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昭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男子们正在宴饮的蓬莱阁:还是会直接出现在蓬莱阁?
她定定了心神,吩咐山矾:“去想法子将六娘子叫出来。”
山矾眼前一亮:“好。”,一母同胞,三娘子有什么必然不会瞒着六娘子。
六娘子看到顾一昭时并无惊讶,顾一昭便知她已知道此事,不再客气开口:“六妹,三姐一时糊涂,如是闹到男宾那里,我姨娘要被牵连不说,大姨娘也难逃其咎,你作为知情者会被惩罚,三姐的丫鬟们更是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望你看在这些人命的份上跟我说实话。”
六娘子张大嘴。
大概是没想到一直待人和气的五娘子能这般强势硬气。
她回味了一下五娘子的话,就开口道:“我……三姐应当在瀛洲岛。”
她闭上眼睛,面露痛苦:“三姐让我帮她改衣裳,将翠缥色衣裳改得收腰贴肩,又不能太过落拓,说要跳舞时能穿。”
瀛洲岛准备了舞女歌女,若是要跳舞便是在瀛洲岛。
顾一昭看向了瀛洲岛,三岛呈现三角形,瀛洲岛有个事先搭建好的平台做戏台,在蓬莱阁的高楼正好能望见瀛洲岛的戏台。她事先看过歌女们的预演效果知道得清清楚楚。
便不再犹豫转身就要走。
“五姐!”六娘子拉住她的袖子,“我姐姐做错事不该,可你帮她遮掩一二可好?万一被爹和太太知道……”,她的声音里就透出几分恐惧。
顾一昭看了看她,没说话。
各岛之间有运送菜肴的小船往来,顾一昭走到岸边,招手叫了一艘船来,低声吩咐:“去瀛洲岛。”
她打理家务已经有了些威严,所以并无阻碍,船娘应了声是就开始划船往瀛洲岛去。
正待要走,却听有人小声招呼住船娘:“且停一停。”
是曼宁。
她掀开船蓬外搭着的布帘,关切看着妹妹:“是出了什么事?”
等听完后曼宁毫不犹豫答:“我陪你去找,这样就算事后爹责罚起来也是法不责众。”
“谢谢大姐。”顾一昭缩在船舱里简单道谢,心里不断盘算着三娘子。
难道她以为穿着舞衣惊艳出场舞蹈一曲就能让人眼前一亮,非你莫属不成?
这当口夕阳已经落下,夜幕低垂,又大又圆的月亮升了起来,渐渐将月色撒到地面,大湖中月色溶溶,月光如灯光一般亮,将四处照得亮堂。
顾家早就安排好的各色水灯也从水中摇出,萍花汀叶中,四处星星点点,与天边橙黄明月辉映,别有一番风味。
然而两个小娘子都没有心情看月亮,见船停泊到了岸边,便相扶着一起下船。
瀛洲岛周围都是舞女歌女,如今月亮升上来,也该她们表演了。
许多灯笼油灯在舞台两边亮起,灯火辉煌,将舞台衬得在夜色中格外醒目,确保在夜色中远远看见就如仙境一般。
台上抚琴的抚琴,群舞的群舞。
两个小娘子从戏台后的房间里钻进去,到处都是准备上场的舞姬,笑语盈盈,婉转动人。
顾一昭果然在戏台入口处的一处简陋的小隔断里找到了三娘子。
她身上的翠缥色衣裳已经修改得格外修身,衣袖却宽大,下面缀着不同浅绿色的飘带,飘飘欲飞,已经与最初高雅得体的见客衣服毫不相同,可以想见若是跳舞裙角飞扬该是何等美好的画面。
看见姐妹俩,三娘子的脸上顿时如见了鬼,身子一转就要往后跑,却被顾一昭手疾眼快扯住了衣袖:“顾时宁!你疯了不成?!”
元娘子也上前拉住她另一个胳膊,柔声劝慰她:“三妹,你举止欠妥,可不要遗恨终生。”
两个人力气都不小,一左一右如哼哈二将拉住了三娘子。
她走不动,就冷笑了一声:“两位姐妹拉住我却是为何?就算是做了贼也能去官府一辩究竟,而不是二话不说就认定人为有罪,抓起来了事吧?”
顾一昭懒得跟她磨嘴皮子,下巴微微抬一抬,示意大姐配合带她走。
三娘子被如小鸡崽一般挟持,提着往外走,她终于不装了,气得大叫:“顾一昭!”
顾一昭住了脚步:“三姐,我不拦着你的话你就要出去舞动一曲,爹待客失礼影响仕途,母亲管束不力被外人诟病,大姨娘受你连累再次禁足,说不定会被赶到庄子上,也说不定会被提脚发卖,家里姐妹受你牵扯婚配只能低就,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哼,一将功成万骨枯,有所得必然有所失!”三娘子不将她的话放在心头,昂起头狠狠道。
顾一昭气极反笑:“有得吗?你凭什么以为你跳一曲就能惊艳四座,人家就非你莫娶?”
她不劝阻,也不痛斥,而是讲道理,三娘子反而有点蔫,不说话了。
“我劝三姐好好想想。”顾一昭冷笑,“三姐素来稳重,怎得忽然功亏一篑?”
“可这是唯一一次机会!此时不搏更待何时?!”三娘子气愤道,“错过这次,我还有什么机会能与这种人物见面?!就是太太也意动,我凭什么不能谋出路?!”
这也难怪。
顾一昭面露怜悯。
王家、仰家、萧家,分别是这个帝国除了皇家之外前三最顶尖的世家。本朝女子实现政治抱负只能靠嫁人的情况下,嫁入这种人家就如中了大□□,怨不得人人出尽百宝。
富贵权势,能让所有人都疯狂。
如果不连累姐妹家人婢女的话,三娘子此举也算是在拼搏奋斗事业。
然而这行为并没有什么大用,顾一昭就缓和了语气劝她:
“这些贵人一辈子少说也看个上万场舞蹈,若是跳舞能结亲,他们早就娶了上万个妻子,哪里轮得上三姐一个外行?再说京城难道就没有会跳舞的贵女了么?”
三娘子哑口无言。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努力无望,或许是气愤自己被顾一昭抓包,她看向顾一昭的眼神就更加不善。
“王大人想为自己侄儿说亲,爹也意动了,若不是你中间说什么窦怀贞的事,爹说不定就要松口!”她愤恨看向顾一昭,俨然将顾一昭当做她青云路上的阻碍,“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顾一昭无语:“三姐,你哪里来的把握,爹开口就能让t人家家里娶你?”
三娘子哑口无言。
“何况朝中世家林立,富贵瞬息万变,就算三姐嫁进去,难道不怕遇上阚家这样的事?”顾一昭打算彻底打散三娘子的少女幻想,“三姐是有手腕呢,还是有智慧,能助力夫君逃过这种劫难?”
三娘子终于彻底认输,面色灰白不说话,就如战败的斗鸡。
顾一昭见她终于有所顿悟,就点点头,示意大姐帮忙:“走吧,回去吧。”
她和大姐将三娘子送到枕流斋。
四姨娘早在岸边等着,焦急得恨不得脚炒菜,见她们带着三娘子过来,阿弥陀佛了一声。
旁边三娘子的侍女们也急得泪花闪烁,若是三娘子出了事,她们这些“教坏主家”的仆从不是被杖毙就是被发卖远方,自然各个揪心断肠。
顾一昭就吩咐她们:“这回可要照顾好你们主子。”
想一想又添加一句:“三姐帮我送佩玉,但因腿伤未好摔进了湖里,你们服侍着去枕流斋换一件六妹的衣裳,照看好她。”,反正六娘子是三姐的亲妹妹,穿她一件衣裳不算什么。
诸人讶异看向五娘子,旋即明白五娘子这是帮三娘子遮掩,顿时都点头应是,看向五娘子也多了感激:这事遮掩下去,第一个受益的是她们这些伺候的人。
就是三娘子自己都面露惊讶。
【作者有话说】
大肥章来啦!备注一下,元娘子是大娘子的意思。
第32章
三娘子是个聪明人,不过片刻就明白了顾一昭的意思,她咬咬嘴唇,神色复杂,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顾一昭也不在乎,她帮三娘子本就不是为了获得感激。
三娘子的年纪如今也不大,常年在后宅被压抑天性,父亲跟死了一样不出现,又有大姨娘那样教导她的母亲,她小小的脑瓜满脑子想的肯定都是通过婚恋改变自己的人生价值,陡然遇到一个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不行动才怪呢。
眼看着三娘子被仆从簇拥着送往了枕流斋,两个小娘子才松了口气,元娘子笑着对顾一昭点点头:“妹妹所做很是,只不过爹娘不知道此事,以后若是时宁闹出更大的事……”
“三姐虽然性子狠厉但总算还明事理,我已将其中道理给她讲明,想必她也明白出尽百宝这条路也不通。”顾一昭摇摇头,“若是她再糊涂,惹得父母责罚我,那我就自认倒霉吧。”
顾一昭叹息,没想到她也有这么圣母的一天。
大姐点点头,拉起她的手,看她的目光已经充满了佩服:“走,回卧波阁去,那里的席应当也正热闹。”
十五的月亮极其明亮,照的满地亮堂,顾一昭生活在光污染的城市里,想过月亮会亮,但没想过月亮会这么亮:直接将周围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
她和大姐携手走在石板小径上,仿佛在晒月亮。
行至岸边只见船,却不见原本候着她们的船娘。
大姐四处打量,有些焦急:“说好了在这里等着,怎么不见人?”
“啪嗒”,船篷一动,从船舱里闪身出来两个少年郎。
正是仰鹤白和萧辰。
元娘赶紧起身将五妹挡在身后,可一想,五妹年纪才七岁,自己十二岁,要避讳也该是自己避,于是又挪步想往五妹身后去,一想,似乎也不对,一时手忙脚乱慌了神,倒与往日里端庄做派不同。
顾一昭蹙眉,顾不上给他们行礼,先开口问:“请问二位可见着这乌篷船的船娘?”
仰鹤白咳嗽一声,理理衣冠,作了个揖:“在下仰鹤白,见过两位,没想到今日又遇到了。”
他是标准的纨绔子弟做派,说起话来未语先笑,一对桃花眼懒洋洋挑起,很有几分风流恣肆的意味。
顾一昭警铃大作。比起她这种小萝卜头当然是才比这人小三岁的大姐更要紧些,当即挺身而出,站到大姐前头,颇有气势抬起下巴:“喂,莫要转开话头,船娘呢?”
仰鹤白笑得越发灿烂:“一直见顾家女儿都颇为乖巧,原来私下里是这般刺头……”
说罢促狭一笑,颇有点像要捉弄人的熊孩子:“你排行第几?”
就在这时,一直保持安静的萧辰开口了:“船娘有事被调度走了。”
“在衡!”本来要逗弄人的仰鹤白急了,讪讪然,“我就逗逗这小孩……”
“别闹。”萧辰转身向他,板起脸小声说,“那小娘子一看就是庶出,惹了事只怕要被家里责罚。你若是无聊就去沿着湖面跑两圈。”
庶出女自然是比不上嫡女尊贵,没有犯错的权利。
仰鹤白似乎很服他,见他板起脸自己便也不敢说话,只讪讪然摸摸鼻子:“我也是酒席坐久了气闷得慌,想寻寻乐子吓唬吓唬她玩……”
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自己也感觉无趣,便找补:“也罢,别逗弄哭了。反惹出事端。”
萧辰嗯了一声,才转身对两位小娘子说:“我俩坐船路过,见船娘焦急要走不走,一问才知管事叫她去帮忙搬运旧物,她又说好了在这里等你,担心你们回来,所以便应承下她,在这里跟你们捎话。”
原来是这样。
顾一昭定睛看,果然见船尾还站着一名侍卫,想必是帮两人摇船的。
船娘们今晚也有不少安排,要被调度着运送菜肴、歌女等,顾一昭想等今日事了,去打发丫鬟跟管事招呼一声,莫让他责怪船娘。再者也要给船娘一笔酬劳。
大娘子不知道妹妹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是长姐,即使害怕这两人也要担负起做姐姐的职责,鼓起勇气又行了个礼:“先前是误会,多谢两位好心帮忙。”
“不算什么。”仰鹤白颇为仗义挥挥手,先前捉弄人的调皮捣蛋样荡然无存,此时被道谢后又摆出一副仗义游侠的模样,“随手助人,应该的应该的。”
只不过船娘走了要怎么办?
今日船娘们都在忙,往来与小岛与北岸码头与西岸厨房处,一时半刻都也不会驾船路过东岸水边,姐妹俩要在这里等待恐怕也等不到人。再兼之两人出门时为了方便都没带丫鬟,现在可麻烦了。
眼看湖面上几座岛屿灯火通明,歌声、琴声与人欢笑声沿着水面飘过来,姐妹俩越发焦急。
大姐咬咬嘴唇,便开口:“两位,不知可否借你们的船一坐?”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万一不顺路那怎么办?”仰鹤白存心逗弄她们,眉头一挑就是许多话。
“上来吧。”萧辰的话简单有力。
“……”一下就把仰鹤白的调侃都堵在了嗓子里,他只好无奈摸摸鼻子,“反正我们也是闲逛,送你们一回便是。”
大姐便答谢,两人相扶着上船。
顾一昭见划船的是侍卫,猜测应当是这两人嫌无聊想闲逛,但又不喜欢顾家人跟着,所以才打发了船娘用了自己侍卫撑船。
如此一来也好,免得被顾家人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徒惹事端。
轮到顾一昭时水面一个浪打过来,船身摇晃了下,眼看她就要站不稳趔趄,却被萧辰递过去一柄剑,由着她抓稳了。
“多谢。”元娘子这一受惊吓,脸都要吓白了,到完谢就赶紧上前扶住妹妹安慰她。
因着有这个小小的帮忙,姐妹俩刚才对两人的隔阂淡化了些,也愿意回答仰鹤白的问题。
仰鹤白可能真是憋得久了,问她们苏州哪里有好玩的山水名胜,又问她们城里可有侠客、七狸山塘是否真的有老虎?
曼宁就老老实实作答,回答一板一眼:“听说虎丘、寒山寺各有千秋,只不过我们姐妹待在家中,不曾亲眼所见。”
“听说专诸巷里有鱼肠剑的典故,所以有仗义之士慕名居住附近,但我姐妹待在家中,不曾亲眼所见。”
“听说老虎请七只小猫镇守山塘,但我姐妹待在家中,不曾亲眼所见。”
“怎么这般有板有眼?我差点以为自己在听八股制艺。”仰鹤白嘀咕一下,被自己的幽默逗得发笑,“顾知府长袖善舞,怎得你这般循规蹈矩?”
萧辰一直坐在船头处不说话,此时睨了仰鹤白一眼。
曼宁轻咳一声:“父母德高,子女良教。我们如何自然是父母所教。而且阁下固然地位尊贵过家父,但也不应该当着子女面如此非议父母。”
仰鹤白摸摸鼻子,老实道歉:“是我莽撞,还请两位不要计较。”
他到底是世家子弟,知道自己顽皮过了,接下来就恪守礼节,与曼宁一问一答说些苏州城风物,倒也气氛和睦。
萧辰一直不怎么说话,刚才他一说话,顾一昭才留意到他本人一直在船头位置。
这条小船本就极窄,不似接送客人的大船那么宽敞,船中也就勉强能坐四人,因着萧辰坐在近乎船头的位置,才让船舱三人宽敞了许多,仰鹤白坐一条凳,姐妹俩坐对面一条凳,并t不觉得局促,也不用违背礼制。
若不是他说话顾一昭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这人倒是很体贴,做事很周全,又不居功,是个好人。
顾一昭心里默默想。
八月十五,湖水激荡,“哗哗”水声不断将小舟摇得晃来晃去,水面上荷叶丛丛,硕大的荷叶被风吹得翻卷起,夜鹭贴着水面飞过,不大聪明的样子。
不过一会功夫小岛就停靠在即,眼看快到岸,萧辰才起身,道一声:“得罪了。”,走进了船舱里面。
曼宁也明白了他的意图,起身带着妹妹往船头过去,一边道谢:“多谢两位。”
“客套什么。”仰鹤白嘿嘿笑,“我最是仗义不过,不信你去京城问,谁不知我仰鹤白号称青崖客,最是行侠仗义!”
迫不及待吹嘘自己,似乎刚才那个为难逗弄姐妹的人不是他。
顾一昭也被逗乐。
侍卫将船停泊岸边,姐妹俩准备下船,船舱里却伸出剑柄,萧辰的声音仍旧低低:“扶着吧。”
两人扶着剑柄下了船,踏踏实实到了岸边。
回过身还要谢,却见长蒿一点,船已离岸,乌篷低垂,哪里还能看见两人踪影?
“这萧世子倒好心,不然没有船娘帮助我们还真不好下船。”元娘感慨一句,“可惜就是没谢人家。”
“走了也好。”顾一昭回望灯火通明的卧波阁,“免得人多眼杂,说不清楚。”
回到卧波阁饭已经吃完,上了各色干果水果点心,正喝着茶,内里也寻了女说书,讲些市井本子供乡君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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