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把灼灼放在地上，指着已经被晒白的新土说：“灼灼，你和妈妈告个别吧。”
灼灼踉跄着往前，探身嗅闻地面，从杂乱的气味中分辨出了熟悉的味道，她低低地叫了起来，“咪——咪——”
像是幼崽在呼唤母兽，又像是在送走不安的魂灵。
灼灼趴在新土上，紧紧贴着，仿佛能隔着土和生死感受到猫妈妈的存在。
[宝宝，不伤心了啊，我刚才偷偷查了猫妈妈的数据，她会在492天后投胎成s市一对富豪夫妻的小女儿。如果这个世界能继续运转下去，她的大哥和闺蜜分别是下个剧情的男女主，她是躺赢女配，一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就是苦瓜和不加糖的咖啡。]
惩罚世界和任务世界不一样，任务世界是正在从虚转实，惩罚世界则完全是主世界构建出来的虚拟世界，一切都在主世界的掌控之中，里面的一草一木都只是数据。但是系统间也流传着一个传说，惩罚世界是主世界用来监禁危险又强大的罪犯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灼灼听得似懂非懂，但也明白妈妈马上要去过好日子了，她瞬间来了精神，“咪！”
去找妈妈！
[哎哎哎不行，我这是偷偷查的，是违反了规定的，咱悄悄知道就行了，不能去找。你要是去了，我就要被、被销毁了。]
怕灼灼不当回事，9972特意往严重了说，但说完又觉得灼灼根本不会在意，顿时悲从中来。在这个小世界，它最痛苦的不是几乎被关停了所有功能，它最痛苦的是灼灼不认识它了。呜呜呜，它养了好几个世界的宝宝不认它了。
灼灼歪头，从猫猫头的机械脸上看出了悲痛和慌乱，她不理解但选择了宠溺，“咪。”
等她长大了，让沈清弦带着她去找，正好那时候爸爸妈妈都是人了，可以原地结婚，她当花童送戒指！
9972不知道灼灼这小猫脑袋里都想了什么，感动得嗷嗷叫，被小猫爪子拍飞了。它赶紧去看沈清弦，却发现他对灼灼拍空气的行为视而不见，还翘起嘴角笑了。它松了口气，沈清弦应该是没意识到不对，只以为是小猫咪自己在玩儿，或者是拍了只肉眼难以看清的小飞虫吧。
心虚的猫猫头不敢再整出一点动静，悄咪咪飘回来后就跟死了一样挂在灼灼的小脑袋旁边，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心跳。
树叶打着旋儿落下，盖在了小猫脑袋上，悠扬的铃声响起，静谧的校园像是打开开关活了，回荡着欢笑叫闹声，到处生机勃勃。
灼灼嗅了嗅树叶的味道，用爪子勾下来咬着玩儿，悠闲而自在，好像一切痛苦和不幸都已经远离了。
沈清弦看着，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忍打扰。他掏出手机对准玩树叶的小猫儿，点下了录制，下一秒，屏幕中岁月静好的小猫咪一个原地起跳窜出老高，他愣了一下，小猫咪就已经砸在地上滚了一身尘土。
“怎么了灼灼？”沈清弦赶紧过去，把小猫咪抱起来，大致摸了一下就盯着地面看，“什么东西吓到你了？”
“咪。”
没有东西。
灼灼见沈清弦大惊小怪，也伸着小猫脑袋看，看了一会儿，她用毛茸茸的小爪子拍拍沈清弦的手，见他看过来后指了指小树林深处，“咪。”
走，去那里。
沈清弦疑惑，又摸了一遍小猫儿检查有没有被什么东西咬，“灼灼，哪里不舒服咪一声，我带你去找秦医生。”
灼灼昂头，困惑地看着沈清弦。
沈清弦：“……你刚才怎么突然跳起来了？”
灼灼：“咪。”
沈清弦：“……”
9972特理解沈清弦现在的心情，可能是猫过于警惕的性格影响，灼灼在这个小世界有点神金，偶尔会发癫。没什么影响，只要无视就行。
“咪咪。”
快点走。
灼灼小猫儿啪啪拍着沈清弦的手催促，臭爸爸挺好的，就是有时候反应慢，呆呆的。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妈妈才不待见他，甚至在她问亲爹是谁的时候，都不愿意把这段露水情缘算进去吧。
噫，可怜。
沈清弦不知道自己在灼灼的小脑袋瓜里身败名裂到这种程度，按照她的指示往树林里走，最终停在一棵歪脖子树下。他端详着这棵树，不知道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忽然注意到干枯的树皮上的抓痕和褐色血迹，他下意识捂着小猫儿的眼睛转身。
“咪！”
灼灼扒开沈清弦的手，探着身体指着树皮又指着一根树枝，对着沈清弦轻轻地叫唤，“咪咪咪咪咪。”
妈妈被绑着尾巴吊在这根树枝上，后背有一个大口子，从耳朵中间一直到尾巴根，她荡来荡去，想抓住树，但是荡得不够高，只能将将抓住树皮，很快爪子又滑下去。
灼灼看着地面，想从沈清弦手上跳下去，被他先一步察觉到意图放到地上。她指着被枯叶覆盖的地面，又指着地面上的树干，“咪咪咪咪咪。”
妈妈的血滴在这里，我想爬上去找妈妈，爬不动，老是摔下来，妈妈也不让我爬，但是我想爬。爬到这里的时候，妈妈不动了，只和我说话，教我怎么找东西吃，怎么躲避人和猫。
灼灼有些沮丧，妈妈教了很多，但她没学到精髓，不仅被猫追着打，还被人追着打。
沈清弦听不懂灼灼说了什么，但他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他蹲下来，仔细观察树干，在皱皱巴巴的老树皮上发现了小猫崽留下的抓痕，最高的竟然有一米。养猫数日，沈清弦对小猫爪子的柔弱无力再清楚不过，很难想象近十天前，她是怎么努力爬这么高的。
更难想象，她是怎么懵懵懂懂地看着猫妈妈逐渐死去的。
沈清弦心疼得几乎窒息，湖边和树林里没有监控，但这一刻，他下定决心要找出虐杀猫妈妈的凶手，为她报仇。
灼灼小猫咪昂头看着沈清弦沉痛的神情，自觉已经把妈妈的最新情况介绍给他了，于是浑身轻松，开始左顾右盼。这一看，就看到一道黑影鬼魅般从树杈子上掠过。
“咪！”
黑将军！
灼灼小猫咪下意识追过去，她拖着三条伤腿在厚厚的腐叶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很快被沈清弦拎了起来。她头也不抬，超凶地咪咪叫，还伸着爪子乱蹬乱挠，但是等真的抓到了沈清弦的胳膊，她又及时地收起了爪钩，只是用软绵绵的肉垫狠狠拍了下去。
“灼灼冷静。刚才那个黑影是黑将军吧，追着打你的那只黑猫？”沈清弦沉稳地说：“你现在追不上它，我能抓到它。灼灼你先不要急，等我把黑将军抓了，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它。”
9972:[……]
有熊孩子必有熊爹。
灼灼看了眼黑将军消失的方向，知道自己追不上也不上头了，她昂头看着沈清弦，认真思考着他的话，片刻后摇了摇头，“咪。”
本咪可以自己报仇。
沈清弦稳定发挥自己的超强察言观色能力，微笑着说：“灼灼，你可以长大了自己打它，但是流浪猫的生存环境很恶劣，一般寿命不超过三年，而你还需要十一个月才成年。如果不等你长大，黑将军就自己死了，你不觉得憋屈吗？”
灼灼顺着沈清弦的话设想了一下，自己苦练一年神功大成终于可以去找仇人报仇了，结果仇人自己乱吃东西感染寄生虫噶掉了……拔剑四顾心茫然。
简直要气死！
灼灼小猫咪气呼呼地拍爪子，啪啪啪把沈清弦的手背拍得通红。一阵猫猫拳后，她想到了解决方法，“咪咪咪咪咪！”
爸爸你养着黑将军，等我长大了再跟它决斗！
沈清弦没能跟上灼灼的脑回路，但猫奴爸爸不愿错过毛孩子的任何言行，他当机立断带着小家伙回家，拿出一个过了水的新猫窝哄她睡觉。随后他在网上搜索“宠物无碍交流按钮”，找到一家同城的店铺，加钱让店主立刻发同城速递。
灼灼一觉睡醒，发现猫窝旁边横竖整齐地摆了一片五颜六色的按钮。她顿时顾不上纠结自己又双叒叕尿床了的事，好奇地走过去，仔细观察一番，抬起爪爪试探着碰了一下。
‘灼灼饿了’
被电流干扰后的沈清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吓得灼灼小猫咪伏低身体往后缩了一下。她等待片刻，无事发生，于是又碰了碰旁边的按钮。
‘喜欢爸爸’
灼灼瞪圆眼睛，把按钮挨个儿碰了一遍。
‘出去玩’
‘睡觉’
‘早上好’
‘讨厌’
‘开心’
沈清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欣慰地看着灼灼玩儿。这一片按钮是他用了两个多小时录制的，几乎包含了常用的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介词连词助词叹词，能保证他和灼灼的日常交流。而且储物室里还有一百多个备用按钮，能随时增加词汇。
灼灼很快弄明白了这些按钮的作用，她时而跳到小板凳上观察，时而跳下去按按钮，没一会儿就记住了大部分按钮的作用。毛茸茸的小猫咪在按钮中穿梭，小爪子时不时按一下，字词组成了句。
‘爸爸，去把猫窝洗了。’
沈清弦：“……”
刚为这声“爸爸”而心情激荡一瞬，就被下面的话弄得心情复杂。父女间的第一句真正意义上的交流，就是灼灼指使他干活，这对吗？
第143章
猫猫大王不让扔猫窝,沈清弦只好把猫窝放进洗衣机里洗了，然后以最快的手速订购了一台新的洗衣机。
分开洗分开洗，人猫分离！
把灼灼小猫咪收拾干净,对她能这么快用按钮说出完整语句，沈清弦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仿佛她就是一只正常的神童咪,他不忘初心，问她：“你想要怎么对付黑将军？”
灼灼在桌子上观察了下按钮的位置，跳下去时好似有意也好似无意地碰掉了桌子边的水杯。水杯掉在地毯上,水打湿了一大片，灼灼回头看一眼，开始在按钮中穿梭。
‘爸爸抓住黑将军,养在家里,不让它死。等灼灼长大了,和他决斗，把他赶出去。’
沈清弦捡起水杯，沉重地盯着地毯看了三秒,没管，看向灼灼笑着说：“我要好吃好喝把你那朝不保夕的仇人健健康康养一年,一年后,你和它打一架,如果它赢了,我要继续养着它，直到你赢。即使它最后输掉被赶走了，也不过是回到和以前一样的生存环境里。灼灼，你这是报仇还是对它的奖励啊。”
灼灼呆了一下，好像是这个道理。
沈清弦又说：“灼灼真的不考虑让我帮忙吗？主人……爸爸和妈妈一样,会保护你为你提供衣食住行，会在你被欺负时为你出头。你是不喜欢我，所以不想向我求助？我会伤心的。”
灼灼：“……”
如果妈妈还在，她肯定第一时间就冲到妈妈身边告状让妈妈揍黑将军了，但她现在和爸爸不是特别熟，确实不想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用他的还把他当金牌打手。但如果这样做会让爸爸伤心，那她可以啥都让他做！
灼灼跳到沙发上贴着沈清弦的腿蹭过，表达了亲近和安抚之意，正要下去按按钮，忽然看旁边的抱枕不顺眼。她毫不犹豫地把抱枕拽到沙发边缘踹下去，忽然又听沈清弦说：“不过灼灼像这样做也可以，很有侠义之风。”
“咪？”
灼灼好奇地看着沈清弦，觉得他很会说话，很会哄咪。
沈清弦看着滚到湿地毯上抱枕闭了闭眼，仿佛心被刺痛了，他真诚地说：“就是不用权势欺压人，报仇也要公平决斗凭自己的真本事，是帮助普通人的、武力高强的君子。灼灼想要仔细了解的话，我可以给你看相关的影视作品。”
‘要！’
小爪子用力拍在按钮上，灼灼双眼亮晶晶的，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沈清弦打开电视，把灼灼小猫抱到沙发上趴好，顺手把她周围的靠枕杂物都挪开。小家伙瘸着腿，但拆家属性初显，他看在眼里又不能收拾，太痛苦了，还是赶紧找点什么东西吸引她的注意力吧。
哄娃利器电视机果然魅力非凡，灼灼小猫咪很快就被多变的画面吸引，伸着脖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看，跟个雕塑似的。
沈清弦一开始觉得猫咪看电视可爱，给她拍了张照片，半个小时后在同样的位置以同样的角度拍一张，用软件识别，显示相似度百分百。
沈清弦伸手在小猫眼前晃了晃，小猫眼珠子都不带动一下的，“……”
“灼灼，Areyouok”
灼灼小猫咪头都不扭一下，抬起小猫爪爪把沈清弦凑近的大脸推开，“咪。”
挡住了。
沈清弦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对着灼灼指指点点，“小猫咪你不要太过分了，看电视连爸爸都不要了？”
灼灼小猫咪弹了弹耳朵，无动于衷。
沈清弦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小猫儿肚子，瘪的。他晃了晃手里的奶瓶，又把奶嘴送到灼灼嘴边，“嘿小猫儿，喝奶了，香不香？”
灼灼往前一探咬住奶嘴，哼哼着吸了起来，吸着吸着还抬爪示意沈清弦托高奶瓶底。一直到把奶喝完，她眼睛都没有从电视屏幕上偏移一瞬间，即使现在是广告时间。
沈清弦：“……”
电视机害人。
“灼灼，不能看了，再看眼要瞎了。”
沈清弦说着，不给灼灼反应的时间，把电视关了。考虑到灼灼的智商，他还把遥控器的电池抠了扔垃圾桶里。
灼灼瞪圆眼睛冲着沈清弦叫，“咪嗷——”
仿佛千年老猫的大粗嗓门，把灼灼和沈清弦都惊了一跳。灼灼眼神震惊茫然，小爪子摸着脖子不知所措。沈清弦被她慌乱的小动作逗笑，无奈*又戏谑道：“灼灼，不能看电视，要了你的老命啦？”
灼灼小猫咪有点气又很羞恼，不知觉就炸毛了，弓着身子朝沈清弦哈气，被沈清弦笑骂了句“小白眼狼”。她也知道自己不对，但沈清弦怎么能直接关电视还笑话她？
小家伙气势汹汹又闷闷不乐地跳下沙发，拖着尾巴回到猫窝，盘在里面生闷气。圆鼓鼓的小猫咪像一颗海胆，看着就可可爱爱暖意融融。
猫猫头悄悄飘过来，小心地说：[宝宝不难过哦，你只是第一次看电视看入迷了而已，这不怪你，你又不像别的小朋友那样有很多玩具还有很有玩伴。但是电视看多了对眼睛不好，我们以后不能一下子看这么长时间，也不能为了看电视不吃饭、把家人晾在一边，对不对？]
灼灼在之前的小世界里也有看电视的时候，但她的自控力很强，到点了自己就会走开做别的事，不会像现在这样，看到痴迷，被打断还发大脾气。
没等到回应，9972壮着胆子轻轻撞了一下小猫咪的耳朵，小猫耳朵弹了弹，转到一边去。灼灼垂头丧气的，软软的“咪”了一声，9972的安慰和开导不仅没让她轻松，还觉得事情很严重。
她觉得她不是没有别的选择、所以沉迷看电视，她是真的超喜欢。电视屏幕上不断的变换色彩、许多色块同时不规则移动，就像是钩子一样紧紧勾着她的眼睛和脑子，让她根本就想不起别的东西。
9972没搞懂问题的关键，越劝灼灼越低落，最后连小猫耳朵都支棱不起来了。它不敢劝了，悄没声地飘到角落里，等着沈清弦出马。
沈清弦的视线掠过乱七八糟的地面桌面，看了会儿仿佛笼罩着一小片阴云的猫猫，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把垃圾送到楼下，上来时手里捏着一朵跟他脑袋差不多大的菊花。他蹲在猫窝旁边，看着灼灼没说话，但是手里的菊花压着枝茎不停的轻微晃荡，影子正好投在灼灼眼前。
近在咫尺的不断晃动的影子攫取了灼灼的全部注意力，她体内的狩猎本能逐渐苏醒，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伏低身体，倏地扑过去。
什么都没抓着。
灼灼小猫咪晃动脖子和爪子连环追击，意识到这只是影子后，她瞬间无了兴趣，懒洋洋地回到猫窝趴下了。刚趴安稳，就看到沈清弦举着一朵比她还大的菊花，菊花不停地晃啊晃啊。
灼灼马上进入狩猎状态，扑到菊花上。她咬住菊花花瓣，甩着头撕咬，还发出嗷嗷呜呜的声音，很快把菊花花瓣甩得到处都是。等一朵大菊都被咬得稀巴烂，灼灼小猫咪身体一歪躺在大菊的残尸旁，懒懒地甩着尾巴，漫不经心地舔着爪爪，散发着慵懒惬意的满足。
沈清弦的心都软了，轻声说：“灼灼，爸爸跟你道歉。”
“咪？”
健忘猫猫已经不记得刚才的不愉快了。
沈清弦耐心地说：“刚才我强制关了你的电视，对不起。我以为你喜新忘旧，只要电视不要爸爸了，一时伤心上头就把电视关了，但爸爸平时还是很好沟通很愿意听灼灼的意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