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惜晴哦了一声,想着插不上话,便退到一边吃些茶,却忽然听到谢祈安问道。
“晴娘,你以后想过些怎样的日子?”
杜惜晴一愣,她从前倒是想过这个问题,来京城后可能是日子过得还不错,想得便少了。
这忽然被人问起,按理说眼下这日子是不错的,就这般过下去吧,可她张了张嘴,不知怎么的,竟有些茫然。
谢平疆开了口:“等这次事成,二郎你可不能把晴娘忘了。”
说着,她说起了宫中妃嫔的位份。
谢平疆打趣起来:“不过以二郎对你的心意,大抵是要让你做皇后的,等我派人将你送进宫内,你也可看看那些宫殿,选个喜欢的。”
谢平疆垂目望着桌上的地图,视线在最中央的皇宫流连。
“彼时,你讨厌、怨恨的人都会跪在地上看你,那样风光的日子,想来是极好的。”
听着倒是极为爽快,这大抵会是她这辈子能攀上的,最高的树,能坐上的,最高的位置。
但杜惜晴却发觉,她心中对此并无太大波澜。
杜惜晴怔怔的,脑子一热的,问了一句。
“皇后是不是要住在宫里,也不能出来?”
谢平疆似是被她这句话逗乐了。
“你是怎么想到这些?虽说你说得也没错,可皇宫到底是大得多……”
杜惜晴想到了她从前嫁猎户时,是总待在一个小院子里,嫁富商时,是总待在一个大院子里,以后似乎是可以皇宫里。
这院子是越来越大了。
可院子再大,不也是院子么?
杜惜晴被这想法惊了一下。
还真就是好日子过多了。
杜惜晴抬头望向谢祈安。
“便由阿姊说的吧,这风光的日子听着也挺好的……”
谢祈安看着她,眉头皱起。
近日来,京城内的气氛有些紧张。
便是杜惜晴这都不与外人打交道,整日吃吃喝喝,还是在坊市里闲逛时被人拦了下来。
黄鹂掀开马车上的布帘,杜惜晴歪着身子从布帘的间隙往前看去,就见着一辆马车挡在前面。
还不等黄鹂先开口,就见那马车上下来了一头发花白的妇人。
黄鹂小声啊了一声,随即转过头,刚一张嘴吐出了几个词。
那几个词听着有些晦涩,像是某个官职的夫人,还没等杜惜晴细想,黄鹂又说道。
“就是先前您让跪下男人的母亲。”
这会儿,杜惜晴听懂了。
这些达官贵人就喜欢搞些名头,若不是专门研究过,还真不一定分得清楚谁是谁,亦或是哪个官大哪个官小。
所以这是上门找茬了?
可这前后隔得时间也太久了些。
还没等她想通其中关节,就见着那老妇人被身旁侍女扶着走了过来,接着双膝一软,就这么跪了下来,道。
“老身教子无方啊,冲撞了姑娘。”
杜惜晴当即愣住了,随后立即起身。
黄鹂明白了她的意思,先她一步上前,扶住了老妇人。
杜惜晴:“夫人……你这是……”
老妇人却是涕泗横流,黄鹂拉了几下都未将她从地上拉起。
“老身先同姑娘赔个不是。”
杜惜晴不语,想看她究竟是要如何唱这台大戏。
老妇人:“老身一直都想找姑娘赔罪,只是先前生了场病,最近才好了些”
嚯,连理由都找好了。
杜惜晴双手抱胸。
随着老妇人说话,那马车上侍女进进出出,一个个手里都抱着或大或小的木盒,就往杜惜晴这边的马车上放。
老妇人:“……还望姑娘见谅。”
老妇人这一边说着,还一边抬眼,似是在偷瞧她脸色。
以往都是她偷看别人脸色,没想到也会有天,旁人需瞧她的脸色。
杜惜晴只觉有些好笑,可也不想花些心思再同她寒暄,说些无用的废话。
杜惜晴:“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老妇人:“姑娘直爽,老身只是想来赔个罪,毕竟小儿不光冒犯了姑娘……”
说着她弯下腰,声音又低了些许。
“还冒犯了殿下。”
嚯,这才是重点吧。
老妇人:“还望姑娘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杜惜晴:“强抢的姑娘呢?”
老妇人连忙答道:“都放了,都放了,还给了赔偿。”
杜惜晴听到此处,却是心中叹气。
早不来赔罪,晚不来赔罪,又是找得她。
看来,这谢祈安和谢平疆的动作颇大,连这些人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杜惜晴望向这老妇人。
她一头的金钗翠玉,连胸前也是挂着花花绿绿的璎珞,富贵难言。
见她看来,这雍容华贵的妇人近乎谄媚的冲她一笑。
……还真是风光的日子。
杜惜晴觉得自己生了病。
她感觉心中似乎长了个洞, 不痛也不痒,就是空空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
说实在话, 她眼下这日子, 既没人逼她,也没人害她,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这般好日子若是还不满足, 那还真是不识好歹了。
可偏偏就是不得劲。
还是太闲了。
人就是贱, 过得好了, 脑子得空了, 就爱胡思乱想。
杜惜晴不想再想那么多,闲了无事干脆跟在谢祈安或是谢平疆后面, 虽听他们说话都是一知半解,也好过在那院子里待着乱想来得好。
谢祈安是先发觉出不对了。
于是乎,在一日深夜, 她的门扉被敲响了。
彼时杜惜晴正捧着话本子发呆, 听到那敲门声慢悠悠地开了门, 便见着一身灰土的谢祈安站在门后, 也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看着颇为狼狈。
杜惜晴噗呲一笑。
“你这是怎么了?”
谢祈安:“我见你最近十分粘人,可细细一看却是心不在焉,想来是又钻了牛角尖。”
杜惜晴讶然道:“殿下竟是琢磨起我所思所想了。”
谢祈安笑,往前一步,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我怎就不能琢磨心上人心中所想了?”
说着,他渐渐收起脸上的笑,那双眸子定定地望着她, 倒有几分郑重其事的意味道。
“以往都是你听我说话,眼下也该是我听你说话了。”
杜惜晴顿住,虽说这男人的甜言蜜语她也听过不少,可全都没这句来得动人。
杜惜晴:“你也会有心中空落的时候吗?”
“太多了。”谢祈安道,“我也不是事事都如意,自然会心中空落。”
杜惜晴:“不是这种,是……”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
谢祈安看她,忽然道:“不知该做些什么?”
杜惜晴惊住,她虽知自己与谢祈安有共通之处,却未想到竟是共通到了这种地步。
谢祈安:“我年少时总会这般想。”
“那时有父亲母亲还有阿姊顶在前面,有时难免清闲了一些,就会想些东西。”说起了父母,他脸上便会不由自主地带上笑,“那会儿想得多,想打走夷人,想打些野羊,然后同父亲母亲和阿姊吃顿好的……”
说着,他侧目往杜惜晴看来。
“我想让父亲母亲对我刮目相看,至少他们在聊起战局的时候,我不总是搭不上话,而心里空落落了……”
听到这里,杜惜晴心中一空。
她想说她并不是因为同他们搭不上话而心中空落,又不知说些什么。
果然这人与人之间,还是不能完全共通的。
但他有一点也说对了,总归是得找点正经的事情做做,这般闲着就是爱想些有的没的。
谢祈安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
“你可有想做的事?”
谢祈安倒是把她当自己人。
将那宫内宫外行军布置图都拿出来给她看,还说了几个人名,这是经过游说倒向他们的官员。
谢祈安:“你可有感兴趣的地方?”
“殿下还真是不拿我当外人,这般机密都与我说的这般清楚。”
杜惜晴无奈一笑。
谢祈安:“我想你也许会想做些事?那日问你未来想过怎样的日子时,你似是不太高兴。”
杜惜晴听着一怔。
“确实,说来也是矫情,我竟觉得……皇宫不过是一个大一些的后宅罢了。”
谢祈安:“我明白,从边疆回来时,我也总有这般感触……阿姊说我是吃太饱,便爱想东想西,可人活在世,总归是会想些东西,想做些事情的,想来你不高兴,也是没找到想做的事。”
多的话他没再多说,只是安静地望着她。
便是被他这般安静地望着,杜惜晴心中的燥闷渐渐平息,安静了下来。
杜惜晴:“难怪殿下问我有没有感兴趣的……”
他都做到如此地步,若说是心中没有一丝触动,那是绝无可能的。
可偏偏就是触动到了,也心知他待她是极好的。
就是这般好,倒令杜惜晴不知该如何应对,该如何回报。
她不由地感叹道:“现在倒是殿下拿捏我的心思了。”
谢祈安笑:“也不能说是拿捏,只是说有些事经历了才明白其中事何种滋味,我只是不想那般难受的滋味让你再尝一遭罢了。”
“话又说回来。”他又是一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看着还有些苦涩,“若是人与人之间,只有拿捏来又拿捏去,实在是有些悲哀。”
杜惜晴当即愣住,垂下了头,竟觉有些无地自容了。
“我听二郎说你不知要做些什么?”
谢平疆手中长刀一转,反手将那草扎的假人削了半个脑袋下来。
这姐弟俩,倒都爱剁人脑袋。
杜惜晴:“是,老在后宅困着也实在无趣,爱乱想……”
谢平疆手中刀身又是一转,那白刃转了轮满月,她却是看都没看一眼,刀‘吭’的一声插进了刀鞘。
杜惜晴直勾勾地盯着。
谢祈安杀人剁脑袋都是快准狠,哪像这般好看。
谢平疆喘了几口气,虽面上沾了些黑灰,却双目灼灼面色红润,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
“是这样,我在后宅时便爱乱想。”
说着,她又啧了一声,将刀鞘插入腰间。
“还是让那狗东西死的太痛快了。”
谢平疆:“……你?”
“我想找些事做。”杜惜晴道。
谢平疆一顿,沉思片刻。
“他是不是将我们商量好的行军图什么的,都给你看了。”
杜惜晴倒不意外她能够猜到,道。
“是有此事。”
谢平疆:“既然二郎都允你了,你找他要些你想做的活不就行了,为何要来找我?”
是这样的,她现在找谢祈安,能有什么东西要不到?
可偏偏……
他说了那些话,便似是在她心湖重投下了一块大石,弄得她心中乱得不行。
竟是……无法再像先前那般对他了,连心也有些狠不下来了……
谢平疆看她一眼,不知是看出了什么,忽然笑了。
“有意思……”
谢平疆话只说了一半,也不再细说,只道。
“你找我是想要做什么?”
杜惜晴暗暗松了口气,盯着她腰上的刀鞘道。
“……我想试试。”
杜惜晴话音刚落, 就见谢平疆侧身从腰上取下刀,往她这边一个抬手。
她都没看清动作,只看见一团黑影猛地飞起。
杜惜晴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啪’的一声, 黑影落在了地上。
杜惜晴望着地上的刀,诧异道。
“你忽然把刀丢给我作甚?”
谢平疆看她一眼,微微地摇了摇头。
“你不是说要试试么?”
说完, 谢平疆往前走了几步, 捡起地上的刀。
“说实话, 你其实并不适合学武, 你早过了学武的年纪, 刚才我试你……”
说着,谢平疆两手捏住刀鞘, 将刀柄递给她。
“你也不是真对武学有兴趣。”
杜惜晴接过了刀,刀柄刚入手,便压的她手往下一沉。
这刀在谢平疆手里轻飘飘的, 真拿手里, 才发现不是那回事。
杜惜晴手上用力, 将刀往上抬了抬。
“也许练着练着就喜欢了。”
谢平疆道:“先拔刀。”
杜惜晴一手搭在刀柄上, 刀身很长,又带着些许弧度,初时算是顺畅,可拔了大半,她整条手臂抬了起来,这手都抬到顶了,刀身却有一小半还在刀鞘里拔不出来,就这么卡住了。
杜惜晴:“……”
谢平疆轻笑一声。
杜惜晴无奈, 两手捧住刀身,心知自己还真不是学武的料子。
“看来我是真不擅长这些……”
谢平疆道:“你擅长的是察言观色那套,话又说回来,术业有专攻,你最擅长的是对付人,也该找些与人打交道的活来干,怎就想着与我学武?”
杜惜晴叹道:“擅长不代表喜欢,扪心自问,其实我是不喜人的。”
这不是假话,便是至亲也能翻脸不认人。
而她这般低贱之人,要求得上人垂怜,又是要下跪又是磕头,更是要费尽心思的琢磨。
和她一般的下人又是踩低捧高,甚至连她自己也是这踩低捧高之人。
她确实是喜欢不起人来,要不是生活所迫,她根本就不想同人打交道。
谢平疆听到此处,先是一怔,随即大笑起来。
“你这话……二郎也说过。”
说着,谢平疆却连连叹气。
“你玩弄人心很有一套,看着似是贪慕虚荣,实则可对权势又不是那么上心,二郎看似凶狠,杀人做事更是毫不手软……”
她目光一转,声调微微扬起。
“你们这种人,嘴上总是说着世间没有真情真爱,可心里却都还是信的,甚至是想要的。”
杜惜晴:“我都觉得可笑,我这般烂人竟也是……想的。”
说着她又拔了下手中的长刀,只是换了个姿势,试着横拔。
谢平疆当即伸手抓住了刀鞘,单指一顶,隔在她手掌虎口与刀背之间,随即手掌轻轻一托便将刀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谢平疆笑着一摇头,将刀重新插进腰侧:“你若是烂,那我更算不上什么好人了。”
说罢,她转头看向杜惜晴。
“况且为了生存,我又怎能苛责你太多?”
杜惜晴听到此处,先是一惊,随即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听着不像是谢平疆能说出的话。
“……殿下,你这话……”
“听出来啦?”
谢平疆叹道。
杜惜晴犹豫片刻,问道。
“……二郎说的?”
谢平疆看着她,微微一笑,面上欣慰。
“你们倒是般配,我倒成了恶人。”
杜惜晴一顿。
谢平疆笑道:“我那弟弟看你是不想做皇后,私下说了我一通,这会儿,你又跑到我这来躲着他。”
一边说着,她一边又眨了几下眼。
“二郎说得果然没错。”
谢平疆:“前些天,他找着了我,说你可能会胡思乱想,若是我见着了你,说话尽量温和一些。”
其实杜惜晴猜到了些,可真听到了,那胸中就如同窜进了一大团蝴蝶,扑通个不停。
谢平疆道:“二郎这会儿就在花园里,怕我欺负了你。”
说完,她还嘟囔了一句。
“也不知到底是谁欺负谁,你这牙尖嘴利的,谁能欺负了你?”
杜惜晴一怔。
谢平疆:“还不快点过去?”
杜惜晴脑中一片空白,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便身体先于脑子一步的跑了起来。
谢平疆似是早就预料到一般,一路上的侍女都还在为她指路,就这么在传了几条走廊和几间屋子,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说是花园也不准确,这园里没什么花,空荡荡的只有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和一间六角亭。
亭中坐着一人,应是听到她的脚步声,缓缓地转过了头。
是谢祈安。
那张脸她早就见过无数次,也用手指划拨过不知多少次。
便是再美的皮囊见多了,也就习惯了,心中更不会再有多少波澜。
可偏偏就是这张烂熟于心的脸,此时此刻见着了她,先是乌沉沉的双眼忽地一亮,紧接着不由自主地挂上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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