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周围的朋友唯有安迪小姐性格成熟，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樊胜美究竟是什么态度，是不是已有处理方案而不需要别人帮忙。”
魏渭含糊地应下， “王柏川什么事？”安迪见他想说的样子，忙解释道：“给我点儿其他事情做做吧，让我分心。我不想陷在这件事里，脑袋有时候不由自主，记性又太好。”
魏渭这才将王柏川的电话内容告诉安迪。
安迪听完有些皱眉，“小曲一直说樊胜美不会理财，原来樊家是个无底洞。王柏川想干什么，英雄救美？这种简单小事他着手处理了就是，何必大费周章？”
“樊家那个问题，只要是明白人，谁都不敢沾手。明摆着樊胜美与她家父母哥哥组成的是个死循环，谁奋勇冲进去与樊胜美绑一起，谁跟着沦陷。王柏川没那么傻。”魏渭摇头。
王柏川爱樊胜美是真，但对于宛如无底深渊一般的樊家畏惧也是真。
那样的父母、那样的哥哥……他只是一个事业刚起步的小老板，根本不敢拿自己的人生去填樊家的坑。
“咦，那他找我算什么意思？让我陷进去？王柏川心眼这么多？他电话多少？”安迪拿座机免提功能，接通王柏川的电话，直截了当地问：“你找我？可我有些问题可能有混淆，需要跟你通一下气……”
第313章
王柏川解释道 ：“我已经跟小樊通了电话，她不愿意跟我说起这件事。但这件事如果不处理好，他们家很吃亏。”
安迪向来不惮以善意来揣测别人，“你是有心人。我刚才可能表达不清楚，我想知道的是，你打算参与处理这件事吗？你打电话来，肯定是希望我加入的意思吧，我也愿意帮小樊的忙。因此我需要知道怎么与你协作，更加简单高效。”
“我打算参与，可是不知道小樊的态度，我无法找到切入的角度。”
王柏川知道樊胜美不像表面光鲜的事，樊胜美也知道王柏川知道自己不像表面光鲜的事。但只要事情没有说破、没有摆到明面上来，樊胜美就还可以自己骗自己。
当然不希望昔日追求者看到自己窘迫的一面。
“她的态度无非是两种：不要你和别人参与，或者需要并授权你和别人参与。从她对你我的言论来看，她不需要你我的参与。那么我们如果参与就只能背着她。既然这样我在沪市就帮不上忙了，只有你在老家出面一手摆平，这件事应该不难。或者，你什么都不做，其实也没关系，你已经够意思。”
王柏川好一阵子的沉默。
安迪就再问：“因此我估计你找我的目的并不是解决她家眼下面对的这件事，而是将小樊从她家解脱出来？但我一时想不出适当的办法，就我猜测，她家的死循环存在并非一天两天，她有可能轻易解脱吗？我感觉你已经有办法。你刚才电话里跟魏说的那些要求，我无法理解将在你布局中起到什么作用，怕做错分寸，影响事态，所以希望了解你的全盘考虑。”
王柏川在安迪抽丝剥茧的追问下，终于期期艾艾地道：“小樊不希望我们参与，我猜与她自尊心比较强有关。她……她活得那么光鲜，可能不希望我们看到……看到一些小小不足。可是正如你所说，她家的死循环形成非一朝一夕，靠她个人觉悟来挣脱死循环，可能眼下这件事的力道并不够。可我……我这回回家专门打听了几个人……”
“我理解你怕小樊难堪，你可以不说。但如果根据你和魏在通话中的布置，我将必然跟小樊说起她家的事，你既然清楚她自尊心强到不愿意与我们分享小小不足，为什么还要我跟小樊说起她家的事？暴露了我们插手的隐情，岂不坏事？我搞不懂你的思维逻辑，才混淆得打电话问清楚。你真的希望她恼怒吗？”
“我……她脸上始终戴着面具，包括处理家务事的时候也戴着面具，对她自己也戴着面具。唯有把她的面具扯下来，她才会意识到她这几年……这几年并不怎么……光鲜……或者说早已颜面无存。这样，可能促使她以真面目处理家务事，作个了断。”
“嗯，这下我有数了。联系你跟魏的通话，我总算明白你上一个电话的意思，大致是我遵照你设定的布置，无意之中激怒她，把她的自尊心逼到绝境，置之死地而后生。”
简单来说就是让她来做这个坏人，帮忙把樊胜美从泥潭里拉拔出来。
可这个世界上没这么多有权有势的笨蛋，安迪轻而易举就看穿了自己的意图。
王柏川只能不停向电话那头道歉，“对不起，我不是……”
幸好安迪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答应会帮这个忙，王柏川这才安心。
等安迪放下电话，魏渭给出中肯的评价：“不地道，他原本想骗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热心冲上去做炮灰。被你识破。”
“你早猜到？我只是觉得他的要求不符合逻辑，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我那么做。所以才要问清楚。他的办法可能有效，但我得承担樊胜美恼羞成怒带来的风险，他担心我了解隐衷后不肯出面。他对小樊够地道，对我不地道。”安迪也摇摇头，对王柏川这个人的感官下降了。
“而且他凭什么认为可以骗过你我两个？我不建议你帮忙。”
“为什么不帮忙？”安迪不解，虽然她对王柏川的好感度下降，但樊胜美还是她的邻居，还是那个热心的‘樊姐’。对自己来说，这件事情要解决应该不太复杂。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帮？反正也只是举手之劳。
魏渭看得比她长远，“你对你从不认识的弟弟，只因一点儿血缘关系，你就每月支付一笔费用，保障他的生活。樊胜美从小是她父母养大，你将心比心想一想，觉得她可能不资助父母吗？若真被你想方设法阻止了，她此后不资助，她良心上将非常过不去，不仅自我谴责，而且连带谴责阻止她的人。这就是王柏川不敢自己出面的原因。你还打算尝试吗？”
安迪一条眉毛高，一条眉毛低地看着奇点，忽然决定耍赖，“那你替我想办法。”
“这忙不帮。”魏渭一语中的，“以我对樊胜美这个人旺盛虚荣心的认识，她很可能很享受自己能从男尊女卑的家庭底层跳出来，翻身做家中顶梁柱的这份荣光。你外人不识好歹干什么。”
安迪不禁想到樊胜美在2202的口头禅，“有樊姐呢”。
但她还是道：“我去一下隔壁，看看她心情怎么样。如果过得去，说明她对付得了，我就算了。”
“去吧。”魏渭纯粹是看在安迪今晚遭烦心事的分上才答应安迪蹚那浑水，拿别人的糟心事分自家的烦心，也是个办法。
但安迪一会儿就回来了，魏渭倒是奇了，“人不在？她倒是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操心事事忙碌啊。”
“她出门了。”
安迪也不太清楚这么晚，她又出门去干什么。
半个小时后，安迪抬头看了眼会所外闪烁的霓虹灯，表情有点沉默，耳边不知为何响起曲筱绡对樊胜美是捞女的指控。而站在樊胜美背后的中年男人走的越近，回荡在耳边的声音就越响。
发福，红润，举手投足有点儿气势，是这种有点儿非富即贵中年男人的共同点。
安迪看着只觉得油腻。
樊胜美刚想说话，但觉得安迪眼神有异，就顺着眼光回过头去，见此男，就娇笑道：“刘局，你怎么也做逃兵。”
“哈哈，我是捉逃兵的。原来你来接这位美女，走，一起进去，站大厅说话干什么。”那刘局说话时候就张开双臂，一手搭樊胜美肩上，一手伸向安迪，试图一拖二。酒气也扑面而来。
安迪一看就赶紧躲开。“小樊，我先走一步。”她长腿加高跟鞋，如虎添翼，健步如飞，一会儿就逃得无影无踪。留樊胜美在原地颇为尴尬，可又不便对刘局用强，只得眼睁睁看着安迪逃走。
而这刘局还直嚷嚷，要求把安迪叫来一起玩。樊胜美怕惹麻烦，只得道：“人家是金融圈大拿，偶尔回国一趟，时间紧张，谈个事儿就走的。”
刘局也不是完全没有眼色的人，听她这么说，就有个台阶往下走，揽着樊胜美回包厢继续High。
魏渭的车子停在会所门口，黑漆漆的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安迪却在众多豪车中精准找到，并像一阵疾风冲进车内。魏渭感觉她心里一定存着事，不然不会如此失态，就悄悄问是不是见樊胜美时候遇到什么。
安迪犹豫了会儿，将刚才那刘局的事儿说了一下。魏渭一脸见怪不怪，“女孩子想混入其他阶层玩，总要付出点儿代价。我早看出小樊是那样的人。”
安迪摇头，“眼见为实的时候，很触目惊心。她本性挺好，只是……给钱逼急了吧。你等等，我再给她个电话，把她喊出来。”
但深谙人性的魏渭一把抓住安迪的手，“人们往往在恼羞成怒时，迁怒于撞破玄机甚至提供帮助的人。”他没说的是，樊胜美如果真有困难，22楼的几个女孩子不会帮忙吗？
最起码安迪一定会帮，而且她也有能力帮。
但是樊胜美并没有在22楼寻求帮助，无非是不想自己的窘迫暴露在这些朝夕相处的女孩子面前。而且，只有这样，她才能有理由说服自己，继续往更高阶层的圈子里面挤。
安迪心里想到那只搭在樊胜美肩上的猥琐的肥猪蹄，她自己不愿与异性碰触，可还是看得出一个动作其中所蕴涵的心思。
她无法无视那个可以为朋友邱莹莹出头而砸了白主管房间的、仗义樊胜美在堕落中打滚，她仿佛能感觉那只猥琐的胖猪蹄落在她肩上的龌龊感觉，无法忍受。
“好吧，我目前情感战胜理智，歇后语就是犯浑。但我计算了一下，犯浑损失最高不过现金一万元，邻居相见不相识，可以承担。但反之，若顺利，嗯，说出来有点豪言壮语假大空。”
魏渭一笑放手，“职业病。你这话是自欺欺人，这件事你正做反做都有损失，你绝无可能捞到好处。但既然你清楚损失的边界在哪儿，我放手。”
第316章
安迪给樊胜美打了电话之后，足足在大厅等了十分钟，樊胜美才姗姗出现。幽蓝的灯找出一张雪白美艳的脸，让安迪松了口气的是，樊胜美现在看上去状态还好，不像是被占了便宜的模样。
“是还有什么事么？”樊胜美笑问。
安迪深呼吸几口，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看樊胜美的样子喝得微醉，笑得开心，家务事恐怕没王柏川说的那么严重，她究竟还要不要跟樊胜美说开，并递上现金一摞。
气氛有些沉默，樊胜美脸上渐渐显露尴尬，抢着凑上来俏媚地道：“安迪安迪，请放松面部神经。”她笑着伸手想轻抚安迪的脸颊。
可偏偏安迪不喜欢男的碰触，也不习惯女的碰触，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樊胜美僵住，一时进退不得，但她很快就若无其事，继续抢着道：“安迪，你可能不熟悉国内，朋友凑一起喝酒，打打闹闹什么都有呢。”
安迪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回避落在樊胜美眼里，可能有别的意味，情急之下讨好地道，“你打算回家了吗？这天气打车也挺冷，如果打算回家，我这就送你回去。”
樊胜美继续保持微笑：“安迪，请别不习惯，这只是我的生活，我喜欢。”
“啊，抱歉，我真没干涉的意思。我……”安迪发现躲樊胜美的手给躲坏了，可她性格如此，又没办法像邱莹莹一样亲昵地凑上去给樊胜美一个拥抱什么的，只能索性将包里现金拿出来，递给樊胜美，用最和缓的声音道：“刚刚得知你家里的事，真抱歉，希望我能助你一臂之力。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作为一个邻居一个朋友，希望你快乐。”
樊胜美却看着安迪手里的钱，脸色大变。
她想到安迪急急躲开她的手，就跟急急躲开刘局的咸猪手一样迅速，安迪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人，今晚在赚什么钱，才会又是拿钱给她又是要把她押送回家？
但樊胜美也不敢问，她很怕深究后自己会变成真正的‘捞女’。
樊胜美闭了闭眼，还真是屈辱啊！
她勉强维持笑花，将安迪的钱退回，“太感谢你的好意了，不过我真不需要，家里的事我自己会解决。我回去玩了。”说完转身就走，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免得被人看见脸色变化。
安迪无奈看着樊胜美急急逃离，这辈子难得热心一次，竟被魏渭不幸而言中。
原来，比预设的损失边界更遥远的是连钱都送不出去。但不知，这算不算激怒了樊胜美，剥下樊胜美脸上的面具。事情发生完全出乎安迪的预期，她对樊胜美将何去何从毫无概念。
她只能发个短信给王柏川，简单几个字，“我失败了，抱歉。”
2202的清晨，气压有点儿低。
樊胜美闷着脸进进出出，对于其他人的问候一概回以简单的嗯嗯啊啊，就连邱莹莹这么粗的神经都感觉到了她今天心情不好。
“樊姐，有什么不高兴，别总心里闷着，跟我们说说吧，我们或许能帮上忙呢。”邱莹莹追着樊胜美问，她的逻辑很简单，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
好歹她们还有这么多人呢，总会想出一个解决办法。
樊胜美忽然想到一件事，“忘了问，前儿晚上我不高兴的事，你们跟安迪提起过没有？”
“没有啊，干吗跟她提这个呢。”但邱莹莹立刻帮樊胜美扬声问：“关关，你有没有跟安迪提起过樊姐前晚的事？”
关雎尔当即在卧室里回答：“没有，干吗要提起呢。”但说完，她轻轻过去将刚打开的卧室门关上，捂住怦怦乱跳的心口。听上去樊胜美并不希望别人知道前天晚上哭泣的事儿。
樊胜美却在心里绕上了，奇怪，那昨晚安迪是怎么知道的呢。
当时在现场她心里激动没留意，回头细细一回味发现，安迪似乎知道得很多，知道是她家出事，甚至知道她需要钱，更因此怀疑她在晚上赚那种钱。
而安迪知与不知的转换，似乎发生在进会所的那几分钟时间内。究竟昨晚会所有个谁同时认识她和安迪？而那个人，会不会与安迪持有同样的怀疑，怀疑她晚上挣那种钱？樊胜美还怀疑，很可能，那个人就是她老家来的人，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将怀疑带回老家，流传开去。
想到老家那小地方无风都要掀起三尺浪，一条绯闻可以在一天内传遍整个小城，樊胜美不寒而栗，忐忑不已。
她想找安迪确认，可再一想，如果昨晚在会所有那么一个传递消息给安迪的人，今天再找安迪也已经于事无补了，谁能替她这么个没名没姓的人瞒着好事呢。
樊胜美在2202室待不住，急着出门上班，赶紧打入陌生人行列中，脸上想挂笑脸就笑脸，想挂哭脸就哭脸，这就是在沪市的好处。
可不巧，门口就遇见拎着行李箱的曲筱绡。撤退已经来不及，唯有硬着头皮上。但她也没好气给曲筱绡，只管冷着脸盯电梯，心中盼望安迪没将昨晚的事告诉曲筱绡。
告诉谁都不能告诉曲筱绡！！！
但曲筱绡只是斜睨樊胜美一眼，懒得说话。她现在正沉浸在失恋的阴影中，除了钱，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世俗的兴趣了，径直按电梯下楼。
樊胜美在逃过一劫的同时，也倍觉奇怪，难得曲筱绡没有喷毒汁。
戴安娜端着杯子从2204室冒出来，摇头叹息，“失恋真可怕。”说着，喝下一口蜂蜜水。
“曲筱绡失恋了？”樊胜美问，脸上的疑惑更重了。
“对。”戴安娜貌似‘沉痛’的点点头，“而且看样子她是被甩的那个。”
不然曲筱绡不会从前天开始就陷入‘emo’的状态。
樊胜美淡淡笑说：“那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樊胜美与曲筱绡不睦久已，很乐意看曲筱绡的笑话。
曲筱绡不是一向喜欢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彰显自己的魅力么，现在反而被自己的男朋友提了分手，实在是太痛快了。
“OK，你心情好就好。”戴安娜无所谓的耸耸肩。不是她不挺曲筱绡，奈何‘先撩者贱’。
曲筱绡平时喜欢拿别人的隐私来取乐，现在轮到她的隐私被别人拿出来取乐，也只能说一句‘天道好轮回’。
樊胜美含笑点点头，“谢谢，我已经好多了。”
离开前，樊胜美咬一咬红唇，还是忍不住问出自己的疑惑，“昨晚安迪有说什么吗？”
“安迪？”戴安娜努力回忆了下，很确定昨晚并没有碰见安迪，“没有吧，我昨晚没遇见安迪。是有什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