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恨一个人,那自是死在自己手中才是爽快。”
谢祈安挥了挥手。
兵卒便将尸体拖了下去。
杜惜晴:“还真是这样……”
说着,她手却是在抖。
谢祈安:“第一次杀人?”
杜惜晴点点头。
谢祈安:“怕么?”
杜惜晴摇摇头,又点点头。
谢祈安:“以往我心中烦闷,面对圣上、阿姊有苦难言时,都会想方设法的领命前往前线,杀他一二十个夷人,消一消心中怨气,虽然窝囊……倒也不失一种发泄的方式。”
“大人是在安慰我么?”
杜惜晴心中好受不少。
“大人您不窝囊。”杜惜晴说道,“若是换作我,我那父亲还在世的话,我恐怕也不敢恨他。”
或许是刚杀了人,脑中混乱,又或是,他此刻说话的语气足够温柔,令她也不由自主地说了起来。
“……还好,还好,他死了。”
“我并不是不愿信您。”杜惜晴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我一开始也是想信郑兴大的,他在娶我之前,不,还有徐二,他们都和我说过,想说什么便说给他们听……”
这些男人在哄人听话就范时,便是如此,什么样的话都能说出口。
于是杜惜晴信了。
她将心中所想,心中所怕全都说给了他们听。
杜惜晴:“可是他们不明白,他们也不愿意听……”
甚至后来拌起嘴来,先前说的话又全都刺了回来。
郑兴大:“别哭哭啼啼了,你要真是个值钱的玩意,你父亲能把你卖了?”
徐二:“要不是你这张脸,我会娶你这个寡妇?”
杜惜晴:“大人你说,若是真心喜爱,怎会拌起嘴来,净往人心口里捅刀子?”
“我一直都记得那种感觉……希望落空的感觉……”
她眼中落下泪。
“我不敢信,真的不敢信了。”
“我心知说再多,你也不会信。”
谢祈安叹道。
“久而久之,你就信了。”
杜惜晴抹了下脸。
其实她清楚,谢大人确实与大多男人不同。
“大人……”
杜惜晴摸了下手心,到底是好日子过多了,这射了几下箭,手心都被弓弦磨出了水泡。
“您为何要这般待我好?”
“这不就是姑娘你想要的吗?”
谢祈安道。
“你那般揣摩的心思,又是偷看信,又是从侍女嘴里旁敲侧击琢磨我的喜好,不就是想要……我的心么。”
“可……”
杜惜晴还是不敢相信。
无论是郑兴大还是徐二也好,她都几近伪装,在他们眼里,她柔弱的只能攀附于男人生存。
他们从未想过她在想什么,也不在意她在想什么。
因为她是装作他们喜欢的模样。
可谢祈安却不同。
杜惜晴:“大人你知道我是何种模样的。”
“你是何种模样?”
谢祈安笑出了声。
“你心思缜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更是没有多少的真心,还想置我于死地……”
他接连说了一长段。
谢祈安:“我知道的,我明明知道。”
说着,他伸出手,一手搭在她的脸上,指腹轻柔的蹭过她的脸,抹去了那些泪痕。
“……我也觉得奇怪,我清楚你是何种模样。”
谢祈安:“可我仍旧心悦于你。”
犹如看到树杈冒了绿芽, 又犹如听到泉水流淌的哗啦声响。
杜惜晴听到了自己胸内传来的砰砰声响,原来她的心跳也能发出这般大的响声。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滋味。
只觉在那一刻,春暖花开。
杜惜晴:“我……”
以往她随口便能说一句糊弄人, 哄人开心的话更是信手捏来。
可眼下, 不知为何,竟是一句假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大人。”
最终,她说了实话。
谢祈安:“那便不说。”
说完, 他从杜惜晴手中抽出绢帕, 擦了擦她的脸。
他这一擦, 杜惜晴眼中就又是一串泪滚了出来。
谢祈安嗯了一声, 垂眼望了眼手中的绢帕。
“眼痛?”
“我不知道。”
杜惜晴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就是莫名的觉得委屈,眼中的泪更是止不下来。
“……我不知道。”
她觉着自己太矫情了, 以往都没这样哭个不停,这会儿却不知道怎么了。
谢祈安看了她一会儿,他将袖子翻了过来, 用更加柔软的内衬擦拭她的脸。
“你这模样……倒挺像我小的时候。”
杜惜晴闭上眼, 以此想止住泪。
谢祈安:“听我阿姊说, 我小时候娇气得不行, 磕着碰着了,哪怕是没破皮,都要缠着娘亲哭闹上好久,她就烦我烦得不行,还总觉得我是装的。”
杜惜晴被他勾起了兴趣,睁眼看了过去,眼里的泪少了些许。
聊起童年的趣事,谢祈安脸上也是带笑的。
“所以阿姊她就偷偷的观察起我了, 她说我那会儿小心思可多了,摔了一跤,大人不在的时候,就自己爬起来,可若是爹娘在场,一定要凑上去哭闹。”
谢祈安:“阿姊就把这事和娘亲说了,结果娘亲早就知道了,还和阿姊说了几句。”
说着,他故意停下来。
谢祈安:“你猜我娘亲说了什么?”
杜惜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说了什么?”
“她说小娃见到娘,无事也要哭三场。”
谢祈安说到这里时,语气都轻缓了许多,脸上也不自觉的在笑。
“以前我不懂,可后来渐渐成人,也就明白了,能有一人哭诉心中委屈,是一件多大的幸事。”
“所以流泪哭闹也无妨,我甘愿听你心中委屈。”
谢祈安道。
杜惜晴一时怔忪,接着缓缓地笑了起来。
“……大人。”
过去所面对的恶意实在太多,让她在面对这番好意时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想说些花言巧语敷衍,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千言万语汇聚到嘴边,却只说出了一句。
“……谢谢。”
杜惜晴短暂的平静了下来。
这般的平静实在少有,在她开始逃难后,便时常感到愤怒与不甘。
她并不是不知好歹的,可对付郑兴大和徐二,她有的是办法。
但面对谢祈安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或许,要对他好一些?
侍女:“大人,那宫中派来的御医已经安顿下了。”
谢祈安点头,抬手示意侍女退下。
他转身走向书案,拿起了放置在其上的两封信。
一封来自阿姊,一封来自圣上。
至亲之人便是如此,之前吵架吵得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可一听到他受了伤,这信便就一封又一封的来了。
他将信都拆开,来自于两人的信,所写的内容竟都趋于相同。
都是信开头絮絮叨叨写了一大堆,问他身上的伤势如何,又痛骂了一番安王。
阿姊那一封纸张更是皱巴巴的,似是被水浸过,想来她是哭过好几场了。
思及此处,谢祈安便心中刺痛,提笔忙将近况写下。
前些日子猎了几只黄羊,这羊乃当地特产,其实吃鲜肉滋味最好,可此处离京城太远,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肉腌制好送回去。
恰好清阳脐橙正是收获季节,也要送些过去……
他手上笔一顿,忽然想到杜惜晴第一次同他见面,便拿得脐橙当徐二生意的幌子。
怎的又想起她了?
谢祈安笑着一摇头。
本是想抓几只狐狸,剥了皮做些狐裘,可现在一见那些狐狸便怎么都下不了手。
他顿了顿,无奈心想。
这算不算得上是爱屋及乌?
这信写着写着倒总是想到她,谢祈安叹了口气,将手下的信纸换了一张。
他阿姊的脾气他清楚,自从成婚后愈发暴躁,上次便是如此,信中只是提到了几句,她便派了贾婆婆过来。
这次,他将人带回去,怕阿姊又是要闹得。
他想了想,提笔写了起来。
不知贾婆婆此次归去同阿姊讲了什么。
我心知她是何种人,昨日也同她说开了。
这番话也只是同阿姊说。
我说她心思慎密,可转念一想,假若我置于她那处境,也不得不多去细想。
说是不择手段,可蝼蚁尚且偷生,这古往今来,打了败仗一路逃亡,为了求生,将亲子从车上丢下的君王也有,如何能苛责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呢?
说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近来我也学了她那揣测人心的功夫,这几句话便说得她落下泪来。
确实是厉害,可也实在是心累,因为得总是观察一人神态,连话也是得一字一句听着,掰开了去想话里话外的意思。
若不是为了求生,又有谁会这般绞尽脑汁的猜想另一人心中所想?
再说那真心。
连圣上对我这真心都掺杂着几分利益,至亲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外人?
我知阿姊你是心疼我,所以那旁人做得任何事都是坏的,我做的任何事都是对的。
可扪心自问,她从那灵州逃来,一路爬至如今这地位,不得不佩服她身上的那股劲头。
若是我有这心思与狠心,又怎会纠结痛苦?
想来,我喜欢的便是这股劲头吧。
也是我私心,明知她不愿随我上京,却还是将人扯了过来。
写到此处,谢祈安手上的笔顿了顿。
离京前他与阿姊大吵了一架,即便是隔着信纸也写不出太黏糊的话。
可他也清楚,阿姊不喜杜惜晴,到底还是因为他。
这世上总有些事是不讲道理的。
就在他在他阿姊眼中那绝对是万般好的,这世上又怎会有不爱他的女子。
谢祈安以前从未想过这些。
可心悦一个人,到底还是不想这人受到委屈的。
这般想着,他继续写道。
我写了这么多,以阿姊的聪明才智大概是猜到了我想说些什么。
阿姊,心悦她的是我,若你真讨厌她,也应讨厌的是我。
若阿姊爱我,那便……爱屋及乌,爱我所爱吧。
听着隔壁人来人往的声响, 杜惜晴挑了几件衣裳。
自从谢祈安胸前中了一刀,不过几日,京城中便派来了御医和源源不断的伤药。
要知道京城离这儿快马都需七日以上。
杜惜晴有时也会羡慕, 毕竟她从前父亲也是这般对她。
可人世间的真情却这般的脆弱。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想那陈年旧事, 杜惜晴立即摇了摇头。
最近真是奇了怪,以前老拿这些旧事说那是为了博取旁人怜悯,自己一个人想, 那就是自讨苦吃。
杜惜晴这般想着, 立即找些事令自己忙碌起来。
那藏柜里放满了衣裳, 她也说不出那些衣裳的款式, 反正那些男人也辨不出不同来。
她选了件青绿, 在肩上有些微透的。
谢祈安似乎喜欢这绿色。
其余的她一股脑塞了回去,衣裳实在太多。
杜惜晴有时比谢祈安都要忙, 也不知他从哪儿找的那么多颜色的布料,光是摸看都得花一个时辰。
她早早就洗了澡,抹了些面脂, 对着铜镜仔细端详。
等小臂上的红晕散了些许, 不那么红之后, 她开始抹细粉。
细细想来, 还是觉得有些悲哀,她活于这世间,学得最多最好的便是这讨好男人的法子。
也不知那些高门大户的女子是如何?
杜惜晴忽然想到了大娘。
幼时听父亲说过,大娘原是某家大户的千金小姐,忽逢家中变故,家道中落才如此。
杜惜晴幼时便总能听大娘说些她听不懂的诗词,遇着大娘心情不错时,还会教她认几个字。
读过书的到底不太一样, 杜惜晴都不太记得自己幼时玩伴的名字了,只记着她们爹娘叫她们马头、蒜子……就那路边见着的东西,随口一叫便成了名字。
这些也不重要,反正她们成了亲,名字就又变成了秦氏,徐氏……
可杜惜晴的名字却不太一样,听她父亲说是大娘取的。
因为二娘生她时,本是晴朗的天气忽地下起了雨。
于是便是惜晴了。
可二娘的说法却与父亲不同。
二娘:“你是未见你大娘先前的脾性,因是你父亲强娶,便对你父亲冷淡,你父亲竟将这当作了熬鹰,不打不骂,就软刀子割肉……直至我进门,生了你……”
杜惜晴一直不懂,等大了,却渐渐懂了。
惜晴,惜晴。
大娘可惜的,就只是那个晴日么?
这怎么又想起了陈谷子烂芝麻的事?
杜惜晴擦了下眼,刚好眼中酸涩,这红通通的,倒有了几分楚楚可怜之色,也是应景。
她换上了衣裳,又提起了烛台,踏着夜色往那隔壁去了。
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里倒是出了些问题。
因不知不觉写了太多,竟是没法全塞进去。
谢祈安只能分了几张出来,一一放好。
这刚放好,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吭、吭
门被敲响了。
那门上隐隐透出一道人影。
连脸都没见上,谢祈安却立即想到了杜惜晴。
于是他当即快步走到门前,想也未想的拉开门。
果不其然,这门外便立着一副美人挂画。
也不知是这真人便美,还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
那烛台上闪闪,她眼中也是泪光闪闪,犹如含着那颗颗珍珠。
谢祈安看着却也心中微微一颤,竟是一阵刺痛。
虽然心知她这是有意为之,但还是无奈道。
“这又是又有谁惹姑娘伤心了?可否需要我帮姑娘出出气?”
杜惜晴当即一笑。
“大人也会说些俏皮话了。”
见人笑了,谢祈安也放下了心,却见她肩上隐透肉色。
他心中暗叹。
“进来吧。”
等人进屋后,谢祈安取下披风,披到她的身上。
杜惜晴:“大人这是不想要么?”
谢祈安:“是看姑娘想不想要。”
杜惜晴:“我若是不想,便不会来找大人……只是奴家会的,只有这些罢了。”
谢祈安听到此处,心中却又是一痛。
他牵起了杜惜晴的一只手。
“那就什么都不做,陪我说会儿话?”
杜惜晴看他一眼,似是讶异,但还是靠了过来。
他牵着她坐于书案之前,推开了窗子,又搬来了两个木凳,将这两个木凳贴在一起,随后两人就这般贴着坐了起来。
杜惜晴:“……这是?”
“看会儿月亮,吹下冷风。”
心悦之人在身侧,又这般美丽,不可能毫无冲动。
谢祈安将披风又包的更紧了一些。
可他还是觉得有些东西比情欲要更重要。
杜惜晴却是一笑,她手指从他的指缝中穿过,十指交叉的反握过来。
“您的身上很烫。”
谢祈安:“我知道,姑娘就不能少撩拨几次?”
杜惜晴:“我不在意的。”
“我在意。”谢祈安道。
他并非完全不知男女之事,在京城时倒也听过不少,甚至追打姐夫时还闯过花楼。
若人只追求那□□,又和牲畜有何区别?
更何况,真心还是假意他又不是分辨不出……
想到此处,他看向杜惜晴,颇有些气闷。
杜惜晴侧头,倚靠在他的胸口,问道。
“怎么了?”
谢祈安:“……无事。”
兴许这世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杜惜晴:“看来大人是真心先行。”
谢祈安:“有无真心,还是不同的……”
能有多少不同?
杜惜晴对他这套真心论略有不屑,可也有些动容。
似是不服气,她抓住了他的手,便故技重施的脱下披风,按着他的手压在胸口。
——怦怦
她胸中那颗心忽地猛跳几下,一股难言的酥麻之意自胸口窜开。
这可令她吓了一跳。
谢祈安也是一愣。
“……你这是?”
杜惜晴以前从未这样,可他那手也忽然变得和从前不同,碰哪儿,哪儿就酥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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