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子磕头拜别父母后,又走到顾一昭身边,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扭头跟着夫婿走了。
除了官府的礼仪,还有障车、却扇、闹房等唐宋时延续下来的婚俗,热热闹闹闹了一场将四娘子嫁到了阚家,这门婚事之盛大,让太原府的邻居们津津乐道了好几天。
三朝回门时,四娘子面色红润,和阚公子携手而立,像一对玉人儿,她含羞对太太道:“婆母体恤,让我随夫君去榆林卫。不日就要动身。”
太太欣慰:“阚夫人是个心胸开阔的。”,否则阚夫人以孝顺的名义将四娘子拉到眼前昼夜磋磨,她这个做娘家母亲的也不好说什么,又打发给人给四娘子准备行李。
“不用不用,我那边行装都没拆呢,大件的家具早就运到阚家老宅了,如今只要收拾细软就能走。”四娘子成婚后就像变了个人,懂事了许多,说话也有条理。
顾一昭思忖一回也点点头:“母亲,就听四姐姐的罢。”。
一家人送走了四娘子,太太少不得挂念,牵挂四娘子又要去条件更艰苦的边疆,收拾了些胰子霜和茉莉香粉之类给四娘子带到身上。
四娘子也不客气,写信过来要家里多寄送些茉莉香粉,她要给丈夫那些结拜兄弟们的家眷们也送些。
单看这一点就知道她会经营好自己的家庭。
阚家这门婚事被四娘子挑走了,顾介甫就自然而然叫五娘子看起了曹家的婚事。
这些日子三皇子简直就如烈火烹油,越发得到皇帝宠爱信重,他与青阳郡主也正式成了婚,听说大婚当日许多文武t百官前去道贺,贵妃娘娘也极为得意,听说在宫里已经隐约盖过皇后风头。
五个皇子,大皇子被废黜,排行二的太子如今不得宠爱又身患重病,眼看退幕是早晚的事,四皇子又个性懦弱,五皇子与太子一母同胞,被哥哥牵连。
这大雍的太子宝座眼看就要落到三皇子手里。
这时候对顾家来说曹家婚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在这种情形下顾一昭被顾介甫授意、由太太安排在后堂窥探见了曹言堂一面。
曹家祖宅太原,曹言堂这位嫡孙野如今在乡下读书,他意在下一次科举考试,这也促使顾介甫想要尽快促成这门婚事——否则等他高中进士,哪里轮得上顾家?
第91章
曹言堂和想象中的有点像又有点不像,有点像的部分是他肤色白净细腻,举止文雅有礼,跟黄其、亲爹这些士大夫文人相似;不像的部分是他鼻子略有些扁塌,山根凹陷,少了些精致。
可一开口就出口成章,与顾介甫侃侃而谈两淮水患,丝毫不怯场,看得出来是世家大族精心培育过的。
太太私下跟钱妈妈叹息:“到底是不及黄其,早知道……”,当初黄其她反对,现在回想黄其皮相胜过这位。
钱妈妈就安抚太太:“这就是出身的作用了,曹家在朝廷上的地位太太比奴婢懂,曹家少爷不用生得万里挑一也能捧一碗饭,黄家毫无根底,要脱颖而出就得比其他世家子弟更打眼才行。”
“是啊。”太太满怀感慨,将篮子里纳鞋底的改锥随手戳破了丝缎面,“要锋芒毕露才能出头。”
钱妈妈见太太释怀,继续在旁边附和:“再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五娘子嫁到曹家,至少儿女两代的富贵是定势了,皮相哪里能当饭吃?”
“皮相怎么不能当饭吃?”旁边伺候的白芷话锋一转,“听说姑爷仗着皮相好在大人跟前露脸,就连皇上都过问了好几回。”
说起卢兰陵这个嫡亲女婿,太太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他小孩儿家家,倒是在圣上跟前得了器重,只可惜没进翰林院。”,若是当年考得更好些直接进翰林院,如今又有了圣眷,以后也未尝不能争夺内阁的位子。
嘴上虽然贬低,可话语里的自豪和欣赏是怎么也藏不住。
几个仆从听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夸起了卢兰陵:
“太太这话不对,奴婢姐夫随着二娘子陪嫁过去,如今跟着二姑爷当马夫,说三五不时就要赶车送二姑爷去皇宫,他自己在门外侯久了,跟侍卫们都熟了。”
“啧啧啧,那得多频繁啊?说不定过些日子二姑爷就能像崔老爷一样,做内阁重臣呢!”
“仕途有前景不说,待我们二娘子分外好呢,听说有幕僚送来些歌姬美人,姑爷直接叫二娘子处置,自己看都不看半眼。”
把太太哄得合不拢嘴,笑道:“你们几个猴儿,惯会哄我开心,那匣子里一盒海蓝宝,你们拿去分了吧。”
“是!多谢太太。”婢女们欢喜谢过太太。
太太笑过后又惦记起了远在京城的女儿:“就是也到了该怀孕的年纪了,当初她嫁人时年纪小我叫她先不要生育,如今算着也该备孕了。”,想着又叫人磨墨给女儿写信。
后面西跨院里,顾一昭则在思索这门婚事。
三皇子势力渐渐扩大,朝堂纷争不断,即使远在山西也能时不时听说顾介甫许多同僚都已经受到了拖累,流放的流放,罢黜的罢黜,还有些被砍头丢了脑袋。
风雨飘摇的当口曹家与顾家都想多寻些依傍,这门婚事就迫在眉睫了,由不得她有太多个人意志。
只不过她适才在屏风外听这位曹言堂论政,许多观点都很有见地,并非人云亦云,听得出来他见识不凡,颇有政治修养,是一位很好的政治合作伙伴。
她叹口气,将手中木盒“啪嗒”一声扣上,递给麦花:“收起来吧,以后不看了。”
麦花懂事点点头,不敢多说一句。
那木盒里装着是萧世子给五娘子所送的礼物,大都是一些琐碎物件,五娘子闲来常把玩取乐,如今要收起来,可见是要认认真真议亲了。
顾家要曹家的简在帝心,曹家何尝不想要顾家的清流称号?曹言堂对这门婚事也极为看重,三天两头往顾家跑。
顾一昭自然不会为了他刻意减少自己在书房的时间,因此过了两天,两人就难免在顾介甫书房外面碰见。相互见礼那一刻,曹言堂先是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香气。
抬头却见五娘子鬓角簪一枝当季开放的淡紫泡桐花。
曹言堂略有些惊讶:泡桐花微微淡紫浅白,神秘中有雍容,可是味道却很——清冽,有点像掐开的青草断口味道,这么说吧,虽然不难闻,但压根儿跟甜蜜的花香不沾边。
这个季节鲜花太多:玉簪、芍药、玫瑰、蔷薇,随便一种都娇媚香甜,怎么会想着簪这种?
再看五娘子,眉眼生动,风姿动人,虽然年纪还小,人也素净,但已经隐约看出倾国倾城的风貌,再加之她身上气质实在是少见——既有书香门第固有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风姿,可却沾染着隐约疏离,但比起贵族女眷餍足带来的厌倦慵懒感,她又多些热血和热情。
曹言堂本能被吸引。
他自小知道自己会接受家族联姻,情窦初开时对未来妻子的憧憬是温柔贤惠,自然要好相貌,可是见到五娘子的那一刻他忽然想:即使五娘子不是顾家人而出自寒门小户,他也愿意为她跟家族搏一搏。
意乱情迷之际他不免磕磕巴巴,红了脸颊,往后退一步又差点踩到石子路旁的花圃泥地里,和仆从忙忙乱乱一阵骚动,赶紧拼命道歉。
顾一昭清清楚楚从曹言堂眼中看出了惊艳。
她不免好笑:说是家世贤惠德行兼备,可真动心却还是靠长相。
不过她也对他长相点点头:虽然长得一般,但胜在浓眉大眼,体貌周正,配上高个子,倒也看着一表人才。
顾介甫也有意撮合两人,下次再见曹言堂时,顾介甫叫下人拿一份书籍过来:“那里夹了几张注释,极有见解。”
下人面露难色:“老爷忘了?那份书籍被小姐借走了,里头夹着的册页也是小姐收起来的,小的不知。”
顾介甫就又唤人去请女儿进书房,一边跟曹言堂解释:“我家五娘聪慧,常与政论上颇有见地,我书房里的一些书信都是她在打理,我也不知放在了何处,请稍等片刻。”
“不碍事,不碍事。”曹言堂连连摆手,想起上次见过的五娘子不由得脸红,心生期待:她这回会簪什么花?
顾介甫瞥见曹言堂心不在焉,不由得拈须,眼中浮现笑意,他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自然明白这些小儿女心思。
当初他见心上人,也是这般……只是心上人数年后匆匆一见,解开误会后就再无见面机会,自己派了人四处寻找也遍寻不得,堪称生平大憾。
书房中两人各想各的心事,一时安静无语。
曹言堂远远瞥见五娘子带着帷帽而来,风吹过,她帷帽垂落的轻纱被风吹起一角,却被轻纱后一只玉白的手拉住,皓腕凝霜雪,玉雕琢得一般,可以想见轻纱后的本人该有多惊艳。
曹言堂只觉得心如鼓擂,却还要分神忙着思忖一会见礼时的姿态和话语。
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得书房侧面书架后“咯吱”一声。
原来这座书房有个侧门,曹言堂眼睁睁看着戴着帷帽的五娘子进了侧门,屏风和重重书架挡着,两人无法碰面,他怅然若失,不由得自嘲:顾大人又怎么会让女儿与外男会面?能在屏风后已经是石破天惊。
只听屏风后悉悉嗦嗦,片刻功夫屏风后已经有侍女回话:“是。”,却不听五娘子发话,想必是她颔首或示意让侍女将书送过去。
果然就有侍女从屏风后走出,将书信递过来。
曹言堂听她要走,不由得心里惆怅。
却听顾介甫开口:“这回古家被贬谪,你可有什么想头?”
屏风那边沉吟起来,似乎觉得不恰当。
顾介甫就开口:“无妨,你就在屏风后说两句便是。”遇上政论让女儿在屏风后面发表见解,倒也不算太出格。
顾一昭就落落大方开口:
“既然事情已经是百年前之事,再无后人在世间,女儿就斗胆点评几句。那郑大人出自陇西世家,虽然不是陇西的先锋人物,却是陇西派的镇仓石,像出面跟客商谈价、处置陇西派的丑闻这些脏话累活都是他在干,这样的人才干有余但声名不够,所以才会在角逐阁老时被陇西派抛下。”
“可是陇西派当时打头的相大人错就错在眼高手低,只知一味清高,却不知派系里要长久,少不了党鞭这样的人物——喏,这t个词是指——”屏风后的小娘子似乎后知后觉自己讲了不懂的词汇,赶紧解释,曹言堂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些不好意思,越发觉得她生动可亲,“是指派系内处置脏活的人,恰如鞭子,鞭辟入里一针见血,邓大人入狱,陇西派又没有合适的党鞭顶上,不到两年这个派系就树倒猢狲散,白白便宜了后面派系捡漏。”
她说到这里促狭带了些笑:“爹爹莫怪,就是我们太原顾家当初也肥了些呢。”
曹言堂身为太原人士,对这些政治世家之间的内斗都门清,却从未想过将派系内部的人物按照作用划分为固定角色,他不由得频频点头,顿觉耳目一新。
“今日之古大人,恰如百年前的邓大人,若是他这回倒台,恐怕又要一鲸落万鲸生了。”
之后的谈话越发让他惊叹:五娘子博闻强识不说,对许多政治事件都很有自己的见解,鞭辟入里言辞犀利,毫无半点闺秀的文静。
想起她簪着梧桐花的样子,又觉得她智慧种还不失娇俏可人。
曹言堂一开始还惦念着五娘子的容貌,可听了几句政论后不由得眼前一亮:见识不凡。
博闻强识,行事风格老辣,毫不拖泥带水,言语简洁却有力。
他起了惜才之心,不由得想若五娘子是男儿身,恐怕也能做他的好知己。
不过转念一想,即便做了夫妇也能与她做知己畅谈,婚后生活两人携手,闲暇时点评时政翻看古籍,岂不是人间乐事?
再者聪慧至此,可见处置家中庶务绰绰有余,更兼还能给孩儿们多个好学的好脑筋,处处都透着合适。
几个来回后,曹言堂不免心向往之。
顾介甫看在眼中暗暗点头,他的用意已经达成,待到女儿再说几句,就给高升使了个眼色,果然有个小婢女不久来禀告,说是娘子的手帕交前来拜访,需要娘子亲自去接待。
五娘子就如初来时一般渺渺而去,曹言堂看着那袭轻纱帷帽袅袅拂过庭院花草,心中第一次升起了男女之思。
待走到中庭时恐怕有一只蝴蝶飞进了帷帽,五娘子摘了帷帽,几个丫鬟簇拥着她用罗扇扑蝶。
曹言堂还有什么心情论道座谈?魂都像被勾了去,贪看风景。五娘子摘了帷帽一偏头,曹言堂虽然看不见她巴掌大的玉润小脸,却看见她的发髻一角,还是黑鸦羽翅般透亮光洁,一丝首饰都没有,简单簪了当季的花。
只不过这一次她簪的是一枝蓝紫色牵牛花。
还是出人意料,不是寻产香花,但细品却回味无穷。
曹言堂只听得耳边“轰隆”一声,像是活了十九年,今日才知是初夏。
两家有相亲意向没多久,曹言堂就让人送来了许多端午节礼,上到顾家老爷子老夫人下到各房,都有份。太太开玩笑:“只怕连我们家的门房都收了几包红枣黍米粽。”
他也甚为殷勤,四姨娘很满意:“倒比原先那个穷书生强。”
黄其的事顾一昭没有瞒着她,四姨娘不喜那种穷书生,偏偏老爷爱他才能,如今曹言堂胜过那黄其,自然让四姨娘更是欢喜。
顾一昭虽然与曹言堂没有什么相爱的感觉,但觉得这男子算是目前范围内所能寻到的最合适婚配对象了:她这些天也陪着太太在太原夫人场上交际了许多来回,听说了许多世家子弟的丑闻,不由得连连摇头。
世居太原的部分门户,反而比苏州城那些纨绔玩得更放肆,什么养小倌、夺戏子,甚至还大庭广众弄出人命来。若是在各路势力咸具的苏州这种丑闻肯定是藏不住的,但因着当地豪强势力太大,居然能一手遮天,将这些丑陋之事都隐瞒了下去。
这种情形下儿女婚嫁,要么找世代清流的官宦读书人家,要么就是寻外放来此地的官吏眷属,总归不及苏州城选择范围广。
太太捂着头跟五娘子抱怨:“只盼着你们爹能早日起复,否则六娘子七娘子可无论如何都不好寻人家。”
旁边立着的六娘子脸红了,七娘子倒还小,没什么感觉,只笑嘻嘻乐:“我要跟五姐姐一处。”
“娘若是着急,不如我写信给京中的两位姐姐如何?”五娘子捂嘴笑,“她们日渐站稳脚跟,如今也算是我们在京中的人脉了,引荐一两位妹婿应当不成问题。”
惹得太太笑嗔她:“淘气。”
京中其实并不太平,京城的两位姐姐来信虽然不提国事,可话语间还是有许多焦灼,过了半月,就听说圣上病复发了,甚至更严重些,本来要移驾附近的清凉山避暑,也只能搁置,让满城文武陪着在京城煎熬。
圣上病重,自然继位之人颇为重要,太子早就显露出比圣上还重的病象,自然就很容易被排除在外,三皇子的地位就越加稳固。
原先圣上还能说是在两个儿子之间养蛊,优质者取胜,如今或许是病一日重似一日,居然也放弃了两头下注,直接让三皇子在他床头前替他念奏章。
五皇子年轻血热,进门就贬斥三皇子把持朝政不安好心,却被震怒的皇帝直接免去王爷之位,贬谪到了常州,责令现在上路。
五皇子可是太子的亲弟弟!
这份斥责太说明问题了!
朝中摇摆不定的风向一下大改,原本首鼠两端的朝臣也直奔三皇子之处。
等这消息传到远在太原的顾家人耳朵里时京城的天已经变完了。
或许是这次消息的滞后也促使顾介甫决定前往京城去探询些消息。
他归园田居又不是真的心系稼樯,当初只是为了躲避开朝廷中的种种乱象。
这下顾介甫再怎么清高也坐不住了——他不想卷进皇子们争斗里当炮灰,可如今乾坤已定,再不行动只怕要被三皇子误会了!
当即连行李都顾不上收拾,跟家人简单吩咐了两句,连个吉日都没看,当天就心血涌动带上高升直赴京城。
太太叫下人收拾了行李和行装:“老爷好急切的性子,好歹也收到我爹或我二兄的信件再动身,走这么急,连冬衣都没带,到京城秋风起了难道还要去成衣铺子里现买?”
时下有底蕴的贵族人家养着针线房,衣衫都是自家针线房孝敬,就算用外面的铺子也都是衣服铺子里的掌柜亲自带着老裁缝和时新布料上门定制裁剪,只有破落户人家才上成衣铺里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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