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昭可不能任由误会产生,赶紧回话:“黄公子这语气,是影射我嫌贫爱富?”
她苦笑:“我若是个男儿早就去外面世界与你们一道建功立业去了,只可恨身为女儿身只能困于内宅四角天地之间,自然要对婚事慎之又慎。”
黄其一愣,随后那些被冷落的怅然冲散了不少,倒是满脸敬佩,似乎很佩服顾一昭能说出这番话。
他还要待说什么,就听门口假山叠嶂处传来人的脚步声,还有个丫鬟的声音:“大人,我家老爷说了,这里的梅花开得最早,比香雪海的也不逊色……”
有人来了!
顾一昭眉头一挑,看来今天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她便匆匆行礼:“今日之言,还望黄公子忘却。”
黄其还要说什么,却被闻声而来的黄家小妹拉走,匆匆进了后山的梅林。
顾一昭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就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已经绕过了假山屏障,直往梅坞过来。
来不及回避,两位丫鬟便挡在她面前,顾一昭自己也拿了扇子立在墙根以扇遮面,前头麦花气势凛冽:“谁?”
来人却是熟人。
是外院伺候的小桃红并两个婆子,身后跟着萧辰和一个小厮。小桃红见是自家小姐,赶紧行礼说明缘由:“外头喝酒,老爷作诗说起梅花开得早,世子就来了兴致,说满城梅花都未开,他倒要折一枝看看,老爷就叫小的带世子过来。”
来者是客,顾一昭便也给萧辰见礼:“见过世子。”
萧辰立在后面,与她见礼后却并不看她,只微微抬头看半山上看得繁盛的梅花,赞叹了一句:“顾知府并未夸大,这梅林果然是早就开了。”
又问顾一昭:“不知五娘子可愿帮我挑几枝梅花回去?”
因着是世交,又是偶遇,再加上还是掌着管家权的五娘子,所以小桃红并未生疑,也未阻拦,反而笑道:“那奴婢可要躲懒一回,说实话,奴婢背一捆树枝烧火熟练,挑花侍草却是外行。”
旁边的婆子就取笑她:“说得你倒像个顶用的,刚才是谁走得慢,让客人自己在前头一人走?”
小桃红一叠声讨饶,小厮得意笑:“我家世子行伍出身,脚程自然是你们比不上的。”
五娘子心里“咯噔”一声,既然萧辰一马当先,那他立在院门口,又听见去多少呢?
想到这里便也不推辞,笑道:“既如此那我就听从父亲的待客之道,剪几枝梅花送客。”,想着跟他独处,试探几句。
两人往梅林深处慢悠悠逛去,身后自然一串奴仆,捧着香薰的,抱着拂蚊虫的象牙柄孔雀毛拂尘的,带着跌打药膏的,还有捧着剪刀,拎着竹篮子的。
走了一回,顾一昭指点哪根梅花好,便有仆从剪下来,放进篮子里,只萧辰皱眉:“脱了枝干恐怕梅花失水,去寻个花瓶,装上清水才好。”,打发走了几个。
顾一昭自己心里也有事,在她们走后又借口:“花瓶不要寻常的,得去煨芋居寻我库房里那个天青色汝窑的美人肩瓶才好。”,一会“清水不好,要去外院寻了虎跑泉的流水才好。”,一会功夫就将身旁的人打发了一大半。
剩下两个小丫鬟虽然跟着,但梅林深处没有石道,绕了几圈就甩掉了,眼见着身边无人,顾一昭便开口:“不知世子适才……”
才起了个头,萧辰却递过来一方小小算盘:“今日你正逢松柏之茂,这个贺礼我瞧着有意思,你看看可合心意?”
礼物放在他手心,他手掌向上摊开,上头是个小小的迷你算盘,算盘是紫檀木所做,算盘珠子是紫红色的红宝石雕刻而成,虽然只有巴掌大小,但是五脏俱全。
“真实用!”顾一昭一看就喜欢上了。她现在算账离不开打算盘,在家还好,要是遇上去田庄或者去铺子里还得随身携带算盘,虽然是丫鬟们带但也觉得累赘,有时候要用算盘还要叫丫鬟去取,而有了这个小算盘,可以挂在脖子上当饰品,要用时随手拿下来就打,正好合适。
她笑得畅快,萧辰看在眼里唇角也不由自主勾了起来,前些日子管事核对库房,有人送上来一个翡翠算盘,他当时就想送给五娘子正好,只是想想翡翠绿油油一片,触目寒极,恐怕五娘子不喜欢,再兼之也不知道这礼物送过来之前被什么人碰过转送过,内阁小娘子嫌弃腌臜怎么办?
所以他叫人比照着翡翠算盘的样子又选了红刚玉做了个红宝石算盘,因着担心纯正鸽血红宝石五娘子嫌名贵不愿意收,所以又叫人挑了更粗粝些的紫红色宝石雕琢。
如今看五娘子快快乐乐收下,眼中光彩夺目,显然这礼物送到了她心坎上,这些日子没有白费功夫,萧辰心中某个地方也跟着雀跃起来。
顾一昭大大方方道谢,又从萧辰手心里拿走算盘:“多谢世子,若是遇到临时盘账,这算盘可太实用了。”
算盘平放在萧辰手心,她拿走时,即使极其小心,指尖还是不小心在萧辰掌中心触了一触。
萧辰自问不是矫情的人,长这么大也难免会与家中仆妇丫鬟拿取东西时有手指触碰,可此时却骤然一麻,心脏似乎忽然多了一泵,跳动得格外有力。
只不过他很快就将这种激荡忽略了过去,笑着给顾一昭做贺寿词:“愿做人间长寿仙,朝朝岁岁春有萱。”
“多谢,多谢。”顾一昭忙不迭道谢,她还是第一次收贺寿词呢,兆头不错。
高兴完之后又有点不好意思,想着下回萧辰生辰时她也要送一份贺礼,给做一份贺寿词。说起来她会给自家商铺里的各位大客户都准备生辰贺礼和节礼,不过那些都是集中采购,印着“那家商铺”的logo,起一个宣传店铺的作用,以后给t萧大人应该送些更用心的礼物才好。
拿了礼物道谢完之后自然就无话可说,不知为何,空气中忽然有一种奇异的安静。
江南的风静静将梅花花瓣拂落两人肩头,似有似无的梅花香气在鼻尖萦绕,不是花香,更像清新的月光香、雨后的湿润香,那种清冽醒神的气味闻起来,让人有一种踏实活着的感觉。
就在这时,顾一昭开口了:“适才……”,她还惦记着黄其的事,也不知道萧世子听见了多少?
聪明人对话,不需要多说,萧辰看向她,眼底坦诚而真挚:“我会保密。”
那就是都听到了?
顾一昭痛苦“嘶——”了一声,不敢多想。
萧辰笑着转移话题:“那马草的生意你打算如何?”
说到这个顾一昭回过神来:萧辰贵为世子,难道还会如长舌妇一般将这件事传出去?
再说就算传出去她也没说什么惊世骇俗之语,只不过说了自己择偶的标准,没什么了不得。
想通之后就定定神思,跟萧辰解释:“我自己做了个模具,叫人在乡下压制了两批草饼,里头有八成青草,两成麦麸、大豆和黑豆沫子,还掺杂了粗盐粒子,第二批则是五成青草五成豆麦麸,……不知是否妥当?”
萧辰眸中有精光闪过。
粮秣、战马、饷银是大战所需之物,他额外调度来了战马,自然很关心这批新战马的粮草,本来是照顾五娘子生意,却没想到五娘子能处置得这般妥当。
战马的粮草很有讲究,并不是一味吃大豆就好,要知道吃大豆麦麸容易长膘,打起仗来战马太肥跑不动,可是一味吃青草战马又太瘦,所以要配比。
顾一昭见他不答话,还当自己说错了,赶紧解释:“我……这战马何时吃草何时吃豆我不好跟世子开口询问,便自作主张做了两批。”,俗话说顾客就是上帝,她总不能为了做生意去询问顾客的军事机密吧?那以后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你做得很好。”萧辰笑道。
他笑得温和,顾一昭就放下心来:“豆饼吃起来如何,要看战马。”
古代喂马的豆饼一般是直接选用榨油时剩下的那一层大豆油渣,她却制作了草饼:仿照前世给宠物猫狗制作粮食的过程,将大豆、麦麸磨成粉,再用青草和到一起,加盐水放入模具,压制晒干后就成了草饼。
比起本土的豆饼她的“草饼”保存期没有那么长,但是里面豆子、麦麸油含量更高,马吃了更容易长膘,再加上事先问过萧辰,并不需要太久保质期,所以这“草饼”也不会逊色于“麦饼”。
“好,我叫他们运过去给马尝尝。”萧辰笑道。
“多谢世子,我派我那个名唤高大义的管事过去接洽此事。他为人坦诚,定能将马儿的情况告诉我,到时候我们可以再调整比例。”顾一昭思索着商品改良计划。
原本要走,萧辰想起刚才自己在假山前无意间听到的那句“困于四角天空”的话,忽然心中一动:“你想不想亲眼看看战马吃草饼?”
“我?我可以吗?”顾一昭惊讶,“不是说女子不能进军营吗?”,据说女子沾染了刀枪之类有霉头,戏班子不许女子坐戏服箱,据说当年面对国外势力时清廷一些昏聩官员就曾因这个原因将女子经血带送到洋枪洋炮跟前想要给对方添添晦气,就算到了现代剧组里还是不许女子坐摄影箱,开山放炮时不许女子出现。
“自然可以。”萧辰没那么多忌讳。
“那……涉及军中机密呢?”顾一昭还是不相信自己能亲眼目睹古代的军营。
“你在外围看战马吃草,不进内帐,当然不算窥探军情,再说就你一个人进,我信得过你。”若是旁人萧辰还要防着她泄露军情是敌方探子,可五娘子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自然不会做这等事。
顾一昭欢天喜地应下来:“多谢世子!”
她这回又是另外一种高兴,萧辰也笑眯眯看着她,她的眼睛笑得都要眯起来了,嘴巴咧开里面有颗小虎牙,平日里抿着做规矩闺秀的时候不大明显,这回开心起来便露出来了,比平日里循规蹈矩更多俏皮灵动。
萧辰心里想:原来这才是她更喜欢的生辰礼。
江南的梅花簌簌落了两人满肩。
萧辰果然说到做到。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原因说服了顾介甫,老爷太太居然同意了,老爷还觉得很有道理:“正好让弘哥儿看看军营,也免得男子汉长于江南风月场,白白磨掉骨子里的血性。”,压根儿没提有顾一昭出行这回事。
太太私下跟顾一昭投了底:“世子说有笔紧要军务须得你商铺里的管事打点,事关机密,他连管事本人都信不过,不想让太多人看到,最好是你本人亲自去,若是你怕不方便,他会安排自己手下的女官陪着你。”
顾一昭心里笑,面上却要装惊讶:“居然有这等机密?”,“不过既然世子开口,那我就跑这一趟。”
“嗯,就知道我们小五最是识大体。”太太称赞她几句,又忧心忡忡,“说起来江南这些日子似乎也不大太平,你要当心。”
顾一昭自然是欢欢喜喜应下。等从听松堂出来,她的心就如春游前一天的小学生,早就飞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红心]
第71章
松江府的卫所八百余丈,全部采用花岗岩石建成,外城女墙用条石砌成,城内的挡墙用的鹅卵石,中间用五花土结结实实夯筑而成,城有四门,正中的门上建着高高的门楼,城墙周围还建有烽火台若干座,外面还有流动着河水的壕沟,居高临下背靠大海。
顾一昭站在卫所外面,才明白为什么萧辰建造卫所时会阻力重重——这简直就是一座小城池!
卫所大概能容纳几千人,里头居民的吃住穿用可都要来自当地知府辖区,再加上萧辰手可通天,怪不得江南每个知府都不愿自己辖内出现卫所,这不就是个独立的小衙门吗?
“五娘子也瞧着我们的卫所宏伟?”旁边的仆从风林笑道。他原本对五娘子没什么好感,但她一路过来乔装打扮成男子样貌毫不娇气,路上她的丫鬟麦花都抱怨了许多,偏五娘子随他们这些人风餐露宿半点都不吭声,再加之她还一路给随行的马匹喂糖块吃,这让风林对五娘子颇为感观。
“是呢。”顾一昭收回贪看卫所的目光,上了马车,“我先前当卫所不过是个小堡垒,谁知竟然是个小城池!”
“是啊。”弘哥儿也跟着感慨,“书斋之外另有天地。”
“这算什么,我们先前在泉州建的一个卫所能有两倍大呢!”风林豪气拍拍胸膛,“光是军士都从泉州府垛集①了上千号人!”
“那么多人!”顾一昭惊讶,“那可不好操练呢!”
萧辰接下了话头:“有五个千户,管十个百户,百户下管是十个队,五队是一个总旗,十个人为一个小队,队长叫做小旗。”,他本来骑马护在马车侧面,此时也勒了勒缰绳,放慢脚步微微弯腰给顾一昭讲解。
顾一昭粗略算算,千户就要管一千人,五个千户,这个卫所就有5000精兵。
不过说起千户丫鬟们都熟悉,顾一昭也点头:“大姐夫就是守御所千户!”,因着仰鹤白对大姐姐很好,所以她也很爱戴这位姐夫。
弘哥儿也点头:“千户呢。”
“嘿嘿,表少爷是厉害,不过我们世子更厉害,是正五品的参将呢!”旁边风林称赞完仰鹤白也不忘称赞自家少爷。
萧辰平日里不爱张扬,不耐烦听这个,可此时却连自己都没留意竖起了耳朵听着这段对话,他打马穿巷不好回头看,余光却扫过了顾一昭揭开的车窗帘。
“是很厉害啊!”顾一昭是发自内心觉得萧辰厉害,“说不定以后你家世子就能升二品的镇抚大人呢!”
“那是自然!”自家少爷受称赞,风林顿觉找到了知音,滔滔不绝说起了少爷的光荣事迹。
萧辰在马背上腰背挺得笔直:正二品?似乎也不难。
过了城壕进城,城中似一座小镇,有一条主街贯穿东西,还有南北向的若干小巷。
萧辰就小声给顾一昭指点:“城中除了黄册上的军户,还有铁匠、民户、家眷等诸人,只不过这些人寻常不允许进内城,只能在外城做做生意,平日里军户也不归知府管。”,顾一昭了然,军民要分开管理,方便打仗嘛。
怪不得皇帝将营造卫所之事交给了萧辰来办,否则以皇帝多疑的性格绝不可能任由将领们这样拥兵自重,这不是妥妥给将领培养势力嘛!
等到了内城,风林就满怀歉意跟麦花开口招呼:“里头就只允许你家娘子自己进去了。”
麦花t和高大义自然知道这里的规矩,便下了马车:“我们在外城转悠,等等娘子。”
弘哥儿自然也住了脚步:“我们在外面等妹妹。”
进了内城又是一番场景:街巷内两边有许多衙署,什么军器库、经历司、收料库、架阁库……,还有教场、演武亭、钟鼓楼这样颇有军营特色的建筑。
顾一昭便识趣放下了马车窗帘,不再往外面多看半眼。
不多久马车一停,风林在外面招呼:“五娘子,可以下马车了。”,顾一昭才起身下了马车。
坐得有些久腿麻了,她掀开帘子走下马车时脚一崴,差点栽倒在车辕上,还有旁边的萧辰早就将她扶了起来。
“多谢。”顾一昭道谢,想想又好笑,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每次摔倒都能逢上世子相救。”,自己觉得好笑,又笑了一声。
萧辰虽然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见她眉目弯弯,似乎在想什么高兴的事,于是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笑意一直持续进了马场,惹得喂马的马夫纳罕:怎得大人今天这么高兴?难道是马儿终于肯吃东西的缘故?
这批马匹是从凤阳马场悄悄运过来的,来江南后格外挑食,他算是操碎了心,不过今天大人带来的这位商人倒有办法——马儿很喜欢那种草饼。
顾一昭从篮子里掏了早就备好的草饼出来,小心给打着响鼻的马儿喂过去。她在来这里之前已经跟养马的贩子询问过,知道马儿聪明最会看人下菜碟,越怕它它就会越挑衅欺负你,所以索性做出不怕马的样子,大大方方给马儿喂食。
一边喂草饼一边还不忘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惹得萧辰频频侧目。
等一切告终后,萧辰就问她:“那册页是什么?”
“这个?”顾一昭将自己装订好的本子递过去,“是每种不同配比的草饼受欢迎程度。”,算是做一个小小的市场调研,等回去后就照着本子上所记的配比继续生产后续的产品。
萧辰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布坊情形,却又被本子附着的鹅毛笔吸引:“此物算是笔?”
“对。”顾一昭始终用不惯速记的毛笔,就自己仿照鹅毛笔削了一根鹅毛根管,“这个蘸墨水就能速记,不似毛笔那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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