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惜晴道:“若是能抓住这些人心中所想,只需恰当时机一推,他们便会自己上勾。”
谢平疆将脸上泪痕一一擦净,渐渐地冷静下来。
“我看你也是抓住了我心中所想,便过来一推吧。”
杜惜晴:“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谢平疆面无表情道,“说了这么多,你怕是不仅仅是为了怂恿我杀……”
她说着一顿,到底还是没能吐出那个词。
“是。”杜惜晴也不否认,“因为二郎太过心软,有他在,这圣上不知要在那位置上坐上多久?”
谢平疆:“大胆!”
杜惜晴盯着谢平疆:“阿姊难道没有想过吗?”
若是真不想听她说话,早就把她赶出去了,还会听她说这么久的话?
谢平疆怔愣片刻,面上有些疲色。
“……容我再想想。”
杜惜晴的日子又平静下来,但京中却不怎么平静。
谢祈安也是好几日没来她院子里。
黄鹂这小丫头机灵的很,当即和她说起了最近京里发生的事。
“郡主想通了,不再拘着家里的相公,说是抬进了好几个小妾……连青楼都去的勤了。”
杜惜晴当时见谢平疆丈夫眼神,便知此人是个好色之人。
倒没想到他竟是如此急色,将京中的青楼都去了个遍。
杜惜晴:“二郎没有发作?”
黄鹂:“世子那脾气姑娘也清楚,当街逮住相公就是一顿好打,但被郡主拦了下来……”
说着她捧着脸,长叹了一口气。
“世子发了好大的脾气,可郡主还是一意孤行。”
便这般,京里又闹了段时间。
黄鹂每日都和她说那郡主相公又去哪儿,又纳了几房小妾。
杜惜晴听着耳朵都生了茧,她也一时摸不准谢平疆的意思。
直至一日清晨,院外停了辆马车。
杜惜晴被人从床上拖下来,一路迷迷瞪瞪的梳妆打扮又被塞进马车。
那马车左转右转的在小巷里穿梭,直至停到一面高墙前,那墙上镶着一扇红色的小门,门前立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
近来一看,还是熟人。
贾婆婆。
和先前那般盛气凌人的姿态不同,贾婆婆冲她弯腰行了一礼。
“请姑娘随我来。”
这倒是有意思了。
杜惜晴跟着穿过小门,又坐上轿子穿过花园,一路见着不少两三层的小屋,杜惜晴也不知这些小屋叫什么。
等小轿停在了一栋独栋小院前,一股中药味扑面而来。
杜惜晴顿了顿。
贾婆婆先等在轿旁,递了一副手套过来。
“劳请姑娘戴上。”
杜惜晴戴上手套,又在脸上围了一圈麻布,这布不知是被什么草药熏过,也是一阵中药味。
贾婆婆先一步,推开那小院的门。
杜惜晴跟在其后。
那门一开,药味更浓,还没进屋,杜惜晴便被药味熏的连打几个喷嚏。
“总算是来了。”
门口放着一个摇椅。
杜惜晴看去,就见谢平疆坐在那摇椅上前后晃动。
“殿下叫我来此……”
还未等她说完,边听屋内传来一声哀嚎。
杜惜晴转头看去,吓了一跳。
那房内床上躺着一块烂肉。
那犹如梅花的红色斑点遍布于整块肉上,甚至有些肉都烂的凹陷进去直流水,若不是还有手脚,杜惜晴都认不出这是一个人。
谢平疆:“我原以为还要再等得久些,倒没想到这蠢物是如此的迫不及待。”
杜惜晴望着那块烂肉。
“殿下这是?”
谢平疆:“自是要让老师看一看,我这学习成果。”
“寻常发作的没这么快,也不知他去了哪些脏臭之地,也是来着不拒。”
谢平疆说着话, 身下的摇椅也跟着前后摇晃起来。
“再用药物这么一催, 那病便完全出来了。”
杜惜晴瞥了眼床上的烂肉:“殿下这般大声,也不怕他听到?”
“这病都入脑了。”谢平疆面上不屑,“连话都说不清楚, 怕是脑子都烂光了。”
杜惜晴从烂肉上收回视线, 转而望向她。
这院里算得上是空荡, 除了谢平疆和几个侍女, 便没了其他人, 按理说家中长子生了这般病,不说是家中长辈嘘寒问暖, 这院里的人不该是这么少的。
这人心思不放在后宅中,便聪明了许多。
谢平疆:“你这看了一圈,是不是想问, 院里怎么没什么人?”
杜惜晴点头。
谢平疆冲杜惜晴招了招手。
杜惜晴靠了过去, 侧过耳朵。
谢平疆附身:“这病会传人, 便是这高门大院里, 这亲缘之情也不过如此。”
杜惜晴听着当即往屋外跳了一大步。
谢平疆看她这般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瞧你吓得,说是传人,但你不碰他便没事,不然我让你戴手套是为何?”
杜惜晴松了口气。
谢平疆叹了口气,她面上虽是叹气,可话语里却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二其我这家中的公公身上也长了这种花点,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杜惜晴呆住了。
谢平疆:“这些男人啊……”
杜惜晴想到这些达官贵人喜欢将那小妾当作礼物般送来送去,也不觉奇怪了。
谢平疆呼了口气, 相较先前的叹气,这次真情实感得多。
“这病传的贵人极多,圣上出了禁令,禁了那些青楼与暗娼,倒也算是……好事了。”
杜惜晴听到这句,也是心中一叹。
谢平疆:“我原以为……”
她看着床上的烂肉。
“杀你,是很难的。”
谢平疆:“我母亲还未去世前,便想为我寻个好婚事,圣上赐的这门婚事也不差,这人也就爱吃些酒,好色了些,倒也不打人,就是有些窝囊,公婆面上也客客气气的,即便不满也顶多酸言几句,这日子不知好过多少人?”
“可我放不下啊。”
谢平疆道。
“我一闭眼就是那沙漠戈壁,风呼呼的吹,满眼黄沙,夷人的呼喊近在耳边,我一刀下去,鲜血四溅……心中痛快极了。”
“可一睁眼,又是绿瓦高墙,没有风声,树丫上连一只鸟都没有,静极了。”
谢平疆闭上眼。
“和那些妇人说起话,说得也是家中的相公,她们总说我命好,娘家厉害,相公脾气也软,上些手段便能将相公拿下……”
谢平疆又笑出了声。
“我在边疆不知拿下多少夷人的脑袋,如今……如今,竟然要拿下这种男人。”
“小姐,药来了。”
门外传来一声。
杜惜晴转过头,就见贾婆婆站在门外,手中端着一个瓷碗。
谢平疆起身,从摇椅上下来。
杜惜晴注意到她手上也戴着手套。
她接过贾婆婆手中的药,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床。
谢平疆柔声叫了几声。
“药来了……”
那烂肉终于有了些许反应,挣扎着抬起手。
可下一秒,谢平疆高举的药碗反转,那热腾腾的药立即泼了他一身。
谢平疆:“我竟犹豫了这么久……”
伴随着那团烂肉发出的哭嚎声,谢平疆转过身,面上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许久未同人说过这么多心里话了,还是说出来舒服多了。”
杜惜晴:“若是殿下愿意,多说些也无妨。”
谢平疆一笑,抬手。
贾婆婆立即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碗。
谢平疆:“今时不同往日,我已许久未上过战场,以往那些军士不一定会听我的话,手上更无多少权力,不过……”
她目光从烂肉上扫过。
“等此人死后,我会从旁支过继个孩子过来,他父也染了花柳病想来是没多少精力再在朝堂之上,倒是方便我网络内阁之人……”
杜惜晴听的有些懵懂,她弄不清这朝中官职是大是小,更不清楚这不同官职有何职能。
“殿下不用和我说这些,直接说结论便好。”
谢平疆看她一眼。
“原来还有你不懂的玩意?”
谢平疆:“意思就是我手中权力还需发展,短期内奈何圣上不得,且就算逼宫,除了二郎挡在前头,还有我那个古板的父亲。”
杜惜晴都快忘了,谢祈安是有个父亲了。
谢平疆:“我父常年驻守边疆,对圣上忠心耿耿,二郎能有这样的性子,也是因他。”
说着,她一叹,嘴里说了边疆几个地名,以及地形情况,应是想表面那边疆环境之恶劣,难以把守。
杜惜晴没上过战场,嗯嗯了几声。
谢平疆无奈道:“我意思是眼下战况对我父来说内忧外患,圣上对夷人太过软弱,动辄割地和亲求和,这粮草供给总差点意思……”
这下,杜惜晴听懂了,只道。
“这你们都能忍?”
谢平疆面颊一红,似是有些生气,长嘴吐了几个气音,又垂下头,黯然道。
“……我就是不想忍,又能如何呢?”
这要忍的日子也没持续太久。
杜惜晴一日睁眼,忽见院子里挂起了白条,院中的仆人连同黄鹂都换上的白衣。
这看着倒像是披麻戴孝一般。
杜惜晴:“这是怎么了?”
黄鹂凑至杜惜晴耳旁小声道。
“姑娘您最近收敛些性子,端王死啦。”
杜惜晴一愣,想了许久,才终于想起这端王是谁。
谢祈安和谢平疆的父亲。
杜惜晴:“这……这怎么就死了呢?”
黄鹂将嗓子压得极低。
“那还不是因为圣上,近来夷人攻打黄水,圣上又要割地,端王不从……”
她说着顿了几声,听着像是有些呜咽。
“圣上便派兵过去,说是支援,却夜里将端王迷晕绑了起来……”
黄鹂:“端王醒来,见黄水已割,心中无望……便……”
黄鹂闭眼。
“……自尽了。”
“你也为我寻些合适的衣裳来吧,我估摸着今日二郎要来一次。”
可二郎没来,杜惜晴听到了他因御前失仪被仗责的消息。
“世子殿下太鲁莽了, 竟当众指责圣上, 质问圣上是为何……”黄鹂叹道, “圣上勃然大怒。”
杜惜晴哼了一声。
别说是她不屑, 连黄鹂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陛下可真是……糊涂。”
虽说杜惜晴也觉得圣上不是什么好玩意, 但这般昏庸无能的君主能做出这些举措,难道朝中就未曾有人反对过?
杜惜晴:“黄鹂, 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除了二郎、端王、郡主……”
她掰着手指一个又一个的数着。
杜惜晴:“这朝中还有硬气之人吗?”
黄鹂想了想。
“姑娘所说的硬气,是对待夷人的态度?”
杜惜晴点头。
黄鹂:“其实朝中那些贵人,在面对夷人时, 都很软弱, 要不然, 也不会这般割地求和。”
看来面对夷人这般痛快割地, 不全是因为皇帝。
杜惜晴想。
黄鹂气鼓鼓道:“他们好似都不在乎这些。”
杜惜晴先前还有些奇怪,谢祈安强势如此,除了对圣上狠不下心,为何还会在面对夷人这事上,处处被牵制。
原是朝中,大多人都是这般想啊……
黄鹂:“想来端王殿下也是明白这一点,才自尽了吧。”
“如今割地都割到了黄水,这离京城也不远了, 不如连同京城也一并割了。”
可能是说到了气头上,黄鹂语气都带了些怨气。
杜惜晴却笑:“都割完了,我们去哪儿呢?”
这一问,黄鹂卡住了。
她似是没想过这些,呆呆地望着杜惜晴。
“在我小时候,灵州那块就不怎么太平了,因着夷人虎视眈眈,所以城里的将领总是换来换去,于是乎城里的大官也是换来换去,这每次新来个将军,下面的人就要想着怎么投其所好。”
杜惜晴笑。
“我父也不例外……一开始,城里的富户们都还怕,怕那新官上任先拿他们开刀。”
“结果没有。”杜惜晴笑道,“那些大官也是人,爱钱爱色爱权。”
杜惜晴还是笑:“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因为这官谁来当都一样,钱财给够了,马屁拍到了,该如何过日子还是如何过日子。”
杜惜晴:“所以那些富户根本不在乎这官是谁,也不在乎死了多少人,不在乎边疆战事告急,反正自家的日子没有变就行了。”
“我原以为只是我那家乡才是如此。”杜惜晴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如今一看,京城里的贵人竟和那些富户没有多少区别。”
黄鹂:“……那夷人若是打进来,我们的日子会变吗?”
杜惜晴望着她。
“……我不知道,灵州未失陷前,我父也是这样想的。”
“他甚至还想着讨好那夷人。”杜惜晴又是哼了一声,“结果那阵子闹了旱灾,粮食不足,夷人就是想抢也没有,可行军打仗总是要吃的,于是城内的人,就变成了粮食。”
黄鹂脸色惨白,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这……这……”
杜惜晴笑了好几声,一时间不知是在说旁人,亦或是在说自己。
“真是愚蠢,以为摇尾乞怜,阿谀奉承,一退再退便能过上好日子?”
“说得好!”
杜惜晴被身后传来的一句吓了一跳,她转过身就看到那门外正站着一个人,是谢平疆。
谢平疆:“我就猜到你要语出惊人,便没让人跟进来,果不其然……”
杜惜晴松了一口气。
“阿姊你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谢平疆:“二郎棍子刚打完,就闹着要见你,我哪有时间提前同你说。”
杜惜晴一惊,急忙问道:“二郎伤得重么?”
“他胸前中了一刀都无事,这些皮肉伤算得上什么?再说宫人下手有留情,应该是圣上示意的。”
谢平疆说着还冷笑起来。
“这时候,圣上倒装起好人了。”
谢平疆:“比起身上受的伤,二郎心中伤得更重,我们原以为自家人怎么闹,都不会,闹到这般地步,我父怎就……怎就……”
说着,她张开嘴,似是要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都汇聚成了一声叹息。
谢平疆:“二郎是鲁莽,可说实话,这事……我都很难……不去怨圣上。”
应是脑中很乱,她说话都有些没头没尾。
“二郎在殿前质问他,你猜他什么反应?”
杜惜晴仔细看了几眼她的神色,发觉她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杜惜晴思索片刻,道。
“……奴家不知。”
谢平疆:“圣上不敢看我们,他躲开了……原来他也知道这事,他做得不对啊。”
说完,她哈哈笑出了声。
“我还以为,他什么都不明白,只是被奸人蒙蔽了,割地也好,亲子自尽也罢……”
“原来,原来圣上什么都明白,是我们自欺欺人。”
谢平疆咬紧了牙关,额上一根青筋鼓起,一路绵延到了眼角。
“枉我一家为他这般出生入死,他竟这般……这般……冷漠。”
她喃喃的说了几句,可是语气过轻,杜惜晴也没听出她说了什么。
紧接着谢平疆又长叹一口气。
“圣上这般反应,我并不意外……甚至……”
谢平疆闭上了眼,几颗泪珠从眼角滚落,再睁眼时已是双目通红。
“甚至觉得释然了,我总算可以……狠下心了。”
杜惜晴心中长松一口气,虽说她心知谢平疆这般遭遇实在可怜,可还是心中感到些许激动。
“……那殿下准备如何去做?”
谢平疆望向杜惜晴。
“今晚你同二郎好好谈下心,我知你蛊惑人心很有一套,若是能说动他改变想法最好,若是不能……”
说着,她两眉一皱。
“便是逼,我也要逼得他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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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略卡(跪。
杜惜晴换了身衣服。
谢祈安当下应是十分悲痛的, 穿得鲜艳肯定是不合适,但也不能穿得太过素白令他更为悲痛。
于是她挑了身浅黄的衣裳,头上簪了朵小白花, 令厨房做了些米饼和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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