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华丽的宫装此时已黯然失色,看不出一点儿金贵的模样。
“嗯。”
花凉没有否认。
秦婉清不算太笨。
在大殿上没有蠢到承认自己算出了会出事儿这一茬——知情不报比什么都不知道更可恨。
她敢承认,皇帝就敢让她死无全尸,甚至踏平巫族领地。
——堂堂圣女都有了异心了,想一人之力救下五王爷,罔顾他人的性命……那巫族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哪怕他会算卦,哪怕他精通异术——
不为君主所用,活着干嘛?
皇帝不会留他们。
“你得意了吧?”
秦婉清眼中满是仇恨,“你说你不喜欢五王爷,说你不相信我说的,你说——”
“你说我会成为五皇子妃。”
花凉打断道,“你说了十几遍。”
“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说了十几遍。”
“而我说不相信你,不喜欢五王爷,我只说了一遍。”
“光从数量上来看,貌似是你现在的态度更让人不齿吧?”“你一边说我会成为五皇子妃,不会跟我抢,一边又准备用救命之恩绑定五王爷……好妹妹,你到底是想干嘛啊?给我说说呗?”
“你说你不会抢……我怎么觉着,你处处都在跟我抢?”
“你无辜?”
花凉嗤笑一声,“要是我相信你的说法,对你的话深信不疑。要是那日让你得逞,你救下了五王爷。然后呢?”
“我就成了一个笑话。”
“你还会像之前那样无辜的告诉我,你跟五王爷没什么。”
“是啊,舍弃你的生命去救五王爷,你可太无辜了。”
“明明那么多侍卫都在场,明明当着皇帝的面前……就为了你想一个人救五王爷,就秘而不宣,就隐瞒下这件事情。”
“你还不知道你错哪儿了吗?”
【打脸值+20】
花凉的语调很慵懒,很温和,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
她脸上还带着柔柔的笑意,边说还边仰着头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偏偏就这样的语气,一字一句,让秦婉清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像是忽然坠入了无边深渊,找不到着落点,只是一味的下沉、下沉。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婉清狼狈的不敢与她对视,“我听不懂!你说的对,我是骗子,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是,你是骗子。”
花凉抬指擦去唇边酒液,黑色的眸子在月光下反射出妖异的光。
“你、是、骗、子。”
——都说反派死于话多。
花凉偏不。
她就是要平时话不多,偏到这个时候话多。
花凉把一壶酒喝完了,让秦婉清这么湿着身在外边儿吹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风,她才慢慢提起剑,搁到了秦婉清的脖子上。
“下地狱去吧~”
她牵唇一笑。
手起刀落。
血光飞溅。
花凉将手中的剑丢在地上,笑吟吟的转身离开。
【打脸值+20】
某个客栈里。
花凉坐在窗边看着下边儿,看见了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老妇人。
她抬手,让锦衣卫下去把那个老妇人带上来。
“……”
老妇人被带上来的时候,头发有些散乱。
花凉看了眼锦衣卫。
第40章 女帝在线教做人39
他抱拳,额上隐隐有冷汗:“大人,实在是这位老夫人一直挣扎……属下知错。”
其实花凉那一眼没什么实质性的情绪,但他就是下意识的想要请个罪。
——大概是被花大人的英姿折服了?所以心中自然而然不敢看轻她、还对她畏惧?
“不必,下去吧。”
花凉好心情的摆摆手。
自那晚秦婉清被处决后,花凉就一直在行宫外等人。
如今,等到了。
花凉是开的一个包间,锦衣卫出去的时候顺手把门也给带上了。
这包间不大不小,布置的还挺雅致——风城以景色闻名,每年都有无数旅人在这里歇脚,客栈风味比旁的不一样,也在意料之中。
房间里有字画,有文房四宝,有上好的一套茶具。
泡出来的茶香气袅袅,夹杂着四周的书墨香,融化成人间清欢坠入心扉,令人通体舒畅。
老妇人手里还拄着一拐杖,浑浊的双眼颤颤巍巍的看向面前一身贵气的官大人。
“你,你找我来是要做什么?”
老妇人的头发花白大半,面上满是皱纹。她的声音并不好听,带着沙哑和别扭的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地人。
“巫族大人不是知道了么~”
那女子笑盈盈的,看她的眼睛里带着老妇人读不懂的情绪。
“……”
‘噔’的一声。
老妇人的拐杖掉到了地上。
她忽然泪流满面,拿粗糙的手捂着眼睛,呜呜的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凉却是笑了声,悠哉悠哉的把茶壶提起给老妇人面前的茶杯倒了半杯。
“节哀顺变呢。”
她没什么诚意的说。
“……她只是个孩子。”
老妇人哭了好久,领口上全是深色的水痕。
她的身材瘦小,这么佝偻着背哭,实在很难不让人同情。
“从您放她出来巫族领地的时候,从您无声纵容她在外的时候,就该想到了。”
花凉微微笑着,仿佛眼前坐着的不是一个痛失爱女的老人,而是一个与她谈古论今的友人。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任。”
“这不就是您信奉的因果循环么?”
“这样简单的道理,身为圣女的她却不懂,也实在该付出代价。”
“哪怕代价严重,哪怕结局残忍。”
这位巫族族长是真正的能人异士。明知道秦婉清是被她所杀,但没有质问她、没有恨她,连看她的眼神中,也只有哀伤没有其他。
老妇人太相信卦象,又太相信秦婉清与自己,这是矛盾的。
这让花凉对老妇人有了一些尊敬。
原剧情中,老妇人徒步从巫族领地一路走到皇城,其中艰辛不必说。
老妇人衣着并不华贵,身上可能也没什么钱。来的路费、耗费的精力、是否被人欺负……都是很难捱的事情。
对秦婉清,花凉同情不起来。
对老妇人,花凉还能找到一点为数不多的同情心。
“……是。”
老妇人哭的嗓子更哑了,眼睛一片通红。
她脱力的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这都是命啊……”
她为什么那么快想要催促秦婉清回来?因为算到秦婉清留在凤成宇身边久了,会死。
一开始的卦象并不是这样的,她甚至算到秦婉清可能是未来的皇后。
是突然有一天,卦象变得很奇怪……
直到她不眠不休的又算了几卦——确定了这是一盘死局。
老妇人早就算出了秦婉清的命,她试图改命,试图让自己的女儿不要受伤……
但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按照她想的去发展。
老妇人错算了秦婉清对皇宫的向往,对某种情感的贪恋,对人世间的不舍。
是啊。出来看过这么多繁华,怎么还会甘心龟缩在巫族一个小小的村落?
“陛下龙颜大怒,对巫族没了好印象。”
花凉淡笑,“族长大人还是好好想想,如何保护自己的族人吧。”
“……”
老妇人转眼,定定的看她一会。
“你想要算什么?”
此人并非良善,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告诉自己这么一个消息。
老妇人看人极准。
听了她的话,花凉也不恼,还扬唇道:
“我要算啊……”
“我要算这万里河山归我。”
“我要算这天下众卿为我所用。”
“我要算这芸芸众生怎能不拜我为皇。”
她面上浅笑,红唇轻启——却将一整个天下囊括。
不是疑问句。
是陈述句。
是笃定。
是野没边了的自负。
是披满半生荣耀的张狂。
等到出了茶楼,系统问花凉,为什么要拿巫族族长的这句话。
花凉笑了笑,只说以后会派的上用场。
她还没走两步,就有一侍卫匆忙到她面前,焦急说:
“大人!不好了!!五王爷遇刺,现危在旦夕!!”
花凉刚回到行宫里,就见宫人们着急的在各个宫门里头进进出出。有的手上端了东西,有的没有。
见到她连行礼的时间都没有,像是都拼着命、憋着一口气在跟阎王爷手上抢人。
在路上了解到,貌似是五王爷独自一人在房的时候,遭受了刺杀。那刺客现在还在全宫搜捕,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皇帝盛怒之下竟然倒了,如今也在接受治疗。
花凉没有耽误的先去了皇帝的宫殿——
“花大人,七殿下有令,让您先去查明五王爷受刺真相。这里自有七殿下照拂。”
拦住她的,是两个非常不眼熟的侍卫。
他们身着银甲,面上带着一白巾,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那双冰冷的眼睛。
“……这样啊。”
花凉微微一笑。
她看似听话的转身,却在瞬息间猛地抽出腰间软剑,直逼两人面门!!!
双方交手几个来回,花凉退后几步,拉开了距离。
——这两人武功极高。
花凉的剑根本砍不透那银甲,反而会因为阳光的反射,让那银甲刺的眼睛不舒服。
她将剑收了回去,冷冷的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那两个银甲卫直到花凉的背影消失,才堪堪收了剑。
“殿下说的不错,这花大人果真喜欢玩诈。”
“是了,幸好我二人早有防范。”
两人松了口气。
丽妃在宫人的搀扶中也来到了皇帝宫殿之外,门口站着的还是银甲卫。
丽妃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有妃子,有宫人,有御医。
御医说皇帝的宫殿现在谁也进不去,偏偏又传闻皇帝病重……
丽妃坐不住了,她马上就带了人过来,想问问七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既然皇帝病重,又为什么不让御医在旁边等着。
如果皇帝没有病重,七皇子这样是要干什么?!
锦衣卫还在这里呢!!要造反了吗?!
“让开!本宫是皇帝的丽妃娘娘!你们也敢拦我?!”
丽妃的两个宫人先上去交涉了一会儿,那银甲卫就跟没听见似的,眼珠子都不歪一下。
直挺挺的站着,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
“你,你们……这是要反了!!反了!!!”
丽妃一连说了好几句,那两个士兵就是不动!
“……丽妃娘娘。”
身后一小太监踌躇片刻,还是一咬牙上前,伏在丽妃耳边说:“奴才听闻,这银甲卫貌似是东厂的人……”
“?!”
——当年先祖皇帝打江山的时候,身边有一武功高强的太监曾上战场领兵,一连吃下十二城。先祖皇帝破格提了一个太监当将军,后班师回朝设立东厂。
先祖皇帝仙逝之前,那老太监手下就收了九个武功造诣极高的徒弟,称东厂‘九卫’。
老太监扶持新皇登基,他身边的九卫成为新皇心腹,不论新皇走到哪里都会陪同。
那时就有人说,东厂的权力已然凌驾于皇权之上。
所以到后来的几代皇帝,都打压东厂很厉害。如今这个时候,东厂的存在简直不提都没什么人会想起。
锦衣卫的出现、西厂的出现……都比东厂要来的得圣心。
丽妃见过几次东厂的太监,他们无一不是浑身戾气、一张脸面无表情,腰间佩戴长剑,一双眼睛阴鸷可怕。
她那次还被吓得病了好久。
“……东,东厂……?”
丽妃一抖。
她再看那两个银甲卫……
仿佛还能想起那日自己被几个太监吓得当场昏厥的场景。
这双冰冷的眼睛……真的、真的跟她见到的……!!!!
丽妃倒退好几步,捂上胸口,整个人都被吓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东厂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丽妃来势汹汹,走的也极快。
——分明那两个银甲卫连刀都没抽出来,她老人家就吓得走路直哆嗦。
她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反正一看见那两双眼睛,心脏就直跳,人也一下子抽去了力气。
“……”
花凉坐在一旁的屋顶上,要被丽妃笑死了。
【……宿主大大,您心情怎么还这么好啊。】
系统有点郁闷。
它悄咪咪的搜索了一下东厂的信息,发现这个部门好像是个很了不起的部门,而且很血腥,很残暴。
花凉一直都没走,她只是假装离开,绕了个圈儿又从另外一个小角落跃上屋顶,轻手轻脚的踏着瓦片来到皇帝行宫附近。
找了一不远不近的屋顶坐下,看看是什么情况。
花凉把系统给的信息都吃透了,自然能知道这银甲卫是啥玩意儿。
老太监收了九个徒弟,每个都各有千秋。
他们学的武功不相同,有的擅长防御,有的擅长主动进攻,有的擅长用毒,有的擅长用计。
那个时候,恐怕老太监就有了效仿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想法。
他扶持的不是新皇,是傀儡。
是不是皇室血脉都未可知。
手下的九个徒弟各自带一只战无不克攻无不胜的兵队,随时准备搞事情。
银甲卫,就是其中最擅长防御的一只。
她就说那银甲怎么砍不透——哪怕这个朝代的刀剑不如激光剑杀伤力强大,但在花凉手里,就可以发挥出远超剑本身的好几成功力。
花凉这么想着,眼底却满是笑意。
看来七皇子比她想象中的成长快多了。
这才多久,就跟东厂联系上了。
这件事情不难琢磨。
东厂再狠,那也是一群太监。
做什么都得有个名头——也就是说,怎么都得找个‘主子’。
这个主子越软弱越好控制越好。
花凉不认为东厂低调这么些年是彻底放弃了,憋得越久,搞得事情也就越大。
七皇子太符合东厂太监们的指望了。
他母族势微,为人又低调,又是刚解除禁足令,什么都没有的时候。
他什么都缺,最缺帮手。
东厂认为,自己这个时候帮了七皇子,以后七皇子出头了,他们东厂也跟着出头了。
隐忍这么些年,东厂一出头,势必直指西厂与锦衣卫。
他们要的是只让皇帝信任他们,只能用他们。
所以,西厂与锦衣卫,太碍眼了。
花凉把玩着自己的小穗子。
她在想凤知书这个时候动用东厂兵力是为了什么,图什么。
太子和皇后都在皇城里没出来。
皇后是为了照顾两个幼子,太子是暂代朝政。
凤知书不可能这么蠢,以为杀了皇帝就能拿到皇位。
绝对是有后招的。
这个后招……
花凉漫不经心的想。
凤知书还对五王爷动手了。
五王爷手里有什么?
——啊。
【宿主大大,您可以去问他呀。】
系统傻白甜的说。
它看见七皇子对自家宿主大大好感度挺高的……虽然后面跟着的黑化值也挺高的。
它相信自家宿主大大,肯定能问出来什么东西。
【花凉:你说得对~我家系统宝贝果然最聪明了~~】
【?(????ω????)?嘿嘿嘿都是跟宿主大大学的!】
【花凉:……好的呢。】
【打脸值+1】
花凉:……
她最后看了眼银甲卫,撇撇嘴。
绛紫色衣袂在半空中划出凌冽且优美的弧度,她在地上站稳,拍了拍手上的灰。
凤知书想拿兵权。
用什么方法拿?
五王爷遇刺了,真遇刺假遇刺?
凤成宇武功不低,又是常年在边疆打仗的常胜将军。
他不是那么好算计的。
花凉一边琢磨,一边往凤知书的宫殿走。
“你来了。”
凤知书正坐在一方桌前,自己跟自己下棋。
见到花凉来了,也只是轻轻地抬眸看了一眼。
在她唇边温柔的弧度上停留片刻,又若无其事的移开。
花凉不见外的大步走过去,看了会儿棋盘上的棋局,轻笑出声。
她一掀衣袍,坐在了凤知书的对面。
“还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离第一次见七皇子不过短短两月,这人的变化就让人有些认不出了。
首先是他的气质。
从前的凤知书唯唯诺诺,生怕被哪里沾上一星半点。
如今的凤知书不论是走路还是坐下,都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淡雅。
这是从前的凤知书怎么都学不来的。
他似是真的不在意这些皇权富贵,只在意眼前的这一盘棋。
“哦?”
凤知书执黑子,“花大人说的是什么本事。”
“下棋的本事。”
花凉随手拿起一颗白子,随意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