到了分神的尽头,濒近玄灵的边界。
与楚望危一生止步于分神大圆满不同,摆在阿织面前的是一条坦途,她知道她只要闭关上数日,便能一步跨过这众生难以跨越的门槛,抵达玄灵之境。
阿织自然知道修行的过程,就是一个淬炼魂魄的过程,从引灵到玄灵,无非是让自己的魂魄强大到与肉身分离。
她也知道自己有着特殊经历,魂身分离这一难于登天的事,于自己而言不算遥不可及。
可是,修行可不单单是让魂魄脱离肉躯。
修士想要提升境界,需要日积月累地化入灵气,充盈内虚,需要坚持一生所行之道,在此道上有所顿悟,甚至彻悟。
从分神走到玄灵,这不是单单靠着养魂,靠着榑木枝的愈魂之力就能做到的。
那么,她境界的提升,还有什么原因呢?
阿织在浩瀚的灵气之海中陷入沉思,渐渐感到疲倦。
魂魄已完全与原身契合,她就快如新生儿一样,陷入出世前的无边虚无黑暗中,等待着再次苏醒。
就在这个时候,阿织忽然觉察出一丝异样。
今日,她一到古神库就觉得不安,一进入禁室,就不自觉生出忐忑。
阿织是个谨慎的人,她用灵识检视过禁室数遍,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以为自己草木皆兵。
原来不是,眼下随着境界提升,她终于敏锐地发现这一丝异样来自何方了。
那是一个她永远也不会怀疑的地方——她的佩剑,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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