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锅林石子可不背,“你可别胡说,我哪追得上那贼小子。”
“这么说你真想抢来着?”
“……”
张翠花下结论,“那就再减两块,给你买十三块糖。”
听到这,林石子开始不情不愿,摘花椒的动作也带上怒气,“知道了!”
掉了好几个花椒,扯断好几根树杈后,张翠花的一句话让他重新老实了。
张翠花说:“干不好可没糖。”
这老妖婆,忒事多。
张翠花不知道她从老巫婆进化成了老妖婆,她只管坐着嗑瓜子。
一个多小时后,林石子终于把花椒摘干净。
站起来,让张翠花自己看,“你看看,我摘得多好!快去给我买糖!糖糖糖!”
“等会,我检查检查。”
张翠花不紧不慢的往筐子里装花椒树和那几包花椒,等装好了,表扬了一句,“不错。”
林石子在旁边急的不行,赶忙问:“那我的糖呢?”
“糖,那肯定有啊,还能让你白干活?”张翠花站起身,活动活动腿脚,拎起筐要背在身上,却被林石子死命拦住。
“不给糖就想跑?”
“谁说的,一手交糖一手交货,公正的很。”
说完,张翠花使巧劲把筐拿了过来,同时从兜里掏出一块糖塞林石子手里,“给你糖。”
“什么?就一块?”林石子赶紧把糖塞嘴里,继续伸着手要,“还有十块,不对,十一……”
他算数算不明白,只说:“还有还多块呢,你别想抵赖,要不然我就让我爹揍你。”
张翠花都走到院门口了,看着那个不敢追来的小孩,笑嘻嘻的道:“剩下的十二块你得给你娘要。她欠我一两肉,正好六分钱,购买十二块糖。”
跟林石子说完,张翠花扯高嗓门,对着厨房喊:“石子娘,肉我不用你还了,就当给你们石子买了糖。”
说完,哈哈笑着走了。
林石子一脸懵逼,对上从厨房窜出来的秦满秀。
“娘,老妖婆说你该给俺买糖。”
“买买买,买你个头大头鬼!”
嘴上骂着儿子,秦满秀一刻不停,直往茅房窜,“娘嘞,那婆娘怎么就不想上茅房,可憋死俺了。”
等秦满秀出来,看到的就是儿子那张讨债脸,拉着长调号:“娘!你该给俺买糖!那是俺干活的糖!”
“干屁!你什么时候干活了。”
秦满秀刚才听到张翠花走就赶紧窜到茅房,没注意院子里,此时被堵住路,也看不到。
林石子还抱有希望呢,觉得他娘看到他付出的辛苦就会回心转意。拉着秦满秀的手就往院子去。
“娘,就是那,俺刚才就在那干活,那一地叶子,都是俺摘得。”
秦满秀拐过茅房那道墙,就看到院子里的盛景。
那是满地落叶,还带着泥,细细碎碎的淌了一院子,被风一吹,到处都是。
“林石子!”
“娘,俺在这!啊!干啥打俺!”
张翠花脚程快,这时候都走出两里地了,硬生生听到了林石子的扯天哀嚎。
顿了一下,确定就是那个小胖子在哭,张翠花哼笑一声,“这就揍起来了?效率还挺高。”
姜韵宜听见动静,觉得是翠花回来了,赶紧出来。
听到她纳闷,指了指西屋那边,小声道:“森林见你不回来,又去割了两筐,实在等不到你,这才回屋。”
哦,这是想做给她看呢。不想挨打?
挥挥手表示知道了,张翠花把镰刀插墙上,筐放到地上,“我弄了几颗花椒树,栽哪合适?”
张翠花本意是参考原住民意见,避免种到碍事的地方。可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却是把姜韵宜愁坏了。
左思右想的看院子,想给翠花辛苦背回来的花椒树找一个风水宝地。
眼看着姜韵宜把院子转了一圈,都要去外边自留地看了,张翠花赶紧拉住她。
“你回屋歇会吧,我自己找地方。”
“翠花你找好了地方就先放着,等你爹回来了,让他帮你种。”
姜韵宜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把张翠花看的汗毛直立,算是知道郑爱国那性子随谁。
那大老憨走的时候也是这么犹犹豫豫,依依不舍的。
“娘,嫂子回来啦?”郑冬梅翘着脚,代替弟弟帮老娘缠线团。
此时看到姜韵宜走进来,赶紧直起身,“那嫂子咋没进来?”
“你嫂子弄回来了几颗花椒树,以后不愁没花椒吃了。”
姜韵宜乐呵呵的,坐会炕上,继续缠线团,还把郑冬梅翘着的脚搬下来,“别翘着脚,放下来好的快。”
“哎呀,我翘着舒服。”
不听姜韵宜的,郑冬梅仍然把脚翘上去。只是这一次搬了个被子,折成高高的方块,把腿放上去。
姜韵宜看着这样动不到脚腕,就不再多说什么。
倒腾了会线团,总觉得心里放心不下,边下床穿鞋,边说:“我放心不下,再去看看你嫂子。”
“咦,这么牵挂,去吧去吧。”
本来郑冬梅没觉得什么,此时一看嫂子比自己还像亲闺女,有点吃味了,“不让你去,你也坐不住呀。哼。”
姜韵宜完全没把郑冬梅的抱怨听见耳朵里,撩起帘子就出去了。心里琢磨着,难道翠花在自己种树?那可不行,别累到翠花。
郑冬梅噘着嘴赌气,等着老娘安慰。也不看别处,只扎着头扯着线玩,过了一分钟,感觉头上被戳了一下。
还以为是娘,结果一抬头,发现是郑建军那个傻弟弟。
“哈哈哈,你咋嘴撅的能挂油瓶?”
说着,郑建军看了看周围,“这屋也没人,你噘给谁看呢?”
不过,嫂子咋不在,刚才听见动静了啊,还以为来这边了。
郑建军左右张望都看不到嫂子,无奈看了看放在桌上的红草莓,咽了咽口水,“我先出去了,再看我怕我偷吃。”
这话说得有意思。
郑冬梅作为最大的苦主,笑话他道:“哧,你偷吃的还少吗?”
这边郑冬梅和郑建军拌嘴,另一边姜韵宜从院子找到外边,都没找到张翠花。
纳闷的在附近自留地找了找,还是没有。“翠花去哪了呢?”
张翠花没去别处,又回到山里了。
她发现这几颗花椒树种在哪都挺碍事的,还不如种回山里。之前是为了回去摘花椒,这才拔出来。
现在小胖子林石子帮忙摘完了,那就不用非种在家里。
这次张翠花带着铲子来的,可比镰刀好用多了,几下就挖了个坑,把活干完了。
之前找了半天才看到花椒,这次张翠花没准备找,只是换了条山路走,结果看到了辣草。
看着那一大丛一大丛,紧紧挨挨长在一起的辣草。
张翠花拎着铲子就去挖,“这东西一长一大片,可比辣椒好找。”
挖着挖着,张翠花感觉有人在看她。顿了一下,装作没发现,继续挖。
过了几分钟,猛地回头,看到一片来不及躲的衣摆。
张翠花觉得那个衣角的补丁造型有点眼熟。虽然现在大家都在衣服上打补丁,但是缝的那么丑的还是少见。
好像是林招娣?
林招娣躲在树后边不敢大声呼吸,顺了顺气,这才把快跳出来的心放回肚里。
小声念叨:“妈呀,这新媳妇耳朵咋这么灵,俺都没靠近,就这么远远看着都能感觉到。”
自从张翠花在林家大闹一场,林招娣就被全家人记恨上了。吃饭不让吃饱,干活分给她最脏最累的。
如今也是忙里偷空,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好吃的野果之类的,去讨好讨好婆婆。
林招娣悄悄露出一只眼,发现张翠花没看着这边,这才敢冒头,悄悄观察张翠花挖的东西长什么样。
“幸好让俺看见这新媳妇挖,不然还不知道那东西能吃呢。”
张翠花本来只想挖一点,毕竟这种草只要长就会长一大片。
作为调料,怎么挖都挖不完。
但是知道林招娣偷看后,张翠花挖了一堆。
她倒要看看这个林招娣把辣草误认为野菜,会干出什么蠢事。
林招娣能干什么,当然是把能挖的全挖空了。
眼看着张翠花走远,林招娣赶紧拿着镰刀去割,背篓盛满了都不罢休。
回家倒了几次,这才把那块地方的辣草割完。
张翠花回去以后,先去看郑冬梅。
还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怎么样了,之前远远望着好像崴的不轻。
一进去,发现除了郑大明,大家都在。
姜韵宜最先看到她,随手就把线团递给儿子,起身下炕,“翠花回来啦,我去拿草莓。”
屋里暖和,怕把草莓放坏,就先拿去外边放着了。
看着这一屋子人,张翠花后知后觉的感觉有哪里不对。
一双能把人看透的眼,在郑冬梅和郑建军身上徘徊,把俩小孩看的怪害怕的。
“嫂子,咋了呀。”
郑建军寻思自己也没犯错啊。
郑冬梅则是心虚一点,之前她娘要出去找嫂子,她吃味来着。
嫂子不会是知道了吧。
好在张翠花没让他们久等,琢磨清楚以后,就开口了,“今天不是周日吧,你俩咋都没去上学?”
这话一问,没人说话了。
坐到炕上,张翠花继续问,“逃课?”
嘴上是问句,手已经摸到扫炕笤帚上,大有敢说逃课就开始揍人的感觉。
郑建军不敢沉默了,挪动着远离炕头的嫂子,这才解释:“嫂子你不知道,我们学校没人查迟到的。”
看到姜韵宜端着草莓进屋,郑建军嘿嘿笑道:“我吃了草莓再去上学。嗷!嫂子你咋打我!”
张翠花的攻击无视物理距离,直接给了郑建军一下,把人打的龇牙咧嘴。
“下来穿鞋,去上课。”
郑建军表情从不敢置信,变成很不敢置信,“嫂子!这可是咱们家吃草莓的大日子,咋能去上学呢?”
“吃草莓就成大日子了。那吃饺子,吃面条,你是不是都要休息?”
张翠花抓起一把草莓给他塞兜里,“行了,快去吧。”
得了草莓,郑建军也不多说什么了,果断下炕穿鞋。
他算是看出来了,嫂子就是说一不二,就不能和她讲道理。
郑建军穿着鞋呢,屁股又挨了几下打,差点把他揍趴下。
捂着屁股回头去看,张翠花手里还拿着扫炕笤帚呢。
“这又是为什么啊!”他都老实上学去了,咋还打他。
郑建军哀叹着,边往嘴里塞草莓甜嘴,边抚平自己内心的苦涩与沉重,这日子真是有甜有苦啊。
小孩气呼呼的,张翠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也忘了为啥打你,但是记得你好像欠我一顿打?”
好像是郑建军早上的时候干了什么坏事,但是张翠花一上午忙的事太多,一下想不起来。
张翠花想不起来,郑建军想起来了。
可不就是欠了一顿?早上他割猪草不认真,差点割到不能吃的草,让猪仔拉肚子。
不敢和嫂子对上眼神,再看靠着被摞的郑冬梅要说什么。
郑建军不气了,再待下去,郑冬梅肯定要扯出这件事,那他岂不是又要挨几下?
郑建军一溜烟的跑了,张翠花想不起来不再多想。
转回头看郑冬梅,这个小姑娘好像上初中呢。但这几天一直没见她上学。
“你呢?”
话朝着自己来了,郑冬梅肚子一堆草稿,祸到临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吭哧半天,挤出一句:“这不是之前春耕放假嘛。”
这边的天气暖和,二月下旬就开始春耕,头三月基本都结束了。
现在三月初,怎么都不该放春耕假。
“你们放假放到现在?”
张翠花的语气并不严肃,也没拿着扫床笤帚抽郑冬梅,但郑冬梅就是说不出别的话。
翻来覆去就是说,前一段时间放假,所以一直没去上学。
姜韵宜知道郑冬梅她们假期具体到哪一天,更知道其他的初中生早去上学了。
看郑冬梅一个劲糊弄,赶紧劝,“冬梅啊,你和你嫂子好好说。”
谁知道就是她
这一句,把郑冬梅惹恼了。
也不低着头了,直接梗着脖子朝姜韵宜吼,“好好说什么啊!有什么好说的!”
吼完就想下炕跑路,可是刚翻身,朝炕边爬叉了一下。
脚腕忽然刺痛,让她使不上力,‘噗叽’摔了个大马趴。
坏了,忘了脚腕还伤着。
郑冬梅维持着摔倒的姿势,脸朝下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羞于见人。
看了半天戏的郑森林补刀,嘻嘻笑的戳了戳郑冬梅脑壳。
“姑姑现在好像死鱼哎。”
郑森林还没笑话完姑姑,自个先被揍了一顿。
后娘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扫炕笤帚打在身上疼的郑森林说不出话。
偏偏人在床上,想跑也跑不了,还得注意着别踩到撞装死的郑冬梅。
“哎!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嗷!”
郑森林一个劲求饶也不行,说着说着就又挨了一下。
张翠花觉得这小子就是欠揍,还不长记性。明明欠着一顿打呢,还敢在她面前蹦跶。
看到她打郑建军也不知道降低自己存在感,还在屋里看热闹,还说风凉话。
张翠花把人打老实了才算完,放下扫炕笤帚,继续审郑冬梅。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我没耐心和你磨,你说就说,不说就去上学。”
郑冬梅早就坐起来了,和姜韵宜一起缩在角落看张翠花打孩子,不敢吱声。
此时看看张翠花,再看看蔫巴巴的郑森林,不敢大声说话。
十四岁的姑娘,偏着头,拿两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窥着嫂子的脸色,只小声抗议,道:“我还崴着脚呢。”
崴脚算什么,张翠花冷笑看着她,“那我背你去行不行?要不就找个担架抬你去。”
说话的语气活像是,就算你是腿折了,今天也只有两个选择。说出真正的理由,或者去上学。
听完这话,郑冬梅算是知道今天这事糊弄过去了。可她张不开嘴,只能低下头抠手指,只拿黑漆漆的脑瓜顶对着张翠花。
张翠花吐出口气,拿出点耐心。
转身把俩无关人士轰出去,“你俩出去吧,我和她单独谈谈。”
姜韵宜早就被紧绷的气氛吓得不行,浑身不自在。听到让她出去仿佛得了什么赦令,整个人都放松了。
“那翠花,我俩先出去了啊。”
等着郑森林穿鞋的功夫,总算是想起自个闺女可能要落到张翠花手里。
姜韵宜犹豫着加了一句:“翠花,你先别揍冬梅呢啊。”
郑冬梅猛地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软弱的老娘能说出的话。
太感动了。
“你要是揍,等她脚好了再揍。”
姜韵宜又加了这么一句,然后也不等磨磨蹭蹭的郑森林,自个先一步出去了。
她出去以后长舒了一口气,还哼起了小调,声音大的屋里都能听见。
郑森林和郑冬梅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完了’俩字。
老娘/奶奶不光护着嫂子/后娘,现在干脆也怕她了。那岂不是以后她们挨揍都没人帮他们说话了?
直到这一刻,郑森林总算是察觉出,用穿鞋消磨时间,希望能听见什么八卦的他貌似有点蠢。
他呆在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还不等郑森林想清楚,屁股就挨了一脚。
后娘说话了,“挨揍上瘾了?不出去等着我再打你一顿?”
郑冬梅就眼睁睁看着家里最爱她的人离开,又看着家里最难搞的人离开。
只有留下她独自一人面对最可怕的嫂子。
现在郑冬梅满脑子都只刚才嫂子揍人的样,完全想不起来早上的温馨时刻。
早上那个洗脸的时候,张翠花看她带着头花都脱线了,就说改天给她买一个新的。
那时候郑冬梅眼里的找张翠花都是闪闪发光的。
现在的嫂子也发光,但是发着的是黑漆漆的光。
郑冬梅心里想什么,脸上全表现出来了。
张翠花跟看变脸似的,看她一会笑一会苦像,现在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想什么呢,现在就咋俩,赶紧说,为什么不想去上学。”
“嫂子!”
郑冬梅做出最后的额挣扎,“我脚好了就去还不行嘛。”
“当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呢?”
张翠花一句话把她的痴心妄想击碎,“是不是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
郑冬梅诧异极了,嫂子咋啥都知道?
难道她会读心术?
张翠花心里发笑,这些小计俩都是前世的张森林用剩下的。被骗过好几次,她还能次次上当?
张翠花把郑冬梅弄得惊疑不定,不说解释,还诓她道:“我就是什么都知道。”
这下可吓坏这个单蠢的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