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你看着弄吧，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王华鹏站在一旁，语气随意地说道。
嘴上答应了，但程美芳其实心里并不太抱有期待。
毕竟那猪大肠一看就是个不容易处理的食材，能有多好吃？
还能好到哪去？
要想做得香嫩又不膻臭。
首先就得去掉难闻的味道。
阮初夏先是耐心地把猪大肠翻了过来。
然后撒上一把盐和适量面粉，双手用力反复搓洗着，直到大肠变得干干净净。
等洗净后又把它拿出来切成一段段。
放进锅中焯水备用，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接着她热锅倒进少许油，再放进事先准备好的葱姜蒜和几个干辣椒一同爆香。
随着高温激发出调料的味道，厨房顿时弥漫出阵阵香气。
最后才把手头处理好的大肠一股脑儿倒入锅中，猛火快炒了起来。
“美芳，你在厨房炒啥啊？怎么香味都飘出来了？”
邻居王姐也被那股诱人的味道给勾了过来，好奇地探着头问道。
香味飘进客厅，连原本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王华鹏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凑到厨房门口，脸上露出惊讶神情。
“好香啊，这是谁炒的？”
程美芳正低头洗着刚用过的碗碟，听到了王华鹏的声音，随口回应道：“有什么稀奇的呀，你不了解我做的菜是什么水平嘛？这还真不是我做的，是小阮动的手。”
“噢，原来是阮初夏……”
王华鹏一听到这个名字，立马没再说下去。
如果真的是自己妻子做的饭，他还能够心安理得地夸上两句。
可要是阮初夏做的，他就不太方便多说什么了。
咳嗽了几声，王华鹏略显尴尬地换了个话题。
“菜快收工了吧？我把这几样端出去摆好桌，省得大家等着急。”
“行啊，拿去吧。”
阮初夏刚好完成了最后一步工序。
随手把装着热腾腾大肠的小炒端了出来递给对方。
程美芳在一旁也顺势应声道：“你顺道看看桌子上还缺什么餐具不。”
现在请客吃饭可不是个小事情。
因为大家的生活条件都不富裕，只要是和吃沾点边的事儿，就变得格外重要。
别人家中热情不热情接待你。
主要就看人家设宴请你的时候，饭桌上到底上了几道肉菜，这才是最实际的表现。
阮初夏目光淡淡扫了一眼餐桌。
眼下一共是有三个荤菜六个素菜。
若再加上刚刚炒好的这份猪大肠，那就算得上是四道真正的肉菜了。
这种规格放在经济宽裕的人家里可能不算什么稀罕事儿。
可是要是在像程美芳这样的普通家庭里摆出来，已经可以说是最高待遇招待客人了。
一顿饭摆在那儿，诚意厚不厚，一眼就能瞧出来。
饭桌上，饭菜已大致齐备，几个人落座之后，王华鹏便开口说道：“知禹，喝点酒不？我去给你拿点。家里还有两瓶好酒，可以陪着聊聊。”
不等萧知禹开口回应，阮初夏就立刻伸手拦下了王华鹏的酒瓶。
“王大哥，别给他倒酒了，知禹刚刚把伤养好没多久，现在还不能沾酒。”
看到王华鹏仍一脸犹豫，想要继续劝酒。
阮初夏又紧跟着补了一句。
“不仅是他，你俩最近都最好别喝。”
她并没有明说到底是因为什么药不能喝。
但程美芳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门道，连忙轻轻拉了拉丈夫王华鹏的袖子。
毕竟她的身体也只是刚刚恢复了一些。
如果真贪了一时口腹之欲，喝下去出了差错，后果可就不好了。
王华鹏看了看妻子的眼神，再听着阮初夏的话，笑着打着圆场说：“既然小阮都这么说了，那就依你们的意思办。咱们今天就好好吃饭。”
他顺势转移话题道：“你们尝尝看这盘猪大肠，可是小阮亲手做的呢！香得很！”
萧知禹平日看上去是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
其实他在饮食口味上却挺讲究的。
尤其对一些内脏类食材一向不太感兴趣。
他总觉得这类东西腥味重，气味冲鼻。
不过此时看着桌对面阮初夏脸上的期待，他又实在无法拒绝，便勉为其难地夹了一口菜放到碗里。
随即迅速送进了嘴里。
奇怪……
怎么没那种味道？
他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再次细嚼了几下。
咦……诶！
竟然一点都不腥，反而是滋味十足。
还有一丝丝鲜甜的味道萦绕舌尖。
让人忍不住再想多吃几口！
萧知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玩意居然还能这么好吃？”
“不是这东西本身有多好吃嘛。”
王华鹏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咱们弟妹的手艺出众！手艺高超啊！”
他家里以前也常吃猪大肠。
可从来没做出过这般美味的口感。
而他们家的大丫头早就顾不上说话，嘴巴吃得油光发亮，嘴角还挂着点汁水和油脂的痕迹，边嚼还边开心地叫了出来。
“妈妈，这个猪大肠好好吃！比你做的还好吃！！”
面对小孩子的无心直言，程美芳不仅没有因此感到委屈，反而乐呵呵地回了一句。
“人家婶婶做的好吃！”
“嗯，吃了小阮烧的这盘大肠，我觉得自己这些年算是白做饭了。”
她一边咀嚼着大肠，一边忍不住感叹出声。
王华鹏母亲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门外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
“砰砰砰！”
几个人同时放下了手里的碗筷，面面相觑地望向对方。
都这个时间了，是谁啊？
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登门，而且动静不小。
外面的人敲门敲得一刻也不停歇。
程美芳见状，皱了一下眉头，起身朝门口走去。
走至门前停下脚步，她语气带着疑问喊道：“谁呀？”
她刚拉开了一点门缝，想确认一下来者何人，却没想到外头猛地用力推门而入。
巨大的力气让门扇猛然洞开。
程美芳毫无防备，被撞得一个踉跄，背脊直接重重地摔到了墙上。
疼痛让她禁不住发出“哎哟”一声惊呼。
站在桌边的王华鹏立即冲上前扶住妻子。
他一边小心安抚着她背部受撞的位置，一边抬起头看向突然闯进来的人，眉头拧成一团，脸色也随之阴沉了下来。
“爸妈，你们为什么突然来了？”
王华鹏一边说着话，一边不情愿地让开身子，示意父母亲走进来。
谢大强毫不客气地跨进了屋子里。
紧接着，胡静莹也紧跟着他迈步进门。
“你们春节都不回家一趟！”
谢大强冷冷地质问起来。
“我们再不来一趟，你还真打算忘记你姓谢了吧？”
随即又怒不可遏地指责道：“说什么没钱回不来，转头就在家里吃肉喝酒，享清福！你们过得倒挺惬意！”
“骂他干嘛！”
胡静莹紧接着推了一把谢大强。
她直勾勾瞪向站在一旁神色紧张的程美芳，怒声斥责。
“我看肯定是这丫头在背后怂恿！”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顾现场还有外人在场，径直走向饭桌。
来到桌前，她随手抓起一块还冒着热气的肉，粗鲁地直接塞进嘴里。
“也不是啥过年过节的，吃那么丰盛干吗？”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责备，语气咄咄逼人。
“整天喊穷哭穷，结果背地里过得不错嘛！”
尽管嘴里还咬着肉，说话含混不清。
但她话中的意思每个人都听得明白。
那是在质疑程美芳一家人平时装穷骗人，私底下却吃得比谁都好。
面对胡静莹这样突然又出格的举动。
在座作为客人的阮初夏和萧知禹难免有些手足无措。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吵闹吓了一跳，怯生生地往后退了几步。
最后躲在了阮初夏怀里。
正当他们盘算着该找个什么借口先行告辞时，胡静莹的声音又在屋子里炸开了锅。
“不要脸的！我不是跟你说过几次了吗？大妞二妞年纪还小，怎么能上桌子吃饭！你怎么就不听劝？女孩子吃那肉有啥用？长得再好、力气再大还不是得嫁人！”
年长一些的大妞倒是神情平静，依旧低头扒着碗里的米饭。
年幼的二妞可就没那么淡定了。
她原本就胆小怕事，这一嗓子下来当场被吓得眼眶发红，紧跟着便抽抽搭搭地哭出了声。
阮初夏轻轻皱了皱眉，心里对胡静莹这番行为极为不满。
然而她知道，这是别人家的家事，作为旁人实在不好插手说什么。
胡静莹似乎还没骂够，语气一转。
“你有钱给小孩子吃肉，怎么就没钱给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如意算盘！我们今天来可不是走个过场！”
她一边说一边露出得意的表情。
第158章 团圆饭
还未等程美芳解释几句，一旁的王华鹏上前打断，语带怒意问道：“我让你拿三十块钱给我妈那边，你到底给了没有？还是根本就没打算给？”
听到“三十块”这个词，胡静莹瞬间就炸了毛。
“三十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截。
“你！你还真是贱人！居然背着我儿子做手脚！”
她边说着，边激动得挥舞着手臂。
场面眼看就要彻底失控。
这时候，王华鹏终于忍无可忍扫了一眼还在旁边的阮初夏一行人，立刻沉声厉喝打断道：“妈！不要再说了！”
胡静莹这才住了嘴。
她站在屋子里，手紧紧抓着围裙的一角，嘴角还带着一丝不甘的冷笑。
屋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可程美芳已经气得不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猛地站起身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喊了起来。
“三十块？你咋想的？你一个月能挣多少呀？这边给你弟弟一点，那边又给你妹妹一些，年节还要打发爸妈去礼钱。你们家四个孩子要照顾也就算了，你自己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日子？”
接着她哽咽了一下，眼圈瞬间通红，眼泪也跟着滚了下来。
“你还说我搅家？这么多年我过得容易吗？一个女人带大四个娃，累死累活的，你们帮过我一点点吗？一家老小一个个伸手找我要钱，一天到晚就知道向我这里要。你们看看现在大妞都快念不起书了，学费还是凑不齐……”
胡静莹嗤了一声，满脸不屑，冷冷地说：“女孩子就不该上学！纯属是白花钱！迟早嫁人，学再多也是人家的。”
程美芳终于忍不住了，胸口剧烈起伏，哽咽着冲她喊：“女孩子！女孩子！你不是女人吗？！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当然是女的，”胡静莹咬牙回了一句，“但我给老王家生了仨个儿子！”
她说着，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骄傲。
“哪像你，总生闺女，肚皮不争气，还在这说东道西？”
眼看两人吵得越来越凶，甚至隐隐带着动手的趋势。
旁边一直沉默的王华鹏终于忍无可忍，猛拍桌子吼了一声：“别吵了！”
躲在阮初夏怀里的小俊吓了一跳，身子猛地一抖，小手紧紧攥住阮初夏的衣服，眼里满是慌张和不安。
阮初夏赶紧拍拍孩子的背，低声哄着，安慰他：“没事没事，叔叔声音大了点，没关系的哦……”
萧知禹神色淡了几分，眼神有些不耐烦闪过。
他搂着阮初夏，缓缓站起来。
“老王，小俊困了，我们今天先回去了，以后再一起聚。”
王华鹏当然明白这点，但他也没有挽留的理由。
在这种僵局下，他心里清楚继续拉扯只会更尴尬。
索性顺坡下驴，“好，就今天这样吧……唉！改天有机会咱们再补一顿。”
其实他心里也有点尴尬。
原本这场饭局是他主动提出的。
为的就是两家一块吃顿团圆饭，拉近点彼此的关系，往后也能常来常往。
结果却是这样不欢而散，场面比想象中还要狼狈。
再说萧知禹不仅仅是兄弟，还不仅是普通朋友。
而是他在单位的上司。
弄成这种状况，他王华鹏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走出门来，外面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阮初夏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连忙把领子往上拉了拉，脸也微微一缩，显得有些瑟缩。
萧知禹立刻一手把小俊抱起来，另一只手把她揽在怀里，手掌轻轻拍了几下她的手臂。
“冷了吧？等会儿上车就好些了。”
她往暖和处靠了靠，搓着手哈了口气，呼出一团白雾。
“好冷啊！外头怎么这么冷呢？我看王华鹏的爸妈穿得也不算厚，这都快过年了，他们还跟没感觉似的。”
“一门心思想着捞钱嘛，哪里还会觉得冷？”
萧知禹低声冷笑了一句。
“整天追着儿子要钱，连人家孝敬的心思都要盘剥去一半。至于老王这个人，也真不太拎得清。”
“你是说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阮初夏侧头看着他，脸上带着几分诧异。
“第一次？”
萧知禹轻哼一声，语气里多了一分不耐。
“这么说，我认识老王多久，他们就闹了多久！明明自己家里养着三个儿子，按理说不该差那几个钱。可偏偏，老太太偏心得厉害，整日围着大儿子转悠，伸手要这要那，老王也从不说‘不’。”
阮初夏一脸困惑，皱眉问：“为什么啊？这也太不像话了吧，王叔怎么由着他们这样折腾自己？”
“老王最好说话嘛。”
萧知禹缓缓说道。
“你别看他平时长得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其实他最是宽厚讲义气，不管兄弟、亲戚还是父母开口，只要手里有，基本不会拒绝。”
“哎！这算什么回事啊？”
阮初夏忍不住叹道，脸上满是不满。
“嫂子平时自己连买件像样的东西都要省着用，他也倒是大方得很，把辛辛苦苦挣的钱都拿去贴补别人，这不是把媳妇儿当摆设吗？”
阮初夏撇撇嘴，眼神里满是替程美芳感到不平。
萧知禹没有出声反驳，也没有过多解释。
只是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到了周日，阮初夏再次见到程美芳的时候，发现她眼睛还红肿着。
整个人明显憔悴了不少，一看就是整夜都没休息好。
阮初夏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一紧，担忧地望着她说：“嫂子，你现在的状况不太好，脸色特别差。要不今天你就别去了吧，我找人也可以的。你告诉我地址就行，我自己能搞定。”
原本这周日是程美芳难得可以放松一天的时间，加上她眼下心情低落，情绪也不稳定。
阮初夏真的不想再让她为了这些事奔波受累。
可程美芳用手搓了搓有点发冷的脸，试图让自己振作精神。
然后努力地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没关系的，小阮，你别担心。卫小姐说了，今天会给我双倍工资，光凭这点，我也得坚持去。”
看她说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阮初夏心里虽然还有顾虑，但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多劝什么。
深城临近海边。
气候虽然不至于寒冷到下雪的程度。
但风真的很大，吹在脸上像刀割似的。
而且这种天气如果衣服穿得太厚的话，行动又特别不方便。
思来想去，阮初夏索性就没骑那辆破旧的自行车。
而是和程美芳一前一后地步行赶路。
一路走着，谁也没有多说话。
在这条几乎没有人影的路上，不难看出程美芳明显不在状态。
她的双眼盯着地面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几次因为走神差点摔倒。
幸好关键时刻都是阮初夏迅速伸出手扶了一把。
第三次险些滑倒时，阮初夏再一次察觉她的失态，及时把她拉住。
“嫂子，咱们要不还是回吧。你现在这状态，真的不太对劲。”
“啥？”
程美芳这才像是从一场梦中猛然惊醒一样。
“不行啊……小阮我……我保证不会心不在焉了。”
她话音刚落，赶紧抽回自己的手，一边低头，一边快步继续往前走去。
她生怕再停下来会让阮初夏动摇决心。
走了一会儿，她忽然意识到身后的阮初夏好像并没有立刻跟上来，顿时有些着急起来，连忙停下脚步，回头一边喊一边挥手。
“小阮，我说真的，一点都不胡思乱想了。咱们得赶紧赶路才行，不然耽误太久的话，卫小姐肯定要等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