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清当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过听出来了是一回事,听不听得进去又是另一回事。
反正现在无论怎么查,笛人的事也牵扯不到她身上。
“周大人,那笛人为何会突然暴起,我一介弱女子,实在是心惊!”她一脸害怕的神色。
弱女子?
周崇正根本不能把这三个字同眼前的人联系在一起。
还有哪家的弱女子能操控一个跟怪物一样的男子?
想到这里,他再次开口:“林小姐勿怕,你那吹笛的本领或许能制住笛人。”
这,便是他来林家的目的了。
所有人都拿失控的笛人束手无策,周崇正没有办法,才想到了林知清。
“我的笛子?”林知清故作惊讶地张大了嘴:
“周大人,又是我这一次去制住的那笛人,总不会有人将窝藏嫌犯的罪名安到我身上吧?”
这便是在暗戳戳控诉先前大理寺的态度了。
周崇正轻轻吸了一口气:“当然不会。”
他知道林知清伶牙俐齿,挤兑人的功夫很厉害,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被挤兑的准备。
然而,下一刻,林知清利落地站起身来:
“既如此,周大人,我们现在就走吧。”
“现在就走?”林知清的干脆让周崇正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待周崇正反应过来的时候,林知清已经出了正厅了。
他急忙跟了上去。
就这样,林知清坐上了大理寺卿周崇正准备的轿子,很快便赶到了大理寺。
她出手以后,笛人果然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考虑到林知清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这次却这么配合。
周崇正让人准备了一百两银子作为谢礼,交给了林知清。
林知清倒也没拒绝,揣上银子就干脆地往大理寺门外走。
周崇正松了一口气。
“大人,不好了!”下一刻,狱卒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那笛人又失控了!”
“什么?”周崇正皱眉,看向方才在一旁观摩的乐师:
“如何,可能吹出来?”
“能!”乐师相当有自信。
这乐师被周崇正提前安排在此,为的便是将林知清的笛子曲目学过来,以达到控制笛人的目的。
他不想在林知清那里留下一个把柄,受制于人。
乐师仰着下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牢房之内。
很快,悠扬的乐声传了出来。
一炷香之后。
“怎么回事?你不是学会了吗?”周崇正看着一团糟的牢房,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乐师满头大汗:“这……这我也不知道,我分明是按照林小姐的笛音吹的。”
“废物!”周崇正干脆利落地转身:“来人,再去林家请一趟林小姐!”
再一次控制住敌人以后,林知清瞥了一眼旁边的乐师,没有多说什么。
她干完活就走。
这一次,周崇正吃了教训,开口将林知清留了下来。
林知清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就像是没有看到那乐师去了牢房一样。
周崇正看着她不动声色喝茶的样子,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果不其然,那乐师再次大败而归。
这一次,不等周崇正开口,林知清自顾自地起身,再次去牢房控制住了笛人。
而后,她也不走了,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仿佛在说:
看着吧,马上又要到我上场了。
周崇正已经确定了林知清是故意的,他心中虽然气恼,但对林知清这样的做法,根本没有半分应对之策。
“林小姐,我还当你今日转性了,没想到你是想连吃带拿啊!”周崇正也坐了下来。
林知清掏了掏耳朵:“周大人,你在说什么,小女子听不懂,不是你请我来的吗?”
周崇正现在可算是明白请神容易送神难是什么意思了。
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想要笛人,但他乃朝廷钦犯,你莫不是忘了,刘邙利用他对付过你们。”
“周大人,你也知道那是刘邙控制了他,哦,不对,刘邙上头还有一个通政使呢。”她的语气略带嘲讽。
周崇正噎了一下。
他心里很清楚,笛人一事与镇远侯府脱不了干系。
但大理寺绝不可能将镇远侯世子定为窝藏朝廷钦犯的凶手。
通政使左大人被推了出来,也算是给了大理寺和镇远侯府双方一个台阶下。
水至清则无鱼,这些年以来,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林知清就这样直接点出了那些心照不宣的腌臜事,周崇正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第275章 一举三得
见周崇正沉默,林知清干脆地起身:“周大人,偷师可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
说完,她便向外走去。
这是一种心理博弈。
举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从前林知清买东西砍价的时候,如果谈不拢,肯定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商家大概率会叫住你。
因为一样东西如果卖出去就能获得一些利益,至少也能保证不亏损,若是砸在手里,可就实打实地亏了。
如今,这交易的对象变成了笛人,而周崇正,便是那个需要权衡利弊的商家。
况且,笛人本就是一个意料之外的麻烦,抛开律法的规矩不谈,甩出去肯定比留在手里好,否则后患无穷。
林知清能料到的,周崇正又怎会想不到?
就在林知清即将走出院门的时候,周崇正果然叫住了她。
她笑眯眯地折返了回来:“怎样,周大人,你考虑好了?”
“林小姐,好手段。”周崇正冷冷地说了一句:“此事还需要我写一道折子禀告皇上以后才能下定论。”
笛人不像是其他的犯人,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被人控制的情况被动做出来的。
按照大盛律法,不能当成一般的嫌犯直接杀了。
杀不了,那只能关着。
可关不住呀!
再关下去这大理寺说不准都会被拆了。
更何况,将人给林知清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因为这笛人十分显眼,即便林知清想用他干什么,也多半会被人认出来。
林知清带走他,目标还是很大的,想做什么也躲不过其他人的眼睛。
综上所述,由林知清来负责笛人,其实是可行的。
这便是周崇正的想法。
“行,那我直接回林家了,对了,你可得保护好证人,说不准有人想灭口呢?”林知清意有所指。
“你且回去等着。”周崇正没有正面回答。
但林知清心中清楚,大理寺这些日子以来出了这么多岔子,应当是不想节外生枝。
如若不然,杀了便杀了,请林知清过来作何?
她坐上了大理寺准备的轿子。
她此时的心情还算轻松。
笛人这一招,算是江流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林知清既达到了拖住江流昀的目的,又白白得了一百两银子,还又将笛人收了回来,一举三得!
也算是空手套白狼了。
正当她在思考江流昀的下一步动作时,林家到了。
她下了轿子以后,直奔林家正厅,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木婶和林从礼等人。
可还没靠近正厅,林知清便察觉到了不对。
太安静了!
平日里见到她都会主动笑着打招呼的下人,如今眼神却有些躲闪。
她微微皱眉,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很快,她便赶到了正厅之外。
但这里空无一人。
往常若是自己出去,林家人多半会聚集在正厅之内,等待自己以及消息,更别说现在这种特殊时期了。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些不安的感觉。
她迅速调转脚步,直觉告诉她,或许有人在舒清阁等她。
寻常一盏茶的路程,这一次她只花了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
林从礼和林从砚正站在舒清阁之外,面色极为沉重。
林知清眯了眯眼睛:“大伯,四叔,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林知清的声音,二人齐齐抬头,眼中流露出了一股悲伤……
甚至里头还隐隐传来了一道哭声。
为谁而悲?
“孩子,你进去看看吧。”林从礼仿佛在打谜语,他移开了眼睛,似乎是不敢或不忍心看到林知清的表情。
林知清紧锁眉头,越过二人直直朝着院子里走去。
离里间越近,她耳边的那道呜咽声就越明显。
她听出来这道声音来自——朝颜。
与此同时,在门外默默擦眼泪的林泱泱,发现了林知清。
她张了张嘴:“清妹妹,你回来了,木婶她……”
她还未说完,林知清便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自顾自往里走了进去。
她抬手撩开珠帘,双眸在接触到木婶那张丝毫没有血色的脸时,猛地颤了颤。
“小姐,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朝颜实在是控制不住,哭声一下子变大了:“我姑姑她……她……”
她的声音颤抖着,久久说不出那个字。
跟进来的林泱泱抹了抹通红的眼眶:
“清妹妹,我回来的时候,发现木婶倒在林家外头的巷子当中。”
“待我过去查看之时,她心口血流不止,应当是被匕首攻击,已经断气了……”
林知清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一把掀开了被子。
那血色刺痛了在场之人的眼睛。
林知清胸口微微起伏,她重新将被子拉上,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木婶的脸。
一片冰凉。
林泱泱怕林知清接受不了,连忙上前。
可林知清却深吸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她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朝颜,给木婶换身衣裳。”
“堂姐,你带我去看看,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清妹妹,要不你先休息一下……”林泱泱心中十分担忧。
“现在就去。”林知清打断了她的话。
林泱泱拗不过她,只得带着她去到了林家右侧的巷子当中。
这里还有林泱泱留下的人守着,她知道林知清肯定会过来查看,让人守着现场。
林知清盯着地上那鲜红的血看了许久,才移开目光。
她蹲下身子,观察着脚下的青石板。
这巷子是那种青石板小巷,时间长了,上头便会长出一些细小的苔藓。
这周围往来的人很少,只有木婶附近位置的苔藓有过被踩踏的痕迹。
她仔细地沿着苔藓被踩过的方向走了过去。
直到发现拐角处有一个硕大的脚印,才停了下来。
林泱泱见此情形,连忙让人拿了纸笔,将脚印拓印了下来。
看着那个熟悉的脚印,林知清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线索了。
一行人回到舒清阁以后,朝颜正在擦拭着木婶身上的血迹。
见林知清回来了,她擦干眼泪:“小姐,姑姑的手掰不开来。”
林泱泱闻言,立刻上前。
她使劲掰开了木婶紧紧握着的手,才发现上头的鲜血已经干涸了。
并且,木婶紧攥的手心里写着两个字。
“女,二。”
林知清暂时这个想法保留了下来。
她吐出一口浊气,坐在床前,脑中只剩下了那凝着鲜血的两个字,以及那个脚印。
林泱泱见她一直不说话,怕出事,于是出声喊了一句:
“清妹妹,清妹妹?”
林知清一下子站了起来:“堂姐,你同我去一趟镇远侯府。”
“镇远侯府?”林泱泱一愣:“这个时候去镇远侯府,不太安全吧。”
“就是这种时候,他才不敢拿我怎么样。”林知清的声音非常果决。
林泱泱再一抬头,林知清已经出院子了。
她跺了跺脚,看向朝颜:“你快去陆家,将今日的事告诉陆淮。”
眼见朝颜点头,林泱泱才快速跟上了林知清的步伐。
二人很快便到了镇远侯府。
瞧见林知清,门房又惊又疑。
那首打油诗传遍大街小巷,林家与江家的关系本就敏感,如今林知清突然上门,让他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随着时间流逝,周围还聚集起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林知清见人愣在了原地,冷笑一声:“怎么,我来瞧瞧我的未婚夫,结果现在连门都进不去了?”
门房正满头大汗时,江流昀的贴身侍卫赶来了,他的态度十分恭敬:
“知清小姐,你突然拜访,我家世子并无准备,怠慢了你,还望你多担待。”
“既知道怠慢了,何不亲自出来迎接我?”林知清说话并不客气:“我倒是有事情想问问我的未婚夫。”
她将“未婚夫”几个字咬得很重。
这话侍卫怎么接都是错。
他朝着门房挥了挥手,放林知清进了镇远侯府的大门。
这是林知清第一次来镇远侯府,但她根本没有心思观察这座偌大的府邸。
她朝着正厅走去。
与此同时,正厅内的江流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清儿,你何必散播那般谣言,我镇远侯府行得正坐得端……”
“江流昀,你不用跟我讲那些场面话,我且问你,你白日间去了哪里?”林知清的声音带着十足的不耐烦。
她鲜少有这般时候。
这样的异常让江流昀转过了身:
“清儿,你这话怪没道理的,如今你惹下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当然是去解决麻烦了。”
听到“解决”二字,林知清冷笑一声:“你不仁不义,虚伪狠心,我从前真该找机会杀了你!”
闻言,江流昀皱眉,他发现了林知清情绪波动得很厉害:“你在说什么?”
林知清不由得上前几步:“木婶是无辜的,你可知她在我耳边说了多少你的好话。”
“我父亲母亲留给我的人只剩下她了,你们将我父母从身边夺走,如今连一个老嬷嬷都容不下了?”
“江流昀,你真让我恶心!”
林知清的眼中,带着浓浓的厌恶。
一旁的侍卫闻言,十分不满:“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世子说话!”
“等等。”江流昀伸手打断了侍卫,他一直盯着林知清,察觉到林知清眼中的脆弱与无助,他的心像被什么刺了一样:
“清儿,我不知木婶的事……”
“啪!”
话音未落,林知清上前几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了江流昀一个巴掌。
“大胆!竟然敢打我们世子!”侍卫一把抽出剑,剑尖直指林知清。
“你想干嘛?”林泱泱上前一步,挡在了林知清面前,眼神像要吃人一样。
林知清一把将林泱泱拉到身后:“若今日我在镇远侯府受伤,那便坐实了你们江家对林家的别有用心。”
“聪明又谨慎的江世子,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
江流昀紧锁眉头,看向侍卫,再次伸手示意侍卫不要上前:
“我江流昀做过的事不会不承认,我没有杀木婶,或许你该好好查查你身边的人了,比如陆淮。”
“你以为他真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吗?”
“他简单又如何,不简单又如何?”林知清死死盯着江流昀的眼睛: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理直气壮的伪君子,你做过的事不会不承认?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你若没去过林家附近,为何林家附近会有你的脚印?”
林知清一把将印着脚印的纸张丢在了江流昀面前。
“你有不在场证明,我暂时奈何不了你,但你最好祈祷我找不到证据。”
“等我找到证据的时候,我要你的命!”
说完,她拉着林泱泱转身就走。
那侍卫还想再追,却被江流昀拦了下来。
江流昀捡起那张纸,观察着纸上的那个脚印,脸色很难看。
另一边,林知清和林泱泱一路畅通无阻。
就像林知清刚才所说的,这种特殊的时候,江流昀是不会对她下手的,至少不会在镇远侯府下手。
那样的话,镇远侯府同林家有嫌隙的事情就坐实了,在众人眼中,镇远侯府杀人灭口的可能性也会上升。
想到这里,林知清抹了抹口脂,将其均匀地涂在了一半脸上。
看上去,好似被人打过一样。
做完这一切,她眼中蓄起了泪花,然后才推开了镇远侯府的大门。
百姓们最是爱看热闹,见林知清红着眼出来,还欲盖弥彰地遮着通红的侧脸,瞬间议论纷纷。
“林知清居然被打了?镇远侯世子竟如此狠心吗,这可是他的未婚妻呀!”
“未婚妻哪有权势重要,我就说嘛,怎么林从戎一死镇远侯就升官呢!”
“没错,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如今看这林知清也挺惨的。”
“这些权贵的事哪有我们议论的份儿,小心你们的脑袋!”
随着流言蜚语越来越多,镇远侯府的人开始驱赶附近的人群。
林泱泱还没走几步,便看到了疾驰而来的陆家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