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再来一次(丰盛幻觉)

不多时，叶思棠耳边响起办公室门被阖上的声音。
看着阖上的门板，叶思棠目露怅然。
线上会议室再次沉默下来。
沉默中，仍有人不停上线进入会议室，有正直壮年的上将，也有相关领域的专家。
很快联邦的作战指挥部已经成形，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试图找到拯救贝诺斯星的办法。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几十个人仍然没有讨论出一套可行的方案，连头绪都没有。
“如果给我半年时间，联邦一定可以拿出足够的量子引擎，只要一起发动，就可以摆脱恒星的引力，朝贝诺斯星原来的轨道行驶。”
“哪里还有半年时间给你？只需几个小时，生活在贝诺斯星的人类就会被煮熟！”
“我们要一颗无人的星球有什么用？联邦那么多宜居星，多的是单纯作为种植星存在，只有机器人工作的资源星。贝诺斯星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上面生活着的数百万联邦民众！给你半年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可没有人能想得出办法！没有星舰能跃迁到恒星附近。”
“网络上简直疯了。比上次听证会更疯。”
“不少人叫嚣着投降。”
“如果恶堕者出手就能将整颗星球推向毁灭，如果人类还想要活下去，除了投降还有其他出路吗？”
霍群看着仍在争论的众人目光愈发暗沉，他沉声道：“肃静。”
“诸位，你们的任务是找到拯救贝诺斯星的办法。在贝诺斯星沦陷之前，至少应该保持专注，而非跑题。”
有人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
面对恶堕者的突袭，联邦最顶尖的专家竟然只能像网民一样东拉西扯，提不出任何有建树的意见。
原本霍群还觉得叶锦贸然过去有些鲁莽，可半个小时后霍群意识到，事到如今联邦唯一能做的，竟然是派一个具有空间系能力的哨兵目送整颗星球的毁灭。
还有网络上……
那个叫做瑟西的恶堕者故意将贝诺斯星的消息散布了出去，网络正被无数条来自贝诺斯星的视频冲击着。
联邦的民众却只能在光屏前煎熬，看着光屏那边的人类无助地哭嚎。
可以想见，一旦贝诺斯星沦陷，联邦军部将陷入巨大的舆论风波。
霍群抿着唇，被上百亿条生命压得喘不过气来。
霍群不由看向叶思棠，将孙女和儿子派上最前线之后，叶思棠目光仍旧沉静坚定。
然而霍群知道，现在并不是最难熬的时刻。
从现在开始，人类每分每秒都将面对选择。
选择，还是臣服。
是向死而生，还是像奴隶一样活着。
今日他们可以拒绝瑟西，明日呢？
当联邦的多数人明知自己会像猪一样被圈养起来，却还是想要活下去呢？
当他们保护的人都开始想要苟且的时候。
作为民众供养的战士，他们是要遵从，还是要继续战斗？
坐在他身旁的女性哨兵偏头，语调仍是坚定：“人，应该像人一样活着。不论前路如何，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霍群才恍然察觉，他竟然不自觉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好在线上会议室里声音吵杂，没有多少人听见他和叶思棠的谈话。
忽然，会议室里传来了叶思棠副官的声音：“元帅，叶少将到了。”
吵杂的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
叶思棠点头，她点开光屏，将画面共享了出去。
星海中出现了一队机甲，仍有机甲透过空间通道不断跃迁到恒星RW-35附近。
他们没有过于接近贝诺斯星，距离太近，会让他们的机甲也烧熔起来。
半个小时过去贝诺斯星状况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颗宜居星就像一颗半边被丢进油锅里的汤圆，表面浮起细小的泡泡，浓黑的硝烟哪怕隔着千万公里依然可以被肉眼看见。
那颗承载了数百亿联邦民众的星球，正以缓慢，却无法逆转的威势朝RW-35移动。

“只要向圣城臣服，神就会赦免你们即将葬身火海的苦痛。”
“人类，难道你们想要重复贝诺斯星的命运吗？”
瑟西高抬着头颅，悲悯俯视的宣告出现在贝诺斯星的每一块光屏上, 又借由贝诺斯刚刚恢复的网络被绝望的人群传送到联邦每一个角落。
……伴随着一个个发生在贝诺斯星, 让人绝望的视频。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海面沸腾起来, 被阳光直射的云层开始燃烧, 也将整颗星球彻底暴露在灼热的射线里。
有人绝望地坐在地面上，汗出如浆。
有人捂着脖子剧烈地喘息着，仿佛离水的鱼, 拼命地张嘴也改变不了缺氧的现实, 因为空气里的氧气渐渐稀少起来。
准备充足的人忙不迭翻找出防毒面具给自己戴上, 一方面可以获得氧气, 另一方面也可以阻隔空气燃烧带来的有害物质。
然而这些用来拯救自己的措施改变不了急剧上升的温度。
凌乱的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的痕迹, 所有人都躲在建筑里, 靠着室内的空调苟延残喘。
机灵些的已经开始用胶带将玻璃窗贴起来。
在大块玻璃因为室内室外的温差过大碎裂的时候，胶带可以将玻璃黏在一起。
这层玻璃就是可以救命的掩体，没了这层玻璃，哪怕新人类的体质已经远远优于旧人类, 也没有人能在已经超过70度的室外活下来。
每个人都在祈祷他们的空调能够坚||挺一些，让他们免于高温的炙烤。
街道上, 已经有易燃物点燃了垃圾桶, 飘飞的灰烬到处都是。
拥有防毒面具的个体因为暂时不需要氧气, 试图寻找空间里每一条通风的缝隙, 将通风管、门缝、窗缝用布条、胶带堵起来。
“嚓——”
“嚓、嚓——”
热升冷降之下，高层的温差比底层更大，街道上开始有玻璃碎裂的声音, 大片玻璃从高楼掉落下来，砸在地上，空旷的街道发出凌乱空寂的声音。
有属于人的，悲惨的嚎叫声从高远的上方传来，像柄利刃刺进每一个联邦人的心中。
因为所有人都目睹了玻璃碎裂的过程。
带着终端的手无力地爬向出口，却只是在高温中挣扎抽搐了几下，便无力倒在了光洁的地板上。
【啊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好恐怖！】
【一个人竟然就这样死了！那么简单！】
【都叫他快点去把窗户用胶带封起来，我看好多个UP主都那么做了，他偏不听，让他去地下避难所他非要待在层高200米的家里！说是习惯了家里的环境！大平层了不起啊！后来自己也害怕了，外面温度高也出不去了，就开始去找胶带，找了十几分钟才从犄角旮旯里把胶带翻出来。还没跑到窗户前窗子就裂了！真是气死我了！他不死谁死！】
【看得我全程暴躁！】
【只能说，他的认知配得上他的命运！】
【可是那些早早就把窗户封好的up主，又能比这个人多活多长时间呢？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
【那个叫瑟西的恶堕者不是说了？贝诺斯星上的人最多只能活两个小时，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军方在做什么？！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用那么多资源，那么多税收供养了军队！难道不能救救他们吗？那是上百亿条活生生的命啊！】
【我理解你的悲愤，但冷静下来稍稍想一下，军方目前也没有办法。谁能在两个小时内跃迁到贝诺斯星？即使到了贝诺斯星周围又有什么用？】
【如果整个星球都无法承受恒星的直射，人类的造物在恒星面前又能抵挡多久？怕是还没有到贝诺斯星附近那些战舰和机甲就被太阳烤化了。】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吗？】
【应该问除了看着，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吗？如果有却没有去做，那是我们的责任，如果根本就没有办法，那么除了目送贝诺斯星毁灭，我们还能做什么？】
【其实，有的。】
【对，瑟西说只要向圣城臣服，她就可以拯救贝诺斯星。】
【今天恶堕者可以把整颗贝诺斯星投向恒星，那下次呢？下次人类联邦的哪颗星球又会被恶堕者选中面对高温炙烤？是我，还是你？】
【现在我们还有时间！只要军部向圣城投降，贝诺斯星上的所有人就能得救！】
【你疯了吗？圣城的人过着什么生活，你没看到吗？】
【我知道！可那是因为圣城没有足够的生产设备，只能让那些人类勉强糊口。可是这些东西联邦有！只要臣服，我们可以生产出产品给圣城！到时候，不论是联邦还是圣城都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想想吧！如果人类可以和恶堕者达成和解，那么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突如其来的异兽侵袭，没有无穷无尽的战斗和消耗，不用继续供养庞大的军队，联邦普通人的生活说不定会上一个台阶。】
【瞎说什么！你想要恶堕吗？】
【恶堕和普通人有什么关系？！那些恶堕者也只会挑选SS级，甚至是SSS级以上的哨兵。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不论在哪个社会都是被统治的存在，换个统治者怎么了？生活会有任何不同吗？还是你们真的想要死？】
【所以，你是要一直保护我们的哨兵被吃掉，或者被迫恶堕吗？怎么可以这样？】
【那我们就活该死掉吗？告诉我！贝诺斯星之后是哪颗星球？是南塔？北塔？还是中央塔所在的奥莱克星？回答我！】
【对！恶堕者是不好！但告诉我！在这种形势下该怎么才能活下去？】
【如果硬杠必死！那么服软，委曲求全未必不是一种活法。】
【如果投降得快，我们甚至可以救下贝诺斯星的人类！】
【好热！救救我！投降吧！】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有什么错？】
【……】
【突发！一分钟后叶思棠元帅有场直播。】
【什么？】
【真的，中央塔、联邦政府、军部、还有联邦官方媒体的账号同步直播。】
【天呐！军方终于有行动了！谢天谢地。】
【真的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贝诺斯星的人类灭亡，太残忍了。】
网络上的争论很快转移到了官媒，S级以下的哨兵近乎看不清快速滚动的字幕。
不多时，叶思棠的面孔出现在成万上亿的光屏前。
面对危机，叶思棠的面容沉凝。
“联邦的民众们，今日贝诺斯星的危机已经在网上广为流传。军部也收到了来自圣城的劝降书。内容就如你们在网络上看见的，我不再赘言。”
说到这里叶思棠微微停顿了片刻，她的目光平视着摄像头，仿佛看进了无数民众的内心，之后她用沉稳坚定的语调说道：“但我们是联邦的公民。”
“我们是人。”
“不是被圈养的牲畜。”
“九十年前，联邦的先驱们为了与异兽，与恶堕者抗争建立了联邦。联邦军队秉承先驱们的遗志，不论过去，今天，还是未来，联邦军队永远不会向恶堕者臣服。”
“联邦的军队将践行联邦的意志与恶堕者斗争到底，向着光明的未来前行。”
直播间里，有人在欢呼，有人哀嚎。
欢呼者为了誓不为奴的命运而欢喜。
哀嚎者为了即将死去的想像而哀哭。
【贝诺斯星的人呢？他们该怎么办？】
【回答我！】
【难道联邦真的要看着上百亿人去死吗？！】
【告诉我们！】
【……】
叶思棠的目光扫过不断滚动的弹幕，她是联邦的元帅，是可以直面恶堕者的战士，敏锐的目光可以瞬间看清成千上万条留言。
面对数以千万计的质疑声音，叶思棠神色未变，她的声音沉稳，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联邦并未放弃贝诺斯星的民众，联邦军部已经派遣哨兵前往贝诺斯星救援。”
说罢，叶思棠抬手一划，一道光屏出现在她面前。
同一时刻，光屏中的画面也向联邦所有民众公开。
在距离贝诺斯星还有一段距离的宇宙里，上千名驾驶机甲的哨兵正在和成群的异兽缠斗，其中不乏恶堕者。
这里是他们能靠近的极限距离，再近一些，合金制成的机甲也会被恒星的光线烧熔。
正是这上千机甲上携带的雷达和摄像头拟合成一幅可以供众人旁观的广角画面。
细心的人可以发现，数千架机甲死死将一架白金的机甲护在中央，那台机甲至始至终没有行动。
广袤的宇宙中，一条幽蓝色的鲸鱼在此时悠然摆尾，庞大的身躯无风自长，似慢实快地扑向贝诺斯星。

叶锦打开空间通道, 带着叶逐渊和叶逐渊麾下的战士来到贝诺斯星附近。
因为附近没有合适登陆的天体，叶锦和中央塔的战士只能使用机甲，而不是他们在星球内部战斗时更常使用的外骨骼。
不一会儿，就有上千架机甲从空间通道里出来。
说是在贝诺斯星附近, 其实距离贝诺斯星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
然而他们没有办法再靠近贝诺斯星了, 再靠近, 不论是机甲还是哨兵自身, 都会被高温烧伤。
叶逐渊向远处看去，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不论是贝诺斯星, 还是贝诺斯星的太阳RW-35仿佛近在眼前。
贝诺斯星直面太阳的那一面已经被火光覆盖, 好在贝诺斯星是一颗海水覆盖率在80%的星球, 好在人类聚居的区域已经转到星球背面, 转到太阳无法直射的地方。
叶逐渊从来没有想过, 一颗宜居星居然会距离恒星那么近！
这种在自然情形下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却在异能的作用下曝露在所有人面前。
真实，且残酷。
来之前叶逐渊也在网络上看到了一些片段，那时叶逐渊就隐隐有预感，如果军部真要派人去贝诺斯星必然少不了叶锦, 那时他还有些担心。
这种担心在叶逐渊收到任务提示后缓了下来，由他来策应保护叶锦, 总好过留在中央塔担心。
从小叶锦这孩子就独立, 不用叶逐渊管就成了一个优秀的哨兵。
叶锦固然优秀, 然而作为一个父亲, 叶逐渊总是觉得自己在叶锦成长的道路上几乎没有多少贡献。
叶锦太省心，从小到大，她几乎不会哭闹, 也不会像叶铎那样撒泼打滚地要东西。
叶锦省心到……叶逐渊几乎不用尽多少为人父的责任和义务，他是需要战斗的哨兵，在一次又一次，几乎没有间歇的战斗中时间匆匆而逝。
昨天叶锦还是软乎乎趴在他怀里的婴儿，转头小婴儿就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
……再然后，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叶锦已经长大了，参军了，成为了中士、上尉、上校，军衔升得很快。
叶逐渊也是为人父母，内心未尝没有让叶锦借力的想法。
叶逐渊不愿意和叶逐山争抢家族的产业，自觉对蒋如邈和叶锦有亏欠，所以他才十二分努力地往上升。
就是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庇护他的妻子和女儿。
好歹叶锦也出身叶家，好歹她也有个身为上将的老爸，然而叶锦根本不用叶逐渊像某些人一样费心打招呼，为她筹谋出路，转眼叶锦就变成了少将。
她才二十出头！
叶逐渊欣慰的同时，也有一咪咪吐血。
孩子太出色，他这个做老爸的想要出手帮忙，小小的溺爱一下自家孩子都做不到！
以至于当他听到蒋如邈说，叶锦已经和容舟结合的时候叶逐渊都有些恍惚。
原来叶锦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能在这种时候接到保护叶锦的任务，叶逐渊很开心。
他这个老爸终于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上千架机甲刚刚走出通道，哨兵们刚整好队列，一道空间缝隙就突兀地出现了。
长着长角的恶堕者从空间通道走出来，在它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异兽。
叶逐渊横刀一扫，红色机甲立在叶锦身前笑得豪迈。
通讯系统内，传来叶逐渊爽朗的笑声。
叶逐渊对叶锦说道：“我会保护你，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
看着眼前的红色机甲，叶锦沉声应了。
叶逐渊话不多，但该他出现的时候从不缺席，是个很可靠的人。
看着半边被烧得烟火四起的贝诺斯星，叶锦闭上眼睛。
叶锦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她才刚刚结合不久，理所当然地进入了每个哨兵结合后都会有的实力跃升期。
她的力量每时每刻都在增长，按理说这个时期的哨兵会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然而她的力量增长得太快了，她的全部精力都用来适应这种过于快速的增长，以至于叶锦时常会觉得困倦。
然而这个世界的变化不会因叶锦停止，相反，还加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