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雪摸了摸弟弟的头,“继刚是不是比去年高了?我记得你去年才到我这。”
她在自己胸前比了下,发现严继刚还真是长高了不少,倒是她自己口口声声才十八,还能长,结果根本没怎么动……
这让严雪忍不住看了眼家里的最高峰,看得祁放立马转移了话题,“镇机修厂那边配件已经回来了。”
县里听完他这边回的时间,还是准备也改装一台,总不能一直跟澄水这边借,修水库一台也有些不够。
就是祁放去镇机修厂准备改装的时候,县机械厂的洪师傅也来了,还带着他那个小学徒。
“我一听说澄水把挖掘机改出来了,就猜应该是你,一打听,还真是你。”
洪师傅以前也不是没来过澄水,但都是来了什么新机器,又或者这边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过来指导的,过来学习这还是头一回,“这东西我也想改来着,就是有几个地方还没弄明白,你让我看看你咋处理的。”
澄水机修厂的众人也没想到有一天县机械厂的工程师下来,不是来指导,而是来学习。
这厂里的老师傅们就平衡了,连县里的工程师都要来学习,他们去金川小修厂学习咋了?算算他们还是嫡系呢。
而且上次他们也不是白干的,已经照着之前的尺寸打好了不少配件,对于改装可比县机械厂的工程师还懂。
镇机修厂这边干得热火朝天,没几天就把第二台挖掘机也改出来了,轰隆隆开到水库,参与进了水库的建设。
用机器可比纯人工快多了,县里算了算,有了这两台挖掘机,这次水库的工期至少能缩短一大半。
然后刘局长就上火了,牙龈上鼓了个大脓包,说话吃饭都不敢碰到。
这个瞿明理也太会拍马屁了,机器才改出来多久,路也才修了两条,他就迫不及待跟县里献宝。
还有他弄的那什么木耳,去年局里食堂就有了,也不知道到底产量咋样。
刘局长实在疼得难受,就在搪瓷缸子里泡了炒好的婆婆丁根。
这东西去火,就是苦,泡完他还不敢光明正大往外倒,怕被人看到。
所以他直接将东西拿纸包了,扔去了局外,回来的时候路过瞿明理办公室,刚好听到瞿明理在打电话。
“您听县里说我们把拖拉机改成了挖掘机?对,确实改成了,改成了两台……市里也想看看?那得有配件,我才好让小祁师傅过来改装……”
刘局长那脚步当时就是一顿。
县里这帮人怎么比瞿明理还会拍马屁?东西才拿到几天就报给了市里……
但别管刘局长上不上火,市里还是对拖拉机改装挖掘机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很快派了人过来。
毕竟这东西确实实用,市里各县的林场又的确有不少换下来的老拖拉机闲置。
与其放在那等着东西报废,还不如改成推土机和挖掘机,改装这点成本他们也承受得起。
不止市里,就连其他县也有跟瞿明理打听这事的,瞿明理想了想,干脆把祁放叫来了办公室。
“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了,但考虑到你就是机修厂出来的,在这边有些不快,就没提。”
至于是什么不快两人都知道。
“现在人也走了,你总这么两头跑也确实不方便,你有没有想过调回机修厂?”
要问祁放有没有想过调回镇机修厂,其实是没有的。
别说他当初离开机修厂的目的,就算没那事,机修厂小修厂对他来说也一样,都不是他的专业。
在林场,他好歹有家,有亲人,有严雪和即将出世的孩子。
但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他还是顿了顿。
瞿明理看到,就问了句:“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对祁放这个年轻人还是很欣赏的,有本事的人在哪里又不被人欣赏?
祁放就望着他,“严雪怀孕了,十一月份的预产期。”
虽然还是拒绝的意思,但并没有把话说死。
这瞿明理倒没有想到,上次他去的时候严雪肚子还不明显,还用衣服遮住了。
而且算算日子,试点成立那时严雪就已经怀孕了,谁又能想到金川试点是靠一个孕妇撑起来的。
瞿明理忍不住说了句:“小严是个好同志。”话里有感慨,更多的则是赞赏。
就是人家辛辛苦苦给局里搞试点,眼看着就要生了,总不能在这时候把人家爱人调走吧?
试点那边是严雪一手搞起来的,离不开严雪,更不可能叫严雪跟着一起调回来。
瞿明理最后还是作罢了,“那就先这样吧,再过两个月一下雪,也没人再想改装机器了。”
林业局最重要的还是林业采伐,剩下所有都得给林业采伐让路。
不过他还是对祁放道:“你再考虑考虑,也回去跟严雪商量下,我确实觉得你待在小修厂屈才了。”
想想又补充:“也让她好好干,我觉得木耳的人工栽培大有可为。”
这回祁放没再说什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果然市里那两台挖掘机改装完后,虽然还有人问,但却没再有过来澄水改装的了。
一来采伐季在即,改装了也用不了多久;二来他们都不是澄水镇的直属上级,没法直接让澄水机修厂改。
但澄水能改挖掘机这事还是传出去了,估计明年春天采伐一结束,又得有人想起来要改机器。
祁放收拾东西要离开机修厂的时候,还有人笑着跟他道:“明年见啊,祁师傅。”
显然是认定了祁放明年还得来,毕竟就算不改机器,祁放这手艺也迟早会被调回来。
祁放几次借调,和这人相处得还不错,也就淡淡回了声,“明年见。”
结果话刚落,又有人笑着道:“也不一定非得明年,万一这批集材50又出啥毛病了呢,不还得靠祁师傅?”
本意是恭维,但显然没有恭维到点子上,祁放当时就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回到家严继刚正在给新发的书写名字,小少年才返了校回来,很快就要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了。
见到他严继刚很高兴,热烈地表示了欢迎,然后问他下回什么时候走,能在家待几天……
祁放当时就顿了下,然后才摸摸小舅子的头,“这回不走了。”
严雪月份大了,现在没什么比她和孩子更重要。
而且严雪现在还住在二老太太那屋呢,总不能孩子都生了,人还没回来吧?
刚想到严雪,严雪就回来了,娇娇小小一只,一只手还轻轻扶着腰。
她最近又圆润了一点,巴掌大一张小脸上只剩个下巴尖尖,整个人看着都有种柔美的味道。
祁放立马过去扶了人,没等严雪问就主动交代:“这回不走了,在家陪你和孩子。”
严雪也就没说什么,将手里一封信递给他,“刚碰到徐厂长,徐厂长给我的,说是邮到了小修厂。”
祁放接了过来,但没急着看,等严雪进屋在炕上坐下,才扫了眼信封。
是个全然陌生的地址,全然陌生的名字,一般会写信给祁放的人也都会直接寄到家里,寄到小修厂的并不多见。
祁放低眸拆开,刚看了几行神色就淡下来,将信递给严雪,“你也看看吧。”
严雪刚在想什么信还要给自己看,眼睛已经扫到了上面的内容,“吴行德写的?”
“八成是。”祁放唇角有嘲讽的弧度,“有话不敢直接说,还弄了个假地址、假名字。”
“那看来他处境不太好啊。”严雪看看还在屋里的严继刚,最后还是拿着信起身,去了自己那屋。
这回屋里只剩下夫妻俩,她才将信展开,继续看下去,“他说林教授跟研究所说他手里有你老师的笔记?”
“嗯,我跟林教授说的。”祁放道,话到这里又看一眼严雪,“当时你还在生气。”
当时严雪的确还在生气,除了在外人面前,几乎不和祁放说话。
这些天虽然会说话了,但祁放也出了几次差,两人一直没什么机会提这事。
她也就没再说什么,继续低头看信,发现吴行德还真是处境不太好,这封信都算得上无能狂怒了。
当然他也不能说自己过得不好,通篇都在嘲讽林教授,嘲讽祁放和苏常青、魏淑娴。
说林教授螺丝拧久了,脑子都拧废了,别人说什么都信,还真以为自己多有本事。
显然林教授把笔记的事报给研究所后,和他算是撕破脸了,还没讨到什么便宜。
但他办事不力,出了那么大的纰漏还把东西藏着,研究所估计对他也很是不满。不然他也不会写这封信过来,还表示是他高看苏常青了,估计苏常青根本就没研究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信的最后,他还说研究所要是研究不出来,他一定会大力主张静液压无用,近几十年都不要在这方面浪费经费。
反正他没了这个项目,还可以做别的,祁放手里要是真有什么,可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就真的是自己不好过,剩下谁也别想好过,不咬人都得膈应死人。
严雪都看笑了,“他还真以为他能管到几十年后啊。”
这话让祁放顿了顿,抬了桃花眼看她,“嗯?”
严雪也不避讳他的视线,“他自己都得先想想怎么全身而退吧。”
这倒是实话,搞不好吴行德就会失去那些人的信任,从此被边缘化。
但祁放总觉得严雪刚那话里的意思不只是这些,她好像从不担心现在的困境,担心这一切不会过去。
当初劝他的时候是,后来劝师娘的时候也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性乐观,永远抱有希望。
想着,严雪已经将信又还给了他,“项目要是真停了,他也该消停了吧。”
“谁知道。”祁放神色淡淡的,接过信,随手就放到了一边。
但严雪记得,他第一次收到吴行德的信时反应很大,当场就把信扔锅底烧了。
后来吴行德来山上找他,两人更是一见面就动了手,哪像现在,再谈起来已经能神色无波。
有些事情是真不一样了,严雪摸摸肚子,正准备起身,祁放又说起一件事,“前几天瞿书记找我了。”
这显然是还有事情要说,严雪人都站起来一点,又重新坐了回去。
祁放见了,干脆蹲身帮她把鞋脱了,腿拿到炕上,“累了吧?”
动作很娴熟,弄完还去拿了个枕头放严雪腰后垫着,捏捏严雪的腿,“又肿了?”
严雪倒是习以为常,“这都一天了。”本来孕晚期就是很容易腿肿。
祁放闻言,干脆也在炕边坐下,轻轻帮她揉了揉,“咱们就生这一个。”
说得好像他能说了算似的,这年代又没个避孕措施。
严雪没接这话,倒是提起了之前的话题,“刚你说瞿书记找你了。”
“嗯。”祁放直接将她的腿垫高到了自己腿上,“瞿书记问我想不想调回机修厂。”
瞿明理会这么问,严雪并不觉得意外,毕竟这小半年祁放已经不止一次借调到镇上了。
她意外的是祁放专门和她说起这个,“你想调回去?”
真的是很敏锐了,一下就猜到祁放要是没想法,不会特地跟她提。
祁放抬眸看向了她,“也不是,不是你之前说,他和省里那位好像挺熟?”
那就是也想试试走瞿明理这条线了,严雪肃了神色,“我当时只是听到一点。”
“嗯,所以我打算找周立问问。”祁放说,“我之前在燕京,没听说有哪家姓瞿。”
周立就是祁放那位朋友,严雪读报,也没看到上面有哪位姓瞿。
但听瞿明理那熟稔的口气,他跟省里那位又确实关系匪浅,也一直有传言他这人背景很深。
祁放一双桃花眼静静望着严雪,“我还没跟你细说过我家里吧?”
他确实有点避讳谈及家里,主要严雪也没问,她看过原书,知道祁放父亲是祁经纬。
果然祁放也只是简单谈了谈,“我跟家里关系一般,主要是我姥爷和老师带大的。”
接着就说起了周立,“小时候就认识,后来他爸外调,我俩又做了好几年的同学。只不过后来我考大学,他当兵了。”
算是发小了,也难怪他会想到找对方打听事情,“你是想查查瞿书记跟那些人……”
后面的不用说,祁放也能懂,“我是想查一查,我们也不能总这么被动挨打。”
这次是林教授,谁知道下次又是谁,他们越没有根基,别人针对起来就越肆无忌惮。
而且已经不止一个人跟他说起,让严雪就这么跟他待在林场是一种委屈,虽然严雪未必会在意。
但严雪也有自己的事业,不知道哪天就走远了,总不能他还一事无成,让她来迁就他吧?
祁放俯身在严雪肚子上亲了亲,“总得查清楚,再决定要不要使力,要使多大力。”
那一下轻轻的,男人落在肚子上的目光却很温柔,让严雪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那就查。”严雪也觉得男人一直这么窝在林场怪憋屈的,她还记得他谈及机械时、摆弄机械时那飞扬的神采。
而且再过六年这一切就结束了,总不能真让他这六年一直蹉跎着,直到结束后才从头开始吧?
严雪抱着肚子沉吟,“正好我上次让你朋友帮着查地址,还没跟他道谢,也给他邮点咱们自己种的木耳过去。”
真是连理由都帮着想好了,毕竟瞿明理不是严家,跟祁放没关系,贸然打听难免不妥。
祁放低了桃花眼看她,“顺便提提镇上这位新书记对咱们的帮助,对咱们的提拔。”
两口子都是聪明人,完全不用说透,一来一回间,已经将事情谈妥了。
祁放一直一个人负重前行,还很少有这种感觉,有人帮着分担帮着出主意的感觉。
严雪两辈子都要独自撑着家里,又何曾有个这样的人能坐下来一起商量?
一时间屋内有些寂静,两口子看看彼此,谁都没有说话。
二老太太就是这时候从菜园子回来的,刚进门就见严继刚竖起一根手指,“姐姐和姐夫在、在说事。”
老太太当时就慢悠悠“哦”了声,放下东西,“你姐夫回来了啊?说多长时间了?”
严继刚刚要回头看座钟,严雪已经打开门出来了,“晚上吃柿子吗?”
老太太看看她,再看看跟在她身后出来的祁放,也没多问,但当天晚上就把她的被褥整理出来了。
“都这么大的肚子了,是让我这个老太太伺候你,还是让继刚伺候你?”
老人家直接把东西搬回了她这屋,“正好小祁回来了,让小祁伺候你去,搁我这我还怕继刚睡觉不老实,踢着你。”
严继刚这么大的确睡觉不老实,可严雪又不挨着他,挨着二老太太,老太太另一边才是严继刚。
但老太太打定了主意要将她扫地出门,东西放下,还一副总算把这个包袱甩出去了的架势,“有年轻的不折腾,折腾我这个老太太,我看这回小祁回来了,你还怎么赖?”
严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倒是祁放低眸看看二老太太,“奶奶您放心,我一定把小雪和孩子伺候好。”
立马就将被褥铺好,两只枕头也放在了一起,放完看看觉得不够近,又都往中间挪了挪。
然后这男人的勤快劲儿就来了,一会儿帮严雪打水洗脸,一会儿帮严雪打水洗脚,严雪要不拦着,衣服他也能帮严雪脱。
严雪刚躺下,他就靠过来了,手小心拢在她肚子上,还生怕她会生气似的,“媳妇我以后都听你的。”
严雪发现这句听你的出镜率有点高啊,忍不住看看男人,“我好像没叫你什么都听我的吧?”
她是没叫,但他找正荣哥问的时候,正荣哥就是这么传授的。
挣了钱全回家交给媳妇,听她的。
有事跟媳妇商量,别自己啥都敢做主,听她的。
媳妇要是生气了,说太阳是蓝的太阳就是蓝的,别顶嘴,听她的……
当然祁放可不能这么说,“是我自己想听你的。”
也不知道是从哪学的,自从那天误会她相亲后,有些话就不值钱了。
虽说比起什么都不说,严雪还蛮吃这套的,但还是向外挪了挪,“别挤着孩子。”
她月份大,身子重,祁放一见,干脆按住她,自己往后挪了挪。
挪完才重新将手落回她肚子上,放轻声,“孩子最近还动吗?”
“还挺活泼的。”严雪倒没打算剥夺男人做爸爸的权利,“刚才还动了一下,在这。”
她抬手指了指,男人立即将手落过去,“这吗?”
结果刚贴上去,他之前摸着的地方就动了动,轻轻鼓起一个小包。
这回不用严雪说,他自己都看到了,又将手贴过去,想感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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