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站起身,慢慢走向书柜。
他拉开其中一个抽屉,从中取出一张叠放得很工整的纸张。
随后将它铺在桌面上,缓缓展开。
“你说谁会比你还清楚全部的细节,其实,我也知道。”
阮初夏睁大了眼睛看着桌面上那张纸,竟然真的就是自己亲手写的那张药方,不由得微微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会在你这里……我明明已经回家翻遍资料找过了,怎么会?”
“那次是你第一次带这张处方来办公室找我的时候留下的。”
胡院长平静地解释道。
胡院长此时神色略有变化,目光略微下沉。
他缓缓开口道:“所以我觉得,可能是有人曾经无意中看见了这张纸上的信息,然后泄露了。”
不过,他办公室每天人员进进出出不断。
从医生到护士,再到其他行政工作人员。
一时间也无法锁定究竟是哪一个人干的,根本无从查起。
更重要的是,即便他心中多少有些怀疑的对象。
可一旦缺乏确凿的证据,在这种环境下,也只能选择暂时搁置,不能轻举妄动。
阮初夏当然也明白这点。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的心情渐渐从慌乱中平复下来。
转念之间她灵机一动,眼睛亮了些许。
“我想出一个可以揪出那个人的办法!”
胡院长急不可待地站起身,问道:“有什么办法?现在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解决眼前这个难题?”
阮初夏没有直接开口回答,而是轻轻地抬起手,朝门口的方向指了指。
随即,又对她做出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胡院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立刻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几乎把耳朵贴到她嘴边。
虽然办公室的大门紧闭,但她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种敏感时刻。
渐渐地,眼神里透出了光彩,甚至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到最后,他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几乎想拍手称赞。
但他也明白当下的处境,只能强行压住喜悦,悄悄对着阮初夏竖起了大拇指,并轻轻地说了一句:“妙啊,真是妙计!太妙了。”
阮初夏看着他的反应,只是微微一笑。
这本就关乎她的声誉和利益。
提出这样周密的办法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她知道,若不尽快解决内鬼的事情,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会受到影响。
说完之后,她便站起身来,轻轻拉开会议室的门,准备离开这里。
回自己的办公区域继续一天的工作。
外面已经恢复正常运转。
医护人员各司其职,前来就诊的病人也在有序排队。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议论声却不绝于耳。
大家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就在这时,众人注意到阮初夏出来了。
几个平时跟关系较好的护士立即兴奋地围了上来,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好奇。
她们都想趁着阮初夏刚从胡院长那边出来。
阮初夏却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微微一笑。
然后她说了一句:“明天就知道了。”
接着便轻轻侧身走开,留下一脸失望但又不敢多问的几位护士。
毕竟阮初夏职位不低,加上一贯作风严谨认真。
即使再好奇的人也不敢过分纠缠。
大家只好作罢,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嘴里还在嘟囔着刚才的问题。
等阮初夏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
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在装模作样地忙碌着。
但从眼角余光能看得出,那几道若有若无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阮初夏心里清楚得很,但没有戳破,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一边若无其事地坐在位置上,打开电脑,一边拿起资料开始工作。
就在这时,坐在她旁边的周露露靠了过来,几乎是贴着她的肩膀。
“夏姐,外面疯传的那些是真的吗?情况究竟怎么样了?胡院长怎么安排的?”
阮初夏眉头轻轻皱起,慢悠悠说道:“具体的事我也没法说……院长交代过,不能外传。”
周露露本来就最喜欢追根究底。
尤其听说有秘密,那种好奇心简直要把她挠疯了。
她仗着和阮初夏私下关系不错,干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满脸委屈地撒娇。
“求你啦,好夏姐,别人你可以不说,咱俩什么关系你还瞒我啊,跟我说一下嘛,我肯定守口如瓶,谁也不告诉。”
“我真是没办法……我已经答应院长了……你说这事我能说吗?说出来不是给我也给院长添麻烦嘛。”
周露露本来有点泄气,以为今天套不出啥话来了。
可就在她叹了口气、准备放弃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手心被轻轻掐了一下。
她惊讶地低头看了看手心,抬头时正好对上了阮初夏眨动的眼睛。
她怔了一秒,旋即心中豁然开朗,整个人恍然大悟。
顿时明白了阮初夏的用意。
她配合极好地做出一个生气又不满的表情,故意大声地说了一句。
“行吧你,别人不知道就算了,咱俩还这么熟你也瞒着我。真是的,不够朋友。”
说完后,便赌气去干别的事了。
阮初夏抿着嘴唇,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有点纠结地说:“我哪是不想说,主要是……主要是我怕说出来以后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好了好了”,周露露连头都没抬起,手中的笔还在纸上来回划动,挥手打断她的话,“你不讲就不讲吧,当我没说过。”
看到周露露真的生气了,气氛也变得有些尴尬。
阮初夏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松口了。
“好,我跟你说了吧……那证据我交给院长了,院长他,他已经报警了!”
“你说啥!”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顿时惊得周林一个激灵,脸色陡然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张。
他下意识地手一抖,手中刚刚端起来的瓷杯瞬间掉在地上。
发出一声清脆的“哐当”声,碎成了满地的瓷片。
他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一丝急促。
“就这么点小事儿也要报警啊?”
阮初夏冷静地点点头,故作不解地说:“这还挺小的事儿吗?那个药方是医务室的重要资料呢。胡院长说了,要查到是谁偷偷复印出去的,说是抓到内鬼最少也得判五年!”
“五、五年?”
王梅听到这个消息时,整张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嘴里结巴地重复着。
她眼神游移了一下,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周林,似乎有些心虚。
然后她压低声音问:“胡院长有没有提,他说没说准备怎么揪出这个内鬼呀?”
“他说了。”
阮初夏此时一脸正色的样子,神情严肃。
“他是这样说的:他的办公室里留有一份配方单,只有他自己、我和那个真正动手的人能接触到那份单子。他说明天会让警察来医院,把全院医护人员的指纹都采集一遍,逐一比对。”
王梅眉头立刻皱紧。
“全院查指纹?这也太夸张了吧,这样闹腾还不人人都知道了?”
阮初夏无所谓地耸耸肩。
“反正我就是这么听胡院长说的。”
说完以后,她低下头开始低头忙活起自己的工作。
从那之后,无论谁再问什么问题,也别想从她嘴里掏出半个字。
下午下班时间一到,阮初夏像往常一样骑上她的自行车离开了单位。
天色渐渐暗下来之后,在街角某个偏僻的小路口,她悄悄下车。
不远处走来了一个人,个子不高但身形厚实,披着一件厚重的军大衣,在风中慢慢向她走近。
那个人是萧知禹。
两人确认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之后,一起又悄悄地折返回到了医务室大楼附近。
他们一路小心地避开了路上可能遇见的熟人和摄像头。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借着灯光,他们看到一个身影走了过来。
来人同样是披着厚厚的军大衣,不过帽子下隐约露出了白发的一角。
三方人在夜色中汇合,彼此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随后,阮初夏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钥匙,谨慎地插进锁孔,轻轻地转动钥匙。
咔哒一声,将门打开,三个人鱼贯而入。
三人没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那一点点微弱的光线,以及心中对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的了解,悄悄地摸进了院长的办公室。
刚迈进办公室门槛,还没等站稳脚跟,胡院长便低声开口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在喉咙里滚动出来的。
“我想好了,今晚我跟知禹留下来守着,你是个女同志,就别跟着受这罪了。而且小俊一个人在家也不太放心,一会儿你回去,把医务室那边的门锁好。”
阮初夏听完,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在这种关键时刻多说无益。
男人确实更便于行动。
“那我明天一早来给你们送早饭。”
她一边说着,语气平和。
“你带上给知禹的就行,我不饿。”
胡院长接过话头,继续说道。
“带着点饼干就行了,到时泡两块垫垫肚子就够了。”
说完,他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家。
外面寒风呼啸,脚步踩在地上发出轻微而清脆的声音。
当阮初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完全听不到一丝回响后,胡院长立马拉着萧知禹迅速躲到了办公室一角。
那个地方极其隐蔽,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光线照不到,再加上背后竖着一块破旧的木板挡着。
即便外面有人用强光手电胡乱扫过,也不容易被发现。
不仅如此,他还搬过来一张长长的老式条凳,招呼萧知禹坐下,低声说道:“这里别人看不到,很安全,安心待着。”
深夜里寒气逼人。
整间办公室沉浸在黑夜里,。
这氛围莫名让人心里发毛,隐隐有股不祥的感觉浮在心头。
为了抵御这深冬的寒冷。
萧知禹特意穿了一件厚重保暖的军大衣。
这身衣服款式老些,能裹到膝盖以下,虽说拎起来沉甸甸的有点费劲。
但在这种寒冷夜晚确实暖和极了,让他不至于冻成一根“冰棍儿”。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觉得浑身透凉,根本顶不住这么恶劣的天气。
看着身旁有些瑟瑟发抖的胡院长,萧知禹动了动手腕,从怀里掏出一个还留着些许余温的烤红薯递过去。
红薯散发出一股淡淡甜香的味道。
“暖暖身子吧。”
他的声音依然放得很轻。
两人简单吃完手中热乎的地瓜。
将残留的皮扔到了角落的一个小纸篓中。
接着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绷紧神经,竖起耳朵,开始留意周围环境的一举一动。
就这样熬到了后半夜大约四点半的时候,他们仍然没有见到任何可疑人员靠近。
天色已经渐渐泛白,离太阳升起来好像只差一步之遥了。
但他们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左右。
察觉到这点,胡院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转头看了眼旁边的萧知禹,眼神里带着一点焦虑。
她一眼就看到萧知禹坐在条凳上犯困打盹。
他的头一点一点的,眉头微蹙,嘴唇干裂,显然是熬夜太久所致。
旁边的胡院长则靠着窗户在抽烟,烟灰从指尖不断地飘落,地上散落不少烟头。
除此外,屋中再没别人。
房间里气氛凝滞。
她心中隐隐明白了点什么,但却没多说什么。
没有惊扰他们,只是悄悄走近,从怀里取出一个保温盒。
她小心地将盖
子打开,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摞烙饼。
还有用隔层分开的小菜,角落里还放着一颗剥了壳的水煮蛋。
“趁热吃点吧,离上班还有一会儿,吃完还能眯一会。”
听到声音,胡院长抬起眼来,目光落在阮初夏手里的饭盒上,明显愣了一下。
“不是说我带饼干了吗?”
他说着。
“饼干哪能当正经饭吃?”
阮初夏轻声道。
“况且,这种时候也不能凑合。”
“而且,反正我也得起灶,就顺道给您做了一份。”
她笑了笑。
这一番话说完,屋子里仿佛也没那么压抑了。
她一贯办事细心周到。
此时一句话不仅解了尴尬,也让胡院长心中生出些许暖意。
他没有再多推拒,只说了句“谢谢”,低头接过饭盒,慢慢吃了起来。
那饼刚出锅不久,油香扑鼻,撒了芝麻,颜色金黄诱人。
可惜胡院长却没有太好的胃口,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重新望向窗户外边出神。
阳光已经爬上院墙。
见状,阮初夏心里泛起阵阵担忧。
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多少吃一点嘛,就算没有抓到那个人,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但胡院长仍是没有回应,也没有再次拿起筷子的意思。
她轻叹一口气,伸手将饭盒重新合上,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角边上。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萧知禹被两人的动静吵醒。
他睁开双眼,揉了揉有些发肿的眼角。
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憔悴。
只见他眼神浑浊却又带着几分清醒。
“谁说没有抓到人?”
话音落下时,他的眼睛看向了对面两人。
阮初夏手里的饭盒哐的一声碰到了桌面。
她猛地抬头:“抓到啦?”
“嗯。”
萧知禹轻轻应了一声,神情复杂,接着又补了一句。
“而且现在……人还在审。”
他说完,目光转向了始终沉默的胡院长。
这事毕竟涉及医务室内部人员,情况敏感。
作为一个外人,如果没有胡院长点头示意。
他自己也插不上话,更不好越界处理。
胡院长当然明白这点,于是缓缓地点燃了一支新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后慢慢走到窗边。
望着楼下空荡荡的院子,脸上写满了矛盾和挣扎。
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然后朝办公室旁边那间空闲的诊室指了指。
“人就在那里。”
他说完之后,转身准备带阮初夏过去现场查看。
毕竟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有些事实他也必须亲口告诉她。
阮初夏看着他略显佝偻背影,不禁担心地喊了一声。
“您还好吧?”
“没事,跟我来就是了。”
不论对方是谁,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那终究必须有个结果。
而在后面的萧知禹,则是皱了皱眉,也不放心让她单独进去面对这一切。
于是强撑着疲倦站起身来,跟着快步往前走,推开房门前,低声对两人说:“我们一起进去。”
说着,他已经率先伸出手推开了房门,做出一个警戒的姿势后,示意阮初夏和胡院长跟上来。
胡院长依旧没有说什么话,但显然默认了他的建议。
他首先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接着是犹豫片刻后的阮初夏。
而萧知禹则关上了门,在身后冷着一双眼默默注视着房间中央。
这时光线昏暗的屋子中央垂头坐着一个人,。
衣衫皱巴巴,头发蓬乱,神色狼狈至极。
见到他们走进来时抬起头看了眼,却马上低下头去。
那一刻,阮初夏几乎本能地脱口而出一句:“周主任……”
听到她轻声开口的一瞬,周林原本僵硬的身体不由得猛地一颤。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紧锁在阮初夏身上,眼神中夹杂着愤怒。
“见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高兴?”
胡院长听闻此言,肺都要气炸了。
他一只手用力扶住肋下,脸上露出明显的痛苦之色。
阮初夏见状连忙上前两步,搀住他的手臂,柔声劝慰道:“别激动,胡院长,注意身体!”
胡院长挥手挣脱开她的扶持,步伐沉重地转过身来,死死盯着沉默的周林。
“为什么?”
两个字从牙缝中挤出。
面对这句追问,对方依然沉默,嘴巴紧闭。
“周林!”
这一次,胡院长终于忍不住拔高嗓音,语调陡然升高了几度。
“十多年的情分!你怎么能就这么不顾一切、做出这种事?你告诉我理由!”
周林紧紧咬着牙关,眼中的赤红更深了。
“他这是怎么了,成哑巴了不成?!”
盛怒之下,胡院长转身直视萧知禹。
“如果他还是一副死样活气的样子,那由你去吧,我没意见!”
若是再得不到合理的回应。
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阮初夏一边继续低声安抚胡院长,一边轻轻拍打着他的胸口为他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