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切都是郎君自找的,折桂连替宋云鹤抱屈都觉得羞愧,毕竟是自家郎君对不起先前的夫人在先。
但要叫折桂替奚清桐说话,那也是不可能的,回想起刚刚奚清桐的表情,折桂忍着屈辱回到了宋家。
回到宋府时,宋云鹤正靠在床头被老管家服侍着喝药。折桂虽然没说去做什么了,但宋云鹤已经猜到了。
见他独自一个人回来,宋云鹤还是忍不住问道:“她那边怎么说?”
折桂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哽咽:“郎君,奴才没用……请不回夫人。”
宋云鹤见状,本就苍白的脸色又僵了起来,片刻后才道:“她说了什么?原原本本告诉我。”
折桂他是了解的,轻易不会露出这种情状。她肯定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可宋云鹤还是低估了那话的威力,折桂将奚清桐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甚至连她那声轻蔑的冷笑都学得惟妙惟肖。
说完后,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宋云鹤忽然轻笑一声:“也好。”他抬手将剩下的药一饮而尽,苦得皱了皱眉,“这样……也好。”
她无情,那他也不必有义。
夏日的天总是阴晴不定,窗外忽然下起雨来,噼里啪啦有很有几分吵闹,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宋云鹤那张脸上此刻竟显出几分如释重负的平静。
第171章 奚清桐有孕
奚清桐一连两日都未回宋家,她在奚家还是闺阁时的份例,享受的很,自然流连忘返。
她想着借此激起宋云鹤的怒气,等回宋家时,宋云鹤自然会迫不及待地期望她与奚清梧再换回来。
直到第三日中午,桌上上了一份时兴的鲈鱼。
清蒸鲈鱼最是鲜美,奚清桐往年也最爱吃这一道菜,可今日闻见桌上鲈鱼的味道,她却一反常态觉得有些恶心。
“这鱼坏了也敢给弄上来?”
金珠诧异地凑近闻了闻,“没有啊,这鱼的味道很好啊。”
奚清桐的脸色瞬间一变,手中的银筷“当啷”一声掉在瓷盘上。她猛地捂住胸口,想压下那股怪异的感觉。
金珠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夫人……您该不会是?”
然而话还未说完,奚清桐已经厉声喝止:“住口!”她环顾四周,确认厅内只有心腹婢女后,才压低声音道:“不许声张!”
奚清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与狠厉。若真是有了,再爆出身孕,她与宋云鹤之间就再难斩断,更遑论和孪生姐妹换回来了。
“你去悄悄给我请……”奚清桐一把攥住金珠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婢女疼得皱眉,“不,不行……”
在奚家哪里能悄悄请郎中?必然是会被发现的。
她又重新坐了下来,心一时乱极了,若真有了孩子,这计划还要继续进行吗?
若是真的有孕且被发现,即便母亲和兄长已经被她说动,也会立即变卦,毕竟混淆皇室血脉更是大罪。
但,难道就要一辈子顶着奚清梧的名头,做宋家妇,以后一直被奚清梧压一头么?
“不,我要冷静,万一……万一不是呢?”
奚清桐深吸几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慌乱,吩咐两个贴身丫头道:“你们把这盘鲈鱼拿远点吃了,不要吃太多。”
吩咐完这一句,奚清桐自己又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按照往常的食量把这一顿饭用了,即便吃的味同嚼蜡,她也不愿意露出半分破绽。
吃完饭,奚清桐以回去劝说宋云鹤为由,面色如常地和郑夫人告别出了奚家。
可出了奚府,她并未直奔宋家,而是带着丫鬟前往了一家医馆,甚至对驾车的车夫也用了宋云鹤生病,她买些药回去的由头。
一切都天衣无缝,但进了医馆,她的脚步便急促了起来。
坐在医馆的雅间内,带着幕篱的奚清桐指尖冰凉,掌心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盯着大夫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指,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
“夫人……”老大夫收回手,捋了捋胡须,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恭喜您,这是喜脉,虽然有些浅,但胎像安稳。”
一瞬间,奚清桐的呼吸凝滞,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一道惊雷劈下。
有孕了……竟然真的有孕了!
她眼前一阵发黑,仿佛看见自己被困在宋家,顶着奚清梧的名字,一辈子做宋云鹤的妻子,眼睁睁看着奚清梧风光无限,而自己永远低她一头……
不!她绝不能接受!
“大夫……”她猛地抬头,“这胎我不要!”
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不能怪她心狠,实在是不是时候,但凡来的早半个月,她便什么也不想了。
怎么能,怎么能在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后来呢?
老大夫一愣,眉头皱起:“夫人三思,这……落胎伤身啊。”他也没问为什么,这高门大户的阴私太多,他知道多了也不好。
“我知道,但给我开药,打掉!”奚清桐一字一顿,眼中含着悲伤与狠厉。
大夫被她的语气慑住,迟疑片刻,终究叹了口气:“夫人若执意如此,那老夫便开药了。”
“不必废话,快开药!”奚清桐打断他,指尖微微发抖,却强自镇定。
她不能犹豫,绝不能犹豫!这个孩子,绝不能留!
两个小丫鬟站在门口听的发抖,她们到底跟了什么样的主子,弄掉旁人的孩子也就罢了,怎么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
但她们只是丫鬟,做不了主子的主。
很快一副落胎药并给宋云鹤的药材包好送来,老大夫交给奚清桐时,还是不得不提一句:“夫人,您虽然还年轻,但这落胎药确实伤身,且对以后怀胎有影响,当谨慎使用。”
奚清桐点了点头,却依旧拿着那药走了,并未表现半分迟疑,老大夫见状也只得摇摇头,他已经尽力了。
坐在回宋家的马车上,奚清桐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却已孕育了一个生命。
她的孩子……
这是自己第一个孩子,奚清桐再是心狠,现在也不由得遐想起来,若留下这个孩子会怎样……
宋云鹤虽然现在可能怨她,但若她愿意低头,他会原谅她的任性,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如此相夫教子,安稳一生似乎也还不错?
可奚清梧呢?
一想到那个孪生姐妹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亲王正妃,而她却只能做宋家妇,甚至还要对奚清梧俯首行礼——
不!她不甘心!
她猛地攥紧药包,心又硬了起来。
可就在这一瞬,腹中似乎传来一阵细微的异样,像是那个尚未成形的生命在无声地哀求。
奚清桐的心狠狠一颤,眼眶些发热。
真的要打掉吗?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恭声道:“夫人,到了。”
奚清桐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纷乱的思绪,抬脚下车。然而刚踏入宋府,她的脚步便猛地僵住——
不远处,冬凝穿着一身崭新的桃红衣裙,发间簪着几支银钗,身边还跟着一个面生的小丫头,这打扮,这架势……
奚清桐瞳孔骤缩,一股怒火从心中窜了上来。
宋云鹤竟在她离府的这几日,抬了冬凝做妾?!
她死死盯着冬凝那喜笑颜开的脸,方才的心软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与讥讽。
她还在那犹豫呢,人家已经不顾她的颜面公然纳妾,她还留下这个孩子做什么?
她还犹豫什么?
奚清桐盯着冬凝消失在书房门后的身影,实在压不下心中这团火。
她提起裙摆,加快脚步,冬凝踏进书房不久后,便跟了进去,眼瞧着冬凝要坐在宋云鹤的床边献媚,她一把拽住冬凝的后领狠狠往后一扯!
“啊!”冬凝猝不及防被拽得踉跄后退,还没站稳,就听见“啪!啪!”两声脆响,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起来。
“贱人!敢挑衅我?!”
这一系列动作太快,快到屋内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无论是折桂还是宋云鹤。
躺在床上的宋云鹤愣了一息才恍然回神,冬凝已捂着脸跌坐在地上,而奚清桐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眼中满是轻蔑。
她目光扫来时,那丝轻蔑并未收回,仿佛不止对冬凝,也是对他。
“奚清桐!”宋云鹤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脸色铁青,连名带姓地斥声道:“你发什么疯?”
奚清桐既是真的生气也是借机激怒宋云鹤。她故意扬起下巴,用最轻慢的语气道:“怎么?我教训一个贱人,你心疼了?”
宋云鹤额角青筋暴起,“冬凝现在是我的妾室,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眼瞅着两人要吵起来,跌坐在地上的冬凝唇角悄悄勾起,她本想留下来看个笑话,却听宋云鹤对她也厉声道:“出去!”
冬凝被这一声呵斥吓得浑身一抖,慌忙退了出去,折桂也立马有眼色地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带上房门,最后就守在门外,不让其他人靠近一步。
书房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宋云鹤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看向奚清桐:“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被他这样质问,即便奚清桐已经准备放弃宋云鹤,眼眶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多年受尽偏爱,如今这偏爱散尽,她又怎会不伤怀?
“我倒要问问郎君想怎样?你先是背着我和那贱婢搞在一起,而后又抬了那个贱婢做妾,你尊重过我么?”
这话正激怒了宋云鹤,他抬眸冷笑道:“尊重你?你尊重过我么?你还记得你是宋家妇么?你的夫君病倒在床,你说了什么?”
“你一连数日不归,还像话吗?你既如此,我何必顾忌你的颜面?”
这两件事来回地吵,宋云鹤已经十分疲惫了,他对她的耐心在几日前已经彻底消失了。
“奚清桐,有个结果吧,和离吗?”
床上的男人深吸一口气,他觉得他的脑袋已经越来越痛了,他只想奚清桐能安静一些。
这句话正中奚清桐下怀,她却没觉得有太多高兴,不过她还是顺着计划好的话把话引到交换这件事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与奚清梧交换时,你不是欢喜的很吗?现在就后悔了?”奚清桐的声音微微发颤,眼中闪着泪光。
她上前一步,死死盯着宋云鹤苍白的脸:“当初是谁对我说只要能娶到我,他此生无憾?现在却后悔了?那奚清梧有什么好?萧霁也喜欢……你也喜欢?!”
说到这里,奚清桐已然含了真情,她真的想知道,她到底输在哪?当然最后一句话只是为了给宋云鹤头上安个帽子,让她占到上风,然而奚清桐却听到——
“对,我也喜欢清梧。”
宋云鹤闭了闭眼,喉结滚动,承认了。若是之前,他确实更喜欢奚清桐,可如今奚清桐是这个样子,那心中的天平自然就倾倒了。
或许是真心,或许是为了刺痛对方的心,宋云鹤就这么承认了。
这让正酝酿着下一句话的奚清桐瞬间卡壳,这四个字像刀子一样扎进奚清桐的心口。
“你……喜欢奚清梧?”
奚清桐美眸睁大,她只是随意一说,连试探都算不上,宋云鹤怎么就承认了?
奚清桐踉跄后退一步,手指死死攥住衣襟,她死死盯着宋云鹤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可那双曾经盛满深情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令人心碎的坦然。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她的声音轻得几乎飘散在空气中。
见她如此震惊,痛苦,宋云鹤觉得愉快起来了,仿佛前几日的心痛在看到她痛苦时都被抵消了。
宋云鹤没有先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起身来到书桌前,从最底下的那本书中,拿出了那朵干花。
青绿色的芍药早就泛黄,可奚清梧盯了一瞬还是认出了这朵花。
林善善与她提过,这是宋云鹤中探花时,她那孪生姐妹掷下的,被宋云鹤别在了帽子上,最后又被她踩在了脚下。
这朵花为什么还在?不是已经被她踩烂了么?
奚清桐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盯着那朵泛黄的芍药干花,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你……你捡回来了?”
“是啊……我捡回来了。”
宋云鹤轻轻抚过干枯的花瓣,眼神温柔得刺痛了奚清桐的眼睛:“这朵花是青梧掷给我的,那一日我风光无限,她也美丽得不似凡人……”
“我以为我更爱慕你,但其实那一日,青梧也住到了我的心里。”
这是宋云鹤不知道多少个午夜回想意识到的,青梧对他的好,他其实都记得,一点一点地入侵了他的心,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惯性地以为他最爱奚清桐罢了。
他抬眸,眼中带着残忍的平静:“所以,我下意识地捡回来了,并且保存至今,时常拿出来怀念,看到这朵花,我就仿佛看到了清梧。”
这句话如同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奚清桐脸上。
那个她看不起的、乡野长大的孪生姐妹,竟然早就悄无声息地抢走了本来爱慕她的男人?
这简直比萧霁喜欢上青梧还让奚清桐难受,毕竟奚清桐一直知道萧霁对她无感,可宋云鹤,宋云鹤不一样啊。
他自七八岁便经常出入奚家,他们俩算得上青梅竹马,她十二三岁时,宋云鹤便对她有了超越兄妹的感情,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会被奚清梧夺走?
“假的,你是为了刺激我对不对?”
这一刻,奚清桐已然忘记了她的目的,只顾着质问宋云鹤。
他一定是为了气她的。
第173章 我要换回来!不是和离
“当然不是。”宋云鹤将干花小心地放回书中,目光温柔地描摹。
“我确实喜爱清梧,在宋家时,她勤俭持家,每日都会等我回来用膳,还经常亲手做羹汤,性格温柔良善,若不是如此,昭亲王又怎么会为其正位?”
奚清桐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天旋地转。这是在说什么,说她不如奚清梧么?
“宋云鹤,那些都是管家厨娘的活,你竟然因为这个喜欢她?你是缺少人伺候了还是怎么地?就这些,还能和我比?”
听着这些话,宋云鹤突然笑了,他从前自持是世家,可奚清桐到了宋家后,他认清了他现在只是个寒门,寒门不需要只会琴棋书画,恣意享乐的花瓶主母,他需要的是能勤俭持家的贤内助。
他现在后悔了,为自己从前那不切实际的想法而后悔,那笑中也带着带着奚清桐从未见过的怅然:“是啊,她确实比不上你。”
“她比不上你这样骄纵任性,比不上你目中无人,更比不上你这样……自信无比。”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奚清桐最后的防线。她恼怒地扑上前,一把抢过那本书狠狠摔在地上!
眼泪也随之夺眶而出,“宋云鹤!”她站到宋云鹤面前,“你真的觉得我不如奚清梧,你真的后悔选我了是不是?”
她无意识地摸上了小腹,此时小腹正隐隐作痛。
奚清桐真的感觉到心痛了,她好像对宋云鹤并非完全无情……
她想,若是宋云鹤否定她的话,再来哄哄她,她就愿意和宋云鹤和好,然后老老实实地跟着他生儿育女。
可宋云鹤没注意到这个动作,他对奚清桐的耐心早就消失了,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逼问,自然想早些解脱。
“是!我后悔了!我后悔选择你了,若是能回到当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你,清梧回家,和她好好过日子。”
“好…很好……”
奚清桐踉跄着后退,扶住身后的案几才勉强站稳。
她的泪水汹涌而下,本该是梨花带雨的可怜,可她突然笑了起来,便看着有些癫狂,“既然你后悔了,那我就成全你们!”
她猛地直起身子,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宋云鹤,我要换回来!不是和离,是换回身份!我要做回我自己!”
窗外不知何时乌云密布,屋内慢慢陷入昏暗,两人也未曾察觉,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奚清桐扭曲的面容。
羞恼怨恨让她的头脑清明冷静了一瞬,她一字一句道:“我要换回来,你听见没?”
宋云鹤蹙了蹙眉,觉得她简直是在痴人说梦,“怎么换?都过了三个月了,人家已是亲王正妃,怎么会愿意?”
不说萧霁能不能辨认出姐妹俩,就说谁愿意放着亲王正妃不当,来当他这个寒门主母?
上次见面,两人恩爱的模样已然深深印刻在宋云鹤的脑海里,人家夫妻恩爱,怎么会愿意换回来?
“你别管我怎么换,我会想办法说服她,你就说你愿不愿意?”
宋云鹤望着眼前近乎疯魔的奚清桐,只觉得荒谬可笑。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你尽管去说,最好能成,清梧回来,我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