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京城中有头有脸的顾府,如今渐渐没落,再无人拉拔年轻一辈,可能用不了二十年,就会被排挤出京城。
顾氏急切地想为娘家寻求帮手,但太傅府和顾家……一个如日中天,一个日落西山,真的不相配。
别说廖红卿,就是白如意出面,估计都做不到让太傅府心甘情愿求娶顾家的姑娘。
廖红卿不爱往身上揽事,当时就回绝了,只说不认识合适的年轻后生。
顾氏没生气,当时沉默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慈和。
顾月苗一脸怅然:“不怕表嫂知道,我……我……”
廖红卿打断她:“表妹,那是桂花树吗?几月开花?”
她可不想听小女儿的情思。
未嫁姑娘对一个有妇之夫放不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顾月苗与贺元安这辈子都没有可能,若真将那些感情说出了口,颜面尽失……顾月苗几十年后梦中想起此事,一觉睡醒,可能还会扇自己巴掌。
顾月苗回过神,也醒悟了:“是桂花树。”
她再看面前表嫂,心情格外复杂,方才她就跟被魇住了似的,钻了牛角尖,明明她早就知道自己和表哥之间不可能,那些情思只能藏在心底,万不可表露人前。
“表嫂,你是个好人。”
廖红卿乐了:“多谢表妹夸赞。”
“不行!”
没有了年轻一辈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屋中一片严肃,老太太脸色不太好,她见识过顾家的繁华,亲眼看到府里一年不如一年。
如今家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侯府这门亲戚。
对于老太太而言,侯府就是唯一能救自家脱离泥潭的人,必须要牢牢抓住。
“你……”老太太用手撑着额头,似乎还有些痛苦,“你不想定月知,我答应你了,只是让你给元安定一个侧室而已,为何就不行?”
顾氏深吸一口气:“总之就是不行。”
儿子有隐疾,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真要是把娘家侄女纳回去当吉祥物供着,哪怕她对侄女再好,嫂嫂绝对要不高兴,就连母亲,肯定也会责备于她。
“好好好!你好日子过着,不想拉拔娘家,嫌弃我们拖你后腿了是吧?”
顾氏真没有这种想法。
偶尔她是对娘家人恨铁不成钢,觉得两个哥哥没有进取之心,害她面上无光,但一家子亲人,她从来就没有看不上娘家。但凡能帮的,在不影响侯府的前提下,她都很乐意帮忙。
之前两家最开始约定的亲戚是将月苗嫁给儿子,顾氏以为这门婚事会成,兴致勃勃跟儿子提了,结果儿子一口回绝,后来还得了隐疾,婚事自然就不成了。并且,这婚事她从头到尾都没敢跟侯爷提,想也知道侯爷肯定不答应。
如今娘家退了一步,做不成正室,侧室也行。
顾氏从来就不愿意让娘家侄女做侧室,更何况,儿子真的不能纳妾。
至少现在不行,要纳妾,也是在儿子治好了隐疾以后……那真的遥遥无期,兴许一辈子都治不好。
别看顾氏平时笑脸迎人,看着挺慈和善良,实则心里的压力很大。
儿子的病,她万万不敢透露,最多只在女儿面前说几句,还得想方设法哄着儿媳。
别人都是媳妇熬成婆,她做了婆婆还得反过来讨好儿媳妇,谁懂她的委屈?
顾氏想要跟母亲解释,说了半天,见母亲侧脸冷漠非常,她忽然就泄了劲儿。
“您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老太太听到女儿这话,愈发伤心:“我还不是为了顾家,不结这门亲事,你让顾家怎么办?你在的时候,我们还能沾上侯府的光,再过十年二十年,等你老了帮不动了,只能指望元安……”
除非顾氏女给侯府生下子嗣,两家的关系才会更牢固。
顾氏保证:“有我在一日,我就会让元安帮顾家。侧室真的不行!”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不想讲道理了,蛮横地道:“那四丫头的婚事就不可退,人都去你们府里住了那么久,本来两家就已经有了共识,只差一纸婚约。如今你说不成就不成,不觉得太霸道了么?旁人欺负顾家就算了,连你也要来踩我们一脚?”
顾氏无奈。
“我没想欺负顾家,之前我确实是想将四丫头定给风平,可也不知道四丫头那么爱哭啊,你们不知道,今天大喜之日,她一身素衣跑到元安屋子里去,元慧不过说了两句,她就哭哭啼啼。侯府大喜,前天到今日,她哭了好多次,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做侯府的儿媳?”
言下之意,不是她不照顾娘家,而是顾月知实在不行。
顾氏跟母亲打交道半辈子,越来越觉得母亲年长之后很难讲道理,她今日回来就是为了把话说清楚,眼瞅着说不通,那就只能拖,她站起身:“我还得回去准备儿媳妇回娘家的礼物,就不多留了。”
她说走就走,不顾婆媳三人阻拦。
于是,廖红卿在院子里看到顾氏时,她身后跟着一大串人,老太太累得气喘吁吁,却还在丫鬟的搀扶下紧追不舍。
顾氏知道老太太在追,加快了脚步,看到儿媳时,隔着老远就喊:“卿娘,咱们回府。”
廖红卿再一次觉得自己长了见识。
大户人家的夫人,讲究德容言工,衣着打扮说话做事都要得体,累到气喘吁吁被丫鬟扶着狂奔的尊贵老太太,廖红卿还是第一回见。
看着顾氏脸上的慌张,廖红卿心情复杂,无论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顾氏给她的感觉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尊贵夫人,曾经她也因为自己得到了顾氏各种宽容而欢喜。
但此时的顾氏,好像是被人从高高在上的尊贵之地扯了下来沦为了凡人。
原来她也会害怕。
“母亲。”
顾氏一把抓住儿媳的手:“走,别跟他们纠缠。”
廖红卿能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很紧,抓得她都有点痛。她没有反驳,顺着顾氏的力道往外奔,还没奔上三丈远,身后传来一声年迈的“哎呦”声,然后是一声痛呼,紧接着就是丫鬟们的惊呼声。
“老太太,您怎么了?您没事吧?”
又有杨氏和周氏上前相劝。
“她要走就走吧,你一把年纪摔着了,可怎么好?”
“母亲,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二人一唱一和,
语气里都是担忧,说到后来,还带上了泣声。
顾氏脚下像是绑了块大石头,再也跑不动,转身扑了回去。
“母亲!”
老太太摔倒在地上,一群丫鬟将她扶起,然后抬回了院子。
顾氏不放心,追了回去。
廖红卿也跟去了院子里,但因为屋中人太多,被大夫给撵了出来。
没多久,其余人也退出。
廖红卿瞅着这阵仗,心中了然,老太太摔倒并不是意外,而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拿捏女儿,她站在院中的花树下,伸手去取树上的大白花。
这也不知是何种花,绽开后比她的手还要大,一朵挨一朵,挤挤攘攘,开得灿烂。
小半个时辰,顾氏再次出来,没有了方才的慌张,眉眼间带着一股愁绪。
“卿娘,回吧。”
回去的马车中,廖红卿好几次偷瞄顾氏神情:“母亲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顾氏长叹一声:“没事。”
有些话她不太好跟儿媳妇说。
当初她确实有意让顾月苗和儿子定亲,此事由顾家长辈提出,她知道事情难办,但为了拉娘家一把,还是答应了下来。只不过她先试探了儿子的口风,被儿子一口回绝。
儿子不愿意,她想着劝一劝,只是不久后儿子就去了外地,回来就说得了隐疾。
婚事彻底不成,她便没有跟侯爷提过。
可不管提没提,两人相看过是事实。
今日她说什么也不肯让顾月知嫁给庶子,又不答应让顾月苗给儿子做侧室……儿子就娶一个媳妇,她都要费尽心思说服儿媳帮忙隐瞒隐疾,再来一个儿媳,她怕瞒不住。
事关儿子的世子之位,不容有丝毫闪失。在儿子纳侧室上,她态度格外坚决,而顾月知的性子,不适合做侯府的儿媳。
她就是拼着被母亲恨上,也绝不答应着两门婚事。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坚决,刚才在屋中,母亲再次退了一步。
让月苗嫁给庶子。
和兄长议亲过的姑娘,如今要嫁给弟弟,得是多不讲究的人家才能干出此等不讲人伦之事?
可两家结亲势在必行,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顾氏心中特别为难。
回府路上,婆媳俩都没说话。
顾氏一回到府中,立刻让人去叫了女儿过来。
贺元慧处事大气,早已不同于寻常女子,顾氏遇上事,也爱和女儿商量。
廖红卿没有凑过去讨人嫌,婆婆既然不爱说,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回到院子里,发现贺元安已经在了,他手中捧着一大捧野花。
“喜欢吗?”
廖红卿乐了:“哪里来的?”
贺元安眉眼中俱是笑意,整个人身上的冷清和凌厉瞬间消失,变得柔和温暖:“今日我去郊外巡查,看见野花长得好,想着你会喜欢。”
廖红卿双手接过,原先她是想着这门婚事能给自己带来些好处,即便有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缺点,也不是不可以忍。
如今发现缺点不在,既然摊上了好亲事,贺元安对她又有感情,她自然会好生经营,当即扑上前接过花朵,欢喜道:“多谢夫君。”
贺元安心中一动,连花一起将人揽入怀中,唇吻上她的发:“卿娘,我很欢喜。”
廖红卿放松自己,揽住他的腰:“我也很欢喜。”
两人相拥许久,屋中气氛静谧安宁,格外温馨。
廖红卿想到明日要回门,有些迫不及待:“我想娘了……为何成亲都是女儿家到陌生的地方,而不是让男人去岳家长住呢?”
贺元安将人抱得更紧:“想回去住?”
廖红卿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想也知道不可能啊。堂堂世子,跑去将军府住着,不像样子。她摇了摇头:“就是感慨一句。”
贺元安笑了笑,将人打横抱起,摁入了床帐中。
廖红卿挣扎无果,便随他去。
傍晚时,廖红卿没能去主院用晚膳。
贺元安去了一趟,说妻子身子不适。
倒弄得顾氏十分紧张,回想了一下婆媳俩在顾家时的境遇,想着是不是儿媳妇与顾家人单独相处时听到了一些事,进而郁郁寡欢吃不下饭。
用完晚膳,顾氏留下了儿子,吞吞吐吐说了顾家人的打算。
“月苗她一直以为会嫁给你,没能得偿所愿,可能会心有不甘,许会在她面前说些不合适的话。她不会生你气了吧?”
贺元安没想到自己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居然诈出了这等事,妻子方才提都没提,好像心情都没受影响,不知是顾家姑娘没乱说话,还是她没当一回事。
不过,顾家所作所为,着实让人厌烦,他似笑非笑:“所以,顾家现在又要把她嫁给二弟,你还答应了?”
顾氏哑然。
娘家非要侯府结亲,偏偏未嫁的姑娘只有顾月知顾月苗。
母亲更是撂下了话,若是这门亲事不成,以后她就别回府了。
顾氏知道母亲说的是气话,可顾家确实需要一门强有力的姻亲。
贺元安提醒:“若我身有隐疾的事被父亲得知,你自身难保,还能护得住谁?”
顾氏苦笑。
贺元安转而又道:“近来有一位外地的大夫擅长治我的隐疾,侯府人多事多,明日我陪卿娘回门,干脆在将军府那边面见大夫,可能要多住几日。”
顾氏瞬间紧张起来:“会不会被将军府的人知道你的隐疾?”
“就说是调理身子好生子嗣。”贺元安想了想,“到时我让大夫帮忙撒个谎,就说卿娘身子骨弱,需要养上两年才能有身孕。”
顾氏觉得这是个好法子,一般年轻夫妻成亲以后,长辈们就会盯着媳妇的肚子,这一杆子支到了两年后去,儿子兴许在这两年之中就把病治好了……即便治不好,也能为儿子争取两年的时间。
“卿娘会愿意帮忙么?”
这可跟隐瞒贺元安有隐疾不同,而是把不能生孩子的病症往自己身上揽。
女子不能生,会承受很大的压力。
贺元安叹口气:“谁让她嫁给我了呢?她会愿意的,只是,她确实受了委屈,母亲日后……”
顾氏忙道:“我懂。”
看着儿子离去,顾氏在屋中转了几圈,又叫来自己的管事:“将我嫁妆里的那幅古道子的画添入回门礼中。”
亲家母出身太傅府,是个有名的才女,将来应该会喜欢这些古画。
翌日回门时,光是礼物就塞了满满一马车。
廖红卿在京城也待了一年多,见识过别人家的回门礼,那白青珊嫁入承恩侯府,回门礼只有她的一半,还不如这些贵重,太傅府还称承恩侯府有心。
“会不会太多了?”
贺元安瞅了一眼:“都是母亲的心意,给了就收着。”
两人回到将军府,除了廖玉珠一家子,廖红卿几个舅舅母都到了。
这也是将军府重视贺元安的意思。
白如意几天没见女儿,寒暄了几句,就找借口将女儿拉入了房中。
“这几日过得如何?侯府长辈可以为难你?”
廖红卿将自己在侯府的处境说了下。
白如意还有一件更想问的事,偷瞄女儿神情,瞧见女儿脸上确实有新妇该有的羞涩,一时间看不明白,试探着问:“你们相处得可好?”
“挺好的。”廖红卿挽住了母亲的胳膊,“娘放心吧。”
白如意哪里放心得下来?
女儿去了别家,就得受婆家长辈的管束。她自然觉得自己的女儿千好万好,但旁人对待女儿,肯定会挑剔。
人无完人,真想挑剔,肯定能够挑出些毛病。
贺元安在外间,与白家的几位舅舅相谈甚欢,男人们凑在一起,总爱说些朝堂上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袁六郎也在。
廖玉珠和女儿坐在花房里,看着外面男人们高谈阔论,小声道:“他既然愿意陪着你走亲戚,那对你还是……”
陈菁儿低下头:“那是因为前两天他才陪林姨娘回过娘家。”
廖玉珠感觉自己在听戏文,戏都不敢这么唱吧?
陪姨娘回娘家?
这话正常么?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侯府呢。一点规矩体统都没有了。”廖玉珠当即就决定改天登门,跟亲家母好生说一说规矩。
女儿没有做错事,侯府凭什么这般折辱人?
陈菁儿苦笑:“没有用,林姨娘有身孕了。”
廖玉珠傻了。
“你都还没有身孕,妾室怎能……”
陈菁儿心中满是无力,此时她是真的后悔了,别的女子是发现未婚夫非良人还得履行婚约,因为许多长辈都不允许定了亲的姑娘退亲。
母亲明明与她退亲,就在成亲当天,她都还可以反悔,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如今再看,那会儿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子。
“就是发生意外的那天,我正在气头上,后来你和他们商谈好三年之内不给林氏名分已经过了两日,她喝了避子汤……应该是喝太迟了。”
廖玉珠怒火上头,都忘了这里不是自己的家,气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岂有此理!”
喝避子汤不是该自觉些么?
“简直是得寸进尺!”廖玉珠越想越气,眼睛都气红了。
“这个孩子不能留。”
大户人家,正室未过门,一般都不会让通房有孕,即便是有丫鬟不老实漏喝了药有了孩子,也是一碗落胎药的事。
陈菁儿低下头,理智告诉她,母亲是对的,这时候该逼迫林氏落胎,但……一来那是一条命,她有些下不去手,二来,她有些心灰意冷,完全不想管袁六郎,想要就此自暴自弃,日后做一双相敬如宾的夫妻算了。
可……她心底里还是不甘心。
如果袁六郎因此觉得她狠毒,再不肯与她交心怎么办?
她唾弃自己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居然还对袁六郎抱有期待,她也是真的害怕这碗落胎药断绝了夫妻二人交心的可能。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廖玉珠气得浑身都是麻的,好歹想起来自己今天是来参加侄女的回门宴。她暗暗打定主意,明儿一早就去侯府讨公道。
想到什么,她眉头一皱:“不是说三年以后才给林氏名分,怎么你方才就喊她林姨娘了?”
这又是陈菁儿心里的意难平:“府里的下人都这么称呼她,然后各主子都习惯了……”
没有名分,林夕也还是公认的姨娘。
廖玉珠只恨自己在女儿大婚当日犯了糊涂,没有强行将女儿带回家。那林夕本来就是侯夫人娘家的亲戚,如今又有了身孕,还与袁六郎有表兄妹的情分,更适合侯府上下都喜爱袁珍珠交好……这么一算,女儿只剩下一个正室的名分,偏娘家还不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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