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再来一次(丰盛幻觉)

叶锦挑眉，拿起勺子舀起瓷盘里的小蛇。
容舟就稳稳坐在勺子里，仿佛勺子就是他天然的座椅。
拇指大的人双手撑着下巴，摇着尾巴有恃无恐地看着叶锦。
叶锦张开嘴，一口咬在容舟的腰上。
“啊！”
容舟没有想要叶锦居然真的会咬，不由乱了阵脚，手和尾巴一阵狂舞，更糟糕的是叶锦的牙齿不时碾过容舟的腰。
不疼，却痒得不行。
“哈哈！”
“姐姐！”
“快！快把我放下！”
“啊啊啊啊！”
“哈哈哈！”
容舟扭来扭去，却不敢大声，竭力压抑着声音，然而叼着他的人却没有停嘴，牙齿不断在他的腰间、在他的胸肋上碾过。
都说蛇和鸟类是天敌。
不是蛇吃了鸟，就是鸟吃了蛇。
总归，大的是要吃掉小的。
而他现在很小很小。
忽然叼着他的人用力一甩他便被高高抛起，失重向上的瞬间容舟恍惚想起金鸟吞吃绿蛇时的场景。
很快他便被抛到了顶，又失重落下。
有瞬间，容舟觉得，如果能被姐姐吃掉也不错。
容舟不知道真被吃掉会发生什么。
严格意义上讲，现在的他只是一团凝实的能量，并不是血肉。
所以他会被姐姐消化，变成她的身体里的一部分吗？
容舟没有答案。
因为他并没有落进叶锦的嘴里，也没有被吞吃入腹，而是落进了一双柔软的手中，被十根手指温柔拢住。
除了还未散去的失重感，他还好好的在叶锦身边。
姐姐的轻笑声从上方传来，容舟仰头。
容舟抬起微缩的脑袋去仰视，撞入了温柔的棕色眼眸里。
最近姐姐总是带着面具，没有办法，他们在圣城里必须小心。
就连他都被关了好几回禁闭。
在姐姐开辟出来的空间里。
安静得让容舟害怕。
容舟的蛇身忽然蜷缩又像弹簧一样弹起来，抱住叶锦的脸，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即使是叶锦也被容舟唬了一跳。
倒不是怕容舟冲上来，而是怕他掉下去摔到。
伸手去接的时候，尖细的牙齿已经在她的脸上咬了两下。
不过叶锦带着面具，容舟的牙齿无法穿透面具，只隐约有些感觉。
门外忽然传来纳克里和陌生人的声音，叶锦虚空一划，就将容舟放进裂开的空间里。
小蛇委屈巴巴，却乖乖地盘上了她的空间按钮。
叶锦一笑，在关闭空间之前，叶锦轻轻弹了下容舟的脑门。
容舟却没有捂住脑袋，反倒抱住叶锦的手指蹭了蹭。
叶锦心中柔软，彻底将空间封闭起来。

叶锦看了眼镜中的女人，棕发棕眼，身上没有破绽。
叶锦打开门，纳克里便热情挤进来, 身后是一个穿着考究的商人。
在这个寻常人普遍穿着颜色暗沉的麻布衣裳的世界, 纳克里带来的人却穿着色彩鲜艳的丝质衣裳。
领口和袖口用彩线细细绣了装点衣服的纹路。
这样的装扮在恶堕者中并不稀奇, 穿在人类身上, 却难免要高看一眼。
至少说明来人在圣城里混的不错。
纳克里三言两语介绍了来人。
陆桥，圣城最大商号的三当家。
叶锦招呼两人坐下，一边倒水, 一边寒暄：“纳克里, 最近生意怎么样？”
“嗨！”纳克里端起茶杯, “你知道喀斯镇的状况, 我根本没有收到多少货物, 只是靠着积年的经验让自己不至于赔本罢了。”
十多天过去, 纳克里手里的货已经出的差不多了，不但将收到的晶核以高价卖了出去，还捎带着将叶锦从异兽森林里得到的S级晶核卖了出去。
叶锦不知道纳克里在中间得到了多少好处，但是对方给的价格很公道。
最重要的是, 圣城里并不直接使用碎晶，而是一种类似信用点的东西, 借助纳克里的渠道叶锦轻易就有了笔来路正当的钱, 就连这套房子也是纳克里帮忙找的。
叶锦没费什么心思就在圣城住了下来, 叶锦很满意。
从纳克里微微扬起的嘴角看, 实际状况或许比纳克里嘴里的状况要好上一些。
叶锦笑着问起纳克里的打算。
纳克里叹了口气：“圣殿的神谕还没撤销，喀斯镇暂时是去不了了。最近只能做些散活贴补一下生计了。”
“不说那些，如渊, 上次你拿出来的那块宝石成色实在不错，今天我把陆当家带过来就是想要让他帮着掌掌眼。”
叶锦便道了声“稍等”。
说罢她笑着转身，进到卧室里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丝绒质地的小盒子。
见到叶锦手中的东西，陆桥眼放精光。
那种小盒子陆桥见过不少，圣城，或者说这个世界并不生产这种东西，那是外面世界的物产。
当神选者出征的时候，有时就会带回这种小盒子，里面通常装着价值不菲的宝石。
圣殿喜欢用宝石装点神的圣像，那些宝石即使不献给主教，转卖给神选者也是笔不错的生意。
陆桥这样想着的时候，那名叫做如渊的女性战士已经将盒子打开。
陆桥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睁大，露出灰色的老鼠耳朵。
上等的黑色丝绒底衬之上，是一颗硕大的海蓝色宝石。
陆桥急忙拿出透镜，给露出灰白色鼠毛的手戴上手套，才轻轻拿起那颗宝石仔细去看。
叶锦微微一笑。
下一秒，陆桥已经口中发出无法抑制的惊叹。
从商二十多年，陆桥还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纯净的宝石。
这是一颗足以镶嵌在神像上的宝石，意识到这一点的那刻，陆桥对这颗宝石起了势在必得的心思。
如果能把这颗宝石献给教会，他在商行里的排位说不定还可以往上升一升。
有了这个想法，陆桥看向叶锦问道：“如渊女士，你想要什么价格？不论是晶核还是贡献点，都好说。”
叶锦看了眼纳克里，世故的行商便露出爽朗的笑容：“如渊刚来圣城，对这里的事都好奇得紧。听说最近角斗场又要开了，她也想要去看看。”
“角斗场？”陆桥惊讶地打量眼前的女性战士，“你还只有A级吧？怎么就想要去角斗场？！”
叶锦平平无奇的脸上浮出些许向往：“想去看看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神选者。”
纳克里拍了拍叶锦的肩膀：“别看她只有A级，却可以在异兽森林边缘捕杀S级异兽，身手在同龄人里面真不差。”
陆桥赞了声：“有追求。”
然而下一句陆桥却劝了起来：“可每一位神选者成为神选者之前，都是天资卓越的战士，这种天赋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显露出来，如咱们这些资质平庸之辈，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如渊女士有先祖庇佑，只要把这颗宝石卖给我，你就可以在这圣城里无忧无虑地住一辈子。”
叶锦脸上向往之色未减：“可是我太想上进了。”
陆桥的胡子忽然冒出来，抖了抖。
陆桥看向纳克里，爽朗的商人只是无可奈何地耸了下肩膀。
三日之后，圣城竞技场西北角一隅，陆桥带着叶锦和纳克里进入角斗场。
陆桥带着叶锦和纳克里坐下。
来竞技场的绝大多数是神选者，然而神选者也有家人。
所以圣殿特地在角斗场开辟出一块角落，供给普通人类观看。
“奇怪，为什么检票的时候要露出精神体？就连观看角斗都要显露出来至少一个精神体特征？！”
“不知道，最近圣城里巡查严密了许多，上面在寻找一个精神体是鸟类的哨兵，听说所有的鸟类哨兵都要被带去圣殿检查。”
“天呐！还好我的精神体只是一只猫。”
“哎呀，别管了，咱们又没做亏心事，按照要求做就是了。反正打到激烈的时候，精神体也会被吓出来。”
“倒也是……”
叶锦垂眸神色微暗，这几天叶锦发觉类似的精神体审查在圣城十分普遍，如果她的精神体没有觉醒第二种形态，露出马脚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想到这里，叶锦不由摸了摸手臂，格外紧致的幽蓝色皮肤让她不由露出了些许微笑。
二十分钟后，庄严的钟声响起。
两个哨兵先后走上黄沙铺就得竞技场。
那是两个SSS级哨兵，一个是头上长满小蛇的美杜莎，另一个是敏捷的豹子。
叶锦坐在角斗场里，这是人类的说法。
对恶堕者而言，这里与斗兽场无异。
在这颗星球，一旦等级突破了SSS级，一切都会变得不舒服起来。
圣殿的向导素比起小镇上的要好上许多，然而人工合成的向导素无法缓解SSS级哨兵的精神污染。
哨兵们会来到角斗场厮杀，在“神”的注视下将自己的武勇展露出来。
或者一路厮杀到最后得到预定的名额，又或者“幸运”地先一步被“神”选中。
不论想或不想，这个世界最优秀的哨兵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成为恶堕者。
然后它们会跨越空间，为“神”征战。
叶锦看向角斗场，美杜莎发出“嘶嘶”的鸣叫声，而豹子已经弓起身子准备进攻。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多天，叶锦隐隐有种感觉。
这世界的异兽多种多样，海里，异兽森林里，甚至有些叶锦也没有见过的品种，然而这个世界哨兵和向导的精神体却并不丰富，至少没有联邦丰富。
好在鱼类精神体并不少见，叶锦混在里面也算过关了。
教会的匹配制度被应用在哨兵和哨兵之间。
哨兵们组成家庭，生下孩子。
向导从始至终只属于教会，属于神，他们不会结婚，也不会生育。
思忖间，豹子忽然跃起，一口咬上美杜莎的七寸，美杜莎黑长的蛇身绝望的挣扎。
叶锦微微蹙眉，她不喜欢看见这样的场景。
然而角斗场的气氛却空前高涨起来。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一句句嗜血的嘶吼鼓点一般将角斗场彻底点燃，就连纳克里和陆桥都激动起来，捏起拳头奋臂大呼。
叶锦却觉得她的血正一点点凉下去，心跳却正随着嗜血的嘶吼加速，叶锦不由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
这座无虚席的角斗场里，却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是正常的。
很快，豹子撕开了美杜莎的喉管，战士得意的举起带着金钱花纹的手臂。
竞技场彻底疯狂了。
叶锦的额头突突直跳，这一刻，叶锦觉得恶心。
压着呕吐的感觉，叶锦闭上了眼睛。
成千上万道声音却涌进叶锦耳道里。
“啊啊啊啊！美杜莎又死了！”
“这种蛇类精神体果然不行，不知道为什么圣殿格外青睐这种战士。”
“菜就是原罪。”
“晚上又要吃蛇肉了。”
“什么时候空间通道才会再次打开？”
“好久没有随神征战了。”
“应该不会等太久，圣城里才几个SSS级？咱们都要饿疯了。”
“我可没有你那么乐观。”
“如果神准备近期打开空间通道，就不会临时增加神选者的试炼。”
“说的也是，不过我真的吃够了蛇啊象的，还是空间通道那一边的SSS级更好吃，各个细皮嫩肉的，漂亮养的也好。”
叶锦闭上了眼睛，哨兵的体质将那些声音清晰地分辨出来，句句入耳。
人与恶堕者之间已经是不同的物种，无法共情。
然而，叶锦听得见纳克里、陆桥，还有出现在角落里的其他人类兴奋的心跳声。
烈日下，叶锦却觉得很孤单，很冷。
此时此刻，叶锦无法与这里的人类共情，他们是一样的人类，即使他们可以交谈，可以相互帮助，然而在另一些事情上，叶锦和这里的人却仿佛是完全不同的物种。
虽然叶锦从来没有想要融入这个世界，但叶锦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如此格格不入。
叶锦的空间忽然发出响声。
“姐姐？”
“你在伤心吗？”
容舟耳朵紧紧贴在分隔空间的墙壁上，想要听到外面的声音。
叶锦不知道容舟为什么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却心中一暖。
酸酸的，也甜甜的。
至少，她还有容舟。
她的小蛇。

相比于联邦，圣城里的高阶晶核并不是特别稀罕的东西。
不论是恶堕者还是S级以上的哨兵，都可以从异兽森林里得到高阶晶核。
那些东西是提升实力的必需品，有价值, 但因为供给庞大, 所以价格相比于联邦便宜了几十倍不止。
相反, 在联邦纯粹装饰用的宝石, 在这里却因为被神赋予了格外的价值，而增值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捏着手里的上千颗SSS级晶核，叶锦都有些懵了。
叶思棠是联邦元帅, 她想要拿到这些晶核尚且需要花些心力, 而叶锦只是卖了颗品相尚可得宝石, 就得到了千余颗SSS级晶核。
一瞬间, 叶锦有种冲动, 想要把手上的宝石全部卖掉。
如果圣城没有在搜捕她的话, 叶锦或许真的会那么做。
叶锦日常放在空间按钮里的首饰总有百十来件，有她自己买的，有母上大人给的，当然最多的还是容舟送的。
叶锦当然不会去动蒋如邈和容舟送给她的珠宝, 卖出去的那颗是到东南塔之前叶锦用拍下的原石定制的。
叶锦从来没有带出来过，倒不怕被索恩发现。
拿着沉甸甸的布袋子还有路过张记时买的营养液, 叶锦打开房门, 莉比很快跑出来, 叶锦却发觉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不是人类。
是恶堕者。
叶锦暗暗警惕起来, 面上却并不显露。
莉比拉着叶锦的手走到房间里，笑着对坐在房间里的人道：“托尔，这就是我说的姐姐！如渊姐姐！”
“如渊姐姐, 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托尔哥哥。”
莉比口中的托尔哥哥有一头和莉比相同的红色头发，相同的黄绿色眼睛，和总是元气满满的莉比不同，托尔身上有种颓丧的气息。
托尔比莉比白了好几个色号的脸颊上有一道深刻的伤痕，从左耳翻过高耸的鼻梁，消失在右侧颌骨，近乎划开整个脸颊的伤痕破坏了英俊的容貌。
深刻的伤痕，微垂的眼角，再加上周身的颓丧气息，构成了叶锦对托尔的最初印象。
圣殿拥有类似医疗舱的设备，对于已经富裕起来的恶堕者而言，想要除掉脸上的疤痕并不难。
叶锦不知道托尔出于什么理由保留了脸上的伤，也无意深究。
虽然没有看到所谓的转化仪式，但是刚刚从角斗场回来，叶锦觉得自己现在还能保持微笑而不是呕吐出来，已经很能忍了。
对这个世界，这颗星球，叶锦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托尔站起来，微微躬身：“谢谢您对莉比的照顾。”
叶锦挑眉，来到圣城十余天，叶锦第一次听恶堕者用这样平静有礼的语调和一个哨兵说话。
虽然恶堕者也曾经是人类，可是一旦他们变成恶堕者就高高在上起来，对弱小的人类充满了戏谑、嗜血、恶意和掠食的本能。
叶锦问：“要把莉比接走吗？毕竟你们才是兄妹。”
莉比搓了搓身上的围裙，有些不知所措。
她既想要和托尔在一起，却又放不下新认识的姐姐。
托尔摇头：“我还有许多事要做，神选者随时要为神征战。”
叶锦的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她问：“贝尔呢？莉比说她还有个姐姐，她不能照顾莉比吗？”
托尔的嘴唇微微颤了一下，莉比已经哭出来：“贝尔姐姐死了。”
莉比哭得伤心，叶锦想要安慰的时候，她却说：“贝尔姐姐是死在角斗场里，死在成为神选者的路上，她是荣耀的。”
叶锦的手指顿了下，之后她摸了摸莉比的脑袋，却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恶堕者统治妄自称神的世界，向往成为神选者或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叶锦却无法共情。
托尔别过脸去，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只有小孩子的抽泣声，在房间里回荡。
半晌后，托尔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问：“听说你今天去了角斗场？”
叶锦应了一声，有些诧异地看向托尔。
虽然这里的恶堕者多数都在角斗场里搏杀过，但是在叶锦的印象里，一旦成为恶堕者之后，它们似乎更愿意称呼那里为斗兽场。
托尔认真地看着叶锦说：“不要再去角斗场了，那里没什么好看的。”
叶锦微微诧异，没有想到托尔居然会这么说。
然而接下来托尔做的事却比它的话语更让叶锦惊讶。
托尔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子递给叶锦，他笑了笑，脸上的伤痕却狰狞恐怖地扭曲起来：“我经常要去外界征战，人类不适合居住在恶堕者聚集的区域，帮我好好照顾莉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