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推了一下?”青梧猛地抬头,眼中含泪却气势逼人,“安王爷是不知道我家六郎的腿伤着了么?还轻轻一推?你是想他的腿再断一次吧?”
这话说的太重,文王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六弟妹息怒,四弟他……”
“文王爷!”青梧打断他的话,“您也看到了,是安王爷先动手的。不愿意给我道歉就算了,王爷的腿伤本就未愈,这要是落下病根……”
她直直地看向安王,站直了身体作势就要往外走,“我要去找陛下,让陛下给我们做主!”
萧霁躺在地上,看着青梧这般演技,配合地呻吟一声:“卿卿…别说了…扶我起来,我们这就去找父皇。”
安王这下真的有些慌了,他现在还被父皇嫌弃着呢,这对夫妻一去找,那他之前调戏萧霁王妃和现在推萧霁的事一说出去,父皇岂不是更不喜他?
只见安王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去路,脸上堆上了讨好的笑容:“六弟、弟妹且慢!都是四哥的不是!四哥给你们赔不是。”
这下也不要萧霁说了,他对着青梧深深一揖:“弟妹,先前是四哥言行无状,冒犯了你。今日四哥在此郑重赔罪,还望弟妹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青梧觉得差不多了,最起码这一次安王知道收敛自己的神色了,可萧霁却还不满意:“四哥这道歉,还是敷衍了些。”
闻言,青梧便故意别过脸去不看安王,粉面含怒,让安王心里又急又气。
见他还不说话,萧霁作势就“一瘸一拐”要往外走,额头冒汗,一副疼痛至极的样子。
其实是夏日炎日所致,但在其他人眼里便是萧霁疼出的冷汗。
不过眼瞅着萧霁真要往外去告状,其他三个也坐不住了,告状告得是安王,但他们三个当哥哥的肯定也少不了挂落。
又是出来当和事佬,拦着夫妻俩人,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青梧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大礼:“六弟妹,先前是本王言行无状,冒犯了你。今日在此赔罪,还望弟妹宽宏大量,原谅四哥这一回。”
青梧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趾高气扬的王爷,如今顺从道歉的模样,心中多少有了一点快意,但这快意并不多,她知道安王肯定不是真心的,只是被逼无奈而已,若有机会,他一定会报复回来。
这一刻,青梧才感觉到回到京城意味着什么,在行宫那样平静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接下来,他们要蛰伏,要争取,不争就会被别人踩在脚下。
但她并不会因为这个就害怕,也不会因为这个就礼让安王,青梧理所当然地受了这一礼,而后才福了福身:“既然四个诚心道歉,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安王的脸扭曲了一瞬,而后看向萧霁,意思问他满意了没?
萧霁却摇了摇头,在安王又要张嘴发火前道:“这道歉归道歉,赔偿还是要的,我卿卿这三个月夜夜以泪洗面……”
安王看了看方才受了他完整一礼的青梧,完全想不到这样的女郎能夜夜以泪洗面。
但是他一犹豫,萧霁便皱眉做疼痛状,安王自然怀疑他是装的,但他不敢叫太医啊,若是叫了太医,这事定要传到皇帝耳中,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最后只得咬牙又给萧霁行了一礼,肉痛地说道:“为表歉意,四哥把城南那处温泉别院送给你们夫妇二人,泡温泉对六弟腿部极有好处,也算给你们回京接风洗尘的礼物了。”
这处温泉别院不算大,但难得里头有温泉,景致也不错,他本是给自己享用,如今却不得不忍痛割爱。
安王强撑着笑脸,心里却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早知如此,方才就该老老实实道歉,何必逞一时之快!
文王看着安王那副肉痛的模样,暗自摇头。这对夫妇一个装病一个做戏,三言两语就骗走了这价值不菲的庄子,当真是高明得很啊。
其他王爷也有些惊讶,这可不是上次几十上百两银子的事了,这庄子三五千两是要的。
然而下一秒,他们就不惊讶了,是惊恐,因为安王也被他们拉下了水,只见安王转过头来,看向他们笑道:“本王的接风洗尘的礼送了,不知道三位兄长送些什么?”
既然他们还看着他道歉,那么他们就也跟着出血吧!安王愤愤想。
没等武王,文王吱声,萧霁已经迅速接话,哪还有刚刚的咄咄逼人,简直就是满面春风,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弟弟相信四哥不是故意的了,这礼物弟弟却之不恭,便收下了……”
这样子让安王想起了上次在吏部时赵通富贵的话,说什么“哥哥疼他”,他以为这话是赵通扯的,原来这小子真的变成这样了么?
这么不要脸?
对上安王瞪大的眼睛,萧霁微微一笑,转首看向其余三位王爷,面色一改,完全没有方才的冷淡疏离,笑盈盈地看向他们。
你们是来给我送礼的呀,那不早说?
萧霁现在已经深谙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的道理,更何况能从对手手中薅羊毛,那便是壮大自己,削弱别人。
看着这一幕的青梧在一旁抿唇忍笑。万万没想到当初连夸人的话都说出不口的少年,现在竟然能做戏耍无赖讹人了。
但她却觉得这样很好。
本来是来看笑话的四个王爷又莫名其妙的资产减少,败兴而归,最后都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还是不要当萧霁的面找茬比较好。
诸位王爷资产-1-1-1-1
第176章 萧元成的选择
四个王爷现在算是知道了萧霁是怎么样的赖皮,有心思在他这吃瘪,还不如想办法把其他人干掉。
萧元成自然也没有忘记让心腹太医检查萧霁腿部的恢复情况,太医院院正亲自来了一趟。
太医院院正徐太医跪坐在软垫上,手指在萧霁的膝骨处细细按压。他眉头微蹙,指下骨骼愈合良好,经络通畅,按理说应当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殿下,此处可还疼痛?”徐太医试探着问道。
萧霁剑眉微蹙,抿了抿唇,点了点头。他并没有疼的太夸张,这倒是让徐太医心中暗暗点了头,应该不是作假。
“劳烦亲王起身走两步让微臣瞧一瞧。”
萧霁便顺从地起身往大门外走了几步,他走的不快,也尽力保持住身体的平衡,看似已经与常人没有太大差距,而且从脉象和骨相来看,这腿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这该怎么和陛下汇报?他可没忘记三个月前,皇上秘密召见他时说的话:“徐院正,雪奴这腿伤,你便说……难以痊愈罢。”
当时圣上面色阴沉,他便知道圣上的意思了,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改变……
就在徐太医沉思之时,走到门口的萧霁忽然转身,徐太医便瞧见了那年轻亲王额角细密汗珠,一瞬间,徐太医便误会了。
昭亲王这分明就是在强忍痛楚,是在努力保持平衡,是不愿意在他面前露出狼狈的模样。
也是,他从前那样的天之骄子,又怎愿意传出他的腿恢复的不行,以后不良于行的坏消息。
察觉到自己盯着他看,那亲王还擦了擦额角的汗,勉强笑着解释道:“没事的,是这门口太热。”
这落在徐院正眼里显然又是萧霁为了掩饰自己的伤情的说辞。
“王爷…您……”徐太医忽然觉得有些愧疚,他哪里会不明白萧霁的腿明明恢复的不错却还不能正常走路,且感觉疼痛的原因呢?
他是太医不假,可医者并非能治百病,心病还须心药医,昭亲王恢复至今依旧觉得疼痛和不良于行,定是因为当初他那番话。
许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对面的昭亲王忽然开口了。
“徐院正,本王的腿……到底怎么样?”
萧霁是真的含着期待的,他在想,徐院正会不会告诉他真相,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否会对他有一丝心软。
若是任由自己误会下去,便可能落下一辈子的残疾啊……
他的声音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可徐太医却心头一颤,对上萧霁那双含着期待的清澈1眼睛,更是不敢直视。
他垂下眼帘,含糊其辞道:“殿下的腿恢复的不错,只要静养假以时日还是很有可能恢复如初的。”
这便是希望不大了。
听到这番话的萧霁眼帘霎时间垂了下去,他苦笑一声。
还是不说实话,想让他继续误会自己的腿无法完全恢复。
到底是他不敢,还是他背后的人不让,萧霁已经没心情追究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回了殿内,逐渐隐没在内阁之中。
望着因心神涣散而忘记伪装而走路不稳的亲王,徐院正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身侧美貌持重的王妃打断,“王爷心情不佳,今日看诊便到如此吧,我送一送院正。”
徐太医哪里敢叫青梧送,赶忙拱手自行离开。
离开重华后,徐太医径直入紫宸宫复命。萧元成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见他来了,头也不抬地问道:“雪奴的腿如何了?”
“回陛下,”徐太医跪伏在地,“昭亲王殿下腿骨已愈合八九分,恢复的不错。”
萧元成顿时抬起了头,这可与他预想的不符,“那他怎么还走的不利索?是装的?”
徐太医额头抵地,赶忙解释:“应当不是装的!这世间有非躯体之病,王爷心结未解,总觉腿伤未愈,这样也会导致行走时蹒跚。此乃心病,非药石可医。”
不知怎地,萧元成松了一口气,“所以雪奴的腿恢复的不错,至今不能如常行走是因为他以为自己腿没救了?”
“正是。想必是当初微臣那番话所致……”
徐太医声音越来越小,他自然不敢提那话是皇帝授意自己说的,可心中却止不住地感叹天家父子无情,也感叹皇帝的虚伪,这难道不正是皇帝想要的结局么?
这确实是萧元成最想要的结局,作为父亲,他不希望儿子的腿真的留下后遗症,也不希望儿子一辈子残废,可作为皇帝,他又止不住地去忌惮这位皇后嫡子。
即便这位嫡子在他有意授意下按照储君,君子的要求长成了最端方纯善的模样,他聪明,德行上佳,绝不会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可他还是在日渐衰老中无法容忍萧霁的存在。
他老了,而他拟定的继承人正值青春年少,这位太子拥有最优越的出身,最好的老师,又颇受外人称赞,很难说萧元成没有嫉妒的心思在里面,即便那是他的亲生儿子。
萧元成满意了,他挥了挥手,“下去吧。”
看着上首表情放松的皇帝,徐院正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陛下……”徐太医小心翼翼地开口,“若殿下一直这般自苦,恐怕假疾也会成真疾。”
徐太医低声道,“殿下如今走路时总刻意跛行,长此以往,筋骨定型,就真的了。”
萧元成的手指猛地捏住了扳指,可他沉默了一会也只道:“朕知道了。”
而后便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能提醒到此处已是徐院正鼓起了勇气,皇帝仍旧这般不重视,那他也无计可施。
想到那年轻的昭王爷,徐院正无奈地低下了头。这样还有大好年华的少年真的就要从假残疾变真残疾么?
望着徐院正远去的背影,萧元成的眼神晦暗不明,良久他才重新提起了笔,可却久久没有再写一个字。
应该没事的,恢复的好就是恢复的好,不过是几年光阴,等过几年,他的身体真的撑不住了,他会告诉雪奴真相的,到时候再锻炼锻炼,一切都会恢复如初的。
萧元成这样说服自己。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又放下笔道:“王府打扫好了,让雪奴他们明日出宫去吧。”
萧元成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多备些宫中珍药,布匹让他们明日带走。”萧元成压了压那股难受的劲儿,“再送一匣子黄金吧。”
这样也不算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有心了。
其实内阁中的萧霁还是忍不住抱了最后一丝希望,他今日表演就是想看看皇帝到底会不会有一丝心软,他期望着徐院正能回来与他说他的腿能恢复的完全。
可是没有,徐院正并未回来告诉他真相,他只等到了让他们出宫的口谕。
看着那不住苦笑的少年,青梧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青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抱住了萧霁。
他与她真的很有几分相似,一个因母亲痛苦,一个因父亲难受。
片刻之后,被青梧环在怀中的萧霁也伸出了手回抱住她,贴的紧紧的,像是要从她身上汲取温暖。
“没关系的,你还有我,我们出宫去,无事不要见他。”
青梧蹭了蹭他的面颊,柔润的面庞软软的,抚慰了萧霁的心,却让他抱的更紧,他觉得他的痛苦现在只有青梧能理解,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情。
纵使萧元成近来对他狠心,可从前的十几年里他都是慈父,纵使知道他是装的,也下定决心不要心软,可心底还是忍不住保有那么一丝希望。
就像是青梧知道郑夫人并不爱她,可夜深人静,回忆触及时还是会有一丝心痛。
“好,我们出宫去。”
出宫过他们二人的小日子去。
翌日一早,萧霁和青梧便出宫了,带着皇帝的赏赐前往了京中最豪华的王府,刚下马车,便看见宝珠和富贵已经站在了门前。
王府里不但已经打扫的一干二净,行宫里的东西也被宝珠和富贵收拾到了王府,甚至是他们收养的两只狸猫也蹲在了门口,见到青梧和萧霁下来,立马翘着尾巴迎了上去。
宝珠跟在后面笑着解释道:“行宫里面的粮食都分给村民了,小黄和小梨花也没了任务,奴婢就把他们带过来了。”
青梧看着绕在她裙边蹭来蹭去的小猫咪,闻言嗔了一句:“它们是咱们行宫的一份子,自然要带过来。”
夏嬷嬷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时就听到这么一句,再看面前豪华王府,不由得喜滋滋地感慨道:“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咱们都是沾了夫人,不,王妃娘娘的福分啊,老奴也是跟着王妃住上这样的好地方了。”
她以前虽然是郑夫人的陪嫁奶嬷嬷,但郑家自上一辈就败落了,在京城只是四流世家,便是奚家现在也只是这两年才站上了二流世家的位子,但夏嬷嬷却是已经不怎么得郑夫人重用了,是以很多东西她也没见识过。
“嬷嬷这话说的,您能在我落魄时来助我,就是我的亲友,我感激还不够呢,何必自轻?”
虽然夏嬷嬷并未帮过她大忙,但能在她与郑夫人之间选择她,就已经够了,这样的情绪价值,这样的肯定,让青梧更加坚定自己的心。
她没错,郑夫人才是错的,所以她不会去牺牲自己讨好郑夫人。
青梧弯腰摸了摸蹭着她裙角的小梨花,温声道,“而且要说沾福气,也是我们沾王爷的光呢。”
她边说边用指尖轻挠猫咪的下巴,小梨花舒服得直打呼噜。听见这番话的少年也忍不住眯起了眼。
他“嘿嘿”笑了两声,而后才端正了神色扫视周围在行宫住过的赵通富贵以及青梧这边三人道:“说什么沾不沾光的,都是陪我度过低谷的人,我也感激你们,以后有我在的一日,就不会亏待你们。”
她们到底比不得赵叔和富贵是在萧霁身边长,心里总打着鼓,听到萧霁对他们仍旧用的“我”,夏嬷嬷玉珠宝珠三人心里也都多了几分底气和感激。
如他所言,进了王府之后,赵通便成了王府的管家,夏嬷嬷,两个珠儿也都成了分管后院的管事。
夏嬷嬷以前也当过主母身边的大管事,如今地方虽大了数倍,但到底心里还是有章程的。玉珠和宝珠就有些慌了,先前还害怕萧霁不会重用她们,现在真给了权力,倒是怕了。
“娘…娘,这……我们也不会啊……”
她们从前伺候青梧,做的不过是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的活计,这管家哪里会的。
“是啊,王妃娘娘,我们俩字都还没认全呢,这些账本啊,开销啊,什么的,我们管不了。”
她们先前只以为还在青梧身边做大丫鬟,就是说话份量比以前重,有旁的小丫鬟喊她们几声姐姐,奉承几句好听的,哪里晓得一上来就是管事呢?
虽已经被叫了三四日王妃,青梧听着还是有些不习惯,一想到她这样爱行走江湖,行医救人,种田做饭的女郎竟也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妃,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但青梧从外表上来看也是绝对当得起这个王妃的,家世不错,外貌出众,一举一动倒也挑不出大问题,这个时候,青梧倒有些庆幸当初学过那些礼仪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