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连长看了眼围在白杜鹃身边的狗子们。
 好家伙,数量真不少。
 白杜鹃身后站着驴子歪歪,歪歪低头在啃大白的尾巴毛。
 大白前头蹲着小玉和大嘴。
 旁边是金锭跟黑风。
 白杜鹃腿底下还有两只“新兵”:安徒和古尔加。
 它们刚到白杜鹃身边时才六个月大,现在它们都满一岁了。
 古尔加是公狗,正常它能上山的年纪是两岁。
 不过白杜鹃对它采用了恰喀拉人的驯狗方式:以大带小。
 让安徒和古尔加跟着狗帮“混”。
 它们会亲眼看到狗前辈们是如何狩猎,如何围堵猎物,从而潜移默化地学到东西。
 白杜鹃他们离开大队的时候,知青们迎面过来。
 王自强等人看到白杜鹃要上山的架势全都心里痒痒,口水疯狂分泌。
 有人向王自强使眼色。
 由于有新知青在,王自强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冲着白杜鹃点头打了招呼后走过去了。
 等走远了有人小声问王自强,“王哥,你咋不问白杜鹃同志要不要帮忙呢,咱们跟她一块去还能吃顿好的。”
 “你没看到新知青都在吗,特别是那个金文哲,我前几天听人说他也会玩枪,他还想去城里买条猎枪回来打猎呢,要是他张口要跟咱们一起,你说带是不带?”
 都是一个青年点的人,肯定要带。
 金文哲真要是枪玩的好,得了白杜鹃的看重,在白杜鹃跟前挑拨关系,以后打猎哪里还有他们的好处?
 “金文哲真会玩枪?”有人不太信,“看他文质彬彬的,不像啊。”
 王自强悠悠道,“白杜鹃同志还水灵灵的呢,像打熊杀虎的妹子吗?”
 众人:“……不像。”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可是今天它只能跟在后面,它不甘心。
 它不知道主人是为了照顾它的肚子,不想让它在前面冒风险。
 它只知道以往属于自己的位置被金锭占了去。
 偏偏金锭还是它的崽!
 不管笨笨如何嘤嘤嘤,杨建设也不放它。
 大白被朱连长牵着,一路上几次想要暴冲,都被朱连长拉住了。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朱连长数落着大白,“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老实点。”
 大白用它那双单纯且无辜地眼睛望着朱连长,似乎在说:我不造啊?我只是想跑一跑而已。
 朱连长以前牵过大白几次,被大白拽倒拖着跑的记忆都还在,他怎么可能再相信这只大白狗。
 金锭是母犬,它的搜寻能力并不像小玉,从小就显现出来。
 它更像是笨笨与四眼的综合体。
 什么能力都有一些。
 沉稳,冷静像四眼。
 谨慎,围猎时爱绕后像笨笨。
 金锭嗅到了野猪的气味,吠叫起来。
 “金锭找到野猪了!”白杜鹃提醒众人。
 小玉这时也跟着叫起来。
 两条狗飞快地向前跑。
 白杜鹃解开了黑风和大嘴的链子,让它们跟上小玉和金锭。
 这时候狗帮主要的任务就是追踪,主人只要能跟上它们就能找到野猪。
 杨建设只放开了铁豹。
 笨笨急的都快说人话了,叫声呜呜哦哦的,像是在说:你快放开我啊!
 杨建设还是没放,牵着它跑。
 笨笨越跑越生气,耍起了小性子,狗链子差点把杨建设绊倒。
 杨建设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笨笨!”
 笨笨在看到主人差点摔倒时就后悔了,尾巴夹着,就像扫地似地摇。
 杨建设高抬手,轻落下,打了一巴掌在笨笨的脑壳上面。
 笨笨:“嘤嘤嘤……”
 队伍最前方的小玉和金锭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了,不过还能听得见它们的叫声。
 夏季山上长满了茂密的灌木丛,狗子能钻进去,人却不行。
 白杜鹃抽出猎刀开道,一路砍一路追。
 前方灌木丛里突然传出野猪被咬的叫声。
 朱连长留下一个民兵牵着驴子歪歪跟大白,他跟其他人都跟着白杜鹃钻进了灌木丛。
 “哎呦我艹,全是刺儿!”民兵们钻进灌木丛后被扎的直叫唤。
 长满刺儿的藤蔓植物,还有带刺儿的种子扎在身上,到处都是。
 一丛灌木下面狗子和野猪打成了一团。
 因为被灌木遮挡,谁也看不清下面是个什么情况,更没法开枪。
 众人只能干着急。
 只见灌木丛里一会这边冒出个狗头,一会那边的空隙里伸出只狗腿。
 时不时狗子被刺儿扎的嗷嗷叫。
 过一会野猪又被咬的嗷嗷叫。
 笨笨很想加入进去,但这会它在外面也看出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于是它只能跟着里头的声音来回跑。
 铁豹突然从带刺儿的藤蔓植物间伸出头,然后……它就被缠住了。
 它越挣扎被扎的越疼。
 它看到了主人跟笨笨,急的叫起来。
 杨建设顾不上刺扎的疼冲过去解救狗子。
 整个解救过程伴随着杨建设和铁豹的惨叫。
 杨建设:“哎呦我艹!啊!“
 铁豹:“嗷嗷儿!嗷儿!”
 旁边有个民兵打算过去帮忙。
 就在这时,杨建设面前的灌木剧烈抖动起来。
 “小心,要出来了!”白杜鹃大声提醒杨建设。
 铁豹还有半个身体被缠在灌木丛里,杨建设一把丢了笨笨的狗链子,两手把铁豹提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头野猪从铁豹刚才待的位置后面冲了出来。
 带刺的植物藤蔓被野猪冲击断裂,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一些带刺儿的种子也被崩的到处都是。
 野猪紧贴着杨建设的腿蹿了出去。
 它身后紧跟着两只浑身带刺儿的“怪物”。
 白杜鹃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次的狩猎亏大了!
 狗子身上扎的那些刺儿,得摘到猴年马月才能摘完啊!
 朱连长带着民兵把野猪的去路给截住了。
 野猪冲着人就想撞上去。
 小玉这时追上野猪,在它屁股上咬了一口。
 野猪瞬间转身。
 小玉一口没敢咬实,扭转身体躲到一边,停在了野猪的左边。
 金锭这时赶上来,它没咬野猪,而是挪到野猪的右边。
 大嘴跑的慢,还在后面。
 黑风比大嘴跑的快,它也是钳狗,不过它经验不如大嘴。
 它冲上来一口咬住野猪的鼻子。
 野猪猛地一甩头,黑风被野猪甩的四爪离地,飞到一边去了。
 黑风被摔的七荤八素,爬起来的时候大嘴赶到了。
 大嘴现在正值壮年,身强体健,它利用自身的重量加上惯性,如同炮弹一般冲向野猪。
 几乎是撞在了野猪上,同时张口咬住了野猪柔软的鼻子。
 然后它借着下坠的力道落回地面,牙齿不松,硬生生把野猪的头部带着按向地面。
 野猪一低头,两侧的狗子们一拥而上。
 小玉和金锭分别咬住野猪的两只耳朵。
 黑风气鼓鼓地跑回来,想要去咬野猪的鼻子。
 可是鼻子那里被大嘴占了位置,它找不到“落牙”点。
 气的它围着野猪转来转去,最后它咬住了野猪的脸。
 笨笨拖着链子偷跑到野猪身后打算下口。
 杨建设放下铁豹,跑过去把笨笨的链子捡起来,拉它向后。
 铁豹抖了抖毛,也加入狗帮战团。
 安徒和古尔加两个“新兵”被白杜鹃拴在不远处的树上。
 它们也在跟着吠叫,学着大狗的样子龇牙。
 它们还没有学会狩猎,可是它们体内的热血在沸腾。
 本能驱使它们想要扑咬,野猪流出的鲜血刺激着它们的鼻子,令它们精神亢奋。
 白杜鹃抽出猎刀跑向野猪。
 狗子们压制住野猪,不让它逃跑。
 白杜鹃从侧面给了野猪一刀。
 野猪很快软了腿,倒在地上。
 杨建设这才放开笨笨。
 白杜鹃回头也把安徒和古尔加放开了。
 两只鞑子狗毫不犹豫地冲向野猪,在野猪身上乱咬一气。
 朱连长上前踢了野猪一脚,“这头公猪个头可真不小。”
 一旁民兵问,“咱们现在就抬它下山吗,还是杜鹃同志要先犒劳狗子们?”
 这些民兵跟着白杜鹃上过几次山,他们也都知道白杜鹃打猎有喂狗环节。
 “喂吧,今天不打了。”
 “今天就打一头?”朱连长有点意外,他还以为白杜鹃会一直忙活到下午。
 “你们不觉得扎的慌吗?”白杜鹃摘着裤子上扎的带刺儿种子。
 经她这么一说,大伙也都觉得浑身痒痒。
 狗子们更是变成了刺儿团。
 偏偏狗毛上扎了刺儿又很不好摘。
 强摘还能薅掉一撮狗毛。
 半个小时后,所有摘刺儿的人都快崩溃了。
 “啊啊啊啊,还有这么多,什么时候能摘完啊!”
 杨建设和白杜鹃更崩溃。
 看着狗子们身上的那些刺儿……两人觉得这狗也不是非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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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西沉,天边出现了大片的火烧云。
 下工后的社员们并没有各回各家,而是全都聚在大队部门口的那片空地上。
 一头少说也有三百来斤的黑毛野猪,硬挺挺地躺在磅秤边上。
 几个胆大的小孩子淘气地用手去戳野猪呲着的獠牙。
 “大伙排好队,要分肉啦!各家派一个人上来抓阄!”于金生腰杆挺的笔直,扯着嗓子压过了下面所有的嗡嗡议论声明,“静一静!大伙都瞅见了哈?咱们的白杜鹃同志和民兵连长,还有杨建设……他们给咱大队打回来一头大野猪!本来这是杜鹃帮拖拉机厂打的,但她临时改了主意……今晚咱们大队就家家户户见点荤腥!”
 人群里爆发出欢呼。
 年纪小的孩子围着野猪开始跑圈。
 负责分肉的老师傅手起刀落,砍刀剁在厚重的肉案上,“老规矩,出力的人多分!朱连长、建设、杜鹃,一人五斤好肉!民兵班的四个,一人多分半斤!剩下的,按户头人头均分!”
 下面没人反对。
 一个新来的知青小声问金文哲,“为啥分肉还要搞特殊化?不是讲究人人平等吗,金哥你说是不是?”
 金文哲淡然一笑,“你没听老师傅说嘛,老规矩,可能这就是他们大队的规矩。”
 “他们还是没把我们当成自己人……”有人小声嘀咕。
 金文哲装作没听见。
 他知道这些新来知青的想法。
 没有人搞特殊的话,大伙就能多分一点肉。
 这些知青实际上是想让他挑这个头,公开反对。
 他才不做这个出头鸟呢。
 他来熊皮沟大队本就不是为了啥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改造自己。
 他有他的事情要办。
 新来的知青们见他只是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心里虽然郁闷,也不好再说下去。
 他们是真不知道白杜鹃他们多分肉的原因吗?
 不,他们知道。
 他们明明心里清楚,却偏偏要装糊涂,只为了自己能多得些利益。
 老师傅是大队的老屠户,刀子磨得溜光铮亮,一块块或肥瘦相间、或通体精瘦的肉块被扔进各家各户递来的篮子里、盆里。
 人群挤挤攘攘,笑声、喊自家娃别乱跑的呵斥声、刀剁骨头声混成一片。
 青年点的知青们眼睛都快绿了。
 他们来的时间有长有短,可肚里的那点油水早就刮得干干净净。
 “嘿这肉真肥!”分到肉的知青端着盆子,盯着盆里的肉,怎么看都看不够。
 青年点的灶房,今晚比过年还热闹。
 肥肉部分先下锅,熬出清亮的油,滋啦啦的声响和冒起的青烟。
 呛人的油烟味闻起来,都让人觉得格外幸福。
 切成小块的野猪肉下了热油锅,瞬间爆出霸道浓烈的香气。
 葱姜蒜这些平日里金贵的调料,此刻也舍得放了,加上酱油和土豆一起翻炒,加水咕嘟咕嘟地炖。
 肉还在锅里,围着灶台的人就已经不知道咽了多少回口水。
 开饭时,知青们手里端着碗,眼睛死死盯着端上桌的野猪肉炖土豆。
 热腾腾地土豆上面泛着油花,野猪肉切的块虽然不大,但是吃在嘴里喷喷香。
 这时也没人嫌弃野猪肉没有城里的饲养猪肉味了。
 什么膻不膻,腥不腥的,全都抛到脑后。
 有肉吃就不错了,而且这还是免费得的,谁会抱怨呢?
 知青做饭的手艺差了点,肉没炖烂,不过汤汁收得浓稠发亮。
 每人都往自己碗里狠狠舀上一大勺,连肉带汁,油光锃亮。
 肉嚼不动也没事,多嚼几口就是了。
 霎时间,屋里没人说话了。
 整个青年点里只剩下“呼噜呼噜”“吧唧吧唧”地扒饭嚼肉的声音。
 偶尔还有被烫得倒吸凉气,以及肉没嚼烂,强行咽下又卡了嗓子往外吐的声音。
 金文哲嚼着嘴里的野猪肉,眉头微皱。
 这种肉他真的吃不惯。
 他努力地往下咽。
 野猪肉比家猪粗糙些,嚼的他腮帮子酸疼。
 但是咽下后,那浓郁的肉香却残留在口腔里,令人回味。
 金文哲默默叹息。
 下乡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得快点找到那个姓金的女人,拿到她手里的东西。
 这穷乡僻壤的,他一天都不想待了。
 一个男知青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咂摸着嘴:“真香啊……这日子,给个县长都不换!”
 众人哄笑。
 “看你这点出息!”有人笑骂。
 那个男知青也不恼,跟着大伙一块笑。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同一种简单而纯粹的快乐。
 这一晚,所有人的睡梦里都带着满足。
 不,……也并不是所有人。
 白杜鹃和杨建设就经历了崩溃的一晚。
 两人点着煤油灯,给狗子们摘草刺儿,摘到下半夜。
 到后来就连刘向红和乔奋斗也都来帮忙了。
 来杨家吃饭的苏毅安也没跑得了,同样被分配到了摘草刺儿的任务。
 苏毅安手指十分灵巧,他能摘下草刺儿,还不会把狗子揪疼了。
 相比之下乔奋斗的手艺就差了不少。
 他经常薅的狗子嗷地一声。
 每当这时刘向红就心疼的要命,“你轻点,狗子都让你薅秃了!”
 乔奋斗粗手粗脚的,他有把子力气,都是硬往下薅。
 小玉被薅的疼了,实在没忍住,冲着乔奋斗龇牙。
 乔奋斗也觉得对不住小玉,“要不……用剪刀剪吧。”
 白杜鹃拿起剪刀,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她可不想带着一群秃毛狗上山打猎,会被人笑死。
 而且狗子也是有尊严的。
 别看狗子好像什么都不懂,你要把它毛剪秃了,其他的狗子会笑话它,它在狗群里抬不起头的。
 乔奋斗最终被刘向红赶开了,“你起开,还是我来吧。”
 乔奋斗憨厚地笑着站起身,“那我帮你扇扇子。”
 杨建设和乔春娣看见乔奋斗站在刘向红背后帮她打扇,全都习以为常。
 只有白杜鹃和苏毅安两人目光疯狂的闪烁,似乎在无声地发电报。
 白杜鹃:滴滴滴滴滴滴……(看到了吗,这两人?)
 苏毅安:滴滴滴滴滴滴……(感情真好嗳。)
 白杜鹃:滴滴滴!(你羡慕了?)
 苏毅安:滴滴滴。(才没有!)
 起床时已经快中午了。
 开门来到院子里,只见小玉和大嘴靠在一起,小玉低头在大嘴的背上咬着什么。
 白杜鹃走过去,看到小玉居然在帮大嘴摘漏网的草刺儿。
 别看小玉没有手,它的狗嘴却一点不比人手差。
 它用牙把大嘴背上的草刺儿叼住,然后从毛上扯下来。
 大嘴有时疼的龇牙,不过它知道帮它的是小玉,所以它都忍了。
 白杜鹃揉了几把狗头,开院门去了杨家。
 杨建设和刘向红都在不在家,只有乔春娣看门。
 见白杜鹃来了忙去厨房的大锅里把温在锅里的饭拿出来。
 “建设去哪了?”白杜鹃问。
 “他被大队长叫走了。”
 “于叔找他做什么?”
 “别提了,这两天开拖拉机的人技术太差,被于叔骂了,今天他找杨建设去给他们上上课。”
 “建设才学几天,还能给他们上课?”白杜鹃没让乔春娣帮她端饭进屋,她就站在厨房里直接开吃。
 “我也是这么说啊,但是大队长非要让他去。”乔春娣搬了个小凳子陪着白杜鹃在厨房里说话,“对了,昨天我和梁盼盼又看到金文哲跟着白香了。”
 白杜鹃拿筷子的手没有一丝停顿,“嗯,然后呢?”
 “白香没理他,他就跟着她,下地干活时他还帮白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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