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再来一次(丰盛幻觉)

说着，叶锦闭上了眼睛。
本事回避的举动，可叶锦是真的累了，闭上眼睛之后没多久叶锦就睡着了。
容舟愣愣地抱了叶锦一会儿，才缓缓起来，抱着叶锦在陌生的公寓里转了两圈，找到了放在功能房里的医疗舱。
细细调过参数之后容舟才轻轻把叶锦放了进去。
关上医疗舱盖子容舟并没有离开。
他还活着。
他和姐姐结合了。
这些字符合在一起是那样不真实，容舟忍不住怀疑起来，眼前的一切是不是他的梦。
或者他已经死在了海底。
眼前的一切只是梦，只是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的走马灯。
如果是，容舟希望这场过于梦幻的走马灯能长一些。
容舟额头抵在透明的医疗舱壁上，看着淡绿色的修复液漫过了她的身体，一些细小的伤口开始愈合。
黑色的蛇身一圈又一圈缠上医疗舱，容舟没有离开。
他的精神力触手还缠在姐姐的精神力丝线上，隐隐维持着共鸣。
他们的精神图景已经融合，然而融合的进程并没有全然结束，洋流翻卷着砂石绕着精神图景运转，一点点改变精神图景的面貌。
容舟本能地感到，这种共鸣会让他们的精神图景更加融洽地结合在一起，他想要在姐姐醒来之前将他们的精神图景弄得更好一些。
容舟进入焕然一新的精神图景。
走在海浪冲积出来的沙滩上。
在柔软的细沙上留下一串脚印，凹陷下去的脚印很快又被上涨的水浪抚平。
天空澄澈，一片云朵却挡着挂在天边的月亮，只能隐约看见月亮透出来的光。
容舟隐约知道月亮上藏着一些东西，他没有去深究。
当姐姐觉得他可以看的时候就会给他看，不想给他看，他就不看。
没有关系。
容舟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情纠结烦恼。
因为姐姐已经将最最宝贵的精神图景分享给了他，冒着失掉性命的危险。
姐姐本不必如此，她却做了。
还有什么不知足？
自寻烦恼只会让他将最最珍视的人推远。
即使他们结合了，可是结合并不意味着一劳永逸。
不用心经营就会变成一对怨侣，他的母亲和周闵就是最好的例子。
容舟慢慢走着，停在一艘冲上沙滩的木船旁笑了。
他的姐姐正在这里沉沉睡着。

索恩从医疗舱中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
圣城虽然远离联邦, 但是索恩和一些顶层的向导身边并不缺乏联邦的最新科技和产品，圣城和联邦的顶尖医疗水平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在联邦很普遍的治疗仓，在圣城却只有少数人才能得到医疗舱的治疗。
相比之下，联邦稍有家资的人就可以在家里备上一台医疗舱。
高阶向导通常也是优秀的塔医, 即使成为恶堕者以勒也没有忘记曾经的生存技能。
以勒已经为他接上了一条新的腿, 因为时间过于仓促, 培育出来的腿还不能受力, 需要借助外骨骼才能行走。
索恩放下裤腿，遮住外骨骼的金属构件。
他的外骨骼制作精良，贴着皮肤的构造让人看不出来他的一条腿才刚刚换过, 然而索恩还没开始复健, 走路的时候仍然有些微不自然。
索恩走进圣殿议事厅。
哪怕索恩努力地维持着体面, 他走路的时候仍旧微微跛着脚, 这种状况在一个星期之后会缓解。
九位主神已经坐于华丽的宝座之上, 威压从高阶之上压下来, 索恩却仿佛没有察觉。
“吾主。”
索恩微微躬身。
气氛陷入短暂的凝滞，被几位恶堕者盯着，索恩却气定神闲丝毫不慌。
“起吧。”
以勒率先抬手为索恩解围。
在沃伦不满的视线中，索恩面不改色地站起来。
他只是一个向导罢了。
叶锦在众多恶堕者值守的圣殿里来去自由, 甚至摸到育婴堂在实验室里埋下数枚定时炸弹，之后她又神乎其神地在两位恶堕者的掌控下逃跑。
这桩桩件件和他索恩有什么关系？
不论他在, 或者不在, 都没有影响。
他只是一个向导, 既无法察觉, 也无法留下叶锦。
可笑的是，叶锦在两位恶堕者的注视下不仅逃了，还拿走了四尊神像！
无怪乎直到现在沃伦和迦梵的脸色仍然是青的, 怕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其实神像被抢还是小事，实验室被炸还有即将暴露的圣城才是大事。
叶锦所作所为不但截断了圣城的后路，还让圣城变成了靶子。
即使圣殿精心挑选了几组生育率较高的基因，然而两代之后那些哨兵的基因就会变得驳杂起来，生育率也随之显著降低。
若非如此，圣城也不用一代代地培育新的生命投放到民间去，如果没有圣城的干预，这颗星球上的人类很快就会因为没有后代而消亡。
可是叶锦却将圣城的基因库给炸了，如果不能重新得到基因库，如果人口无法得到补充，新生的恶堕者也将减少。
如今联邦已经能和可以带领异兽战斗的恶堕者打得有来有回，如果恶堕者的数量减少，圣城岂不是要被联邦占领？
到最后圣城只能大批量克隆人类。
想到日后圣城将出现不少同样面孔的哨兵、向导，甚至恶堕者，即使是索恩也有些不寒而栗。
更糟糕的是，叶锦是个空间系哨兵。
她可以标记圣城的位置，引来联邦的战舰。
而圣城里并没有足够的战舰，只靠沃伦如何能转移数量如此庞大的异兽和人类？
何况圣城还没有找到第二颗宜居的星球。
局面陷入到了极其不利的地步。
心中盘算着这些，索恩却依然沉稳，保持着恭谨的态度等待恶堕者们的吩咐。
他只是个主教，是侍奉神的仆人，只需遵从“神”的谕旨。
一个向导，在这种时候以勒的话尚且难说有多少份量，何况是他？
索恩的唇讽刺地弯了弯。
一如索恩所想，他被叫过来不是因为恶堕者需要听取他的意见，而是恶堕者已经有了决断。
“索恩。”
迦梵垂眸看向站在下方的向导，淡声道：“计划提前了。”
索恩猛然抬起头来，失声道：“提前？”
迦梵点头：“基因数据被摧毁，圣城陷入极端不利的境地。只有提前实施计划抢占先机才有可能翻盘。”
索恩变了神色：“可是叶锦已经返回联邦，以她的性格必然会将圣城的消息告知叶思棠。如今，议员的位置我都未必能坐稳，又该如何推动计划？”
迦梵俯视立于阶下的向导，淡声道：“叶锦或许拍下了一些视频资料，然而叶锦如何让叶思棠和叶思棠以外的人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呢？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就不能是用AI合成的吗？”
索恩微怔。
迦梵却露出势在必得的笑：“索恩，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当哨兵恶堕造成的恶性事件一次次暴露在公众面前霸占头条，你说普通人是会倾向将哨兵看管起来，还是相信几段无法印证的录像？”
索恩低头，沉默思索起来。
在迦梵眼中索恩根本没有拒绝犹豫的资格，银发恶堕者命令道：“回到联邦之后，你要抓紧些挑动民心。叶锦虽然逃了却受了重伤，她的精神力多半已经枯竭。即使回到联邦短时间内也多半会昏睡不起。”
说道叶锦逃了的时候，银发恶堕者的声音危险地低了下去。
坐在迦梵左手边的恶堕者发出轻蔑的笑，她面容姣好，有一头棕色的长发，头戴一顶花环。
花环上，各色花朵开得娇艳，然而细看之下才会发觉花环上细小的花蕊在缓缓蠕动，那并非是什么花环，而是直接长在女性恶堕者头顶上的东西。
女性恶堕者抬手撑起下巴，露出一节像是由植物茎叶缠绕而成的手臂。
“沃伦、迦梵，这次弄出这么大篓子，那个联邦的哨兵居然弄倒了我的神像，简直罪无可恕！”
“你们一个可以随意进行空间传送，另一个有数个分身在联邦刺探，直接杀了叶锦岂不干净？”
女性恶堕者绿色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不要告诉我，你们不知道叶锦在哪！”
迦梵狼狈地移开视线。
沉默片刻，沃伦憋屈说道：“东南塔、中央塔的医院都找不到叶锦。叶锦和容舟东南塔的宿舍早就被军队收回去了，他们也没有回到中央塔的公寓。或许他们回了叶家。”
说着沃伦看了眼索恩。
索恩微微躬身，十分恭谨地接话：“吾主，我已让叶逐山注意叶家动向，目前没有收到叶锦返回叶家的信息。即使如此，也不能排除叶锦被叶家藏起来的可能。”
迦梵无奈看向瑟西：“你看，不是我们不想找到叶锦，而是根本找不到。”
沃伦叹了口气：“叶锦是空间系哨兵，她可以随意找到一间旅馆藏匿下来，星海漫漫，我们无法在短时间内翻遍整个联邦。”
以勒柔声说和：“瑟西，神像倒塌我们都不愿意见到。日后从联邦得到的物资，会优先用来建造你的神像，如何？”
以勒是向导，其他恶堕者难以分出高下的时候，互相妥协之下反倒让战斗力不强的以勒坐到正中的位置。
一开始只是权宜，后来几位恶堕的哨兵发现，有向导居于中间，经常能缓和其他恶堕者的冲突，这个习惯便也一直延续下去直到今天。
以勒性格温和，迦梵和沃伦听着，没有反驳。
瑟西冷哼一声，闭眼不再说话。
片刻后，迦梵命令索恩：“去吧。将事情做好。”
索恩心中一冷，却恭敬地应了下来。
明知事情多半已经暴露，迦梵却仍然决定要让自己去推动计划，不过是因为恶堕者身在圣城，不论事情成功与否，对于高阶上的几位而言都没有坏处。
事成，那几位享受好处。
事情败露，死的只是他自己罢了。
然而从出生起索恩就没有任何选择，他只能按照恶堕者们为他规划的道路，成为主教，成为议员。
看似站在高处尽享富贵，实则如履薄冰，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生怕一着不慎漏出马脚便满盘皆输了。
沃伦站起来，缓缓走下台阶，将一张敕令递给索恩：“拿着这个。”
“为了防范联邦袭击我们不得不早做准备，圣城会渐渐移动到其他星轨。”
索恩猛然抬起头来。
沃伦一笑：“这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一段时间之内，圣城的坐标会不断变动，包括那面镜子在内，旧有的敕令很快就会失效。拿着它可以帮你快速回到圣殿。”
索恩垂眸，没有想到沃伦的力量远超预料，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居然可以将整个星球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瞬间，索恩心中又充满了信心。
人类的元帅果然难以与顶级恶堕者抗衡。
索恩抬起双臂，面上的恭敬更加真切了些，从沃伦手中接过新造的敕令。
夜空，大海，沙滩。
叶锦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
偶尔她会睁开眼睛，朦胧间看见容舟。
有时向导在她身边躺着，有时向导会坐起来，有时他会下船去在附近绕圈。
叶锦时梦时醒，每次醒来都仿佛过去了很久。
然而容舟却一直在。
有时他的吻会落在她的额头上，有时是嘴唇，甚至脖颈、锁骨。
有时他就睡在她的身旁，牵着她的手呼吸松弛。
叶锦的感知迟钝起来，上一秒容舟的吻还在额头，下次意识回笼的时候他却已经走出很远，海浪漫过他的脚趾，海风拂过他的头发。
这不科学。
叶锦并没有睁开过眼睛，却知道发生在身边的一切。
金鸟展翅盘旋在高空之上，累了便收拢翅膀像支利箭般扎进水中变化成鲸鱼。
黑色的蛇始终盘在它的身上，或上天，或入海。
数百道龙卷风四处游走，有的卷起砂石，有的卷起水浪，变成通天彻地的水龙卷。
有草芽拱出潮湿的沙土，嫩嫩的绿色连载一起。
这里是哪？
分明是陌生的，却又是熟悉的。
然后叶锦看到了挂在天上的月亮，虽然被一片云彩遮住了，叶锦却能看见云彩后边的月亮。
一幕幕的，全是上辈子的记忆。
哦，原来是她的精神图景。
叶锦终于想起来，她和容舟结合了，也想起来了容舟那家伙是多么磨人。
叶锦不由叹气，为日后的和谐生活忧虑起来。
她的精神力仿佛增长了许多。
不，不是因为她，是因为容舟。
那片属于容舟的精神力海融进了她的精神图景，似乎变成了可以由她驱使的力量。
叶锦心念一转，海浪拍了上来。
“啊。”
身旁有人发出惊讶的叫声。
晃动中海浪带着载着两人的木船驶入大海。
叶锦不由弯唇，她的预感没错，她的确可以驱使那片海，虽然还不熟练。
身旁的人手忙脚乱一阵才将船稳住，之后容舟抱住了她。
叶锦偏头，抬手搂住容舟的脖子，吻上容舟的唇瓣。

醒了吗？
叶锦有些茫然，她的思绪仍旧迟缓，仿佛转不过弯来，连思考都费劲儿, 就像小马在拉大车。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容舟已经吻上了她的眼睛。
什么时候, 怎么发生的？
他不是在亲吻她的嘴唇吗？
叶锦觉得自己好像醉酒的人, 完全断片了, 只有短暂的清醒。
因为本质上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如此庞大的精神力。
就像个酒量浅薄的人被扔进了酒桶里，就快醉死在酒桶里了。
简单地说，她晕精神力了。
即使身体恢复了却醒不过来, 短暂的情形也只出现在她的精神图景里。
叶锦的思维缓慢地转了一圈, 算是想明白自己现在的状况也不急了, 安心地闭上眼睛。
急也没有用, 不如多睡会儿。
当她的身体能够适应了, 自然就会醒过来。
容舟打开医疗舱盖子, 将沉睡的人从医疗舱里抱出来。
一般来说，当医疗舱结束工作的时候，接受治疗的人会被医疗舱内置的唤醒机制叫醒，但是姐姐没有醒来。
一开始容舟是担心的。
好在他在精神图景里找到了沉睡的人, 知道姐姐只是还不能适应。
想到倒在精神图景里醉眼朦胧的人，容舟不由笑了, 忍不住亲了下叶锦的额头, 姐姐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医疗舱结束工作的时候已经将叶锦身上的修复液清洗干净, 但是光洁的额头上还有些许修复液的味道。
容舟将叶锦抱到床上, 给她注射了一支营养针。
抬起叶锦的胳膊，容舟给叶锦套上睡衣袖子，宽大的白色睡袍披在叶锦身上, 柔软的衣料擦过她的皮肤，就像在打扮一个大号的娃娃。
容舟不确定姐姐还要昏睡多久，因为姐姐近乎承受了他所有的精神力。
容舟抱紧了叶锦，无奈又愧疚的在她的颈边蹭了蹭。
即使他努力控制了，可是精神图景融合之后他的精神力有所增长，这也是姐姐明明快要醒了却又睡过去了的原因。
融合后的精神图景就像一颗星球，有足够的地方容纳他的精神力，精神力壁垒就像大气层，给了他近乎无穷的成长空间。
容舟无奈一笑，从出生起他就和浩瀚的精神力相伴，已经习惯，姐姐却还需要时间适应。
终端忽然颤了一下。
容舟点开，姜舒兰出现在光屏里，神情焦急。
“小舟，你还好吗？疼不疼？如果精神图景压力太大可以让蒋姨或者白闪帮你。”
容舟微怔，瞬间明白意识离开身体的这些日子里，是蒋如邈和白闪在帮他维持精神图景。
没想到他居然还欠了白闪人情。
容舟握住叶锦的手，五味杂陈的情绪在看见沉睡的叶锦时又平复下来。
总归笑到最后的是他。
容舟弯了弯唇，对姜舒兰说道：“母亲，我很好，您不用担心。”
姜舒兰看着光屏里的向导，他只穿了件交领的睡袍，向导的脸色已经不再苍白，变得红润，眉宇间常年压抑疼痛的郁色消失不见。
姜舒兰几乎立刻察觉到容舟的不同。
向导的眉眼彻底舒展开来，即使容舟不说话姜舒兰也知道现在容舟的心情极好。
姜舒兰心中微拧，她没有多想，因为在叶锦面前容舟时常露出这样欢快的神情。
她问：“叶锦在你身边吗？”
姜舒兰话音方落，焦急等在一旁的蒋如邈再也按捺不住，拉近镜头问道：“小舟，你知道她在哪吗？这两天我打了无数次通讯都没有接通。”
“这孩子，说要休息一下，都三四天了怎么还没个回音？即使受伤了，两天时间也足够治愈伤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