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上次来,让您不高兴来着,然后就告诉下面的人,不准您母亲再来看您了。”佣人不明情况,觉得额梁隽臣还有点过分,心里多多少少是有点同情沈希夷的。
沈希夷恍然想起那次,吴玉芝是来送请柬的,她撕了请柬没去。
本来按照自己爹妈那个脾气,这事儿应该是没完的,但从老家回来之后,沈家一直也没来找麻烦,就挺奇怪的。
这其中想必梁隽臣也是做了不少功夫在里面的。
沈希夷摸不清这男人什么心思,有些事做的好像蛮在意她的,有些事又做的很绝。
从医院回来后梁隽臣又开始夜不归宿了,沈希夷在梁园也的确更自由了,只是身体还什么力气,也就没出门。
直到三天后,梁隽臣回来了。
沈希夷坐在偏院的浴池边上喂鱼,一群鱼吃的挺开心的,结果水里面忽然出现一个倒影,鱼儿全都给吓跑了。
沈希夷看清了水中的人影,慢吞吞的抬起头,梁隽臣正低头看着自己。
“气色好些了。”梁隽臣瞧着她的脸,伸手摸了摸。
还得是家里的厨房养人,回来两三天就养的像个样了。
“今天回来,是有什么事吗?”沈希夷对他上次的行为,还是很生气。
梁隽臣随意的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从她手里拿过鱼食喂起了鱼。
“怨气很重,还生气呢。”
沈希夷摇头:“不敢,我一个人在家住的挺好的,以后你要是回来的话,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吧,我一定收拾好情绪,不会给你脸色看的。”
梁隽臣微微勾了勾唇:“今晚跟我去吃饭,嗯?”
“鸿门宴啊。”
“赔罪宴。”
沈希夷慵懒的坐姿逐渐坐直了,像只好奇的猫似的,凑到了男人面前:“赔罪宴?”
“你住了一个星期,你也不是那种愿意白白受罪的人吧。”男人瞧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刻意往前了一点,薄唇不经意碰到了她唇上。
沈希夷本能的往后缩了缩:“什么时间,我去换衣服。”
“现在才四点钟,时间还早,衣服慢慢换。”梁隽臣的目光顺着她的脸往下,沈希夷顿时心生警惕,直接站了起来跟他拉开了距离。
“从医院回来我看到家里多了很多冬天穿的旗袍,你特意定的?”沈希夷是有点震惊的。
一般男人很难会注意旗袍的款
式和派别,但衣橱里那些新增的旗袍是她常穿的京派旗袍。
“你气质好,温柔端庄,京派旗袍你穿着更贵气。”
“你不是说喜欢看我穿开叉到腰的旗袍么?”
这是两人情到浓时,他在自己耳边说的骚话。
男人眼里噙着笑,那眼神仿佛在看沈希夷没穿衣服的样子:“那种的我放在地下室了。”
沈希夷表情蓦地僵住,脸一热,气的哼了一声转身跑了。
男人在身后笑的很是肆意,她真不经逗啊。
沈希夷坐在梁隽臣身边,因为今天要见客人,化了很淡的妆。
只是略施粉黛,就格外引人注目。
一桌子的人,梁隽臣是真正的话事人。
圆桌对面的唐家栋跟唐悦见梁隽臣一直不说话,可谓是如坐针毡。
温烛作为唐悦的未婚夫,同样也没说话。
向来活跃的宋泊这个时候也安静如鸡。
这种氛围,压抑的让人受不了,唐家栋虽然年纪大,但实力不如梁家,不情愿,也还是低了头。
“梁总,我女儿的上次伤了您太太,是我教女无方,什么补偿,我都负责。”
唐家栋的态度,还算不错,只是一旁的唐悦仍然是放不下架子,并不想认错赔罪。
“我觉得按故意伤害罪起诉吧。”
梁隽臣一句话,让本来冷着脸的唐悦当即面露慌张。
“梁总,不至于到犯罪的地步吧。”唐悦忍不住开口。
“唐小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唐先生,你还是带着你女儿回去吧,我们一会儿还忙呢。”梁隽臣没了耐心。
唐家栋起身猛地甩了她一耳光,唐悦被打懵了,捂着脸不可思议看着父亲。
“爸?”
“混账东西,你每天自以为是就算了,你到处给我惹祸,你现在还不知悔改!”
唐家栋从来都很宠爱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摸过她一根手指头。
今天却狠狠地打了她一耳光。
“梁先生,您想怎么惩罚她都可以,只求别送她去坐牢。”唐家栋很是害怕。
“梁先生要不还是回去吧,你在这儿,她不会认错的。”梁隽臣始终没有抬头看那对父女一眼,只是不停的给沈希夷夹菜。
“梁总……”
“这点诚意都没有,我们也就没什么可谈的了。”梁隽臣的态度强势的不容拒绝,也没打算给唐悦留退路。
唐家栋看了一眼女儿,很清楚,公司和女儿只能选一个。
他缓缓往后退了一步:“还请梁总手下留情。”
“爸,你别走,你不能……”唐悦见父亲就这么轻易的舍弃了自己,心里是彻底慌了。
慌慌张张的抓住了唐家栋的手,满眼害怕和乞求。
梁隽臣冷淡的目光停在唐家栋身上,平静的没有波澜。
唐家栋深吸了口气,用力的挣脱了唐悦的手:“自己犯了错,就要受罚,家族因为你惹上麻烦,你就应该想办法解决。”
唐家栋就这么离开了。
唐悦慌的目光将转向了温烛:“温烛,我们快要结婚了,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跟梁先生说说,你求求他……”
“梁总,这件事,是她做错了,我跟唐先生的意思一样,你随意处置吧。”温烛没有给她一个眼神,起身也离开了。
“温烛!”唐悦没想到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就这么抛下了自己,她站在桌边,那点骄傲也在一瞬间被击的粉碎。
沈希夷到底是没有见过这么多世面的,利益面前,原来也是没有血脉亲情的。
一桌子珍馐,她忽然就没了胃口。
“想好了没有?打算怎么惩罚她?”梁隽臣转头温柔的问身边的女人。
沈希夷没想到梁隽臣会这么问自己,她不理解的看着这个男人。
“要我亲自来吗?”
男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语气里夹着宠溺的笑:“亲自来才有意思,在座的没有外人,不用藏着掖着。”
梁隽臣说这话,宋泊跟徐渊墨互相对视了一眼,不明白什么意思。
什么藏着掖着,沈希夷就是个单纯无害的小白兔,狠厉的事必然是做不来的。
“隽臣,你干嘛为难她啊,我让人过来直接处理。”宋泊开了口。
但梁隽臣没有回应,随即,沈希夷站了起来,月白色的旗袍很修饰身材,她的身材比例接近完美。
整个气质都很温柔,半点不像是能干出什么狠活儿的人。
唐悦目光对上沈希夷,是没有畏惧的,在她看来,这种出身低贱的女人,不过都是男人的附属品,就是床上功夫了得。
要不是她嫁给了梁隽臣,她能弄死她。
沈希夷隔着偌大的圆桌,也看清楚了唐悦眼里对自己的不尊重和嘲讽。
索性她离开了座位,慢慢走到了她面前。
“唐小姐心里一定在想,我不过是男人床上的玩物,算什么东西。”沈希夷一双眼睛漂亮极了,说话的时候温温柔柔,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宋泊看了看梁隽臣又看了看沈希夷,抿了抿唇不说话。
“梁太太想多了,我没有这么想过。”
“可是你对我表现的毫无歉意,你害怕的是他。”沈希夷抬手指了指梁隽臣。
“我跟你道歉,上次的事是我不知情……”
沈希夷笑了一声:“唐小姐,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我不是梁太太,以你嚣张跋扈的性子都能弄死我,一句对不起就能算了吗?”
“梁太太还想怎么样?”唐悦不得不正眼看她,今天无论如何,她是逃不掉的。
沈希夷拿起桌上的水晶杯,往桌沿上一砸,水杯被砸出尖锐的口子。
她甚至还贴心的倒了一杯酒递给了唐悦。
“这怎么喝,杯口都坏了。”唐悦看着这破碎扎嘴的杯口,心里止不住的害怕。
沈希夷做的这么过分了,梁隽臣也只是一副看戏的姿态,根本没叫停。
“隽臣,唐小姐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呢。”沈希夷扭头冲着梁隽臣撒娇。
“那就让人过来伺候她喝,这个面子她一定会给你。”
宋泊跟徐渊墨表情各异,不是温柔小白兔么?怎么现在看着,像个毒妇啊。
“不、不我喝,我自己喝。”唐悦惶恐的接过了那杯酒,犹豫了一下放到嘴边喝了起来。
尖锐的杯口还是扎破了她的嘴,鲜血夹杂着酒液缓缓从嘴角滑落。
唐悦忍不了酒精刺激伤口的疼,喝完之后,捂着嘴失控的尖叫起来。
“你要是有我这样的本事,有个厉害的男人依仗,今天也不会受这个罪。”沈希夷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只是从嘴里蹦出来的字却比利刃还要伤人。
唐悦疼的直接跪在了地上,鲜血越来越多的从嘴里流出来,那样子比鬼片看着都渗人。
宋泊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会儿表情已经很严肃了。
“隽臣,你没说过她这么厉害啊。”宋泊挪到梁隽臣身边,说话都小心翼翼起来。
“你信不信,我刚刚才知道她这么厉害呢。”
这些手段说实话,得是一些无法无天的人才会用的。
沈希夷在乡下长大,性子温柔,居然也干得出来这种事。
“你认真的吗?瞧瞧她那无法无天的样子,这不是第一次了吧。”宋泊想想以前自己对她有些轻薄的态度都觉得后脖子发凉。
“希夷,过来。”梁隽臣眼看着沈希夷快要上头,出声叫她。
沈希夷还真的乖巧点头,然后就回来坐下了。
宋泊伸着脑袋看她一脸无害的模样,说不出来话,妈的,是他看走眼了。
“宋先生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宋泊闻言猛地缩回了脖子:“没,隽臣,这要怎么处理啊,叫医生过来,还是送医院?”
梁隽臣目光却在沈希夷脸上:“爽了没有?”
沈希夷一脸无辜,但却摇了摇头:“不爽,唐小姐心里瞧不起我,她很不服气。”
“那还要怎么做,你心里才舒服?”
“我因为淋了凉水,住了一个星期,身体上的损失没法估量,让她尝尝生病的滋味。”
“好,宋泊,叫人提两桶水过来。”
沈希夷伸着脑袋看宋泊:“要带冰块的。”
唐悦趴在地上全都听到了,嘴巴疼的发抖,她也不得不求饶。
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狗一样的从另一边爬到了沈希夷脚边:“梁太太,我知道错了,求你放我一马。”
沈希夷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懒懒的看着地上的唐悦。
“只是让你感同身受,你就受不了了,你果真是细皮嫩肉的千金大小姐。”沈希夷温柔的强调很拿人,竟也能压住唐悦了。
“梁太太,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敢瞧不起您,您别折磨我了。”唐悦的眼泪很真,毕竟是真的害怕。
青山堂所有的消息都是传不出去的,她今天在这里遭受什么,外面都不会有人知道。
唐悦深知这一点,今晚从这里出去,她也只能把一切都藏在肚子里,说出去,她必然死路一条。
所以她只能求沈希夷能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宋泊,把她拉过去,满地都是血,很脏。”沈希夷转过脸不去看她。
宋泊忽然跟狗腿子上身了似的,立马起身过去拽着唐悦就走。
这一晚的确是货真价实的赔罪宴,这么多天心里的怨气,也总算是有了出处。
唐悦最终是昏迷着被抬出去的。
桌上的人都很安静,只有沈希夷在认真的吃东西,她真的饿了。
温烛从外面进来,目光直直的看向沈希夷:“把人弄成这样,梁隽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法律。”
梁隽臣都懒得搭理他,温烛只想和谈,谁也不想得罪,这会儿又来兴师问罪。
虚伪这两个字,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
“盛薏还在受折磨呢,唐小姐受的这点罪,和盛薏的相比,算什么?你从头至尾都没想过为她讨一个公道,怎么好意思跟我谈法律?”
唐悦干的那些事,桩桩件件加起来够她判很多年了。
温烛都没想到梁隽臣能当着自己妻子的面为自己的青梅竹马讨公道。
被刺到温烛的,矛头转向了沈希夷:“梁太太心胸也很宽广,老公心里装着别人,还能吃得下饭。”
沈希夷放下筷子,一只手托着下巴看向温烛:“我也是别人爱而不得的白月光,这有什么呀。”
温烛讥讽的眼神掠过梁隽臣,嗤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沈希夷若无其事的看向身侧已经不知不觉变了脸色的男人,今晚她又放肆了吧。
可是这口气不出,她是没办法开心的。
徐渊墨的目光落在沈希夷身上,饶是他的性格很温和冷静,今晚也还是被这一幕震惊到。
也许她太过单纯的外表真的太具有迷惑性,轻易的骗了所有人。
“以后这种局,我就不来了,隽臣,我先走了。”徐渊墨不喜欢沈希夷这种扮猪吃老虎的人,不如梁念那样脑子不够用还坦荡的人结交起来放心。
他起身率先离场,宋泊观察着梁隽臣,他了解他,沉默不语是发怒的前兆。
宋泊给了沈希夷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隽臣,我得赶下一场,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宋泊起身拿起外套直接走了。
彼时,偌大的包间里就一桌子没动过的菜和他们二人。
沈希夷还是感受到了男人的压迫感,但还是鼓足勇气抬眼认真的望着他:“我们也回家了吗?”
“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你是谁的白月光?”男人的声音又低又冷,夹着不知名的怒意。
沈希夷摇头:“不知道,但我长得不错,应该会有人暗恋我的。”
她回答的自恋又坦然,也没有畏惧男人冰冷的眼神。
“看来我让你自由出入梁园,是一件错误的事。”梁隽臣冷然笑了一声,沈希夷字字句句都是真的,是他被戏耍了。
沈希夷是故意跟温烛那么说的,是带着点试探在里面的。
“我今天是不是表现的有点过了,你生气。”沈希夷温柔的眼眸明亮美丽,宛如珍贵的黑宝石。
她的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
梁隽臣阴沉的目光却没有暖意,犀利的眼神似乎要将她整个人贯穿似的。
“还是说,你没有信心掌控这样的我。”
男人不说话,沈希夷又不紧不慢的补上一句,轻而易举击中了男人的心门。
这个世界的男人大多都一样,不喜欢女人比自己厉害,不喜欢女人比自己聪明,更不喜欢女人脱离自己的掌控。
梁隽臣可能不爱她,但对自己的所有人有着绝对的独占欲和掌控欲。
他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不过是一朵需要依附他的菟丝花。
“这种激将法,未免太拙劣了。”梁隽臣瞧着她,眼里刚刚的冷意也逐渐散去。
话虽然这么说,但这拙劣的激将法还是起了作用。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梁隽臣倒了一杯茶,嗯了一声。
“盛小姐怎么了的?唐悦不光是伤害了我,好像还伤到了盛小姐,那个温烛不是喜欢盛小姐吗?怎么又是唐悦的未婚夫?”
沈希夷像十万个为什么似的,巴拉巴拉问了好几个问题。
梁隽臣斜睨着她求知若渴的模样,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还挺八卦的。
“今天是为了你,不是为了盛薏。”
沈希夷点头:“我知道,唐悦把盛小姐怎么了?”
梁隽臣见她不心思的一直问,男人眉眼染上不耐:“你知道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毕竟是你的小青梅,我就是好奇。”
“她在戒毒所,所幸不严重,很快就能出来。”
沈希夷面上的表情短暂的僵了僵,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恶劣的事,重要的是唐悦好像根本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这就是所谓的上流社会么?有钱有权,就可以为所欲为。
“唐悦是犯法了吧。”
梁隽臣依旧回应的轻描淡写:“嗯。”
沈希夷慢悠悠的坐直了身子,轻轻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他们的世界真的好可怕,难怪姑姑被囚在湖心塔插翅难逃,他们害死一个人轻而易举,更何况是困住一个人呢。
“害怕了?”男人的声音忽然靠近。
“我还是少出门吧,别哪天被暗恋你的人给设计弄死了,这泼天的富贵我还没享受过呢。”沈希夷半开玩笑道。
她才二十二岁,没见过这些肮脏残忍,怎么会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