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祈安只道:“郑兴大狩猎一把好手,也曾打过虎,进山打虎能否得手,他自有判断,怎能将责任全都推于旁人身上?”
“不说郑兴大。”贾婆婆劝道,“便说徐二,徐二做得哪件事不是要掉脑袋的……可那妇人还将证人放了,不谈那礼义廉耻,身为人妇与丈夫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女聪明过人,难道不知其中利弊?”
贾婆婆:“她若是真在乎荣华富贵,岂会做这种事?”
谢祈安也曾想过这个,要是真在乎,她会放火烧徐府?
贾婆婆:“只怕……只怕她是满腔怨恨啊!”
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了。
谢祈安心想。
谢祈安:“便是恨,那又如何?”
“二郎你不了解女子啊!”贾婆婆说道,“嫁作人妇的女子不知几何,受那婆家磋磨的更是数不胜数,古往今来,多少女子不都是如此过了下去。”
贾婆婆:“更何况,她过得还算不错,便是不谈郑兴大,徐家算得上是一地豪强,若不是那徐二,郑兴大死后,她怕是难以在婆家立足,还能找个更好的?”
贾婆婆:“此女就是心中有恨啊!”
“难道婆婆你就心中没有吗?”谢祈安反问道。
贾婆婆一时顿住。
“……可世间女子皆是如此,那又能如何?”
“那又能如何?”
谢祈安笑了一声。
“圣上养我十余载,会不知我秉性?我出入战场无数,更不知生死徘徊多少回,他不清楚我忠心?如此种种,他竟只因旁人三言两语……”
贾婆婆:“二郎!不可说啊……”
谢祈安惨淡一笑。
“如今却变成了君臣,既然如此,为何当初便要这般……这般……”
贾婆婆:“二郎……”
谢祈安哽咽:“婆婆,并不是我不知那妇人心中所想,可每每见她,便能想到她同我说……这世上还有真情么?”
谢祈安:“……这世上真有情么?我与她又有何……不同?”
贾婆婆哭了起来。
“我见那妇人就知道,就知道哇……我可怜的二郎,怎就遇到了这样的人。”
“怪不得别人。”
谢祈安挥手,踉跄几步。
“她却是敢恨的,我却连这怨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贾婆婆哭道:“二郎,怨不得,怨不得啊,那是圣上,是你的祖父,是你的至亲啊……”
谢祈安闭上眼。
“我怨不得,那旁人怨得,就够了。”
杜惜晴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谢祈安回话,她脸上的泪都快干了。
“……大人?”
她小声叫了一声。
谢祈安却是微微一震,随后望了过来,那目光有些复杂。
杜惜晴有点摸不准,毕竟她那心思要是真说出来,对男人来说还是过于骇人了。
到底还是头脑发热,她也说不清她为何要那般做。
明明这丈夫死了,对她也没太大的好处。
可她还是那样做了。
杜惜晴:“大人,人总有糊涂的时候……”
“你不糊涂。”谢祈安说,“若你糊涂,先前说起郑兴大,提起贵人时,用的便是徐二,而不是贵人这个词。”
是了,那要打虎的贵人便是徐二。
杜惜晴:“奴家是怕大人误会。”
谢祈安:“怕我会像旁人那般认为,你早就看上了徐二,所以害死了郑兴大?”
杜惜晴怕的便是这个,毕竟这两任丈夫一前一后,确有这种嫌疑。
谢祈安:“夫人对此没有准备,也并未看上徐二,夫人只是恨而已。”
他将这个恨说的轻飘飘的,杜惜晴听到这个字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谢祈安:“夫人聪明也不聪明,既能为了活着不顾一切,却又会因那心中怨恨不管不顾。”
杜惜晴怔怔地坐了下来,明白狡辩再多已是无用。
“我难道还不能恨吗?”
忆及过往种种,明明那丈夫都不是自己选的,伏低做小换了些好脸色,旁人却都说像是捡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怎能不恨?怎能不恨?
谢祈安:“那夫人后悔吗?”
杜惜晴一怔,没想到他会这般问。
可她却看见谢祈安红了眼,那眼中似有水雾。
“后悔吗?”
杜惜晴张了张嘴,也许是近来憋久了,也许是他这番神态。
她开口,说了心里话。
“从未后悔过。”
紧接着,她便见到谢祈安忽地一笑。
“……甚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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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纯恨战士,哈哈哈
对了,我周三入v,所以要停两天囤下稿,么么哒=3=
杜惜晴觉得谢大人此人似乎是有些毛病。
寻常人要是知道她这般满心怨恨, 不说朝夕相处吧,定是会疏远一些。
可这谢大人,却是对她更好了一些?
虽说他明面上没再多说些什么。
可那侍女会主动过来问她想吃些什么, 房里话本子也更换的勤了些, 更有甚者,侍女还拿着布料和成衣过来,让她对比着成衣款式挑选布料……
那下人的态度也是一变, 竟也变得热情温和起来。
这番变化, 若是没有谢大人的首肯, 杜惜晴是不信的。
这倒又与她以前见的男人不同了。
那些男人都喜欢温柔小意的, 难不成这谢大人喜欢凶的?
可杜惜晴又感觉, 这谢大人还有更大的……不同。
以往那些男人哪管她想什么,自己舒服了便行, 她若是哭几句,没有影响他们的日子,那便哄一哄, 给点蝇头小利, 若是把他们烦到了, 亦或是损害了他们利益了。
那便立马翻脸不认人。
可谢大人, 竟顺着她的话,反摸过来,弄清了她心中所想。
看着也像是认同她心里话的意思。
杜惜晴从前都是揣摩别人心思,找别人的软肋,假装认同别人的话。
忽然倒过来……
她在想什么啊。
怎么忽然给男人说起了好话,是以前苦头吃得还不够多吗?
杜惜晴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近来谢大人出入频繁,在外待的时间也愈发久, 连带着宅中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那宅中巡逻的军士们也多了不少。
杜惜晴抓来黄鹂问了几嘴。
黄鹂:“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以往出现这种情况,大多是要乱起来了。”
她说的隐晦,但杜惜晴明白她的意思。
这是要打起来了?
“我发现了一些事。”黄鹂低下头,小声道,“姑娘要听吗?”
“说来听听?”杜惜晴来了精神。
“那李遮最近也是早出晚归的,和大人错开。”黄鹂道,“……不太正常。”
杜惜晴顿了顿,意外于黄鹂和她说这些。
“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因为姑娘聪明。”黄鹂眨了几下眼,似是不敢看她,“若是能有机会定能向上爬。”
杜惜晴一怔,心中有些欣慰,她虽看着心直口快,但也不傻。
杜惜晴:“除了这些,姑娘还有别的发现吗?”
说完,她又想了想,说得更具体了一些。
“譬如他身上有没有多些什么,或者少些什么?”
黄鹂安静下来。
“他身上有香味,就是那种庙里烧香的味道。”
庙?杜惜晴想了想。
这附近最近的便是一家尼姑庵,李遮怎会去这里?
看样子,得找个时间去那尼姑庵里看看。
黄鹂:“……姑娘,要不我去看看?”
杜惜晴又是一顿,没想到她这么主动。
可转念一想,后宅之中便是如此,不说那妻妾之间的争斗,便是下人也会拉帮结派的,暗中为不同的主子行事。
杜惜晴:“我同你一起去。”
黄鹂虽是聪明,可在察言观色这点上还是不如她,她一个人去,怕也看不出什么来。
更何况,去尼姑庵烧香拜佛这借口听着也正当。
杜惜晴轻拍了几下黄鹂的肩膀。
“姑娘对我的帮助,我定会铭记在心。”
杜惜晴挑了个李遮没有外出的日子。
黄鹂似有不解,却没有问出口。
杜惜晴也在偷偷观察她,她一人所看所闻都有限,还是需要几个可信的人帮她去看些她看不到的东西,回头再告诉她。
黄鹂比莲蓬聪明很多,她也是有心培养。
于是她对黄鹂有些上心。
杜惜晴解释道:“莫要把人当傻子,我俩跟着李遮,不说能不能跟得上,你会跟人吗?”
黄鹂摇了摇头。
杜惜晴:“我也不会,那我俩跟着,不就是活靶子么。”
黄鹂听着,像是有些失望,小小的叹了口气。
这姑娘,胆子倒不小。
杜惜晴笑。
杜惜晴查人都是细水长流,往往是通过旁人的嘴里套话,再根据不同人说的话去找相同和不同之处,慢慢拼凑出一件事的真相。
很多时候,都是旁人看得比正主要清楚。
而且这样也更安全,不易被人发现。
黄鹂招呼着拉马车去了,杜惜晴则开始想那尼姑庵。
黄鹂这些侍女都是从京城过来,对本地的人和事都不太熟悉,庵内的事情她们都不见得比她知道得多。
杜惜晴知道的也不算多。
只知这尼姑庵没有名字,原是个小庙,后来战乱逃来了不少没了丈夫的孤儿寡母,庵主心善收留了不少人,有些寡妇为了图口饭吃,便干脆出家当了尼姑。
久而久之,庙就变成了尼姑庵。
可想想那尼姑过得日子,虽要劳作,却也不用揣摩男人心中所想。
若不是这事一件又接着一件的来,她倒想着就这样剃度了出家,也好过这般嫁人讨生活来得强。
杜惜晴正想着,黄鹂已经找到了马车。
这马车可和她先前坐的不太一样,虽不像徐家那般招摇贴金雕花的,但内里垫了厚厚一层,还放了熏香。
正中放着个小木桌,桌上还摆着一个小果盘。
更有仆从过来问她,要不要将那庵中的人清一清,让她上香也上的清净。
这便是权势。
杜惜晴心中感叹。
不过她是要在庵中打探消息了,这把人一清,她还打探什么消息?
杜惜晴便回绝了仆从,就只带了黄鹂和几个侍卫出了门。
那尼姑庵不远,马车不过片刻功夫便到了。
可一下马,便见着庵前一众灰衣尼姑等着,杜惜晴清楚,她这大抵是问不到什么了。
为首的尼姑穿着与其他人略微不同,披了件袈裟,应当是庵主了。
杜惜晴以前被带着来过烧香求子,可也没见过庵主。
还是捐的香火钱不够。
这庵主和她想象的略有不同,和慈眉善目沾不上边,面貌极为美艳,看着也是十分年轻。
美中不足的便是人中有两道深纹,使得这貌美的皮相看着有些苦也有些凶。
庵主:“施主,不知施主是想拜哪位菩萨?”
杜惜晴对这些不太了解,听的最多的便只有那几位,她随口道。
“观世音菩萨吧,劳烦主持了。”
那庵主往前几步,冲她微微一躬身,侧身抬臂。
“请施主随我来。”
杜惜晴点点头,跟了上去。
尼姑庵里没什么人,毕竟这谢大人将城里的盐商杀了个来回,虽说未打杀到普通百姓身上,可却也把他们吓着了,外面路上的行人都不见几个,更别提这尼姑庵中了。
只有些年纪不大的孩子在其中打闹。
应是尼姑庵收养的孤儿。
杜惜晴看了几眼,便见着其中有个孩子一跳,往上头一冲。
小孩子打闹起来可没什么分寸,他往上冲了一段,抬起头,像是刚发现上头有人一般,整个人一惊,踉跄的往庵主方向一扑。
“混账!”
杜惜晴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庵主暴呵一声,袖子一甩,袖子都甩到那孩子脸上,打得啪的一声。
那扑过来的孩子直接被甩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这可把杜惜晴惊到了。
虽说她也不太喜欢孩子,可也不会反应这般激烈。
而那摔在地上的孩子立即爬了起来,连连冲着庵主弯腰赔罪。
庵主不耐之色更是显眼,挥了挥手道。
“行了行了,赶紧离开。”
说完,那几个孩子顿时散开,转眼跑得没影了。
杜惜晴没有说话,跟着庵主又走了一段,穿过一道门,门正对面便是观音菩萨像。
她顿了顿,因为她先前同公婆前来,拜的便是这具观音菩萨像。
庵主:“施主,这拜佛还是心诚。”
杜惜晴一怔,瞧见庵主目光落在她的身后。
她转头瞥了眼身遭跟着的侍卫和侍女,这一大堆人跟着确实心不太诚。
杜惜晴:“你们先出去吧。”
转眼间,这佛像前便只剩下了她和庵主。
那庵主转身走向香几供台,她抬起手,长袖从手背滑落,露出了虎口一层厚茧。
这茧子的位置有些奇怪,她在郑兴大手里见过。
难不成……尼姑庵里的尼姑寻常是要做些重体力活么?
她正疑惑着,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吱呀
杜惜晴一惊,旋即回头,却看见身后的门都被关上了。
杜惜晴猛退了几步。
庵主:“夫人不必惊慌,我替我家主子来问你几个问题。”
见此场景,杜惜晴便明白,是安王。
杜惜晴低下头,装作十分惊恐的模样,连说话都发着颤。
“……什么?”
庵主:“夫人为何来此?”
失策了啊。
没想到这安王竟如此警觉。
杜惜晴:“奴家……奴家是心中不定……”
她对于安王是一无所知,不敢多言。
庵主:“不定什么?”
绝不能谈及谢大人和徐二,若是让这安王知晓她知情的话,她决计没好果子吃。
杜惜晴抬头望向庵主,这尼姑庵里大多是寡妇,她又身形瘦削不像是生养过的样子,更何况先前她看着似是不太喜欢孩子……
杜惜晴心中有了计量。
“奴家……似是害死了丈夫。”
这话一出口,便见着庵主一愣。
接着她问道。
“哪一个丈夫?”
看这样子,也是查过她。
杜惜晴不敢提及徐二,便说道。
“第一个……”
问话其实到这便该结束了,或是换一个。
因为这事到底是杜惜晴的私事,与安王无关。
可那庵主却追问道。
“为何害他?”
这一问,却是问得杜惜晴心中一喜。
她往前望去,就见这庵主一手攥紧,目光怔怔地盯着她。
看来,这问题是庵主自己想问的。
杜惜晴怕的就是人没有私心。
这人若是没有私心,那便不会头脑发热。
而这庵主,却恰恰有私心。
她仰头望向观音菩萨。
“因为他想要个孩子。”
庵主垂下手,那手腕上的佛珠碰撞的哗哗直响。
“有孩子不好吗?我这庵里每日不知多少人前来求子。”
“对男子自是好的。”杜惜晴盯着庵主的脸,在她说出这句后,便听到庵主冷笑一声。
庵主:“倒也没说错。”
杜惜晴有时都会觉着自己奇怪。
明明旁人求神拜佛的要多子多福,而她竟是不喜欢孩子。
见庵主认同,她也继续说了下去。
“奴家父亲算是一地富户,家中大娘迟迟未生育,父亲便纳了房小的,这便是奴家的生母,后来大娘有了孩子,家中自是紧张,那大鱼大肉不断。”
说到这里,她停顿片刻。
庵主也轻叹了一声。
杜惜晴:“结果大娘腹中胎儿过大,难产而亡。”
那一盆一盆的血水,和凄厉惨烈的叫喊,杜惜晴但凡想起,便觉不寒而栗,又心中悲痛。
从那以后,她便开始怕。
杜惜晴:“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奴家怕死。”
她先前与谢大人哭诉时,并未将话说全。
真正令她狠下心对付郑兴大的原因,除了徐二这个贵人,那便是他想要个孩子。
杜惜晴:“可奴家第一任丈夫虽死了。”
她抬头望向那观音像,这像前的香炉里插满了细香,袅袅烟雾蜿蜒而上,不知是寄托了多少人的求子心愿。
杜惜晴:“可第二任丈夫,还是要烧香拜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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