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乌光也随着力道插入她面前的地下,剑柄接连不断地颤动,可见使剑之人的力道之大。
而江愁余目光落在那柄剑上,熟悉地心惊,带着难以言喻的安心,似乎这路上的颠簸恐惧都消弭在此刻,她猛然回头,朝着剑的方向看去。
“谁?!暗中动手的玩意儿!”反应过来的监工吼道,变调的声音透露了他的恐惧。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一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衣。他一步一步走下来,身上不停往下滴着液体,仔细一看居然是鲜血,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的玄衣几乎快要染成血衣,活脱脱像个杀神。
江愁余脑海中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他皱起来的眉心之下默默闭嘴。她瞧着这龙傲天越来越不太好看的脸色,甚至在想,他不会骂她吧,那她要还嘴吗?不对,她是来救他的,他凭什么骂她。
原本勉强鼓起
来的勇气在剑柄颤动的“嗡嗡”声瞬间消失,甚至有点莫名的慌,她大人有大量,如果他骂她,就看在他救自己一命的份上忍他一忍。
两人对视许久未开口,几乎快要跑废过来的齐小停住脚步,眼神瞅了瞅江愁余和她对面的男子,抠了抠脑袋说道:“江姐,没想到江姐夫还挺厉害的。”
江愁余:“?”什么江姐!
正想开口的胥衡:“……”
齐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语出惊人,说完赶紧去泥地里扶起亲哥,同时嚎道:“兄长,你醒醒啊,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些人。”又晃了晃他怀中的亲哥。
齐大拼命咳了几声,低语了几句便彻底晕过去。
齐小没有听见,更加着急,拼命晃着兄长,生怕他弃自己而去,旁边站着的矿工看不下去,提醒道:“他方才说,你再晃他真要死了。”
江愁余在旁边看得无语,她怎么没发现齐小还是个搞笑圣体。
“很好笑?”忽然有人问道。
“对啊,你还不知道,我来找人的时候……”江愁余嘴比脑子快,说了一半才发现问话的是胥衡,默默闭嘴不再说话。
胥衡看着她原本整洁的青衣不知从哪处沾了尘土和血迹,连着脸上还有黑点,上回给她买的发簪也不见了,哦,插在监工的后脖上,头发也乱糟糟的,就觉得手越发紧,烦躁愈深,但他不想对江愁余发脾气,于是耐着性子问:“不是说……”
“别问我为什么要来。”江愁余果断拒绝他的问句,要问就去问这破系统。
“伤到哪里了?”胥衡沉着脸,换了个问题。
“没伤到……小伤哈哈哈,要不我们先解决这些人。”江愁余本来也想装一波,谁知胥衡就要上手查看,她赶紧躲过,不提还好,一提就感觉后背又痛起来,控制不住呲牙咧嘴。
胥衡看她还算活泼乱跳,身上的怒意散了些,转而看向那些监工,方才喊话的监工此时说不出一句话,他手上沾的人血不算少,但看到这人的第一眼便知道,怕是他们这里所有人加起来怕是都动不了他。
而如今唯一好的便是,他受伤了,而他们人多。
江愁余看了半天,总觉得奇怪,目光落到胥衡手中,眼见其中空空,赶紧拔出他的剑塞到他手里,顺便鼓励道:“少将军加油!”
说完赶紧退到一旁,齐小见状也在其他矿工的帮忙下背起自家兄长,他凑到江愁余旁边,小声问道:“江姐夫打得过吗?”
“谁是你姐?谁是你姐夫?”江愁余觉得无语。
“当然你是我姐啊,自从你冲下来救我兄长时,你便是我的亲姐!”齐小拍拍胸脯,不过他随后头又低落下来,“我听他们说,香姐夫没了。”
江愁余静默,想到香娘坚韧的脸,随即问道:“尸身呢?”
“说是扔到铜炉里烧了。”
在众矿工眼中如同巨石一般无法撼动的监工,如今面对胥衡却像是毫无还手之力,乱七八糟的惨嚎在他们口中发出,江愁余看着他们扭曲的脸,似乎听到过去无数压抑在地下的悲鸣。
但是胥衡没有杀这些人,他只是将这些人挑断手脚筋,转而看向麻木茫然缩成一团的矿工们,冷静道:“动手。”
江愁余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是胥衡杀了监工,那这些矿工即使身体走出地坑,但灵魂仍旧被困在这方寸天地,只能让他们自己动手,才能彻底走出过往的阴暗。
她默默看着,不少矿工颤抖着摇头,没人愿意站起身。
最让江愁余意想不到的是她身边的齐小。
他放下背上的兄长,提起抖落在一旁的匕首,一步步走到欺辱他兄长的监工面前,那监工哭嚎着让齐小放过他,他也是听命行事。
得到回应的是齐小扎进他心口的匕首。
“你该死。”
溅出的血飙到他的还算稚嫩的脸上,显得残酷又可怕。
可与此同时,是人群众一道道站起的身影,伴随着脚上的铁链拉动。
江愁余没有再看,反而是扶住面前的胥衡,这回她才看清他的脸色难看到不行,她触碰到他的瞬间手上沾了濡湿的血迹,他的汗水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落至衣襟,而衣襟那处颜色已经深了一片。
她愣了好一会儿,随即想起什么,左手赶紧倒出香囊里的药丸,管他什么效用直接一把捂到胥衡嘴里。
“你要毒死我吗?”吃药这人嗓音低沉,语气好笑,“我伤没那么重。”
江愁余一直知道男人的自尊心非常强,但也没想到伤到临头还在硬撑,她才不管,继续翻找香囊里面还有没有剩的,“毒个毛,都是好药!”
“你怎么知道是好药?”胥衡闭上眼。
“因为是甜的,都是甜的药了能坏到哪里去?”江愁余自有一套歪理。
胥衡好笑,看着江愁余的头发顶,心道那下回还是找那个老头,虽然人聒噪了点,起码药的味道不错。
“这边处理完了,我们出去吧,还是得找个大夫看看。”江愁余凑近看了眼胥衡身上,据粗略算,还是有几处伤比较严重,甚至看龙傲天这冷汗,怕是伤口有毒。
“有人来了。”胥衡平静说道,同时看向位于地坑里一个洞口。
江愁余顺着目光看过去,两人一前一后出来,甚至算得上熟人。
邓老汉瞧清楚江愁余便笑道:“江娘子真是福大命大。”
他的眼珠一转,又落在胥衡身上,“胥少将军,久仰大名。”
“少将军,他好像在瞪我们。”
胥衡侧头看她,哦了一声,随即拉住左右晃荡的江愁余,让她站好。
“晃什么?”
江愁余反复试验之后,发现邓老汉的眼神死死黏在胥衡脸上,随即得出结论:“少将军,他瞪的是你。”
好奇怪,明明是自己凭借聪明才智从邓老汉魔爪逃脱,结果后者怨毒的人居然是胥衡。
“少将军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胥衡只在刚开始看了邓老汉一眼便收回目光。
江愁余不信,上一回龙傲天也是这么说的,倒不是觉得胥衡骗自己,而是她深刻发现这位龙傲天对自己招恨的认识程度远远不够。
两人的对话声音不算小,尤其还是在这静寂一片的矿洞,唱个山歌都能回响十八弯,邓老汉自然也听得分明,他笑意散去,皮肉包裹着骨头显得刻薄,“我等少将军自然不曾见过我,我却久仰少将军大名,北疆一战,主人曾同您一战惨败。”
北疆一战,江愁余曾听无数人都提及这场大战,两军交战,胥衡单骑仅凭手中剑便挑翻北疆战神同时担任督国一职的执哈何力,威名遍及两国。她不曾见过,但无论是从原著还是这一路行来人人口中所述,龙傲天确实担得起安国武将榜首。
“你是执哈何力的手下?也是两族血脉?”他说完,胥衡仿佛起了些兴致。
“我是主人的仆从。”后面的问题邓老汉却闭口不言,提及执哈何力他脸上满是狂热的恭敬。
胥衡的问完兴致也散去,他重新垂头看着躲在他后边的人正扶着腰,背着手不知在鼓捣什么。
原本江愁余看到两人说话,趁机偷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刚才左晃右摆应该是扯动了伤口。又是一阵一阵地刺痛,如果她没有素质,现在已经痛得尖叫,不过碍于公共场所,她还是咬牙忍住,表情管理肯定做不了。
所以当胥衡忽然回头看她时,她硬生生摆出个扭曲的微笑,礼不礼貌她不知道,但是应该挺让人欲言又止的。
因为她看着胥衡缓缓启唇想说什么。
“你还是别说了。”江愁余黑着脸果断阻止
,小嘴巴闭闭好。
胥衡住嘴,伸手去捞她腰间的香囊,老头说,他还在药丸里放了镇痛的药材。
一捏便是空荡荡的,一颗也没留下。
江愁余以为是他又难受,生怕下一刻脑海里重复播放警报,赶紧扯住胥衡的衣袖:“我们还是抓紧出去吧。”给你找个大夫瞧瞧吧,能不能别盯着香囊发呆,不会真毒入脑髓了吧。
她纠结了一下,这香囊花纹她还挺喜欢的,不过还是扯下塞给胥衡,权当安慰。
胥衡看着掌中的香囊几息沉默,道了声好。
“……”
邓老汉见他们这一唱一和的,出声打断道:“听说少将军来罗井镇,我便命人要好生款待少将军,不知少将军可曾见到他们?”
说完便观察胥衡的反应。
胥衡……
没有反应,他伸手拨弄江愁余发顶的呆毛,然后成功把手上的血污沾上去了。
江愁余本来感觉额间的青筋都要冒出来,但是余光瞥见邓老汉装不下去的脸又觉得她还算好的。
“他们行武出身,下手没轻没重的,若是他们招待不周,还望少将军见谅。”邓老汉继续道。
胥衡终于理他,俊美的脸上却挂着浓浓的讽刺:“执哈何力是北疆难得的聪明人,不过可惜了,所捧之人无心,连带着仆从也是糊涂的。”
“那些人我尽数杀了,至于款待。”
胥衡随意从怀中掏出一物,“我也收下了。”
离他最近的江愁余一看见那物,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那东西由和田青玉所雕,青色螭龙盘踞于方玺之顶,龙身矫健,鳞爪怒张,仿佛随时要破玉腾空,择人而噬。那雕工精绝,每一片鳞甲,每一根须髯,都栩栩如生,在幽光下流转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而它的基座,是四四方方的白玉,托住其上的真龙。
我的老天奶,这是玉玺吧
江愁余看着胥衡勾着那半包着玉玺的布袋,一晃一晃,生怕下一刻玉玺从布袋滑落砸在地上。
她恨不得冲上去捧住。
不是哥,这玩意儿咱还是悠着玩,而且对面邓老汉的眼神也在看清玉玺的刹那变了。
准确来说,是从单纯的怨毒变成厌恶深恨贪婪嫉妒,该说不说,很有反派那味儿了。
与此同时他彻底冷下脸,撕开方才的伪装,真面目暴露无遗,“少将军你太过狂妄终究自讨苦吃,要是我没猜错,乌头子之毒怕是已经深入骨髓,此刻应是连剑都拿不起了。”
邓老汉说完,就见眼前原本该是无力之人提起剑指他。
剑正抵在他前面,闪着凛冽的寒芒。
“要来试试吗?”
邓老汉目光不定,心中惊恐,揣摩胥衡话中的真假,这乌头子是主人找全北疆药医,专门为对付胥衡所制,即便他是真神转世,也扛不住这一滴。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胥衡,只一瞬间见胥衡握剑的手都在颤抖了一下,于是他笑道:“愿向少将军请教。”
邓老汉话音落下,无数道身影从矿洞后无声地涌现,像从地底爬出的幽魂,刀刃在微光下反射着点点寒星,汇成一片冰冷的潮水,悄无声息地将胥衡等人围在中心。
江愁余从一开始的自信变成不确定再到怀疑,她凑近胥衡:“少将军,这些人你打得过吗?”
与此同时,胥衡亦低声说道:“如他所说我中毒颇深,你寻个时间便跑。”
江愁余第一反应是,哥你没开玩笑吧,却在见到胥衡愈发难看的脸色,心突然慢了一个呼吸,她愣愣说道:“可是那药你不是吃了吗?”
胥衡没再回答这个,抬剑杀过去,剑尖在石子上摩擦出火花。
短暂之间,他已同数不清的黑衣人过了数招。
而同样的,胥衡的身上也多出无数道剑痕,挺立的身姿,绷紧得如同拉满即将断裂的弓弦,长剑在他手中,沉重得像一座山,每一次格挡都伴随着他压抑不住的、从齿缝间挤出的闷哼。
“嗤啦——!”
利刃撕裂皮肉的声音,刺耳得令人头皮发麻。一道狰狞的血口在他右臂炸开,素白的衣料瞬间被暗红浸透、扩散。鲜血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下,滴滴答答,砸落在脚下的尘埃里,绽开血花。
邓老汉见此情景,笑声陡然拔高,带着胜券在握的残忍快意,在刀剑的碰撞声中显得格外刺耳:“胥衡你不过如此,我蛰伏多年,便是为了了主人报仇,如今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他扔掉手中的木棍,踱步上前,想要亲手结束这压在北疆一国身上的威压。
江愁余心捏起来,她想往前冲,却有不少杀人朝她杀来,她往后连退,直至抵住身后的石壁。
她拼命呼唤着系统,但是系统依旧没有声音,这世间只剩下刀剑刺入血肉的闷响和胥衡压抑的喘息。
就在即将被这无边的绝望彻底吞没的刹那——
“嘎——!”
一声凄厉尖锐的鸟鸣,如同刺入长夜的光亮,毫无征兆地打破了这地下矿场!
江愁余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抬头,她怕是自己幻听。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足够让所有人听到的声音。
众人皆抬头看向声源来处,唯独胥衡转头看向江愁余,哑声道:“害怕吗”
江愁余摇头,浑然不觉自己已然泪流满面,“我比你聪明,援兵来了。”
说完,便听见原先她们出来的那间矿洞,马夫正靠着石壁上,吊儿郎当说道:“江小娘子,答应你的事我已做到,银货两讫,概不售后。”
他随手扔了个东西下来,人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江愁余顾不上他,抬手接住东西,摊开掌心,是那枚金纹鸟哨。
她最后拜托马夫的事情便是让他带着鸟哨去城外将暗卫带进城,虽然此时罗井镇已然封城,但按照马夫的本事,此事对于旁人来说难如登天,对他来说却应该不难。
从下矿洞起,她一直留有暗号,便是为了此刻。
江愁余将鸟哨放在唇边,第一次吹起它,哨声极具穿透力,与鸟鸣交响融合,无数覆面暗卫一一跳下矿洞。
方才还杀气腾腾、稳操胜券的杀手们,此刻如同呆立的木桩,被暗卫剑起刀落,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人被一剑封喉,有人被一箭贯穿心口,浓重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浓烈得如同实质,局势瞬间逆转。
就在这时,江愁余的手腕猛地一紧!
一股冰冷却带着不容抗拒力量的手抓住了她。那手上沾满了粘稠温热的血。
江愁余抬眼看去,眼见胥衡无力地放了剑,挪到了她身边。右臂的伤口还在汩汩涌着血,染透了半边衣襟。脸上溅满了血点,有他自己的,也有那些杀手的。
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在浓密的睫毛下,在弥漫的血雾之中,透露着无奈。
他攥着江愁余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紧接着,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哭的真丑。”
血珠顺着他染血的下颌滴落,砸在江愁余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清晰地穿透了周遭的惨叫与鸦鸣,撞进我的耳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面对暗卫突现,他没有想象中的惊喜,而是似乎有一种找到了答案的尘埃落定,“如若一日我身死,有他们,可保你一世无虞。”
面对一位古代版酷哥垂眸看你,眼底冰霜融化,眼角的血痕未消,薄唇还说着类似于情话的保证,任由背后两方交战,他的目光依旧堪称温柔地落在你身上。
感天动地,颇有种为你与世界为敌的爽感。
江愁余想,即使是杀了十年鱼的人扛不住,包括她。
前提是她没看过原著。
可惜她看过,看的还是系统出品的完整版be原著,因此只能伸出小手,缓缓伸向胥衡的脸……
左边的肩膀上拍了拍。
她说,“少将军放心,方才我掐指一算,您长命百岁,活得比我们都久。”
想着这样说未免过于神叨叨,江愁余补上一句:“即使真如少将军所说,我必定会好生活着,连带着少将军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