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轻白自信地说:“你放心,咱们剧组有我在,不会出事的,我是捉鬼师。”
“喂,不要入戏太深了,你只是演了一个捉鬼师。”
“演的捉鬼师也是捉鬼师啊。”左轻白笑道。
第一个星期,一切正常,拍摄进行得很顺利,就是左轻白快累死了。
演员拍起戏来没有八小时工作制,因为大多数演员的片酬是按天来计算的,每天多少钱这样。既然付了演员一天的钱,那么剧组就一定会想办法物尽其用,恨不得演员这一天24小时都在拍摄,尽早拍完该角色所有戏份,不然延迟一天拍摄就要多付一天钱。
有一天晚上左轻白凌晨四点还在吊威亚,她边拍边在心里哭,心想自己捉鬼都没这么累过。
但好在作为一个正经在山上拜师修炼过的捉鬼师,左轻白有武术功底,体能也好,像什么动作戏、吊威亚,左轻白做起来都比别人轻松很多,动作也很漂亮,这点连导演都在夸。
左轻白在剧组跟道具老师混得很熟,道具组有很多兵器,左轻白全都摸过一遍。
左轻白要找弥月刃,玄逸占卜得到的结果是弥月刃在片场,线索只有这么模模糊糊的一条。左轻白想到片场经常会有拍戏用的道具兵器,弥月刃或许是一把兵器,阴差阳错地混进拍戏用的道具里了,所以左轻白有意跟道具老师搞好关系,没事就去摸摸组里的道具,看看有没有她要找的弥月刃。
然而左轻白把道具摸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有哪个像弥月刃的。
左轻白经常在片场舞刀弄剑,她是真正的练家子,舞起来又飒又威风。剧组的工作人员每次看到左轻白舞剑,就会叫摄影师拍下来:
“快快快,拍下来,这是很好的宣发素材,以后电影宣传的时候可以用的。配的文案我都想好了,就说我们剧组有位真正的刀马旦。看这动作,干净、有力、漂亮,到时候找几个营销号吹一波,效果一定很好!”
左轻白在秀山影视城的行程快接近尾声的时候,路回突然来到剧组探班。
路回来之前没有提前通知左轻白,来的时候也很低调。左轻白在拍戏,路回就站在摄像机后面静静地看着。
路回相貌气度都很优越,不输明星,他把一只手插在西装口袋里,就这么姿态放松地站着,一时间把周围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远处一个剧组人员小声对同伴说:“那人是谁啊?新人明星吗?长那么好看,还贵气,他迟早大红!”
“什么新人明星?人家不是干这行的,也不会来受这行的苦。”同伴是个见多识广的,“那是路家少爷,真正的富贵出身,能不贵气吗?从小用金钱浇灌出来的气质才叫真贵气,其他都是演的。”
“这少爷干嘛来了?”
“探班。”同伴一指正在拍戏的左轻白,说:“那是他们公司的演员,也是路少爷的绯闻女友。”
左轻白穿着古装戏服,站在她对面的是同样穿着古装戏服的影帝肖恒。
执行导演喊了一声开始,左轻白跟肖恒演了起来。
左轻白义正言辞地对肖恒说:“将军请留步。将军妖气缠身,请问最近府上有什么异样没有?”
肖恒饰演的将军露出骄傲和不屑的神情,冷哼一声对左轻白说:“我看不是我妖气缠身,而是你妖言惑众!我从来不信鬼怪之说,想行骗,找错人了。”
影帝不愧是影帝,将军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旁的路回听到这两句词,忽然想起自己跟左轻白在酒店那次,左轻白也是说了类似的台词,当时她说的是:“先生,你印堂发黑,鬼气缠身,这几天家里有什么异样吗?”
想着,路回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微笑。
这场戏一条过,左轻白跑向摄像机,去看回放,这时她才发现路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左轻白问。
路回刚想回答“我来看你”,哪知左轻白突然一脸严肃地把他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对他说:“我知道你来做什么,你是来看我有没有找到弥月刃的。”
左轻白板着一张脸,非常严肃,完全就是在说正事的样子。左轻白说:“我知道你跟我一样,心系捉鬼大业。但你先别着急,这个弥月刃,一时半会还没找到。”
路回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气道:“除了捉鬼你还能想点别的不?”
“路少爷,好久不见。”就在这时,肖恒走了过来。
路回跟肖恒认识,见到肖恒,路回恢复了矜贵自持的模样,礼貌地跟肖恒握了握手,寒暄道:“是啊,上次跟肖影帝见面还是在慈善晚宴。”
肖恒看了看左轻白,又看了看路回,笑道:“那次慈善晚宴,轻白最让人印象深刻。”说着,肖恒向左轻白竖起一个大拇指,眼中满是赞赏。
肖恒笑着问:“上次二位还针锋相对,转头的工夫,就冰释前嫌了?”
路回解释道:“上次是个误会。”
肖恒却略过了路回的解释,笑盈盈地对左轻白说:“轻白,一会一起吃午饭吧,我想跟你聊下剧本。咱们这两个角色对手戏挺多的,我想要把最好的效果呈现出来。”
肖恒有一双完美的桃花眼,无论看谁都含情脉脉,他望向左轻白的眼神柔情似水,像是在看情人一样,没有人不会为之沦陷。
“好啊。”左轻白一口答应。
“不行。”路回表示反对。路回说:“我是专程来探班轻白的,午饭当然是我们俩一起吃。肖影帝,你们聊剧本不急在一时吧?”
左轻白倒是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她轻松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一起吃咯。我知道影视城附近有个不错的餐厅,上次肖恒老师带我去过,一起去吧,我请客。不过影视城条件有限,不知道这里的餐厅能不能合路少爷口味,希望路少爷不要嫌弃。”
剧组里常用“老师”称呼人,比如“编剧老师”、“道具老师”、“化妆老师”,演员之间,前辈叫小辈直接叫名字,小辈叫前辈一般会在姓名后面加个老师,就比如肖恒叫左轻白“轻白”,左轻白叫肖恒“肖恒老师”。左轻白不是个毫无情商的人,她进了这行后,周围人是怎么称呼人的,她很快就学会了。
午饭时间,左轻白和肖恒跟剧组请了假,带上路回,三人一起去左轻白说的那家餐厅用餐。
这家餐厅是影视城周边最好的餐厅之一,但显然跟路回平时吃的有不小差距。虽说路回贵气而不娇气,但养刁了的胃口一时半会妥协不了。不过路回是个有教养的,好吃的他就多吃几口,不好吃的他就少吃几口,而不会对这些菜指指点点或是对厨师、餐厅多加非议。
上午拍戏时肖恒一直穿着戏服,因为是古装,所以戏服把手臂遮得严严实实,中午温度升高,吃饭的时候肖恒把戏服脱掉,把手臂露出来。左轻白这才发现,肖恒手臂上有一块类似烫伤的疤,疤是新的,面积不大,但是形状很有趣,像个简笔画的小人。
左轻白看到这个伤疤时,愣了一下。
这个伤疤普通人看到只会说一句“形状挺特别”,但作为捉鬼师的左轻白,对这个伤疤再熟悉不过了。
捉鬼术中的入门法术叫招魂术,初级捉鬼师在学这门法术的时候如果不得要领,经常弄伤自己,弄伤自己留下的疤就长这样。左轻白以前学招魂术时也弄伤过自己,也留下过类似的伤疤,过了一个月伤疤才渐渐淡去,后来在玄逸的指点下,左轻白掌握了招魂术的要领,就再也没弄伤过自己。
肖恒手上有学习招魂术留下的伤疤,那是不是说明肖恒也是捉鬼师?
左轻白想起玄逸占卜得到的信息:最近可能会有其他捉鬼师穿进书中。
左轻白看向肖恒的眼睛一亮,激动和惊喜的情绪瞬间冒了出来,她心想:太好了,我有同行了,我再也不是孤军奋战了!
可左轻白转念又一想:他怎么还在学招魂术这种入门法术,莫非他只是个初级捉鬼师?唉,那可就难办了,金绮月连我都难对付,他一个初级捉鬼师就更对付不了了。帮不上我的忙事小,万一他碰上金绮月那恶鬼,没法自保,可怎么办?
左轻白脑子快速旋转,又想道:要不这样,他到现在还没练好招魂术,一定是因为修炼的方法错了,就让我来指点指点他,帮助他快速进步,等他实力上去了,不仅他自己有能力自保,我也多了个对付金绮月的得力助手。
左轻白一边想一边点头,看向肖恒的眼神都充满了期待和欣慰。
路回越看左轻白的眼神越觉得不对劲,他心里蹿起一股无名火,但又不好当场发出来,于是他只好说了一句:“我去躺卫生间。”打算洗把脸冷静一下。
路回走后,肖恒看向左轻白,在左轻白开口前先开了口:“轻白,你跟着路少爷,是……自愿的吗?”
“我……”左轻白一时语塞,她进组虽然是试戏过了的,但终究还是靠路回牵的线,现在大概所有人都认为她跟路回有一腿,路回才会给她这么多资源。
肖恒的眼神黯了下来,看向左轻白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肖恒对左轻白说:“圈子里乱,女孩子尤其要保护好自己。”肖恒朝路回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我们这些演员,只是外头风光,他们那些有钱人不会真把我们当回事。”
左轻白咬着筷子,观察肖恒的表情,发现他确确实实是在关心自己,而不是有什么嘲讽或者其他的情绪在里面。
左轻白心想:肖恒人品是真的好,拍戏的时候他会耐心地指导我;以为路回只是想跟我玩玩,还会悄悄提醒我。这么好的人,活该他红一辈子。
左轻白放下筷子,对肖恒笑道:“肖恒老师,您误会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其实都是乱传的,路回是我老板,他人很好,对旗下的每位艺人都很关心,并不是只探我一个人的班。”
左轻白说着,目光落在肖恒的小臂上,问:“肖恒老师,您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肖恒轻飘飘地说:“烫伤。”
左轻白似笑非笑地摇摇头,说:“我看不是。”
肖恒抬眼,看了左轻白一眼。
左轻白暗示道:“肖恒老师,表演这方面,您是大前辈,我是晚辈,我要向您学习,但在其他方面嘛……肖恒老师如果正在学什么东西不得要领,或许可以找我一起讨论讨论。”
肖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时,路回从洗手间回来了,他一回来,就看到左轻白跟肖恒四目相对,眼波流转。
左轻白没有理他,继续与肖恒四目相对。
路回把手伸到桌下,捏了一把左轻白,左轻白才回过神来。
以路回的教养,他二十几年来从来没有做过捏女孩子这种事情,这是第一次,实在是逼急了。
“都吃好了吗?”路回问。
“吃好了,咱们走吧。”左轻白依旧大大方方,欢快地说道。
有时候左轻白真的大大方方得让路回觉得自己很猥琐,这也是路回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三人走出餐厅,路回对左轻白说:“轻白,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说完他还加了一句:“工作上的事。”
路回名义上是左轻白的老板,老板找员工聊工作上的事,太正常不过。
肖恒识趣地点点头,对路回和左轻白说:“那我先走了。”
肖恒先回剧组,路回带左轻白来到自己停车的地方,打开后排车门,让左轻白上车。
左轻白不知道路回想干嘛,乖乖上去了,反正路回武力值远低于左轻白,左轻白不怕他做什么,再说他俩现在是捉鬼合作伙伴,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左轻白对路回很是信任——战友间的那种信任。
“发生什么事了?金绮月来找你麻烦了吗?”左轻白一脸严肃地问。
路回拳头都捏紧了,气道:“你能想点跟鬼无关的事情吗?”
“我是捉鬼师,你想让我怎么跟鬼无关?神经。”左轻白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路回双手抱臂,气呼呼地说:“你跟剧组的人说话,也句句不离鬼?”
左轻白翻了个白眼,满嘴跑火车:“我跟剧组的人都不说话的。”
“你跟剧组的人不说话?信你就见鬼了!”
“路大少爷,你跟着我见的鬼还少吗?”
“咱们不谈鬼了行吗?刚才我离座,你跟肖恒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路回醋意都浓成这样了,可偏偏左轻白什么也没闻到。
“我跟肖影帝在聊剧本。”
“剧组很乱,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尤其要提防同组的男演员,他们玩得很花,经常把女孩子骗了还不负责,这类事情我听得多了。”
左轻白嗤之以鼻道:“你想说肖恒骗我?拉倒吧,肖恒人品那么好,你把我骗了他都不会骗我。”
“这话什么意思,我人品很差?”
“你人品不差,但比起肖恒还差那么一点。”
“天!你成他迷妹了是不是?”
“迷妹怎么了?他作为大前辈,在剧组处处关照我这个小辈,我迷他一下怎么了?”
“处处关照?那你就更要小心他。”
“你这人真是奇怪,胡乱担心什么?人家肖影帝是有老婆的,他跟他老婆特别恩爱,他经常提起他老婆,天天夸他老婆漂亮、温柔、爱看书。每次提起老婆,肖恒都笑得跟朵花似的,这样的好男人,你觉得他会在片场勾搭其他女演员?”左轻白对路回已经不耐烦了。
说到这里,路回突然不说话了,托着下巴像在思考些什么。
左轻白得意洋洋道:“被我怼得说不出话来了吧?”
路回问左轻白:“你们在片场,有没有见过肖恒跟他老婆视频或者打电话什么的?”
左轻白想了想,摇了摇头,说:“这倒没有。”
“这可真奇了。所有人都知道肖恒有个恩爱的老婆,但没有一个人见过肖恒的老婆,甚至连她的声音都没有听到过。”路回若有所思。
“因为她是圈外人,肖恒不希望她被打扰,把她保护得很好。”
路回却托着腮摇了摇头。
路回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轻白,你说,肖恒他那老婆会不会不存在,肖恒一直在演他有个老婆?他是影帝,演技那么好,演出一副自己有老婆的样子,对他来说很简单吧?”
“胡说八道。”左轻白不信,“假装自己有老婆,对他有什么好处?”
路回也说不出来有什么好处。
左轻白看了看时间,她该回剧组了。左轻白对路回说:“时间到了,我该回去了,你来找我的正事还没说呢。”
路回道:“我就来看看你。”
“你跑这么老远就为了看看我?你闲得蛋疼吧?”
“你是真的毫无浪漫细胞啊……我,我……你知不知道如果一个人总是想看到你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很闲。”
路回再次被冠上了“闲人”的称号。
左轻白打开车门,对路回道:“我先走了,不然要挨骂了。有弥月刃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等等。”路回拉住左轻白,冷不丁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
“帮你提升点法力,好让你看清楚剧组的牛鬼蛇神,免得让人骗了,捉鬼师小姐。”路回对左轻白说。
左轻白一头雾水地下了路回的车。时间快来不及了,左轻白没工夫想其他的,匆忙朝剧组飞奔而去。
幸好,左轻白没有迟到。
下午的第一场戏是两位女主乔韵、樊音的对手戏。电影宣传是双女主,但这两位都暗暗较着劲呢,都想争一番。
不过撕番这事跟左轻白无关,管他一番二番怎么变,左轻白都是妥妥的女三,左轻白在一旁看戏就行。
这是两个女人在室内一起绣花,表面一团和气,但话语间却在暗暗较劲的一段戏。
拍着拍着,樊音突然叫停。
“导演,编剧老师。”樊音的声音有种慵懒的味道,像白葡萄酒,格外醉人。樊音说:“这句台词,我觉得应该改一下,我饰演的阿颜,不应该这样讲话,她是个刚成人形的妖,不懂人情事故,一派天真,不应该讲这么坏的话。”
拍摄的时候,如果演员对角色有自己的理解,他们会向导演和编剧提出修改意见,叫作“改戏”,这在片场中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提出的意见会不会采纳,这么说吧,咖位大的演员提出的意见更容易被采纳,咖位小的演员提出的意见更容易被忽略。
樊音拿过很多奖,咖位很大,连导演申崇宇都得客气三分。
申崇宇让跟组编剧去跟樊音沟通。樊音滔滔不绝地讲自己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希望要怎么改怎么改,跟组编剧麻木地记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