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给我们拿个空筐出来,”芦苇在门口喊了一声。
佟母听了忙不迭的送出一个筐,“这么密的雨着急去塘里干啥呀?”
“下雨天没事闲着也是闲着,”芦苇接过筐带着棒槌来到塘边。
姐弟俩费了好大劲,才把船完全推进水里放好,跳上去慢悠悠的滑进塘中心。
“棒槌你捡水面上的荷花瓣,还有长出来的莲蓬花瓣,我负责拍花,”芦苇顺手捞了水面上的花片,又把莲蓬边要落的花瓣也揪了下来。
“知道了阿姐,”棒槌使劲的点点头。
姐弟二人坐在船里边走边划,连天的雨落在水里打成波纹。
棒槌伸手把能摸的花瓣都摸了,又奇怪的看着他姐,对着一个小孩拳头大的花苞,使劲的从顶头拍,一直拍到花苞裂开缝隙,有种要开不开的模样,才松开手拍下一朵。
“阿姐你拍花干啥?”棒槌终是忍不住的问道。
“拍花当然是让它开呀!你看这样长时间开不出来的荷花,里面黄蕊花瓣都烂了,”芦苇顺手剪了荷花下来给棒槌看,即使烂了都还是能闻着好香。
“好可惜呀!”棒槌摇头晃脑的学佟母的话。
芦苇听了忍不住笑,“是有点可惜,不过不用担心,”说罢也没解释为什么。
姐弟在荷花塘里忙了一天,雨下的歇歇停停,天黑要上岸的时候,一阵凉风扑面袭来带着雨后的清爽。
船里除了芦苇剪的那一支荷花外,再就是棒槌捞的荷花瓣了,两人一股脑的给背回了佟家,进屋让佟母给倒进平簸篮里洗干净晾着。
芦苇回家匆匆的吃完饭就休息了,五更天爬起来带着灯去了荷塘。
划船到了塘中心,挨个的剪了烂花蕊的荷花苞,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剪了两背筐出来。
“阿姐?阿姐?”棒槌在岸边尖着声音喊,天空还都是蒙蒙亮的模样。
“我在这,马上就上去了,”芦苇在荷花深处回了一句,不多时划着小船去了岸边。
棒槌伸手接筐帮忙,目光里都是兴奋和高兴。
“你跟阿娘说了没?”芦苇不放心的问道。
“说了,阿娘让我紧紧的跟着阿姐别丢了,”棒槌老实的回答道。
昨晚姐弟二人上岸后,芦苇临回去的时候说,想今天去府城卖烂荷花,卖到的钱买零嘴吃,棒槌听了一百二十个同意,有吃的比什么都好!
“我背大筐你背小的,”芦苇把一个大的装满荷花的筐背了,又给棒槌背上个小的,姐弟俩人一路摔着泥巴来了府城。
“阿姐我们去哪卖花呀?”棒槌吞了吞口水,看街上来回走动卖东西的人,眼睛骨碌碌的转无从下手,没卖过东西不知道怎么办。
“背着筐跟我一起路上走动卖呗!现在就能喊起来了,”芦苇说完晃了晃背筐。
棒槌仔细听别人吆喝了一阵,他也晃了晃背筐,小手掐腰仰天喊道:“卖!荷花呦!又香又好大的荷!花!呦!”
芦苇听了抱着肚子笑的毫无形象,眼泪都笑出来了。
“拜托棒槌,人家卖烧饼的这样喊没什么问题,你一个卖花郎这样喊谁来买呀?”
“我喊错了吗?”棒槌一脸无辜的不知所措。
“没……错!还真让你把人喊来了,呶!收地保费的来了,”芦苇无语的看着渐渐靠近的两个汉子。
“不跑吗阿姐?”棒槌皱眉不高兴的问道。
“那还等什么?”芦苇说完转身姐弟俩人撒丫子狂奔起来,几年前跑路的本事保留的挺好的。
“站住!你们两个泼皮小崽子给我站住,不给地保费就敢卖东西,今天大爷非把你们腿给打断了不可,让你们不懂规矩,”两个收地保的人,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追人
棒槌扭头看那俩人累的气喘吁吁的,就这都不愿意放过他们,硬生生的给追了好几条胡同路。
“卖荷花呦!又香又好闻的新鲜荷花便宜卖了!卖荷花呦……”棒槌脚步轻快的跑着,嘴炮的喊了一路声音,给身后追不上他们的人气的够呛。
“好好好,我……我让你们小崽子现眼,让我逮到你们了,给你们头拧下来……”
芦苇看被人追也不是办法呀!突然发现巷子里有一个狗洞,她急忙拉住棒槌。
拿下背筐趴在地上,先给花筐送过狗洞,然后一路拍打棒槌的屁股,跟着爬过了狗洞,徒留身后追到跟前的人,睁眼怒骂她们姐弟。
俩人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巴,打量了四处看看,狗洞的这边街面有点冷清,还有点高大上的感觉。
“这里莫不是东城街?”芦苇眼里闪过疑惑。
棒槌也不敢乱喊了,跟着他姐小心的看着四周,二人七拐八绕的走着,慢慢的走到一条人稍微多点的街上。
有一处停留了十几个人,穿着打扮及说笑聊天的表情,这是学子?芦苇第一个反应如此。
“阿姐?”棒槌紧张的拉着芦苇的衣服。
“没事看我的,”芦苇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喊道;
“黎明慌,赶花香,六月荷花满池塘,年年月月为花忙,花郎挑担送荷香。”
原本低声交谈的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姐弟二人,他们目光里都是惊讶探究打量。
棒槌被看的害怕的直往芦苇身后躲。
芦苇面无表情的又道,“黎明慌,赶花香,六月荷花满池塘,年年月月为花忙,花郎挑担送荷香。”
“公子们,要来几支荷香吗?很便宜的五文钱三支呢!”
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的话,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芦苇心里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恶心人!亏的自己喊的卖力,搞半天没一个人买,没什么表情的拉着棒槌,走过这群人的身边。
“等等!小花郎身上的荷花我要了。”
芦苇转身看喊她们的人,是一个约么三十岁的白净青年,细长的眼睛笑咪咪的,一身衣服看着不好不坏,头发用缎带束成的花型,她打量那人,那人也打量她们姐弟,应该是一群人打量她们姐弟。
“五文钱三支不还价,”芦苇硬邦邦的说完。
“放心不跟你们还价的,”那人闻言笑呵呵的摆手。
芦苇带着棒槌上前,小心的从背筐里拿出荷花数,余光打量这人的手,细皮嫩肉的把玩着扇子,她又悄悄的看其他人的穿着打扮,以及使用的东西还有手。
“两筐荷香共计六十文钱,”芦苇把花给他们扎好,又分别绑了小荷叶才递上去。
那人拿起花看了看不规则的花,绑的错落有致的,仿佛在水里长着一般。
他身边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壮壮的黄皮没什么表情,看着挺严肃的,一言不发的数了六十个钱给芦苇。
棒槌看到钱高兴的咧嘴笑,两个眼睛亮的都发光。
“小花郎,你得了钱准备做什么用?你家在何地呀?”年轻的笑问棒槌。
棒槌抬头看了一眼姐姐,小声回道,“得了钱给阿姐买药膏。”
那人闻言看了一眼芦苇的脸,眼里闪过同情,这脸一看就是好不了的。
“先生我们不打扰你了,家里人还在等我们回去采荷花卖,”芦苇礼貌的拉着棒槌弯腰走了。
“大人她……”
“没什么问题,”这年轻的男人挥挥手不在意道。
卖荷花拿到钱了一身轻松,搁府城瞎走了一大圈,中午过完来到卖饼人跟前,买了两个酥头翁双手抱着吃,棒槌吃的眉开眼笑的。
“你看她们……”巷子口说话的人,赫然就是芦苇她们遇到的人。
“你也去买两个回来我们尝尝,是不是南阳城的小食真有那么好吃,别漏了口音,免得惊扰了蒋大人。”
年龄大些的出来抱拳,转身走进人群里排队买酥头翁,排了好一会拿了两个回来递上。
那人咬了一口咂咂嘴,嫌弃的皱眉道,“花酿做的不够时间,没有松州府的入口绵糯,”嫌弃完还是津津有味的吃完了两个饼人。
姐弟二人满足了口欲,下午晃悠晃悠的回去了,到家棒槌献宝一样给佟母拿了饼人,并把余下的钱也交了出去。
“两筐花卖这么多钱?”佟母睁大眼睛高兴道。
“多吗?今天遇到有钱的公子了,要不然是卖不到这些钱的,”芦苇懒洋洋的说完,两条腿走泥巴路,走的感觉像是把腿彻底拿了,又重新按上去的疼。
“走累了回去休息休息,”佟母看儿女一脸的疲累,赶紧叫人回家休息了。
第108章 妯娌的帮忙
芦苇睡到半夜醒来,睁开眼看月光洒耀在床边,旁边趴着睡觉的徐仲林,打咕噜打的震天响,她抬手晃醒了人。
“怎么不上床来睡?”
徐仲林揉揉惺忪的眼睛,两手胡乱的抓了灯绳点亮,“你肚子疼,我给你熬了草药凉着,看你好不容易睡着了,没敢叫醒你,我现在给你端来……”
“那药停停吧!”芦苇拉住徐仲林的手,从床头柜上拿了饼人给他。
“给你吃,你不是不舒服吗?”徐仲林摇头不要。
芦苇还是老样子掰了一半给徐仲林,“你晚上吃了没?”
“吃了,阿娘还给你炖汤送来了,我去给你端来喝,”徐仲林三两步跑了出去,端了一大碗肉汤送过来,上面放了两块白面馍馍。
“你阿娘给我的?”芦苇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碗说道。
徐仲林小心翼翼的看着芦苇,“真是阿娘送来给你吃的,这是我阿爹托妹婿在府城买的肉,捎回来一半做给五嫂吃了,剩下一半听说你肚子疼做给你吃了。”
芦苇看徐仲林紧张的神色,接过碗没说什么,喝了一口汤温热的,又吃了两块面糊肉。
徐仲林眼里渐渐的多了一丝放松,还仔细的掰了馍馍放进碗里给泡着。
“明天种哪家的田活了?”芦苇吃了大半饱放下筷子问道。
“明天该五哥家的田了,你把这些全吃了,”徐仲林一边回答一边两手摆动,企图给碗里的肉汤扇凉些。
“我饱了,你把剩下的吃完吧!”芦苇挥挥手推开了碗。
“我不吃,给你留着明天早上吃,”徐仲林像个佣人一样,端着半碗肉汤还有一块馍,半个饼人,飞快的送去锅里保着温。
芦苇半躺倚靠着床头,看着徐仲林忙碌的背影,觉得他如果是个女的,应该很得徐母喜欢,他把徐母身上的那种苦自己,幸福全家人的精神保持的很坚挺。
这事换她就做不到,大家都是生而为人,可以苦别人,但是坚决不能苦自己,一碗饭别人可以不吃没关系,自己绝不能不吃,自己不仅要吃最好能吃饱穿暖。
“睡觉了,你要再不舒服了告诉我,我去给你找郎中回来,”徐仲林回来打断了芦苇的胡思乱想。
“来月信肚子痛都是老身常态化了,明天不是还要干活吗?你赶紧休息吧!”芦苇看人上床炊熄了油灯。
徐仲林睡眠真好!上床几乎沾枕头就睡着了,芦苇是睁眼差不多天快亮才睡着的。
白天睡到中午才醒,起来有气无力的捧水洗漱好,揭开锅,锅里温着面疙瘩,还有肉汤和白面馍,她可以肯定这是今天新做的,昨夜的白面饼子不是这样的。
吃完饭死狗子般躺回床上挺着,晚上徐仲林早早的回来伺候她,过了一夜芦苇面色好多了,她觉得自己又是个人物了。
来月信肚子疼还是有点改善的,可见钱没白花见效了不少,以前来的时候,疼的能在床上躺三四天起不了身,最近两个月疼,除了头两天下不来床,剩下的时间都能走动下床。
第三天早上芦苇从窗户里朝外看,看见徐母脚步很轻的跨筐进来,筐上盖着布块,从筐缝里还能看见碗盆,她脚步很轻的去了锅屋,不多时又快步回去了。
芦苇等人走了好一会,才出去打开锅盖,锅里放着白米稀饭兑面疙瘩,这伙食在徐家应该是除了小川娘能享受到外,再一个就是她了,徐家的男人目前都还没这待遇。
芦苇也没客气,该吃就吃该喝就喝,遇事不往心里搁不开心干就是了,可以吵架干架但是不能不吃饭,在家猫着养到生理期结束才出的屋。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对它好它才会对你好,得好好的爱惜点,享受日后的大富大贵,不然身体撩蹶子了,一切都是空谈。
她出屋的第一时间,就是把家里的麦子抱门口晒上,晒了一中午太阳,顶着柳条绿帽子开始翻麦杆。
小麦脱粒徐仲林腾不出手来弄,他们忙着犁田撒稻种子,恨不得日夜不睡觉干活才好。
“阿姐你好了没有?”棒槌推着车过来担心的问姐姐。
“好了,你推车来干什么?”芦苇看一头汗的棒槌问。
“来帮阿姐脱麦粒呀!我去林子里捡木棒子回家,看阿姐在门口翻麦杆子,我就回家推车来了,”棒槌说完龇牙笑。
“嗯,棒槌越来越像佟家的男人了,”芦苇闻言打趣的笑棒槌。
“那当然了,家里除了阿爹外,以后我也可以给两个阿姐撑腰的,阿姐,以后姐夫要是欺负你,你自管回去告诉我,到时候我给你们出头打他,”棒槌说完挺了挺三寸丁的身体,神色极为认真严肃。
芦苇看着棒槌笑,没说话而是认真的点点头,不知不觉棒槌都开始懂事了!时间过的真是让人没知觉。
姐弟俩人一个推车,一个翻麦杆子忙碌,在太阳底下晒的脸红红的。
“六弟妹你好点了吗?”翠桃扛着叉子过来细声询问。
“好了,我就是那几天人不舒服,平时身体壮的能打死一头牛,”芦苇吹牛皮的晃了晃瘦弱的小身板。
棒槌看看他姐的身体,默默的低下头,觉得这话吹的有点大了哈。
翠桃听了捂嘴笑,放下叉子捡起旁边的连盖拍打起来。
“你过来帮我打麦子,你家里不忙织布了吗?”芦苇有些懵的问翠桃,啥意思?想帮忙干点活借此机会来她家蹭饭?
芦苇跟这个妯娌打交道不多,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骡子都没她能干!
织布织的像个木得感情的机器人,恨不得日夜埋头踩织机,肝上长个人也不过如此吧!幸好她不热衷比较,不然非得被翠桃卷死不可。
“家里的线织完了,我家的麦子也被我手脱好了,放院里晒着,这会没啥事可做了,正好看见你在晒麦子,就过来给你帮帮忙,”翠桃温声解释笑。
芦苇吃惊的看着她,“手脱麦子呀?”
“嗯,我不舍得用你这样的方法脱粒,太伤麦子了,本来麦头也不是很多,搓手脱两天就能完事,”翠桃不好意思的笑道。
芦苇听完想立刻跪翠桃跟前,高低要膜拜一下这个轻描淡写的女人!
手脱搓麦子呀!真皮手呀!三亩多的田得抡圆了胳膊,连摔带搓七八石的麦粒呢!她要是搓完手估计都血糊糊的了。
“怎么了六弟妹?”翠桃看芦苇变幻莫测的脸色,忙抬手不自在的摸自己的脸,还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呃……鞋头有两大块补丁,裤子上也是补丁,上衣就是补丁做出来的,她余光看芦苇的全身。
六弟妹全身上下也是补丁呀!那脚趾头还有俩露外面来了,应该没资格看不起她吧?
“就是觉得你很厉害能干!”芦苇幽幽的说完,还给翠桃竖起了大拇指。
心里暗道,怪不得徐仲林老娘喜欢三儿媳妇!听话不顶嘴还勤快,干活能让里正家的牛都输一头,这要是换成她,她也喜欢的没话说呀!
翠桃被夸的羞红了脸,晶亮的眼睛里藏着快乐高兴,脸上还有些许往日活泼的痕迹,手里抱着连盖打麦秆打的啪啪响。
芦苇看了眼里闪过不解,黄翠桃看着不像胆小的人呀?怎么平日说话做事都束手束脚的?
随即脑海里又扔了这个问题,活泼应该是做姑娘的样子,胆小谨慎则是为人媳妇的模样,像采薇一样,在家的时候性格活泼可爱,出嫁以后性格泼辣沉稳。
三人说说笑笑打着麦秆,傍晚太阳落山麦草堆起来,麦子推到中心,迎风扬灰灌装,前后一个时辰结束进屋了,又去翠桃家帮她晒的麦子收了。
棒槌一身灰的推着车,“阿姐,我要去给桃树浇水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了,你等会我跟你一起去浇水,”芦苇把麦袋子扎紧盖好,出来拎着木桶放车上。。
翠桃听了跑的飞快的也拿了木桶,“六弟妹我也去帮忙浇水。”
芦苇想说不用了,结果看翠桃这兴头点头笑说,“好!”
三人把车送回佟家,拎着桶拿着葫芦瓢来到塘埂边,拎水仔细的浇着每一棵树,整个塘埂的树浇完,又给豆子来了一遍水,七忙八忙天也黑了。
晚上芦苇让翠桃到家里吃饭,翠桃说什么也没答应,她回家跟徐仲林说了白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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