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苏绾缡几乎怀疑他那番话究竟是试探还是无意。
她偏开头,语气冷硬,“这不就是你要的吗?”
将她关在府里,她再也出不去了,身体,灵魂都被困在这里。天大地大,可又有什么东西和她有关呢?
“你若是能放我出去,我便不会了。”
埋怨,不甘,愤懑又如毒蛇蝇虫一般开始密密麻麻从心底开始冒尖,她几乎是忍不住地抱着激怒他的念头说出来。
可萧执聿没生气,反而笑了出来。
他上前了一步,指腹磨上她的侧颌,将她的头扬起来。
帷幔翩飞,被风偶尔撩开撞进他染着笑意的漆眸里,分明是白日青天,可苏绾缡却觉里面缀着缕缕幽火,像是无边深海中突兀燎起的一盏暗灯。
明明应该是给人一点暖意,可却裹挟着属于深海的万顷寒意。
“绾绾,无论你是处于什么样的目的,好奇就是好奇了,在乎就是在乎了。它终于进了你的眼睛,留在了你的记忆里,你和它已经融为一体了,分不开了。”
他笑着,语气轻幽幽地在耳畔盘旋,带着兴奋的,痉挛的颤,犹如空谷回音,一遍遍砸进她的脑海里。
这就是他的目的吗?!
报复她?
总是往外面跑,总是对一切漠不关心?总是对他疏离冷淡后退?!
她僵在原地,已经不知道应该还能作何反应。
像是被一盆雪水迎头淋下,湿漉漉站在原地,头脑发麻到给不了任何指令。
她以为他将自己囚禁,他已经得到了一切,所以他应该满意了。
没想到,兜来转去,他还是在算计自己!
高高在上看到她对萧府感兴趣,看到她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她曾经不屑一顾,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他很得意是吗?
他不仅仅是要囚禁这具身体,就连思想,灵魂,都要她心甘情愿困在这里……
“绾缡。”
“绾缡?”
“怎么了?在看什么?”贺乘舟看着突然回身警惕地看着四周的苏绾缡,喊了几声她都没有什么反应,连忙凑到了她的面前看她。
放长了的眼神骤然被近物挡住,眼神聚焦在了贺乘舟满脸担忧的脸色上,苏绾缡才骤然回过神来。
她脸色煞白,心口不停地狂跳。
这一段时间,她总是觉得有人在暗处看着自己,那道粘腻的,冰冷的目光如同游蛇一般在她身上缠绕,顺着她裸露的脖颈一直滑!
有时候是她启开的唇,有时候是她和别人不慎相触的手,甚至是她礼貌展露笑颜的眼,都似有触感一般被紧紧束缚。
不只是人,只要是个活物,那道目光就会瞬间变得沉重阴冷,如影随形,粘在她身上!
心脏狂跳不止,苏绾缡长舒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她抽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贺乘舟,催促他,“你快去上课吧,不用管我,我待会去书阁里等你。”
“好。等我下学,我让娘亲给你做芙蓉糕吃。”贺乘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转身朝着课室跑去。
直到最后一缕衣角消失在转角,苏绾缡唇边的笑意才渐渐消散了下来,转头望去,郁郁葱葱的竹林,风拂过摇曳,什么也没有……
她兀得睁开了眼来,黑暗中,什么也瞧不见,刚被惊醒的脑子有一瞬间发懵,直到鼻尖涌入熟悉的雪松香,她才缓缓放匀了呼吸,知晓自己如今处于何种境地。
“做噩梦了?”萧执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他轻顺着苏绾缡的背,像是在安抚。
她指尖蜷着萧执聿的衣领,垂眸盯着虚空中某一处,抿了抿唇道,“我最近有些睡得不好。”
萧执聿调整了一个姿势,将她揽进怀里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轻拍她的背,“明日我让府医给你瞧瞧。”
“嗯。”许是真的被吓着了,发懵的脑子还没有清醒,苏绾缡伸过手从他腰间穿过,整个人彻底埋进了他怀里,像是找到了一处安身之地。
萧执聿环抱着她,一下一下慢慢拍着,直到怀里人均匀的呼吸响起,他才闭上了眼睛,蹭着她的发顶安眠。
竖日一早,府医就候在了画堂春。
房门被打开,由着丫鬟领进,屋内很暗,只有角落里摆放的被盖着薄纱的夜明珠泛着柔和的光晕。
府医瞧着许久未曾见过的苏绾缡,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走进,为苏绾缡诊脉。
丫鬟候在一旁,并未离去,应是会向萧执聿回话。
苏绾缡移开眸光落到府医的脸上。
“夫人脉象沉滞不畅,是肝气郁结,心脾两虚之像,忧思过虑,才会梦寐不宁。”府医扯下丝帕,“我先给夫人开一剂疏肝解郁的药方,再配点安神香使用。”
顿了顿,他叮嘱了一句,“但药于心左不过占三分,剩下的还是要靠夫人自己。”
苏绾缡抬眼,对上府医带着关怀的眼神,心头一热,点头谢过。
傍晚,萧执聿下了值就回到了画堂春。
“府医说你忧思过虑,在想什么?”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白日里才诊断出来,傍晚就被他质问。
苏绾缡垂眸,“没什么。”
熬好的药已经端了上来,萧执聿接过,让人退了下去。
他轻轻搅动着汤药,待晾得温热了才递给她。
“以后改成一旬好不好?”他看着她低眉喝药的模样,伸手将她耳际的发丝往后别了别。
苏绾缡喝药的动作一顿,她抬眼看他,惊讶地眨了眨眼。
他依旧看着她,眸色柔得似能化成水一般,“只要绾绾听话,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萧执聿表现得实在太过体贴,仅仅因为她生病,就一再降低自己的底线。
苏绾缡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只是某一个念头突然如雨后春笋一般,兀得抽枝拔节,在她心里肆意疯长,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分辨那一闪而过的是什么了。
许是得到萧执聿一二再三的退步,苏绾缡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自由”。
害怕将他惹得生气了,哪一天他就会收回放她出去的命令。
因而在床事上,面对萧执聿近来愈发放肆过分的要求,苏绾缡也咬着唇忍受。
她伏在锦衾上喘气,一张脸潮红湿润,浑身像是过了水一般,后背上更是糜艳荒诞。
萧执聿从后贴上,穿过她的小腹将她捞了起来按进了自己怀里。
他亲着她的脸颊,“怎么这一点时间就受不住了?”
“是没有试过这样吗?”
“再来一次好不好?”他循着她的脸吻过去,掰过她的下颌,亲吻了上去。
苏绾缡被迫转头,这样的姿势叫她不自觉地张开了唇,也就被进入的更深。
“……唔!我,我累了……”她偏头躲开他炙热的吻,喘着气道。
“明日圣上召我入宫,不能陪你。不如后天你再出去?”他追着她的唇,没忘腰腹用力。
“嗯啊……不要……”她偏开头,视线被汗水模糊,也不知道要往哪里逃,只觉得哪里都被堵着,很酸。
说话的声音哑得厉害。
“好。那你乖乖等我回来。”
他很好说话,伸手抹开她沾染在脸上的湿发,捧着她的脸转了回来继续亲。
她最近很乖,他愿意给她一点纵容。
苏绾缡张着嘴任由他缠着她的舌搅弄,不甚清明的脑海里萧执聿的话一直回旋,她睁大了模糊的眼睛盯着帐顶,视线愈加破碎。
明日他不在府里……不在府里……
她拖着酸软的身子起身,倒吸了一口凉气,努力忍着身下的不适,唤了丫鬟进来盥洗。
“我今天没有什么胃口,想在屋里待着,午膳不用送过来了。”
梳洗完以后,照例是进来送早膳的婢子。
苏绾缡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汤匙,叫人撤了下去。
婢子恭敬地上前,收拾着桌上未动过几分的吃食退下去。
苏绾缡指着其中一个丫鬟开口,“你留下。”
被指到的丫鬟惊慌抬眼,这是这么久以来夫人第一次叫人留下,心里立马惴惴不安。
下意识地就忘记了礼仪规矩,抬起眼来的瞬间对上苏绾缡的眼睛以后,更是害怕地又重新垂了下去。
她颤巍巍地走到苏绾缡身边去,听见身后姐妹们退下去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房门被重新关上的声音。心里一下子更是紧张得没边。
苏绾缡看了她一眼,领着她进了里间,并没有为难她。
她指着床底下,“我有一颗珠子掉进去了,你帮我捡出来。”
闻言,丫鬟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连忙福了福身,表示应诺,就朝着床榻走了过去。
屋内本就黯淡,床榻底下更是漆黑一片,丫鬟怎么瞧都瞧不清。
她想开口,告诉夫人看不见,需要掌灯。
可刚一张嘴,一张湿帕就覆盖上了口鼻,香味瞬间倾袭,丫鬟甚至还来不及去做出反抗,脑袋就开始昏沉了起来。
她转过头来,眼前视角变得模糊,夫人的身形变成了好几个,只是她们每一个都是一样惊慌的面孔。
夫人,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她还没想明白,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苏绾缡看着骤然倒地的婢子,吓得整个人都后退了一步。
掌心忍不住发抖,犹如扔掉烫手山芋一般,她迅速甩掉了手中的锦帕。
心跳像是擂鼓,一声声似要敲碎耳膜。
这一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在暗中收集安眠香,每天存一点点,才存到这么多份量。害怕剂量不够,她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将全数的安眠香全部染在了锦帕上,足够她昏睡很长的时间了。
苏绾缡按捺住狂跳的心脏,竭力稳住自己发抖的手,去解她衣领的盘扣。
她将她的衣衫褪了下来,把她搬上了床榻,用锦衾将她盖着。
接着脱下自己的衣裙,换上她的。
做完这一切,额头上已然泌出了密汗。
可一颗想要离开的心,却是跳动得越发蓬勃。
她最后看了一眼榻上的人,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出去。
打开房门,苏绾缡垂着头快速瞥了一眼周遭的情况。
院中的人各司其职,没有人注意到这处。
她转过身,借着掩门的动作,快速判断了一番自己从正门出去的概率。
院中正门,是萧执聿底下的侍从,不是一般的府中小厮。
她前几次和萧执聿一起出门的时候,那些人很有可能就已经认出她的脸来了。
苏绾缡并不觉得仅靠这身丫鬟服饰就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于是,房门被掩好以后,苏绾缡就动作利索地朝着左边长廊走了过去。
沿着曲折环廊,她借着院中花卉树影掩映,拐进了一条石子小路。
埋着头,寸步不敢慢,沿着小径疾步。
这一段时间,她将画堂春里里外外都观察了一番,什么人在什么时间出现会做什么,她都有留意过。
此刻这个时辰,这条小径上一般是没有人的。
只要再转过前方假山,就是画堂春的东侧院。
那里一般是作为库房,平时少有人去。而库房的背后有一扇荒废了很久的侧门。
踏过附着青苔的石子面,踩弯杂缝里的细草,苏绾缡走到了石拱门样式的木门前,红漆已经掉色,空气中隐隐弥漫着潮湿的苔藓气息。
门上蜿蜒耷拉着的铁链上坠着一块铁锁,苏绾缡取下头上的珠钗,对上了锁眼。
许是因为常年风吹雨淋,生了一圈的铁锈,锁眼已经失灵。
苏绾缡并没有太过费劲,就将其打开了来。
铁链带着重锁叮铃哐啷坠地,鹅黄色裙摆从上方轻盈略过。
经年未动的木门摇摇欲坠洇出细微咯吱响声,像是只有风来过……
苏绾缡不知道门后的世界是怎样的,她不知道它通向何处,也不知道如果继续沿着这条幽深小径走下去会将她带到哪里。
但她不敢停,只是本能地咬着牙地走下去。
只要她还在走,只要她还没有被抓回去,她就还有希望。
竹林很大,苏绾缡不知道在里面绕了有多久,头顶的阳光越来越稀薄,透过繁密竹影投射下来的竟然只余两三朵隙光。
幽静僻处,除开耳边跳动得越发厉害的心跳,就是头顶处盘旋鸣叫的飞鸟。
脚步越发快了起来,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
像是走在悬崖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踩上的就是一块松散的石头。
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撞上府中的下人。
虽说她穿着的是婢子的衣服,可是难保府中不会有人认出她来。
终于,路过一处凉亭,苏绾缡朝着左边拐出,眼前景象骤然大开大合了起来。
竹林逐渐隐没,依稀能够看见几处檐角廊坊,远远的人儿像泥点子一样映入眼帘。
苏绾缡一瞬间心又狂跳了起来。
她迅速埋头,沿着小径尽量避开人迂回。
离开了竹林的遮挡,头顶的阳光开始大把大把倾泻而下,分明整个人都暴露在阳光之下,苏绾缡却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微微抬眼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阳,竟然有一瞬间眩晕。
她摇了摇头,努力保持着清醒。
不行,她不能先被打倒,不能停在这里。
眼下时辰还早。
她特别吩咐过,午膳不用送来,萧执聿应该也是傍晚才回来。
白日里一天都不会有人发现她离开了,留给她的时间还算充沛,只要她能够在晚膳前走出萧府,一切就都来得及。
她重新为自己打气,朝着那方裸露的檐角方向走去,尽量显得镇定。
刚一走出小径,苏绾缡猝不及防看见一道人影站在回廊下。
她迅速隐入一旁的假山后,心脏跳个不停,像是随时准备从嗓子眼里飞出来。
廊下,隐隐一道男声好似在吩咐着什么事,听声音,好像不会那么快结束。
苏绾缡微微探头看去,男子身形修长,半边脸稚气未脱,已然带上了几分冷峻,赫然便是轻尘!
惊吓使得她脚步一退,不慎踩塌了一块石子,发出的声响立马便引起了回廊下人的注意。
“谁在哪里!”轻尘一声厉呵。
举目四下皆无路可去,只有一条水上长廊通向湖心。
苏绾缡想都没有想就借着四周花木的掩映,跑上了长廊。
像是走投无路之下,即便是悬崖也要往下跳。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疯滋,不能被轻尘发现,不能被轻尘抓到!
否则一切都完了!
湖心是一处书斋,连接的长廊四周种有植株花卉,将其掩于其中,不细看的话,没人会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苏绾缡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她竟然是进了清竹院!
她不敢停,害怕一停下来,就会被轻尘看到,眼看湖心书亭就在眼前,苏绾缡几乎是拼尽了全力奔了进去。
竹帘被掀开,苏绾缡脚下发软,直接朝前栽了下去,全身的力气一瞬间失尽。
她劫后余生般抬眼,在一片氤氲水汽中对上了一双漆沉缀着笑意的眼睛。
——浑身血液霎时间倒流!
萧执聿轻放茶壶,盯着跪坐在地上的苏绾缡,蒸腾而起的热气将他隔绝在一片白雾之后,分明是染着笑意的面孔,却如凛冬一般冰沉。
她下意识地蜷起指尖,身体止不住地颤,几乎是出自求生的本能地挪动着身子往后退,却听见身后竹帘外,传来轻尘的声音,“大人,有人好像混进来了。”
浑身僵硬,她惊颤地对上萧执聿那双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睛,很明显地感受到压迫力更沉了几分。
这话,已经能很好地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血液翻腾重洗洗牌,回落胸腔深处已然散走了全部热气,冰凉粘腻地在筋脉里蠕动,堵塞着逼迫叫她窒息。
身前是财狼,身后是虎豹,她根本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绝望犹如密网将她裹缚,紧紧缠绕着她的咽喉,冷气在喉腔里上下刺穿,像是要从她的喉头处拧断!
萧执聿依旧是笑着的,分明话是朝着轻尘说的,眼神却是一刻也未离开她身上,眸色里竟然还沁出几分诡异的温柔,“这里没人,下去吧。”
“是。”
苏绾缡听见轻尘应了一声,随后便是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每一声清脆直至模糊的离去,都像一块沉铁砸在她的心口,直到再也听不见,她被彻底定罪,死无葬身之地……
她突然生起一种冲动,想要叫轻尘留下!
她不知道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来!
她不要和他单独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不知从哪里涌现出的力气,她从地上狼狈地爬起身,转身就要跑出去。
萧执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轻易扯过她的手臂拉拽了回来。
他看着怀里的人儿,笑眼盈盈的模样分明是皮笑肉不笑,扯着唇角,吐出的字眼凉薄,“绾绾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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