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对方心有不甘,半夜三更折返了村子,想去村里寡妇那儿干坏事,结果不知道怎么的,竟在寡妇家后门的空地上摔了一跤,后脑勺恰好磕到一块碎石。大晚上的谁也没发现有个人摔倒在石头上,等天亮有人路过这地,瞧见地上躺着个男人时,村长小儿子的血都流干了。
“本来死了也就死了,村里还有不少人觉得是好事,毕竟对方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惹得村民们怨声载道,又碍于村长的身份不敢多说。可村长也不知道从哪听来说给他那死去的儿子配个冥婚,他儿子满意了就会在死后保佑他们家,还说隔壁有个村子就是这么做的,现在那配了阴婚的人家日子过得火热,别提有多好了。”
“这找来找去,没谁家愿意,村里也没刚去世的女孩,便一直拖到村长拿出了三千块钱,说谁家愿意把闺女让出来给他儿子当老婆,就把这三千块给他们。您可能想象不到,一句三千块,有多少人带着他们的闺女连夜赶往了村长的家里。”
中年女人说到这儿,本就疲惫佝偻的身躯愈发沉重起来。她粗糙的手用力揉了下眼睛,又紧紧将一声不吭的女儿搂在怀中,像是受到过什么刺激,借此动作来维持女儿在身旁的安全感。
“我家男人跟我婆婆趁我出门去地里干活,把我女儿送到了村长的家里,还丧心病狂地跟村长说,我闺女年纪小,所以他们要是看上了,用不着三千块,给个两千块就够了。真可笑,一番讨价还价,他们就这么把我女儿送去给死人当老婆了!可我女儿明明才十三岁,她还只是个孩子!”
她言语间染上极致的愤怒,眼球也因激动而凸起,面上的神情更是宛若恶鬼,恨不得将自己的男人跟婆婆生吞活剥。
“等我回到家里意识到不对劲时,这群混蛋竟然已经把我女儿封进了棺材,埋进了坟地里。”眼泪吧嗒一下落下来,中年女人满是皱纹的粗糙脸庞上淌下浑浊的泪水,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声音哽咽,“我假装认了命,但在半夜把家里的男人和老太婆都敲晕了,扛着铁锹去了坟地,把棺材挖了出来,又费了很大的功夫把棺材敲烂,把我女儿从里面抱了出来。”
她深知自己的行为会引发家里人跟村长一家的震怒,没有丝毫犹豫,拿走了家里的钱,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背着女儿连夜逃离了深山。
等终于离开村子,来到镇上,坐上车离开,中年女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她又发现了不对劲,她那个从小乖巧可爱的女儿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总是呆呆地望着她,不会笑也不会说话,偶尔喉间溢出一两个字,竟还是’鬼‘。
这可把中年女人吓坏了,可她不敢在市里停留,一路上了火车到了其他的省市,她才忙活起给女儿看病的事宜。但奇怪的是,不管去多少家医院、看过多少的医生,都没有效果。检查费用掉大半积蓄,女儿却没有丝毫好转。
“有个病人听说了我女儿的事,说我女儿的病医生看不好,得专业的人看。他说他们村子以前也有人像是丢了魂似的,整日里傻呆呆的啥也不知道干,后来是村子里来了个游历的道士给看好的。”
之后,中年女人便将目光对准了道士。
“在您之前我找过好些个道士,但是都没什么用,他们都是骗子,骗走了我身上的钱,还让我女儿喝奇怪的符水,害得我女儿因为肠胃炎进了医院遭罪。”
她用充满痛苦和无助的目光望着明心,无力道:“我不知道能不能信您,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想我的女儿好起来,我只能带她一次次地尝试。”
在遇到中年女人前的二十年时间里,他虽每日都在修道,也时刻做好准备替世人分忧,但却从未真正接触过这种令人胆寒心惊的事。心脏堵得难受,可望着眼前这个快要被压弯了腰的母亲,明心还是一字一字很认真地告诉她:“你放心,你女儿的事情交给我,我一定会治好她。如果我不行,我就带你们去找我师兄去找我师父,他们都是很厉害的道士,总归能把你从前的那个女儿带回来。”
明心仔仔细细检查过女孩的情况,发现跟中年女人遇到的病人说得相差无几。大概是当时被迫与死人共眠,吓坏了,加上那坟地里有恶鬼游魂趁机而入,便把小姑娘的一魂一魄给诱哄走了。
想要治好小姑娘,就得把她的魂魄给找回来。
于是,明心拿出身上的钱给母女俩定了旅馆,自己则亲自走了一趟小山村,将小姑娘丢掉的魂魄带了回来。同时还趁着夜色引了雷劈在村长一家的房子上,本只想恐吓恐吓对方,却没想到这村长也不知道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竟在睡梦中被这雷给吓死了!
明心没给太多的注意力在村长身上,而是装神弄鬼地利用符纸告诉村子里的村民,配阴婚是要遭报应的。
之后又去市里报了案,才匆匆踏上回程的路。
小姑娘恢复以后,中年女人带着她在当地安了家,租了个很小的房子,明明身上已经没钱了,却还是拎着水果牛奶找到了明心,一边感谢一边感慨,说:“要是一早就能遇到您这样有能力的道长就好了。”
那天起,明心在栗子直播平台注册了一个账号。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他的账号在网络上有了名气,有不少人会在遇到麻烦的第一时间给他发私信求助,他也竭尽所能地帮忙。
避免了很多人被骗,也避免了很多人不应该的死亡。
抵达医院时,明悟明心被告知清扬已经做完手术被送进病房了。至于云生,他的情况比起清扬要更严重一点,除了胸口被捅一刀,似乎还受了点内伤,因此医生还在尽力地抢救他。
明悟连连点头应声说知晓,又感谢几个警察及时将人送往医院,为首的警察摆摆手,面上带着感慨:“是我们该感谢你们才对,见识过你们道士斗法,我们才知道遇上这群恶道,普通的子弹可不管用。要不是你们愿意出手相助,别说抓到这几个恶道了,我都不敢想我们警方的损失有多大。”
他唏嘘两声,又安抚明悟明心:“当时跟着一块去寿河村的警察队伍里,有个年轻人懂急救,云生道长出事到抵达医院这段时间,都是他在帮忙,他有说云生道长能救回来,所以你们也别着急。哦对了,那两个突然出现并帮忙的年轻道士这会儿正在清扬道长的病房里陪护。”
虽说那俩道士伤到清扬道长并非本意,但两人显然也觉得抱歉,因此清扬道长刚被推出手术室,两人便跟了上去,细细询问主治医生有何注意事项。
“好的,我们知道了。医院这边就交给我们吧,你们去忙你们的事。”明悟礼貌地跟警方道别,随后便带着明心循着住院部的楼号跟层号一路抵达了清扬的病房。
警方为清扬安排的是双人病房,但病房内暂且只有清扬一个病人。
明心加快脚步推开病房的门,一眼就看到两道背对着他站在床边的修长身影。但相比之下,更吸引明心注意的是躺在床上的中年男人。
清扬师叔今年五十上下,眼尾已经有皱纹,他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厉害,似因疼痛而眉心紧皱,看着不太好,但一侧的身体监护仪却都显示平安状态。
明心呼出一口气,放宽了心,随后下意识偏头看向床边站着的两人,结果头一抬,视线与其中一人相触,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嗓门:“蓬丘?!”
蓬丘:“……”
最近警方围剿道士围剿得厉害,出于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考虑,他在出行时并未穿道袍,此刻穿的是跟明心差不多的休闲装,上身的黑色T恤上画着一个流汗的头像。蓬丘觉得,这衣服真是穿对了,这头像不就是此时此刻他本人该有的反应吗?
略显尴尬地冲明心点点头,他应和:“明心道友。”
明心:“……”
明心一时无言,但视线却一点点挪到了蓬丘身旁的男人身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天在桑柒柒的殡葬一条龙分别时,蓬丘说过豢龙台不安全,所以他会去找他的师兄溯时。所以,现在站在蓬丘身旁的男人——
目光定定望着溯时,时隔三年再见,这张脸还是清晰地从记忆里跑了出来。
实话实说,溯时长得跟个强盗似的,虽然五官英俊,但额角有个十字伤疤,为他添了几分戾气,看着很不好惹。但更令明心感到震惊的是,一个道士,竟然去染了个红色的寸头。
红色的,寸头。
明心:“……”
太超前了。
理解不了。
他满脸都是震惊地感慨时,同样已经关注到溯时并与对方视线相碰的明悟揉了揉眉心,心中颇感好笑。是了,搞些奇奇怪怪的咒法还能波及到人、差点把人弄死的,除了豢龙台这位年轻的道长,似乎也找不出其他人来。
有些惊讶一直记恨溯时的明心没在此刻跟小狗似的嗷嗷叫唤着冲上去咬人,明悟感慨着家里小孩懂事的同时,上前一步,冲着溯时蓬丘师兄弟作揖:“许久未见溯时道友,溯时道友看上去过得……额,很潮流。”
溯时摸了下自己很短又扎手的头发,冷嗤道:“斗法输了的惩罚,老子才不是这种审美。”
他说完,抱着双臂冲明悟颔首:“这位是你们道观的道长?我下咒的时候不小心波及到他了,让他受伤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到底还是出现了这个情况,我先跟你们说声对不起。这位道长的医药费、护工费、精神损失费我全包了,等他醒来我也会道歉的。”
明心:“……”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道歉,这溯时也像是在放狠话。
有些人果然是天生欠揍。
站在明悟身后悄悄撇了撇嘴,他没吱声。
等待清扬道长醒来的这段时间,四个道士或站或坐,明心瞅瞅他家师兄,再瞅瞅溯时,发现这两人明明有着’深仇大恨‘,竟然聊得还挺和谐,而且看他家师兄微笑的表情分明是很满意溯时。这种想法刚落下,明心就听他家师兄问:“溯时道友既然已经离开豢龙台,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流云观?”
明心:“?”
蓬丘:“?”
溯时:“?”
三个人顶着三张懵逼的脸,唯独明悟微笑着说:“我从头到尾都相信溯时道友当年的说辞,也很佩服溯时道友的能力,更别提此次二位还救了我流云观的师叔与师弟,两位若是能加入我们流云观,那定是我们流云观的荣幸。”
溯时听到这话,那张凶巴巴的脸都变得一言难尽起来,随后断然拒绝:“我跟我师弟现在这样挺好的,而且你们流云观也不见得会允许我研究恶咒,更别提我曾经伤了你,现在还伤了你们师叔。但话又说回来,你们这位师叔的能力是不是挺一般的?才被恶咒波及到一点就捅了自己的腰子。”
“你怎么说话的呢。”明心这回终于忍不住了,“清扬师叔的符箓术法很出众的!我们流云观年轻一辈的道士哪个没被他教过。”
“出众?”溯时嘴里重复这两个字,觉得明心的说法不可信,便又将视线移到了明悟的身上,见明悟也点了点头,便缓缓皱起了眉,有些不确定地自言自语,“所以我这新研究的恶咒这么厉害?”
“师兄的恶咒主要针对中咒之人的意识,使其陷入幻觉、臆想。也许并非清扬道长能力问题,而是清扬道长因云生道长出事而心慌意乱,所以让咒法有了可趁之机。”
蓬丘的开口解释让溯时连连点头:“佷有道理。”
说话间,门外传来喧哗声,四人齐齐抬头,就见几个护士推着云生进入了病房。云生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手背上打着吊瓶,脸色比起清扬更苍白虚弱。明悟见状立刻起身走了过去,询问情况。
“手术很顺利,病人的求生意志也挺强的,这一两天内肯定能醒过来,你们家属注意下吊瓶的时间。”
“好的,辛苦你们了。”
送走护士跟医生,溯时瞥了眼云生,道:“正好,我跟我师弟看护你们清扬师叔,你俩看护这小道士。”
明心不是很情愿,但见明悟望过来,到底还是乖乖地搬了凳子坐在云生的病床旁。
当天夜里,明心正在跟桑柒柒唠嗑提及他们流云观跟溯时的不解恩怨时,清扬醒了。
他虚弱地睁着眼,视线从模糊到顺利聚焦,当看清楚溯时那显眼的红色寸头时,先是愣了愣,正欲说话,就见明心拨开溯时跟蓬丘挤到了床边,迫不及待地问:“清扬师叔,你现在怎么样了?伤口还疼不疼?饿不饿?要不要喝点水?”
一连串的问题从明心的嘴里冒出来,清扬只觉得脑袋在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
最后还是明悟将人拎到身后,温声询问清扬:“师叔,可有哪里不适?”
没了明心在耳边咋咋呼呼,清扬的头脑也逐渐清醒起来,他忍着小腹处的疼痛,冲明悟摇了摇头,嗓音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还好。”
紧接着又问:“云生呢?”
“哎呀,”明心又挤进来,翻了个白眼,嘀嘀咕咕道,“师叔你管他干什么?没那个本事还非得来抓恶道——”
明悟一巴掌拍在明心的脑袋上,再度将人往后扯,眼神里染上了几分告诫:“就算云生往日与你关系不好,但这会儿是性命攸关的事,注意说辞。”
明心挨了一巴掌,没敢啃声。明悟见状便转回视线,冲清扬颔首:“师叔放心,云生虽情况严重,不过医生们都很尽职尽责,已经将人救回来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醒了。”
说罢,他的身子往边上一侧,留出空隙,让清扬瞧见了隔壁病床上的云生。
清扬微愣。
云生……竟没死么?
第87章 退圈第八十七天 谈到溯时你就没笑过。……
讶异过后, 他微愣的神情迅速转为平静,深邃漆黑的眼底淌出几分无奈跟如释重负,声音依旧嘶哑, 却能听得出几分放松,缓声道:“没事就好。”
留下这句话, 清扬的眉宇间再度染上疲惫, 蓬丘尽心尽责地承担着陪护的职责,用棉签沾了水往清扬的唇边点了点,又喊医生给打了止疼的药水, 前者便再度陷入昏睡。
明心抱着手臂站在床边, 瞧见蓬丘的动作, 嘀咕:“你看上去还挺会照顾人的。”
蓬丘抬眸瞥了眼坐在窗口、脑袋一点点正打瞌睡的溯时,笑了一下, 低声解释:“因为小时候我师兄经常跟别的小孩打架, 我不抗揍,他就叫我滚远点。所以通常情况下, 他打完架以后头破血流、鼻青脸肿,而我身上连道指甲的划痕都没有,这种时候,我都会担负起照顾他的任务。”
眼神悄悄瞥了眼溯时撑着的脑袋, 对着他们这个方位的半张侧脸恰好是额角带疤的那半张, 虽然闭着眼,但依旧能看出一脸凶相, 明心点头:“看得出来你师兄确实爱打架。”
蓬丘失笑。
虽然上次交谈过后, 明心对他以及溯时师兄的态度好转不少,不过可以看得出来,明心对溯时师兄还是有点偏见的。他将隔帘拉上, 更放肆地说起了以前的事儿:“溯时师兄其实不喜欢打架,我俩当年入豢龙台很早,年纪小,但却是豢龙台观主的亲传弟子,两种身份叠加在一块,旁的小道士看我们便又是嫉妒又是不顺眼,经常领着观里的其他人孤立、霸凌我们。”
蓬丘性格温和,是属于被欺负了也不吭声的那一挂。
但那天晚上他被一群小道士推进了比他人还高的水沟,又崴了腿,半天都没能从里头爬起来。一直到夜半三更,始终等不来人的溯时师兄在道观里转了无数圈也没能找到他。于是,他推开小道士们的袇房,以拳头逼问小道士他家师弟在哪里。
“我记得很清楚,虽然我在那个水沟跟道观还隔着一段距离,但那天晚上那群小道士的哭声却传得老远,让我听得一清二楚。”
蓬丘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总结陈词:“溯时师兄人真的很好,也很有原则,你别对师兄有刻板印象。就算是他额角的伤口,也是为了救人才伤的。”
“哦?”
刚才蓬丘的一番话已经有点颠覆溯时在明心心里的形象了,这会儿蓬丘还曝出个大秘密来,明心要有多好奇就有多好奇,用胳膊肘捅捅对方的手臂,示意对方快点说。
“大概四年前吧,溯时师兄去了个很偏僻的寨子,那里的人可能是出生的时候就脑子发育不完全,竟然会在每年固定的时间献祭年轻的女性跟小孩,说是用以供奉山神,希望山神保佑他们寨子。说是供奉,实则就是虐杀,等师兄抵达寨子,那些因虐杀而死的女性跟小孩的怨气已经彻底成型,变成了没有思维的恶鬼,那恶鬼看见谁就吃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