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将通过初选的人带去研究院进行安置,孔定嘉和沈乐妮留在这里做着收尾工作。
“此次招募,倒真是为大汉寻到了不少有才之人。”孔定嘉轻抚着须髯,嘴角的笑含着满意。说完,又由衷对沈乐妮道:“不建这研究院,不举办此次招募,下官还真不知普通百姓里也有如此多大才,这全是国师之功劳。”
沈乐妮谦然一笑:“不敢当。”
孔定嘉粗略看过了名册,将之递给了沈乐妮,征询她道:“今日通过初选的总共二百三十八人,后面的考核不知还要剔除多少,国师觉得如今研究院录用多少人为好?后面可还打算举办招募会?”
“暂时就这些吧。”沈乐妮翻着竹简道:“不过研究院旁边可以设立一处招募处,为天下百姓而开,有本事有技艺之人随时可来应试。”
孔定嘉拱手:“下官明白了。”
说完,两人就各忙各的去了。
原先的人山人海已经散的差不多,茫茫人影背着长安城向来时方向而去,如潮水退却。密集灯盏被撤的只剩下稀疏几只,微弱的灯光一如今夜的月华。
沈乐妮看着章城门外被清理打扫恢复成原本模样,心里却在想着该设其它的什么分院。
正当此时,昏暗的环境中,一道人影与人流背道而驰,急切的呼喊声夹杂粗喘由远及近:“哎!还有我还有我!等等!哎!”
沈乐妮抬首朝声音来源处望去,一道人影飞速向广场奔来,听声音似乎也是个年轻男子。
昏黄灯光中,他手里抱着个盒子,一路呼哧带喘奔到广场,却见招募处已然没有官员身影,桌椅等物都已经被撤离的七七八八,就剩几个扫地的人还在忙碌。
沈乐妮见他走上前去拉住一个人,开口焦急询问:“请问如今还可以参加招募吗?”
那人看他一眼,回他道:“这位小哥,你来晚了,招募会已经结束了,大人们都走了。”
孔定嘉不久前就离开了这里,他们也不知道黑夜里还有个沈乐妮。
即便看不到那年轻人的脸,沈乐妮从他陡然一颓的背影里看出他的沮丧失落,不待她走上前去,就见他不甘心地又问:“那请问研究院在何处?”
那人似乎也是不想他大老远白来一趟,就告诉了他研究院所在位置。
年轻男子躬身感谢,随即转身就欲奔往城门处,却被那人拦下,劝道:“如今时辰不早了,城门已关,闲杂人等是进不去的,你不如去别处找个落脚的地方休息一晚,明日再来。”
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又向他道谢一番,却实在太累没力气再走,转头四顾,随意找了个角落就坐到了地上,低头望着怀里的盒子。
黯淡的光线无声轻柔地撒落在他脸上,映出了那懊恼失落的眉眼。
沈乐妮脚下一动,朝他走了过去。
白恣盯着怀里的盒子发呆叹息,耳边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抬起头看去,由于环境太过昏暗,那人还背着灯光,他看不
清来人具体长相,却能从绰约身影和轮廓看出是一位美丽姑娘。
他一怔,听得这位姑娘好奇询问他:“你可是来参加研究院的招募的?”
听到这句话,白恣猛地自地面上蹿起来,大力点了点头,略带激动和期待地回望沈乐妮:“我是我是!请问姑娘您是?”
白恣这才看清了沈乐妮的容貌,果真是一位美人。她这个时候还出现在这里,想必是与研究院有关的。一想到自己还有机会,白恣一颗心就激动地提了起来,巴巴望着眼前人。
而沈乐妮也看清了此人,此人虽容貌平平,眉眼却充满朝气,年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
沈乐妮扬起唇,直接道:“我是国师,也是研究院的负责人。”
白恣想过这位姑娘是研究院里的人,却没想到她竟就是传说里的那个国师。如此尊贵之人,就这样出现在了他面前。白恣的神情从期待变成了惶恐,作势就要对沈乐妮行大礼,及时被其拦住,听她问道:“为何这个时候了才到这里?”
白恣不敢再向方才那样直视沈乐妮,他低着头,克制住有些紧张和害怕的心情,抱紧了怀里的木盒子回道:“回国师,草民来的路上遇到了山石滚落,被堵了去路,绕了道,这才来迟了。”
“原来如此。”沈乐妮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回国师大人,草民叫白恣。”
沈乐妮点点头,引着他来到稍微亮堂的地方,看着他抱着的木盒,询问起正事:“你有什么手艺,或者你懂些什么?”
听到她的话,白恣终于反应过来地“哦”了一声,连忙把木盒子放到地上,然后把盖子打开,将里面的物品小心翼翼呈放在手心里,然后慢慢站起身向沈乐妮递了出去。
“大人……这就是草民的手艺。”白恣不知自己的东西能不能得到国师的青睐,心里却又很渴盼被看中,于是鼓起勇气,大胆地抬起了头,一双眼睛瞅着沈乐妮。
他出生在一个小商贾之家,虽然家里不算富有,却也吃喝不愁。他自小不爱看书不爱学习那些深奥的大道理,就爱钻研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个东西,就是他花了五年时间,于去年才研究出来的东西。
沈乐妮低目瞧去,白恣手心里静躺着的,乃是一大片薄薄的东西,在昏黄的灯光下只能看出是浅棕色的,表面粗糙不平整,像木片又不像木片。她直觉此物很是眼熟,却一时看不出与什么有关,只能出声询问:“这是什么?”
白恣立马开始作解释:“草民以前看书的时候,觉得竹简颇为笨重麻烦,携带也很不方便,于是便想着能不能做出一种比竹简更方便的东西来记载文字。草民花了五年时间,终于在去年做了出来,便是眼前此物。”
他挠挠头,面有郝然:“虽然它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很容易折断,写起字来不平滑,又晕墨,好像还比竹简更不好携带……但是!”他又急忙找补挽回:“但是它比竹简轻!还比竹简柔韧,可以稍微卷起来!国师大人,您只要再给草民一些时间,草民一定可以再改进它!”
白恣后面那一堆话,沈乐妮已然忽略了,因为在听到他说到记载文字四个字的时候,沈乐妮就陡然反应过来,这像是什么东西了。
像纸啊!用来书写的纸张啊!
即便是沈乐妮,此时也藏不住激动的神情了。她知道纸张最早就是出现在西汉时期,没成想给她遇上了!
沈乐妮伸出手去,“可否给我瞧瞧?”
“自然自然!”白恣赶忙把手递出去。
沈乐妮轻轻拿起那张最初版的纸张,凑近灯盏看了看,用手轻轻试了试,倒是能卷起,但确实有些脆,很容易就碎开了。
一旁的白恣双手抠在一起,不敢开口打扰,紧张又期盼地望着她。
“是用什么东西做的?”沈乐妮询问着。
白恣又详细地作了一番解释,将他从最开始用的什么材料,中途经历过多少次的改进、多少次的失败,纸张有什么样的变化,到最后用什么才堪堪做出了眼下这纸的过程一一说来。
沈乐妮听着,倒是佩服此人坚定的意志。
“你可有给此物取名?”
白恣摇了摇头,“草民尚未取名。”
沈乐妮看着手里之物,牵了牵唇:“不如……就称它为‘纸’吧。”
白恣神色惊喜,拜身谢恩:“得国师赐名,是草民之幸,亦是此物之幸。”
沈乐妮罢了罢手,“这可不敢当,全都是你的功劳。”说完,她就将这纸递还给了他。
白恣接过,瞅着沈乐妮,更是紧张地抿直了唇线。寂然的环境里,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人把心情起伏都写在脸上,沈乐妮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心下不觉好笑。面上,她也徐徐地浅笑开,对他道:“本官觉得这纸甚有用处,不知你可愿成为研究院的一员,继续研究你这手中之物?”
白恣闻言大喜,当即又要行大礼,又及时被沈乐妮给拦下。但他似乎还有疑问,向沈乐妮确认道:“请问国师大人,您的意思是……草民此后就正式成为研究院的人了?不用离开了?”
沈乐妮颔首,说道:“你被本官亲自录用,自当算通过了所有考核。”
白恣激动地瞪大眼,又又又要行大礼,被沈乐妮眼疾手快又无奈地阻拦住。
怎么一言不合就要跪,她要承受不住了。
不再说多,沈乐妮亲自将白恣带去了研究院。给他找了间空院子让他暂且在此处做研究,又给他安排好了住处等一应事宜。
白恣虽然家里还算有些小钱,但却不曾到过踏足过处处尽显威仪的长安城,一路跟在国师后头,抬头偷偷地打量夜色中仍可见影子的高阁,飞檐翘角在地面投射了巨大的影子,感叹轻轻泄出唇隙。
待到进入研究院,却发现这个时辰了这里头仍然还在忙碌,来来去去的人都是平民打扮,这令白恣松了口气。
安排好所以事情后,沈乐妮回身嘱咐白恣道:“你且暂时先在这里,缺什么东西就说,什么也别想,安安心心钻研你的东西。等你的造纸院分配出来,我再带你去。”
白恣点了点头,咀嚼着造纸院三字,又是激动又是开心,险些蹦起来。
沈乐妮说完后,就转身离开了此处,忙其它的去了。
白恣等人走后,再也抑制不住,在院子里奔跑欢呼起来。
父亲,母亲,孩儿进入研究院了!孩儿有出息了!
第148章 亲个嘴什么的
此后几日,研究院再次对这二百多通过初选的人进行最后的考核,又淘汰了四十余人,总共留下的只有不到二百人。
农科院招募到的最多,共有九十余人,而剩下的人则按照所擅不同大概分在了一起,除了开设出一个造纸院,还开设了工科院、地理院等分院,如今研究院总共十一个分院。
沈乐妮将研究院一应事宜上报刘彻,刘彻阅后,盯着竹简某一处饶有兴趣地开口问底下人:“这叫白恣的,做的那东西,真能代替竹简?”
“如今他做出来的,只是雏形,若加以改进,以后确实能代替这繁重的逐渐案牍。”沈乐妮说道。
“造纸院……那东西叫‘纸’?”
“是。”
刘彻放下竹简,自始至终唇角都挑着弧度,可见心情颇为愉悦。他望着沈乐妮道:“这招募,还真是给朕搜到了不少有才之人,国师功不可没。”
不止是研究院,此次也为考工令尚方令等官府机构招到了一些人才,所以刘彻才这般高兴。
“这是臣该做的。”沈乐妮面上一片谦然,不敢居功,心里却嘿嘿笑着在期待陛下会不会一高兴赏她一笔钱财。
然而沈乐妮的期待落空了,刘彻只口头嘉奖了几句,然后就没了。
好桑心。
“你要的方士,朕又给你寻得了三个,明日就到长安。”刘彻转移话题道;“朕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和时间,才找到这么些个,你以后若是不钻研出个什么来,给朕个交代,朕可是要治你的罪的。”
他故意肃起脸色,吓沈乐妮道。
沈乐妮想到刘彻替自己背着锅,越发惭愧,呵呵一笑,忙应道:“陛下放心,臣定不会让您失望!”
从宫里出来,沈乐妮就去了研究院。如今研究院正是事务多的时候,招募了快两百人,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所以她没事的时候都泡在了研究院里,时不时去火药院和造纸院看一看。
如今这两个院子都在她的手下,凡事从大到小自当由她亲力亲为。
忙完这一阵子,已是三月中旬。
沈乐妮的铺子早就准备好了所有事情,王大志和文秀两人也都由容珠儿培训的差不多,本来在年前就可以开业的,但碰上了研究院的事,这才往后挪了挪
找了几辆拉货的板车,把货遮掩住拉进店铺后,便可以准备开业了。
望着眼前快堆满了库房的货物,小丫头王大志叹道:“这么多!这得啥时候才能卖完呀!”
沈乐妮同她玩笑道:“什么时候能卖完,还得看大志呀,毕竟是你帮姐姐守铺子呢。”
王大志听了,觉得自己肩上任务很重,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沈乐妮,拍着小胸脯道:“大人放心!大志一定尽早帮您卖完!”
沈乐妮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文秀犹豫着再次向沈乐妮确认着问:“大人,这么好的东西,真只卖那个价钱吗?”
她也是替沈乐妮心疼,毕竟沈乐妮真的很照顾她们,不光一日管她们三顿饭,还给了她们一个住的地方,不收钱,每个月还能拿一笔不错的工钱。
若是铺子因为赚不到钱关门了,不光沈乐妮损失惨重,她也要丢了这个这么好的活计。
对于这个不知道听到多少人问听到多少次的问题,沈乐妮依旧有耐心地答她道:“这些东西,本就是我想给大汉女子的,只是不要钱的东西,有些人不会珍惜。所以我才开了这家店铺,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不想人们不珍惜它们。”
文秀听明白了,对于沈乐妮这番心意,她很是感动。
要是像国师这样的女官,能多有几个,大汉女子就有福气了。
容珠儿问起正事:“大人打算哪一日正式开门?”
沈乐妮早已想好,回道:“三日后。这三日我会来同你们商议一些事宜,待敲定后,便正式开业。”
从铺子离开后,沈乐妮又去了一趟隔壁的女医堂。
如今孙大有已经正式在女医堂内担起了教学之责,沈乐妮来时,她们正在上课,她便听了一听。此前,她考验过了孙大有,见他确实没有说谎,这才安排进了这里。
而孙大有也的确不嫌弃这些女医的女子之身,认认真真地做起了夫子。他本人还算年轻,一张嘴也很说,倒是跟这群妇人聊得来,有时候甚至还被女医们调侃的满脸通红。
看了会儿,沈乐妮就离开了女医堂。刚到国师府门口,就瞧见了等在外面的霍去病。
“你怎么不进去等?”沈乐妮看他那么大个头杵那儿,不觉好笑。
“你没回来,我进去等算什么。”虽然他时常来国师府串门,可主人家没在家,他可不好意思直接进门去。
沈乐妮跨进大门,问旁边人:“来做什么?”
霍去病随她进了府内,“问问你下次军训在什么时候。”
这她可就不知道了,她巴不得下一次再晚点来,那样她还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等着吧,应该快了。”
“这次大概有多少人?”
“估摸着大几千吧。”沈乐妮看向他,“怎么了,你有何打算?”
霍去病道:“若是人多,此次就把我那支骑兵给全部练出来,我也好进行下一个训练。”
之前的几次军训,倒也是选中了许多他建立的铁骑军队中的人,老实说,经过军训训练的,确实比那些没训过的人好很多,哪方面都比旁人出色。就是这参差不齐的,他倒是不好训了。
沈乐妮点点头:“知道了,下次先把你那些人给你训出来。”
“那就多谢了!
三月初春,暖阳正好,沈乐妮没回自己的院子,来到了一处亭台水榭处赏风景赏阳光。
下人端了一壶刚沏好的茶,为两人斟上茶后,就退去了。
“你方才去了研究院?”霍去病问起。
沈乐妮说道:“去了女医堂那边,铺子也耽搁许久,如今研究院的事已忙的差不多,该准备开业了。”
“那你准备几日后开门?”
“三日后。”说着,沈乐妮看向霍去病,揶揄道:“怎么,开业那日你想来?”
霍去病一听,无比抗拒地摇摇头,“算、算了,我就不来了。”
他之前很好奇沈乐妮要卖些什么东西,毕竟她那里好东西可是不少,便求着沈乐妮告诉他,结果听了沈乐妮的话后,险些没把自己的眼珠子给瞪出来。
当时他问:“你这铺子到底要卖些什么东西?”
沈乐妮睨他一眼:“真想知道?”
霍去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沈乐妮却劝他:“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她要不这么说,霍去病还不是那么好奇,但她这么一说,霍去病是非要打听出来不可。
“你就说吧,我不怕,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沈乐妮只看他不语。
霍去病一副受伤的表情,“莫非你不信任我?”
“你真要知道?”
“嗯!”
“听了可不要后悔。”
“不后悔!”
沈乐妮叹气,嘴角却压不住的悄悄翘了起来:“好吧,我便告诉你,我卖的是……”
她凑近他低声说了几个字,霍去病听后,一口唾沫梗在喉间,咳的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