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为什么要认?
严雪笑了,“同志你找错地方了吧?这里只有严雪,没有什么秀妍。”
薛秀妍这个名字早随着她的离开留在了那个家里,她只承认她是严雪,承认奶奶和继刚是她的亲人。
眼前的姑娘眉眼间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笑起来却毫不退让,一点不像她母亲。
薛永康顿了顿,“你不认我可以,好歹得认自己的根吧?薛家怎么说也生你养你一场。”
这回严雪连话都懒得和他说了,看向二老太太,“奶奶我走累了。”
老太太一听赶忙过来扶她,“走累了咱进屋歇歇。”又赶薛永康,“你找错人了没听到吗?还不赶紧走?”
“你亲奶奶也很想你。”薛永康竟然说,“不然也不能让我千里迢迢来找你,还给你留了不少东西。”
看来装傻是送不走这人了,严雪停下脚步,“你有什么目的就直说,别弄这一套,我不吃。”
薛永康也发现这姑娘并不如想象中心软,更没有念着曾经的家曾经的亲人,干脆直接道:“你三叔快不行了。”
这严雪倒有些没想到,她那个三叔比他生父小近四岁,今年应该还不到四十。
但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严雪摸着肚子,不仅不为所动,还挑了下眉以示催促。
这薛永康就有些想叹气了,为自己接下这个麻烦,大老远帮族婶跑这一趟。
族婶一直说她年纪小,又在继父家生活,肯定过不好,多哄两句就行了,可这哪是能哄得住的?
他只能换了策略,“你三叔没孩子,家里就剩你一根独苗了,你奶奶想把东西留给你。”
感情没有办法打动,利益总行吧,“你也知道你爷奶手里有点家底。”
严雪注意到的却是另一点,“他没孩子?我走的时候,三婶不是已经怀孕了吗?”
“是怀了,生了个儿子。”薛永康说,“六零年没的吃的时候没保住,你三叔身体也垮了。”
那难怪会来找她,他们家这是要断根了啊。毕竟她那爷奶就三个儿子,老大当年上战场没了。
而且她那爷爷三代单传,跟族里其他人关系都不近,估计也不愿意把什么都给了外人。
严雪目露了然,“他们找我回去,还有目的的吧?是想让我给他们养老,还是……”
真的是感情没办法打动,利益也没办法让她昏头,这么大的诱惑她还有心思去思考这些细节。
薛永康更想叹气了,顿了顿才说:“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到时候让你女婿去给你三叔摔个盆。”
意思是让祁放去给她三叔当孝子贤孙,给她三叔摔盆填土,毕竟老家有规矩,女人不能进坟茔地。
严雪都要听笑了,看看对方,“当初我妈为什么非要带着我改嫁,还连姓都给我改了,您不会一点不知道吧?”
一开始她妈可是准备带着她守孝的,两家那么近,薛永康他爸还是族长,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果然薛永康闻言,眼神闪了闪,看得严雪是真笑了,“知道还叫我爱人去给他摔盆?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薛永康也没想到连这个她都知道,都记得,也没法解释什么,只能道:“咱家那边的规矩,孝子贤孙摔盆填土,能得一半家当。”
他放轻声音劝严雪:“反正也不用你去,你三叔那一半家当给了你,总比给别人强吧?”
那他千里迢迢又是去老家找,又是来这边找,又得了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跟她生父关系好,怕她吃不到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吧。
严雪摆了摆手,“您就别劝了,别说我不缺那点东西,就算缺,也不会让我爱人去给个人渣磕头。”
当初她妈险些就受了折辱,却连点公道都讨不到,她是疯了才亲手再给她妈扎上一刀。
祁放行得正坐得端,又凭什么给个人渣下跪磕头,给个人渣当孝子贤孙?
严雪见对方还要劝,干脆捧住了肚子,“不瞒您说我这就要生了,您是一定要在这气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吗?”
让薛永康都到了嘴边的话又顿了顿,毕竟他是过来找严雪回去的,不是来跟严雪结仇的。
这要是严雪真气得动了胎气,或是生产中出了什么问题,人家不得恨死自己,还能去摔什么盆填什么土?
也是这个时间不好,怎么就赶上秀妍快生了?哪怕等她生完再来都没这些麻烦。
薛永康实在没办法,只得先告辞,看看严雪什么时候方便,再过来一趟。
就是女人生孩子这事哪有个准,拖个十天半个月的也不是没有,他总不能一直在这耗着吧?
想一想,他还是又在路上拦住一个人,“同志你好,你知道严雪的爱人在哪上班吗?”
“你问小祁师傅啊?”这个对方还真知道,林场现在谁又不知道严雪和祁放在哪上班。
对方给他指了小修厂的方向,“你到那说找小祁师傅就行。”又好奇,“你跟严技术员认识?”
“严技术员?”这已经是薛永康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了,忍不住问了句。
“你不是跟严技术员认识吗,连这个都不知道?”对方也愣了下。
薛永康还想再打听打听,对方家里有人叫,转身回去了,他也只能作罢。
到了小修厂一说要找小祁师傅,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人。
男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相貌极其出众,倒跟秀妍挺相配。
就是人冷了点,看着不是很好相处,但这样的人在家肯定说了算,不会听个女人的。
薛永康也不废话,上来就先做了自我介绍,接着说了目的。
女人家感情用事,到手的好处还能往外推,他就不信秀妍这个爱人也和她一样,不懂权衡利弊。
果然男人闻言,抬起眸看了看他,“能有多少东西?”
祁放这话绝对是嘲讽,严雪又不是不能赚,他又不是不能赚,还用得上拿他们的?
但薛永康显然不是这么理解的,“她家以前有个小酒坊,有自己的酿酒方子,后来公私合营了,人也都在酒厂上班。”
虽说公私合营了,还是留下了不少东西,他们家还是烈士家庭,受到的影响也没那么大。
祁放却只注意到了那句“有个小酒坊”,“就只是个小酒坊?”
这和祁放所猜测的很不一样,他还以为严雪就算不是高干家庭出身,也该是个高知。
可一个小酒坊,怎么能让严雪有那么多见识,知道那么多东西?
如果不是小时候在她生父那边见识到的,她又是从哪听到见到的?
但要说这个严雪也不是之前那个严雪,严继刚可是一直和姐姐一起生活的,还能认错?
祁放越想越觉得疑惑,忍不住蹙起眉,薛永康听到他那话,却以为他是嫌少。
这让薛永康很是无语,白得的东西这人也嫌少,是不是太贪了点?
正要再解释两句,外面突然有人跑进来,“小、小祁师傅,严奶奶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严技术员要生了!”
祁放一听,什么都顾不上了,“助产士请了吗?”
临走只扫了薛永康一眼,看得薛永康半边身子都凉飕飕的。
不是,他这是什么眼神?
不会以为秀妍要生了是被自己气的吧?
严雪也没想到薛永康刚走,自己就发动了。
一开始她还以为只是宫缩,可是很快就觉察出了不对,这是阵痛。
她当即就跟二老太太说了,“奶奶我可能要生了。”
声音很镇定,二老太太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啊呀”一声,“你要生了?”
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二老太太也是有经验的人,立马出去找了邻居给祁放传话。
回来严雪已经把头发拆了,“奶奶您帮我洗个头吧,饭也热上点,一会儿我吃一口。”
她这是头胎,生得慢,不吃上点东西后面该没力气了。
可这本来都该是二老太太的话,让她先给说了,二老太太看看她,有些无言。
严雪就捧着肚子笑了笑,“奶奶您可快着点,不然一会儿我没力气吃了。”
要不是脸色发白,鼻尖还有上一次阵痛留下的细汗,完全看不出是个即将临盆的产妇。
老太太应一声,赶忙去把饭热在了锅里,又提了两个屋的暖水瓶,进里面给她洗头。
没多久祁放回来了,工作服没换,但神色看起来还算镇定。
进门他就将视线落在了严雪身上,“助产士我已经去请了,一会儿就到。”
严雪闻言“嗯”了声,男人紧接着又道:“郎书记那我也去打过招呼,如果有需要,摩托卡随时可以用。”
这是怕有个万一,提前打个招呼,至少要用的时候不会手忙脚乱,也不用等太长时间。
严雪又“嗯”了声,低眸琢磨自己还有什么要交代的,男人已经飞快换了衣服洗了手,过来帮她擦头发,“继刚那边我托刘婶去接了,不行就让他在刘家住一宿。”
连还在学校的严继刚都考虑到了,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他都跑了多少地方,安排了多少事。
严雪又想了想,不知道是他安排得太周到,还是她肚子太疼,竟然没想到什么要补充的。
这让她不禁看了男人一眼,还不太适应这样自己什么都不用想,都有人安排好。
二老太太也不太适应,两口子一个比一个理智、镇定,做事有条理,倒让她这个家里最年长的有些有力无处使。
不多久林场那位助产士来了,看到屋里这情况,也有些怀疑是不是真有人要生了。
产妇不嚷嚷疼,家里人不急得乱转,不管她问什么,都能立马拿过来,简直像是已经演练过无数遍。
男人还在陪着严雪走动,手臂有力,声音沉着,助产士在旁边看着,都多感觉到了几分安心。
直到严雪阵痛越来越频繁,助产士看看差不多了,叫把人送进去,他才扶住严雪的肩,在严雪额上落下一吻,“大夫说你胎位很正,孩子也不大,正常生没问题,别怕。”
最后这句是在严雪耳边说的,用的还是气声,像是生怕人听到,却还是让严雪眼眶一涩。
他发现了啊。
发现她不想让人为自己担心,一直在努力表现出不惊慌不害怕。
可她也是第一次生孩子,肚子一直在疼,还是在条件这么落后的年代,连个能做剖宫产的医院都不好找。
严雪是乐观,是向上,但她不是铁人,只是老天从来没给过她不坚强不镇定的机会。
她头一次有些绷不住情绪,望着男人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一双漫上潮意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祁放干脆摸摸她眼睛,又捧住她的脸,低下来与她额头相抵,也不管屋里还有没有别人,“不怕,有我在。”
声音一如他说他已经去请助产士了,说他去和郎书记打了招呼,说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男人甚至在她唇上啄了口,“要是疼就喊我,我进来陪你。”笃定可靠的语气。
严雪忍不住追上去,狠狠咬在他锁骨处,咬到衣服都濡湿,才放开,将人推出去,“你就别在这捣乱了。”
后面的事严雪自己也记不太清,主要是疼得没力气去记,只知道跟着助产士的口令吸气、用力。
不知多久以后,她才感觉身下一轻,接着是助产士惊喜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有人递上消过毒的剪子,将婴儿的脐带剪断,然后是小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严雪缓了半天气,睁开眼,才发现林场的供电都已经停了,桌子上一根蜡烛正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有人拿毛巾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接着动作轻轻,为她去拨粘在颊边的乱发。
就是一连拨了好几下,都没有拨好,她一开始还以为是粘得太紧了,后来才发现是男人手不稳。
这让她不禁望了望男人那张依旧冷淡镇定的脸,实在没忍住笑了,“小祁师傅,你平时就是这么修机器的?”
男人动作顿了顿,微显粗粝的指腹轻轻抚过她面颊,“所以还好机器不是你。”
语气很低柔,烛光下垂眸注视过来的桃花眼里更是透出些缱绻的味道。
严雪发现自己还是错了,这男人不是看狗都深情,他真正目露柔情时还是很不一样的。
这让她静静抬眸望着对方,任由对方帮她把头发整理好,还有衣服,才去睃寻起孩子的身影。
“称好了,六斤一两。”助产士已经将孩子擦干净包了起来,递给祁放,祁放又轻轻放在了严雪枕边。
真的是小小软软的一团,皮肤红彤彤的,眼睛还闭着,发出轻轻浅浅的呼吸。
严雪拿脸贴了贴,感觉到一种血脉相连的柔软,还有直达心底的温热。
从今天起她就又多了一个家人,和她和祁放都血脉相连的家人。
祁放也伸了手想碰,指腹都要触到孩子的脸颊又顿了顿,改为用指背轻轻一贴。
从今天起他也多了一个家人,和他和严雪都血脉相连的家人……
严继刚见到小外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看看姐姐,又看看姐夫,到底没有说小外甥他长得有点丑。
倒是跟过来看孩子的刘卫斌很有经验,“没事,爱蓉刚生出来的时候也这样,长长就好了。”
那小丫头已经会坐了,白白胖胖的确实不丑,严继刚放了心。
两个小的看过孩子,还得回学校上课,倒是祁放跟小修厂请了产假,就在家里照顾严雪和孩子。
严雪也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是怎么开口请产假的,反正徐文利也给他批假了。
于是除了喂奶,换尿布这种事完全不用严雪操心,薛永康再度上门,也直接就被祁放拦了。
男人都没让他进屋,就拦在里屋门外,“上次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声音冷淡,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更是带着股幽幽的凉意,让人心里怪毛的。
薛永康立即就想到了那天对方看自己那一眼,又觉得是自己多心,好好的他又没惹到秀妍,秀妍生不生关他什么事。
而且这男人之前看起来明明挺心动的,还嫌东西少,他挂上笑,“这个不着急,可以以后再说,我今天是来看孩子的。“从兜里掏出来五块钱。
这真的不算少了,这年代一般随个礼也就两块,何况他还是个许多年没见了的远房叔叔。
祁放却只是看了看,根本没接,还突然问他:“她家里给了你不少吧?”
一针见血,一下就让他脸色僵了僵,“你这说的什么话?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我和秀妍家好歹是亲戚……”
“那你下这么大血本?”祁放低眸看看那五块钱,明明没说什么,可就是莫名嘲讽。
薛永康面上有些挂不住了,“秀妍生孩子,我这个做叔叔的随点礼怎么了?”
看来对方这态度的确和秀妍突然生产有关,要不就是真嫌东西少,或者是两口子没商量妥。
薛永康压低了声音,“你自己想想吧,毕竟是白得的,又不费你们什么工夫。”
见祁放没说话,又道:“我这也是跟秀妍她爸有交情,才帮着跑一趟。东西本来就该是秀妍的,还真要便宜了别人?”
可严雪根本就看不上他们的东西,更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祁放看对方的眼神依旧淡淡,“这不还有你吗?”
薛永康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接着道:“反正也不费什么工夫,你去也一样。”
这回薛永康反应过来了,对方这是叫他去给秀妍三叔摔盆填土,当孝子贤孙。
这不是侮辱人吗?他跟秀妍三叔可是同辈的,薛永康那脸当时就沉了下来,气得。
祁放却像不知道似的,“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还能多得点。”
男人静静注视着他,“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你们好歹是亲戚,你去还能亲上加亲。”
真的是要多气人有多气人,亲上加亲是他这么用的吗?
薛永康眼睛都气红了,“你要是嫌少就直说,别在这恶心人!”
说着就要往里走,“我不跟你说,我要去问问秀妍,她妈就是这么教她的?”
被男人直接捏住了腕子,“适可而止吧,别给她找麻烦。”
那眼里是警告,手上力道更是不轻,薛永康都不知道他捏的是哪里,竟然疼得人说不出话来。
外面的动静小下来,里面炕上的严雪听着,也渐渐放松了神经。
习惯使然,薛永康一来,她的第一反应还是自己解决,祁放却先她一步出去了。
不仅出去了,这男人的嘴还一如既往地损,估计薛永康还是头一回领会。
严雪觉得自己不用听,都知道男人肯定把薛永康怼得不轻,根本用不着她,忍不住亲亲儿子,“你将来可别学你爸,嘴甜点,才讨女孩子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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