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们看了一盏茶的功夫,便都悄悄退下,等从书房出来,四娘子调侃问三娘子:“三姐可满意?”
三娘子不答,六娘子解围:“我还以为他很老呢,但看着不似很大。”,这男子25岁,比三娘子大九岁,在小娘子们的印象里就是个老头子了,没想到看着还算风华正茂。
考虑到古代婚配一般男子都会比女子年长,到也不算是顾介甫乱点鸳鸯谱。
“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倒是比那个李宝强。”四娘子嘀咕一声,她与李家婚事告吹,此时自然要挑剔点李家的不好,“若是嫁个年龄相当的,可就算是天纵英才如今也还只是个读书郎,你得提心吊胆看他能不能中举人、中进士,之后还要当官……操不完的心!”
不像这个吕封祥虽然大九岁,但是却已经考了进士又升了县令,嫁过去就是县令夫人,可以预见接下来十年还会不住升迁。
“说不定三姐没到太太的年纪就已经坐上知府夫人了呢!”七娘子人小鬼大,掐着指头算。
“你当是玩《升官图》呢?”一直沉默不语的三娘子此时才被逗乐笑出声,罕见掐掐七娘子的脸,“以后我们小七也做官娘子好不好?”
“我才不呢,我要做女帝!”七娘子语出惊人。
大家都看顾一昭,因为顾一昭跟她形影不离,顾一昭只好略显局促(大言不惭)跟姐妹们解释:“给她讲了则天的故事,可能略有启发吧。”
“话说回来,爹爹那个会相面的幕僚已经看过了这人不克妻,那三姐如何打算?”六娘子询问。
三娘子摇摇头:“听着他不纳妾,嫁过去又不用跟公婆住一起,可以随丈夫在任上,离娘家也近,我瞧着,就这么嫁过去吧。”
乌江县是苏州下辖的县城,坐上乌篷船摇上半天就能到苏州,在官宦千金基本都飘零四处的时代背景下,这门婚事在距离上算是极好了。
“可是他任期满了会外调,爹爹也会外调,到时候怎么办?”六娘子急了。
“那就随着走吧,像大姐姐不就也去了京城?还有二姐姐,不也不在太太身边。”三娘子安然若素。
这时候就看出这两门婚事的好了,仰鹤白世代居住京城,二娘子丈夫是京官,不犯错基本不会外调,就算外调了她的婆家还在范阳这个环京城圈,只要她舅家或娘家有人在京城当官,就能互相见面。
“再说了,有总比没有强,像我们一起常玩的胡通判女儿不就直接嫁到她爹的门生直接去了江西?我至少婚后还能在江南与大家团聚了三年两载。”
看三娘子的意思似乎对这位吕封祥很满意,顾一昭便点点头。
也罢,老爷太太的心结已经解得差不多了,也能给三娘子丰厚添妆,吕封祥更是老爷的直系下属,稍微有点脑子就不敢欺负三娘子。
再者三娘子先前有贤惠的美名,要装贤良淑德也不在话下,夫妻俩不说恩爱吧,至少举案齐眉是能保证的,至少日子过不了太差。
还有古代官宦人家最看中的一点——前程。
吕封祥虽有瑕疵,但他官事声望没的说,至少三娘子刚嫁过去就是有品级的官夫人。
历数顾家先后的准女婿们,邓小霸王虽然家里富甲江南但是个白身,李宝本人虽是新贵但也是白身,就算是顾介甫看中的黄其,本人如今还是个举人,连进士都未考中,更别提做官了。
还有太太原先替女儿看中的赵飞鸾,他也是进士出身如今在京城做官,品级还没有吕封祥高,如今朝堂上渐渐兴起做大官必得有地方上工作经验,所以说不定三姐夫的官职以后会比赵飞鸾和二姐夫高。
说直白点,若是吕封祥不是丧偶又大了十几岁,这门婚事还真轮不到顾家三小姐。
要不然君可去看看每三年的进士开榜时榜下捉婿的人家,谁家不比顾家家底厚呢?
顾介甫陪着吕封祥出去用膳,这却不在内院,而是在外院书房附近的一处小院。见他吃饭很有规矩,不说话,咀嚼无声,暗暗颔首,觉得他还算有礼仪。等事毕去了后宅,听夫人说三娘子也中意,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因着t前头木兰与李宾成亲之事太过富有传奇,所以城里人几乎没留意顾家的三娘子居然也前后脚定了亲。
吕封祥为人很上道,虽然不似两位姐夫一样送些扇子首饰的小玩意儿,却也是按节礼送吃食,什么奉化的水蜜桃、扬州的豆皮、常州府的菱角米,一筐一篓送了来,显得很是上心。
三娘子也通过媒人要来了吕封祥的尺码,认真在家里给他做起了扇套、鞋子,俨然已经是备嫁女的模样。
再加上江南官场如今又开始风波乍起,就没有人再提顾家的这桩传闻。
顾一昭出入外院也觉察到了端倪:爹的书房里要她分拣的信件骤然翻了三倍,而且许多信件都来自各地,顾介甫以往的同窗师门也就逢年过节问候下,此时却都纷纷来信,连芜廊上遇到的幕僚们神色也都凝重起来。
这是朝廷里又要处置谁么?
很快就有了答案,顾介甫拆了一份京城急件让她念。
顾一昭迟疑接过信封,爹有时看累了公文会闭目养神,叫她念各处的信件权当解乏,有时也会让她分拣不怎么重要的信件帮他代为回复,可从未有这种黏着鹰隼翎羽标着加急字眼的信件。
莫不是拿错了?
顾介甫看了一眼她,笑了:“无妨,这个没拿错。”,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顾一昭草草一扫,那信件是拆开的,想必是爹已经读过了,就放踏实心拆了信封就读。
读完后她面带疑惑:“爹?……”
这是京里传出来的急报,可是里面文字却是诗句和古籍,看着像是两人在探讨古汉语文学,充斥着左羊传楚辞注解之类深奥的文字。若不是典籍大家固然看不懂。
顾介甫笑:“那你猜呢?”
顾一昭脑子转动:爹肯定不会拿文学类的东西来拷问自己,毕竟他知道自己的那半瓶子墨水连做首诗都难,那说明这文字就极有深意。
加上顾介甫的微表情,显然这封信本身有问题,应当类似现代的加密通话、间谍剧的加密电报。
可内容是什么呢?
能够这么迂回……再联系起府上幕僚的情形、往来互增的信笺,顾一昭忽然领悟过来。她也不说话,拿指头指指天花板。
顾介甫朗声笑起来:“不愧是我的女儿!”
他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女儿:地黄四合如意连云纹两色罗的交领大袖短袄,下面搭配着藏蓝百蝶飞舞的宽裙门下裙,看似老气的颜色,却衬得她又稳重又聪颖,虽然年岁尚小但已经颇有气度,想必假以时日定不输京中那些贵人。
他收起了思绪,示意她附耳过来,小声将京中的形势说给她听。
顾一昭听为大为错愕:原来皇帝生了病。
前段时间韩王去世,皇帝听闻后就颇为伤心,说当初韩王举全家之力支持还是鲁王的自己,谁知天不遂人愿,居然短寿。
伤心了几天,又饮了冷酒,就躺在了床上打摆子,一会嚷嚷着冷,一会嚷嚷着热,随后就晕了过去,昏迷了三五天。
这昏迷三五天还是几个月后从线人口里影影绰绰打听到的,当时大家最多知道皇帝因韩王去世哀痛所以辍朝三五天而已。
但是根据顾介甫的师门判断,皇帝这回三五天昏迷可不是小事,看他醒来了性情暴怒,又处置了不少臣子,就知道皇上应当是得了重病。
这消息是各方从细枝末节猜出来的,但顾介甫师门有法子,其他势力也有法子,总之这个消息就传遍了那些顶级权贵人家。
怪不得城中那些高门们都不宴饮了,往日里恨不得天天见面,这个比谁的妆容新,那个比我新得了一匹好马,如今都安安静静,龟缩一角。
也怪不得幕僚们和顾介甫师门这么紧张,皇上本来正当40多,即使在古代也算是个壮年男人,根本与宾天联系不到一起。
所以官员们制定的各种博弈策略里大前提应当都是这位皇帝还活着。可一旦皇帝的寿命待定,政客们的策略也要相应调整。
这就好比以前你想实施一条鞭法改革,如今看皇帝龙体欠安就不打算放出来,想着等新皇登基才掏出来,否则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取缔了你的政策怎么办?
而且这时候也该与潜在皇子们眉目传情了,否则做一个中立的纯臣子固然旱涝保收,但无法获得超额收益,须知富贵险中求。
此时也是许多顶级官宦重新站队的时间:皇权更迭,各派政党也会博弈,有的党派会将辛苦养出的大鱼让给意中皇子做政绩,有的党派会将大鱼留给新皇做献礼,聪明的政客应该让自己成为渔夫,而不是派系斗争里被自己人牺牲的“鱼”。
“那爹的意思是……?”顾一昭习惯性发问。
“小五意思如何?”没想到顾介甫又将这问题转到了她手上。
顾一昭敏锐捕捉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若她展现出卓越的才华,以后在顾介甫眼里的地位又能更上一层,她也能得到更大的权利和好处。
因此她将往日里的藏拙隐没了下去,露出自己本身的锋芒:“爹不若做个纯臣。”
“哦?”顾介甫的尾调上扬,大约是没想到女儿会这么做,很是诧异。
“爹还觉得以你的本性,会想着富贵险中求,鼓动爹做个钓鱼姜太公呢!”顾介甫笑道。
顾一昭只觉得后背差点起了一层冷汗,她自以为伪装得低调,却没想到还是逃不过顾介甫这双老辣的政客眼睛。
她忍住心里的紧张,笑道:“女儿是想着资治通鉴里的李勣。”
“当初玄武之变李勣婉拒,史书记载李世民“由是重二人”。李治立武则天为后时,关陇世家长孙无忌、褚遂良激烈反对,许敬宗站出来极力拥护,唯有李勣两边都不占,说“此圣上家事。”,看似在初期坐了冷板凳,可等后来皇上却欣赏起了他的刚正不阿。”毕竟任何皇帝都渴求一个绝对忠诚的铁血忠臣。
所以他立刻获得了重用,在之后“勣配享高宗庙庭”,这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顾介甫赞许点点头,小五的确是个好苗子。
看他微笑顾一昭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心知自己通过了这一关。
至于他会怎么做,顾介甫一句话都没有透露,只笑道:“小五可静观其变。”
顾一昭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意外,这么老谋深算的政客肯定不会将这些至关重要的消息透露给内宅知道。甚至他如今有意将自己带到书房栽培也并不是忽发父爱,肯定有一天需要自己更高的回报。
皇帝如今有五个儿子,大皇子是庶出,生母已经去世,二皇子是太子,还有一个五皇子,都是中宫皇后所出,三皇子是贵妃所出,四皇子是容妃所出。
今后的继承人之位就要在这五位中选出。
本来二皇子是皇后所出,又被立为太子,本就天然占着道理,可惜大皇子贤得出名,本身又占着长的名头。
所以朝中如今已经是风波乍起,恰如上次鲁王即位时一般。
“天下才承平不久……”顾一昭也不免感慨,随后斟酌开口,“大姐夫家是那位心腹……他们会被卷入么?”
“难以幸免。”顾介甫摇摇头,惆怅叹口气,“若是……只怕你大姐夫家和萧家非但从前那么显赫,运气不好还要受层牵连。”
顾一昭莫名想起萧辰,他那样骄傲的人,也不全靠家族荣光吧?
半响她才收回小小的走神,回归正题:这两家说不定还能决定皇位的走向。
顾介甫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摇头道:“不至于,两家不敢做这样的事……”
顾一昭却不服气的想,不试试怎么能知道?
如果换成她肯定要趁着滔天权势搅动下风云,毕竟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思忖完之后不免又好笑,穿越这么多年居然还是没冲淡自己的勃勃野心。
眼看着她通过一关,顾介甫又示意她看桌上一份文件袋:“你看看下辖来的邸报。”
古代就有文件袋,有点像后世的公文袋,也会在布匹外面绣上装饰图案。这份文件袋石青地蓝布制成,外面一圈暗地青竹纹,很是大方肃穆。
顾一昭小心拆开被透明油纸包裹着的邸报,认真看了起来。
是下辖长洲县忽降冰雹,桑叶、稻米受损严重,长洲县令失职,非但没有在灾后帮百姓重建家园,反而还私吞上面拨下来的救灾款和当地乡绅筹集的钱款,害得百姓流离失所。
苏州府历来富庶,除了偶然的台风平地龙卷风之外很少有巨大自然灾害,这件事就算江南官场上极大的事。
按道理秉公处理就是。
只不过有点棘手……顾一昭这些日子帮爹爹处理公文时也知道这位长洲县令的师门是关陇世家,而关陇如今背后站着的是大皇子。
大皇子的人出了事,t太子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定要小题大做好好发挥一回。
也就是说这份邸报呈上去,难免会成为太子打压大皇子的手段。
“那……”顾一昭沉吟,举棋不定。
顾介甫是报还是不报?他既然不想插手争储风波,自然也不应该给太子奉上这么好一个把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非他想压下来?
“小五是不是觉得按照我的作风必然会将这件事加以上报?”顾介甫笑着问。
顾一昭讶然,她的确是这么想的。按照顾介甫利益最大化肯定是先压着公文不报,而后给大皇子或者太子某一方透个口风,或者是都透露出去,价高者得。
看透了女儿的心事,顾介甫笑了起来:“小五心里必觉得我这个做爹的唯利是图逢迎拍马,一心只想攀天梯,百姓死活与我何干。”
顾一昭讪讪。
她的确这么想的,她对爹还是有点刻板印象,猜测在他心中帮百姓牟利肯定不如政治下注。
只不过……
顾介甫就笑得怅然:“哪个读书人年轻时不是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天天念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只可惜唯有爬得高才能做得多,难道屈居偏僻山乡终其一生做个小县丞政令都出不了一县才算上乘?”
顾一昭哑口无言,又觉得这个爹比自己认识的更复杂。
“那爹爹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正常上报,但与此同时也给大皇子透透口风,至于报上去会如何,就看他们如何博弈了。”顾介甫还是那副滑不留手的样子。
顾介甫到底还是秉公处理,将长洲县县令贪赃枉法的事告了上去,让他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至于太子和大皇子之间如何博弈,却是另外一件事了。
朝廷上的风波乍起,江南的后宅却还是一派风平浪静。
四姨娘终于从京城回来了,往来奔波难免风尘仆仆,可她却极其容光焕发,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说起外面的世界眼睛发亮。
她先跟太太绘声绘色描述起送二娘子出嫁的场景:
“刚到京城时,侯爷就已经在通县码头候着,听说虽然知道具体日子,但行路嘛,难免有长有短,所以姑爷就派人在码头前面十里路巴巴等着,看见家里来了船就赶紧报信,他赶紧告假从京城赶到了通县。”
太太笑:“别被上峰为难才好。”
“怎么会?”四姨娘捂嘴笑,“听说姑爷为人谦逊,很得上峰喜欢。”
“姑爷在码头等到我们,管事搭了帷帐,丫鬟上来搀扶,我一下船,哎呦!!我的亲娘!姑爷居然还在地上铺了锦毯!太太您是不知道,码头上的人探头探脑打听,都猜是不是哪位大人物来了码头?”
满屋大笑,太太笑得最舒畅,她自然乐得见女婿对女儿好。
“姑爷说我们一路舟车劳顿,如今落脚处是通县,离着京城还有半天路程,不如在这里休息一晚。大娘子和大姑爷急着奔丧,就提前先走一步。”四姨娘喝口茶,“我们自己进了安排的客栈,姑爷因着怕二娘子喝不惯京城的水,连水都安排好了,说是买的玉泉山下来的泉水,最是清冽!”
大家笑着附和:“二姐夫对姐姐真体贴。”、“以前也这样。”
太太也笑,很满意这个嫡亲女婿。
“我们去的时候住在咱家在京城的宅子里,进去后衣食住行无一不妥帖,那个管事也是有趣得紧,说姑爷事先叫自家仆从过来安排,说怕曦宁去了不习惯。”
“管事笑,他本就是京城里土生土长的,又不是外地来的,自然知道哪里买的好酱油、哪里买的好炭火,怎么还要少爷来教?”
“卢家也很厚道,二老早就提前到了京城,成婚那日您是没看见,已经送了一遍聘礼,居然在成婚那天又多送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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