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枯黄草屑，张翠花伸了个懒腰，抄起地上的电话，朝自家院子方向走。
身后太阳正往西边落，晒在身后的空地上，初冬的土地都有些暖洋洋的。
【看着暖和，其实地上可凉了。】446好久没出来，此时绕着张翠花四处打量周围环境。
【宿主你怎么不在宣发室打电话？那也挺安全的，也没人偷听。】446不解，【怎么还特意在商城买了个电话，在没人的大野地打？】
【凡是军区电话都有人监察，更何况宣发室的电话。】
张翠花怀里的大红色电话十分吸睛，一路都有人问，问自家买的还是给哪买的，放哪，咋收费。
顺嘴就问到张翠花要开个小卖铺的事。
“哎呦，那以后买东西方便了啊，不用走那么远了。”一个婶子乐呵呵的，“打电话也方便，接打电话都怎么收费啊？”
“跟国营商店一样。”张翠花脚步不停，没有提前招揽生意的意思。
等张翠花走远了，人们仍在扎堆谈论。
“要我说，这新来的真是不一般。”
一个大娘见多识广，“我们那会村里组建自卫队的时候，那领头的同志就是这个做派，可有能耐了，做啥啥能成。
我看翠花这姑娘小卖铺能成，买东西也不用看商店那小丫头的脸色了。”
“是啊，那小丫头，难搞哦。上次我去的时候不过问了句烤红薯卖不卖，那白眼翻得。”
指指点点的嫂子边说，边模仿售货员的表情，“啥都想吃，咋那馋？”
有说好的，就有眼红看不顺眼的。
“你也说那是国营商店，除了国家说，谁能把它生意抢了。人家售货员，那态度再不好也是铁饭碗。
这小卖铺，别说她卖东西会不会被举报投机倒把，就说这东西，她上哪进去？被大话说一堆，还搞来个电话，最后光买点瓜果蔬菜的吧。哈哈哈。”
“说啥呢，都说啥呢？”
齐八姑从另一边过来，路过的时候掺和一嘴。
“哎，八姑来了，八姑知道的多，还是翠花邻居。”
说风凉话的扯住齐八姑的袖子，“给大家说说，翠花这丫头这是干啥呢？咋还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东西能随便卖的吗？听说还把主任给撅回去了，这下好了，连东西都没地进了。”
齐八姑还以为说啥好玩的，结果是说张翠花，当即脸色就撂下了。
也不提小卖铺好不好，只接着最后一句说，“瞎说什么呢？什么撅不撅的？”
眼珠一转，齐八姑就有了话头，“你不会和主任是一伙的吧？听说主任都要被抓进去了，你没听说？哎，你和主任很熟啊？那要不要跟校长说说，你了解内情，带你去问问啊。”
说着，齐八姑反手扯住这个王婶子的手，“走，没准你提供的消息多，校长还会奖励小娃呢。
“哎，小娃是上三年级了吧？听说翠花就在学校当教导主任呢，让她多照看着点。”
齐八姑越说越偏，一会要带王婶子去校长那，一会要扯去武力丰沛的张翠花跟前。
王婶子骇的脸色都发白了，手使劲往回收收不回来，哎呦直叫唤，“放手，放手！齐八姑！我不去！”
不知道哪个力道使对了，终于从齐八姑手里挣脱开。
王婶子逃似的跑走了。
“哎，这王嫂子，咋还跟被发现偷鸡的黄鼠狼似的？”
齐八姑嘴上不饶人，眼睛一转又看向另一个刚才凑热闹说话的嫂子。
“我想起来家里还有事，哎呦，这天，在不做饭就天黑了。”嫂子视线偏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齐八姑，嘴里嘟囔着就朝家走了。
齐八姑又和留下的聊了会天，一点也不着急回家，直到把最后一个人聊走了，张翠花小卖铺开张也彻底变成大好事了。
这才哼着小调子往回走。
进了院子，撞上傻儿子，心情很好的呼啦了一把小刚子脑袋。
“臭小子，还往外跑，去给我烧火，咱家也做饭。”
小刚子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娘，我不在家吃了，翠花婶子叫我去那边吃，姜万带了同学回来。”
“是吗？去吧。”齐八姑奇怪，但很快放开小刚子，把手里的白菜给了他一颗，“抱着白菜给姜婶子。”
说完又把飞快跑走的小刚子薅回来，“等会，一会叫翠花嫂子，知道没，记不住就叫姐姐。可千万别叫婶子！”
辈分就乱了。
“知道了，知道了！”
小刚子在老娘的魔爪底下挣脱开，终于跑进邻居家大门。
“翠花婶子，我娘让我带了颗白菜，我放厨房了啊！”
小刚子喊着口号冲进厨房，对朝自己看过来的姜韵宜嘿嘿傻笑，“姜婶子好，白菜我放这了。”
说完跑出去，“姜万，这是谁啊！”
被同桌强迫带他回来，姜万不愿意介绍，抱着胳膊在旁边面无表情的站着。
“我叫师齐来。”师齐来不在意，“我这次来是找姜万的直属长官谈事情，请问哪位是？”
张翠花已经听郑森林说了事情全程。
给师齐来递了个板凳，自己坐在凳子上，回答他，“我是，但是没有中介费，你要是想赚钱，可以自己来我这工作。”
师齐来有点失望，但是很活泛，“是我这个年纪能做的活？干什么？工资多少？”
张翠花拿出几根棒棒糖，一人发了一根，“开张的时候你就站在门口吃糖，有人过来就夸糖甜。”
这么好的事？师齐来狐疑的看张翠花，但是不知道想到什么，自己想通了。
“那还有工资吗？”
“没基础工资，但是要是有人被你们吸引进小卖铺买东西，有一个人算一份钱。有人买东西另算。”
张翠花话是对着师齐来说，眼睛看着家里那几个孩子，“不光是拿着糖吃，你们拿着其他东西吃，或者想别的办法，只要能吸引进顾客，我就给你们发钱。”
“行！”师齐来眼睛越来越亮，这个好。
虽然不如吃自己亲爹的中介费好，但是这也能发挥他的聪明才智。不然岂不是浪费他这可聪明脑袋了。
重要的事谈完，师齐来旧事重提，“我就说要和长官谈嘛！姜万你还拦着我，你看，现在多好，大家都可以赚钱。”
爹娘有不如自己有。师齐来一直以来都贯彻，老爹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吃饭喽。”姜韵宜笑着叫小家伙们进厨房，“外边冷，赶紧进来。”
桌子上金灿灿的，还都散发着让人流口水的香味。
“这是什么啊？这香气霸道啊。”
师齐来接过姜韵宜递给他的炸肠，香肠
炸开了花，每一个瓣都散发着勾人的香气。
“这边有辣椒，不怕辣的自己撒。”张翠花把面前的辣椒放到桌子中间。
挨个洗洗手，郑森林第二个坐下，直奔炸鸡翅，吃的头都不抬。
“嫂子，这个是什么啊？里边是鸡肉吗？”郑冬梅夹着炸鸡柳，先往嘴里塞了一个，才去沾酱，沾完发表感慨，“好香，还是直接吃更好吃。”
“那个是炸鸡柳，这个也是，你尝尝爱吃哪个。”
一个是腌制的肉直接炸，一个是裹了面糊。
“都好吃！”
一桌子油炸食品，恨不得香掉鼻子，围着桌子吃的都馋的不行，更何况周围只闻见味的邻居。
“这是哪家炸肉呢？”
把门关的严严实实，还是能闻见，拍了嚎着要吃肉的孩子，“吃吃吃，再哭我打你了啊！”
“像是新来的那家。”旁边吃饭的婆婆端着饭碗出去就这香气吃饭，“还说要开小卖铺呢，没准以后开了店就要卖这个吃的嘞。”
“娘，你把门关上！看不见你孙子嚎的，左邻右舍都听见了！”
媳妇埋怨，一把把孩子扯起来，“去找你奶嚎！”
婆婆慢条斯理的，被孙子扑身上也不动如山，“来来，咱们一起闻香吃饭。等开店了，奶奶带你去买哦。”
嗦着手指，孙子止住哭，“真的啊，奶奶，说话算数。”
“算数，吃吧，闻闻油香吃饭都香。”
婆婆往孙子嘴里喂了一口白菜，还问，“香吧。”
孙子破涕为笑，“香！”
“那就对喽。”
媳妇都气笑了，捅了爱人一胳膊肘，“看你娘！”
其他人还能关紧门，要不就哄孩子小卖铺开了给他买。
齐八姑就不行了，离肉最近，家里还只有大人，没有小孩给她揍一顿转移注意力。
“受不了了！”齐八姑猛地站起来。
“你想干啥？”她公公被她吓了一跳。
偏头看了公公一眼，长出一口气，拿了点纸塞鼻子里，“我能干啥！我也等小卖铺开张了买肉吃呗！”
到了星期天，张翠花家的小院挤满了人，还有自带板凳坐在院外的。
“都来了？人多力量大啊！这是谁你不认识？主家都不认识你来干啥来了？”
齐八姑端着水壶照顾人，姜韵宜跟在她身后帮忙递杯子，是不是被搂到前面亮相。
“干，哪能让你呆着，东西来了就开始干活。”
“嘿，你还不好一起起来了，要是干不满一天，我也不让翠花给一天钱。”
“说一天一块，那能有假？但是半天就五毛了啊。可别到时候欺负人家翠花面嫩。”
“咋了，脾气厉害那也是对欺负人的人厉害，对邻里邻居的，人家翠花人老好了。”
齐八姑一个人就能顶八张嘴，说话更是齐全，啥都不用张翠花管。
一群小孩子扎在一堆，他们的工作不在今天，而是周一正式开张的时候。
“师齐来？你真没跟你爹说啊？”
郑森林同桌袁分问独自一人进来的师齐来，有点好奇的往大人堆那边望，“你看，那是我爹和我娘，我不光叫我爹，我娘也来了。”
本来他哥哥嫂子也要来，但是不知道为啥，被他娘拦住了。
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师齐来给他一个眼神，“我自己还不够？”
转过头继续看那些侃大山的大人们，师齐来表情嫌弃，“我爹来了跟他们一起侃大山？那岂不是耽误他给我挣钱？那我可不干。”
“但是你爹不来，那岂不是更少了一个赚钱的机会？”袁分不解，好奇追问。
“你咋那么死心眼。”师齐来恨铁不成钢，“我说过多少次了，这种赚外快的机会和工资不一样，外快到谁手里就是谁的了。我给我爹介绍这的外快又没中介费，干啥要多嘴。”
袁分脑袋有点蒙，但是想不通就不想，继续跟郑森林说话，“森林昨天我给你的饼干好吃吗？我又带了一块，给你。”
从口袋掏出用纸包着的饼干，袁分掰开，大方的分给郑森林最大的一块，然后把自己手里的分成三块。
“姜万，给你，还有师齐来。”
“谢谢。”姜万接过饼干，把自己的糖分给袁分一块，“你尝尝这块糖，它是酸的。”
“啊？还有酸的糖？我还以为糖都是甜的呢。”
袁分惊奇，把糖放到嘴里吃，“真的是酸的耶！”
师齐来把饼干和糖一起吃，觉得脆脆酸酸的很奇妙，“真不错。”
给姜万比了个大拇指，“姜万你还挺厉害的呢。”
莫名被夸得姜万笑了笑，又给了他们一人一颗糖，“这个是辣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
郑森林看着瞬间成为四个人中心的姜万，撇撇嘴，捏着饼干和糖跑走了。
“森林，你去哪啊，等等我。好辣！”
袁分没想到这颗糖比辣椒还辣，一个走神的功夫，就找不到郑森林的身影了。
姜万朝着那边屋子看了眼，犹豫了下，到底没告诉袁分。
张翠花让拉材料来的车在空地卸货，和齐八姑的爱人交接好要建什么样的屋子后，走进来让齐八姑找机会告诉人们可以开工的消息。
被人围着说了一圈话，等大人都被齐八姑叫去开始开工，张翠花才脱开身。
在厨房拿了两筐水果，准备放去院子里新搭建的灶台那。
张翠花路过郑森林屋子，隔着毛玻璃看到里边孤零零的一个小孩在写写画画。
敲了敲窗户，张翠花问抬起头表情似乎有点可怜的郑森林，“怎么不跟同学一起玩？”
郑森林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又低下头。
张翠花没看见他口型动的什么，拎着两筐水果准备先放下去。
“哎呦！还有水果，这真是比咱家吃的好多了。”有婶子高兴，“干回活跟凑在一起游玩似的，有吃有喝的。”
“哈哈，都吃。”张翠花一人递了一个苹果，“别给我省着，多亏婶子们帮忙，不然我娘可忙不过来。”
在旁边不被允许干活的姜韵宜赶紧点头，“是啊，现在我啥都不用干了。”
“哎呀，哪有主家干活的道理，那请我们来岂不是白费钱了。”另一个婶子嘴巴叭叭，“你就安心坐着，跟我们聊聊天，我跟你说，就刚才脸上一个大痦子的那个，你可别听她说八卦啊，不靠谱的嘞。你得……”
几个人又开始聊起来了，张翠花趁机离开。
郑森林想跟张翠花说说刚才的事，但是不知道怎么说，毕竟他又不是那种幼稚的小孩，怎么可能想跟几岁的小孩一起玩，还先自己不是实现中心。
想受欢迎就得把自己的零食分出去，他才没那么傻。
所以张了张嘴，郑森林什么也没说。
但是过了几秒，郑森林抬头看向窗户，哪里已经没人了。再看之前袁分和姜万他们在的地方，也没小孩说笑了。
郑森林扁扁嘴，继续埋头写字。老师留了作业，让写大字，他要最早完成作业。
虽然他觉得作业太简单了，根本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写。
一个凉凉的东西碰到他的鼻尖，郑森林一惊，扭头看去，发现是他娘。手里拿着个香蕉。
“吃个香蕉。”张翠花把香蕉放到桌子上，盘腿在炕沿坐下。
郑森林剥开香蕉皮，递到张翠花嘴边，“娘，你先吃。”
张翠花没有谦让，吃了一口，推回去，“吃吧。”
看着被咬了一口的香蕉，郑森林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所有物被侵犯的愤怒。
甚至还有点高兴跟娘分一个香蕉。
思绪转瞬即逝，郑森林三两口吃完香蕉，哽在喉咙的话也顺利说出来。
讲完刚才的那点小事，和自己想七想八的思绪，郑森林果然觉得不好意思了，“我也不知道为啥想这么多。”
说完生怕张翠花让他拿着一堆吃的去和同学一起吃，“反正现在我是不想和同学一块吃零食，我只能忍受分给你。”
“那”张翠花张嘴要说话，又被打
郑森林抢先说道，“娘你不许生气。”
张翠花被打断话，也不生气，摸摸郑森林的头，脸上带笑，“娘不生气，也不让你去分东西。”
说完，像是变魔术似的，手伸到背后，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拿着一根裹着亮晶晶糖衣的糖葫芦。
“哇！”郑森林眼睛都凉了，想着山楂酸酸甜甜的味道，嘴里口水分泌。
“给你。”张翠花没说什么，直接把糖葫芦递给他，看着他吃。
郑森林咬下一颗山楂球，手托在底下，预防清脆断裂的冰糖掉下来，“真好吃！”
等郑森林吃完糖葫芦，张翠花问他，“你还想出去玩吗？还是屋里写作业？”
郑森林被娘擦了擦嘴和手，乖乖的伸着手，眼睛眨了眨，不好意思的说，“我不想写作业，我想出去玩。”
“去吧。”
张翠花把郑森林抱下去，自己也站起来。脚伸进鞋里，千层底的棉鞋好穿，脚一动就穿上了。
郑森林看了看张翠花，扭头高高兴兴的往外跑。
掀开门帘却差点撞上姜万。
姜万往后退了一步，问他没事吗，“我看你刚才心情不太好，就没告诉袁分你回你屋了。”
“哼，那是袁分蠢，我不会我自己的屋子，还能去哪？”郑森林撇嘴。
姜万没说袁分第一次来他家，根本不知道哪个是郑森林的屋子，只说，“他们说去外边玩捉迷藏，你玩吗？”
今天来的不仅有姜万和郑森林的同学，还有其他婶子带来的孩子。孩子多了可以玩的就多了。
光是捉迷藏就可以玩好久。
“当然玩！”
郑森林听着旁边看见他出来的婶子满嘴夸夸，矜持的不看新灶那边，只当没听见。
毕竟那个婶子确实没跟他说话，只是大声的跟其他婶子夸自己而已。
“那我们出去吧，他们在那呢。”姜万指着外边一颗大树，树下扎堆的小孩。
“好！”郑森林率先朝着外边跑。
姜万跟在他后边。
张翠花从屋里出来，看见他俩跑的飞快，也不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