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跟你有啥关系似的。”没亲眼见证过死亡,张翠花不理解郑爱国为什么是这样的想法。
但是她看出郑爱国心情有点闷,于是拍拍他的肩,“走吧,还有事呢。”
“啊?还有啥事?”
他们来不就是**吗?现在人都没了。
“那不还有一户人家吗。”张翠花恨铁不成钢,“咋,他们倒霉了,就该原谅他们做的缺德事?”
要她看,受的教训还不够。要不然怎么能在在死里逃生之后,立刻又做土匪行当。
“不说要回那五块钱,打一顿总不为过吧。”
山上一起火,来源于郑老三家。他家灶头里的火没灭就出去买东西,想着回来了继续用,就只拿灰灰土土的埋上了点。
天气干旱,连土都是干的。火旺起来,火苗直接冲破灰土,向外蔓延。
山上的花草、树皮,全被饿极了的人扒着吃了。满山没一点绿色,只有暴露在大太阳下,被晒成木柴的树干。
火势汹涌,等郑老三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一山的火光。
“没了,全没了。”
郑老三媳妇崩溃的坐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咱家灶上还炖着鸡。”从其他村子偷得。
“还温着二两酒。”郑大明家搬家后,和村里人一起瓜分的。
“还有俺的实木大床,那么好看!俺还没睡几年呢!”姜韵宜的陪嫁。
哭了半天,就是没哭她烧死的老娘,没哭一起说闲话的邻居。人命在她心里顶不过几块钱的家产。
郑老三也脸色铁青,顾不上旁边嫁了仨闺女才拉扯大的小儿子还看着。
在四闺女惊恐的眼神中,狠狠给了婆娘一巴掌,“哭嚎个屁,老子还没死呢。”
郑四丫抱着弟弟,两个小孩孱弱的病体互相依靠,心想:爹疯了吗?
当初郑老三仗着村里人多,欺负山下这些逃荒过来的人。现在山下成了小村子,有五十多户人,震慑着郑老三不敢作妖。
但村长可怜孩子,做主分了他家一间茅草屋。后来孩子都没了,也没人说收回去。
孤零零的一对夫妻,躺在床上挨饿,时不时薅一把房顶的茅草,压下肚子里的轱辘响。
饥荒的时候啃墙吃。土墙是泥巴掺着草根做的,建的时候是为了避免倒塌,现在是方便郑老三下咽。
等把墙啃得只剩下三面,被夏天的大雨浇了个满屋湿,郑老三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媳妇可以吆喝。
张翠花走到茅草屋不远处,就听见那里边传来中气不足的爆喝:“还不去拔草,你想要老子吃什么!秋天收不了粮食,看我不打死你!”
然后一个佝偻着腰,浑身伶仃细瘦的女人出来,朝着自留地走。狼狈的背影被身后飞来的草鞋打的一个踉跄。
郑老三不干不净的骂着出了屋子,来捡他丢出来的草鞋。
“懒婆娘,还要让老子催。啊!谁!”
张翠花猛地一个麻袋,兜头套郑老三身上,觉得麻袋买的多,还用眼神示意郑爱国再套一个。
郑老三不断地哀嚎、扑腾,却苦于住在村边,离其他人家远,没人听得见。
还惹得张翠花往他肚子上锤了几拳。
张翠花压低声音 ,闷声闷气道:“再敢叫,阉了你。”
郑爱国手下一哆嗦,动作更快,一个麻袋接一个麻袋的往郑老三头上套。
被张翠花拦住才作罢,“你想闷死他?”
郑老三听到‘阉了他’这几个字时就老实了,杵在那不敢动弹。‘哐当’一下,被张翠花踹倒在地,然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满身疼也不敢叫出声,生怕这个不知道哪来的歹人真阉了他。
等过了十来分钟,渐渐没了动静,郑老三忍着身上疼,撅着屁股从袋子里爬出来。
小心往周围看,空无一人。
“妈了个逼的,别让我逮到你个傻逼孙子!看我碰到你了不活剐你。”嘴里放着狠话,郑老三‘哎呦’不停,还弯身拾那几个麻布袋子。
还能放着,等秋收的时候盛粮食。
一阵凉风刮过,刺了郑老三一激灵,赶紧左右张望,看是不是歹人又回来了。
发现没人,这才嘟嘟囔囔的往家走。
推开屋门,傻眼了,“啊!我的瓦罐!我的锅!!怎么全碎了!!!”
收拾完郑老三,把他用坑来的钱买的东西砸了个干干净净。张翠花神清气爽的往郑老三媳妇去的方向找过去。
一个个恶毒事做尽,都别想跑。
心里这么想着,看到躺在地头的女人时,张翠花还是慌了一下。
别是死了吧。
“你在这等我回来,我悄悄看一眼。”
郑爱国不知道翠花要看啥,只以为她要刺探敌情,‘嗯’了一声。
挑着杂草成片的地方走,掩住身影,张翠花盯着那个女人的方向,慢慢潜伏过去。
可还没到,就看到女人翻了个身,脸朝着她这边,细听还有呼噜声。
合着是睡着了。
人没事,张翠花就能放心开揍了。
继续往那边走,拐到后边,一个麻袋罩了女人满头满脸。
注意着把眼盖住,打个结,再抽出一个麻袋,当绳子捆上她手脚。
打了俩人一顿,张翠花搭车回林家村的时候,一路上笑都没停下来过。
郑爱国拎着在地上打了好多滚的纸包,心里想:里边的包子还能吃吗。
刚到村边,还没下牛车,远远有个人往这边跑来。
“志刚爹,你家志刚在河边玩,听说被淹了,都昏过去了!赶紧赶着车去拉人送医院吧!”
猛然看到车上的张翠花俩人,来人赶紧说:“爱国媳妇,之前我看见你家森林也往河边去了。不知道有没有事,赶紧去看看吧!”
“在河哪边?”
张翠花问过那人方向,拉着郑爱国就跑。跑的比牛车快多了,一下超过了志刚爹。
志刚老爹一看这样,也想跟着跑,把缰绳递给来报信的林五叔,拔腿就追。
结果追的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
牛车悠悠达达的往他旁边走过,志刚爹赶紧叫住五叔,“五叔你做后边去吧,我拉着车。”
五叔没二话,“行,快点吧。”
张翠花飞快跑到河边,只看到一群人围着,哭哭啼啼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
挥开扎堆的人,张翠花看到那躺着的是个胀着肚子的陌生小孩,不是郑森林。
七八岁的小孩躺在地上脸色青紫,人事不知。旁边他亲娘样子的女人哭个不停,却不敢碰小孩,生怕碰不对劲加重伤势。
还有几个一样湿漉漉的小娃子,站在旁边。有的被抱着哭,有的被扭着耳朵大骂。
扫了一圈发现一群人里确实没有郑森林,张翠花松了口气,也有心思管别人。
看那个小孩明显是溺水症状,得赶紧人工呼吸,再按出肚子里的水,不然怕是得憋死。
“都让让,空出地方来。”
张翠花挥开周围聚着的人们,让她们别阻碍空气流通。
过来看的也没坏心眼。
毕竟一个小孩和谁都没利益纠葛,大家看到情况都是满心担心。围在这也是等着,看能不能帮的上忙。
此时被推的你歪我倒,都不乐意了。
有个牙尖嘴利的媳妇说话了,“爱国媳妇,你是个新媳妇,咋这么拔尖要强,你一来俺们就得靠边站?”
“就是,咱们都站的好好的,就她横,上来就拨拉人。”
一句接一句的讨伐,张翠花都没理,见没人围着了,赶紧过去抬着小孩下巴颏,抠喉咙。
要先把水草、泥沙抠出来。
志刚他娘性子软,不敢拦。
等出于母性保护欲,犹豫着要把这人推开时,张翠花掏出一团水草。
周围人被吓了一跳,
“赫!咋有这个!”
“志刚这是被呛住了啊!还是爱国媳妇懂得多。”
“就是,满绣还说人家拔尖要强,这是救人呐!”
秦满秀等着看张翠花被人打骂害人精呢。
结果眼看着,难听话竟然都朝着她来了。顿时不乐意了,剜了那几个说风凉话的几眼,又把视线放到张翠花身上。她倒是要看看这新媳妇有多厉害
等看到张翠花拿出个麻布口袋,撕了一块罩在林志刚嘴上。
秦满秀立刻叫唤开了,“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她这是要闷死志刚啊!”
没人理她,因为她说话的功夫,张翠花已经开始人工呼吸。大家都震惊这新媳妇干啥呢,咋在大白天的堵人家嘴啊。
掀开麻布,按着小孩胸腔摁压。
重复几次,林志刚就开始吐水,从一点一点吐,到喷出一大口。后来不吐了,眼睛也睁开了。
“醒了,醒了!”
“新媳妇真是神了!”
就在这时,牛车也到了。林自强跳下牛车,哭嚎着就往河边跑,“志刚啊!”
“志刚啊!爹来了!”
中途还跑丢了一只鞋,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到地方,却看到一圈人全在笑。
“你们不是人啊,俺家志刚都要死了,你们还笑得出来啊!”
林自强哭的满眼模糊,抹了把泪,朝着躺地上的小孩扑去。
“别压到他。”
张翠花急着找郑森林,扯住林自强不让他压倒人,扔到人堆里就不管了,任围观的人给林自强解释。
自己沿着河边,往林子里走,寻找郑森林的身影。郑爱国沉默的跟在她旁边。
冷静下来,张翠花就觉得郑森林那小子那么机灵,肯定没这个志刚蠢。
现在还这么冷,刺骨的风一阵一阵的,谁往河里跳?
沿河边走了段路,看到一颗圆滚滚的后脑勺飘河面上,身子都埋在水里。
那后脑勺,重生一回张翠花也能认出来。
“郑!森!林!”
一阵从胸腔挤出来的爆喝,将河里的郑森林吓得一僵。林子好不容易聚回来的鸟们,也被吓得‘乌拉乌拉’往天上扑腾走了。
回头看到果然是张翠花,郑森林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光着屁股窜上岸,拎起衣服和背篓就往山那边跑。
可他哪能跑得过张翠花,没十几米就让人逮住。
瘦猴似的小孩抱怀里滑不溜秋,浑身骨头硌得慌,还大声嘶喊:“非礼啊!”
“哼,非礼?你看我对你礼不礼。”
话是这么说,张翠花还是拿出万能的麻袋。废物利用,撕了个口,套在郑森林身上,然后熟练地开始揍人。
“嗷!扎扎扎!这是啥,咋这么扎!”
“疼!别打了!”
郑森林不知道这个暴力后娘往他身上套了啥,只知道比粗麻布还要扎人,屁股还被‘啪啪’的扇,打的生疼。
挣扎中,看到旁边的老爹,郑森林扯着嗓子干嚎:“郑爱国!你就这么看着你儿子被后娘打?啊!”
后娘?要不是为的这臭小子,她闲的没事当后娘?
张翠花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真后娘!”
拎着麻布口袋,把旁边的筐和衣服扔给郑爱国,张翠花大步流星的往家走。
半路上倒是没遇到人,不然郑森林得把脑袋也缩进口袋里。
姜韵宜在院子里洗衣服,听见动静抬起眼,就看到张翠花拎着一个麻袋进
来。麻袋还开了个口,露出郑森林的脑袋瓜子。
翠花力气好大啊!
走了一路,郑森林早就不翻腾了,甚至图省事把腿脚都缩进麻袋里,跟荡秋千似的被拎着。
这时候看到奶奶,想起来求助了,“奶奶!你看她!”
姜韵宜只瞅了一眼郑森林,笑了笑,就说道:“翠花,你回来啦。”
然后在干布上蹭蹭手,站起来往厨房走,“饿不饿?娘去给你煮个鸡蛋。”
“还有没有天理了!难道我这么一大个人被困在麻袋里,没人在意吗?”
郑森林声比天高,命比纸薄。
张翠花把他墩在地上,怕他没注意摔个好歹,没直接扔,往下放了放才松手。
但也离着地有十几厘米,把郑森林的小膝盖磕的生疼,脑袋瓜子因为重力给张翠花拜了个早年。
“嗷!”
郑森林龇牙咧嘴的嚎了一嗓子,感觉脑门嗡嗡的,肯定磕红了。
这时候郑爱国慢悠悠的走进门,手上拎着筐,里边装着猪草和衣服。
张翠花看到那些新割的猪草,心里不得劲,却还是硬下心肠,“把衣服给他塞进麻袋里。”
郑森林不情不愿的在麻袋里倒腾着穿好衣服。脑袋一缩,钻出来。穿上衣服,俺还是一条好汉。
可不等他站稳,屁股上就挨了一巴掌。
“嗷!怎么还打啊!”难道不是到了讲道理环节吗?
郑森林抱头鼠窜,绕着院子跑,势必让他见识什么是后娘的张翠花在后边追。
不大的院子,瘦猴似的小娃子上蹿下跳,嘴里哇哇叫。
最终逃不掉被张翠花逮住的命运。
拦腰扣住,脑袋冲下,脱下鞋就开始揍,“还去不去河里!”
“凭什么不让我去,我是去给大家抓鱼的!我有贡献,谁跟你似的吃鸡蛋没够……嗷!咋不让俺说完就打!”
“淹死你怎么办?”
“我会游泳!嗷!你咋还打!”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你还找没人的地方捞鱼,万一被水草拌住,万一脚抽筋,你上不来了怎么办!”
张翠花说一句打一下,把郑森林打的哇哇叫。
“你别打了,我不去了还不行嘛!”
张翠花停下,狐疑的问他:“真不去了?”
“真的!”
正好也打累了,张翠花把人放下,让他穿上鞋。
可还不等郑森林得意,又加上一句,“你去也行,反正我看见一次打一次。后妈呢,我又不心疼你。”
郑森林本来还心存侥幸,顿时被这句话被打消了念头,这后妈揍人忒狠。
气势汹汹的哼了一声,扭头就要回屋,他要和这个女人划清界限。
“我买了几个包子,直接吃还是先热热?”身后一句话,让郑森林停住脚步。
包子,谁会拒绝大肉包!哪怕郑森林不是二叔一样的吃货也不能!
正好姜韵宜煮鸡蛋的水开了,热上包子。
一家人都聚在厨房等着吃的时候,唯一缺席的回来了。
姜韵宜最先看到小儿子,笑话他闻着味就回来了,招手道:“快过来吧,你嫂子带回来的大肉包。”
等离的近了,才看到他满脸的泪,吓了一跳,“建军!你咋了!”
张翠花随着声看过去,也蹙了蹙眉,“被人欺负了?”
听到能给他做主的,郑建军‘哇’的一声嚎啕起来,“嫂子啊!有人冤枉我!”
在郑建军抽抽搭搭的告状中,张翠花听明白了,“有人抢了你的新作业本,还说你是偷得他的?”
郑建军委屈极了,“嗯。”
郑森林挨了揍正气不顺,听到这话就笑话他,“二叔,你可真窝囊。”
被张翠花瞪了一眼,才蔫蔫的收回刚咧到耳根的夸张大笑。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林石子长得可壮了,平时就爱欺负我,我打不过他。”
郑建军满眼希冀的看着张翠花,“嫂子,你能帮我找他要回本子吗?我怕,我怕我自己去要会被打。”
“就这点出息?别哭了,走,现在就去揍他。”
张翠花带着郑建军往学校走,还顺带捎上郑森林。
“为啥我也要去啊。”
路上,郑森林抱怨,他还等着吃大肉包呢。
“教你啥是团结友爱。”
张翠花算是看出来了,这一世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同理心都没养起来,连对家人都只有一股蛮劲。
她让他去割猪草,他就天天去割草做给全村人看,让大家知道她这个后娘多可恶。
心里有了气,不说二叔刚被欺负了,直接开口嘲笑人,往人心里捅刀子。
前世的张森林也有这个阶段,但是张翠花慢慢给他改过来了。这一世的郑森林也需要改,张翠花也相信他能改过来。
改不回来就揍他。
村里的小学就是几间土坯房,孤零零的立在那,连个大门都没有。
建的时候是为的方便各家的孩子上学,特意建在村子中心。可真等建成了,这地理位置反而方便小娃子们逃课。
时不时就溜回家,三五成群的一块玩,看到大人就装作在拔猪草。
家长也不管,还为小孩知道回来干活高兴。
所以郑建军这种上到一半就消失的小孩不计其数,老师也没管,只是继续上课。
张翠花去的时候学校正在上最后一节课,她也不急着找人算账,等放学了也来得及。站在屋外望了两眼,准备先找到目标。
班里的学生跟屁股下长草似动个不停,看到窗外有陌生人更是如蒙大赦,一个个找到理由似的,探着脑袋就往外看。
“林大虎,你干脆去外边得了,别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