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系统沉默的这会儿，微生雪已经指挥着人找替代材料了。
她刚刚在桌面上看到面食了，既然有面食，那肯定有揉好的面。
“馒头就是，就是用麦子粉加水蒸出来的食物。”她尽量用最简单朴素的语言来描述。
厨师道：“仙师说的是蒸饼？”说着示意下手取了样品过来。
“看着倒是像，只是它表面为什么这么多小疙瘩。”微生雪拿了一个小馒头在手上，密密麻麻的凸起遍布其上，一点也没有馒头光滑的外表。
厨师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这已经是最好的蒸饼了，用杵臼足足杵了九遍的麦粉制成，是只有皇帝陛下才能享用的奢侈。
可是它看起来好粗糙啊，一口咽下去可能都会刮伤嗓子。微生雪轻轻拧眉，显出一丝不情愿来。
“麻烦给我看看你们做馒头，嗯，蒸饼的原料。”
嬴政看向疑似跑错地方还认错人的仙师，意料之中地看到她对着麦子粉露出震惊又嫌弃的神情。
“道友，你们真是太……努力了。”微生雪挑了个不那么伤人的形容词。
本以为蹭到了长期饭票，结果这饭票是馊的。
幻想破灭。
这修仙界过得连星际中的流浪汉都不如。
想不到为了一口馒头吃，还要从做粮食加工工具开始制作。
她穿的不是修仙界，而是扶贫节目吧QAQ
她努力扒拉记忆中的知识，感谢沉迷小说的自己，感谢愿意考据的作者大大，感谢修仙带来的好记性，让她还记得远古时期的粮食加工器怎么做。
“在我的故乡，有将粮食磨细的工具，劳烦道友叫人做一份。”
微生雪取出一个小玉瓶递给嬴政，“这是固元丹，有固本培元之效，便作为这段时间叨扰的租金吧。”又隐蔽地扫了他一眼，这身体虚的，连六十都活不到啊。
嬴仙丹痴迷者政眼睛一亮。
他接过小玉瓶收好，道：“道友尽管吩咐他们。”
微生雪没有推辞，直接应下。
至于吃饭，她浅浅尝了一口馒头。没有经过任何发酵，只能称之为蒸熟的面团，还是粗粮面团。
这对习惯吃细粮的人来说，实在太不友好了。
“来一份变酸的面团，半个拳头大小。”发酵后的粗粮馒头还是能吃的。
为皇帝服务的膳房中随时都有菜肴，自然也少不了过期浪费的食物，发酸的面团很快就被找出来。
“加到新和的面中，要用草木灰过滤的水揉面。”
大厨又问要加多少。
微生雪给了他一个‘你懂的’表情，她要是会做饭，还需要啃这么久的辟谷丹吗！
不过为了不吃到一嘴灰，她还贡献出一块蒸笼布，这是从系统那里扒拉过来的，正好用上。
“仙师，真的要用它过滤那种东西吗？”大厨捧着手上细密柔软的洁白布匹，难以置信地确认道。
多么雪白的颜色、多么细密的纹路，大厨敢打包票，如果有哪个贵族小姐得到一块，肯定要细细地制成帕子绣上花朵祥云，再做一身漂亮的衣裳搭配。
这么珍贵的白布，竟然要用来当消耗品？！
微生雪也觉得这小废品有点太次了，但只是过滤而已，够用了。
只是过滤而已？
用这种洁白如雪，细密又厚实的珍贵布匹，仅仅是用来使水更洁净！
这就是仙人的生活吗？
如此轻描淡写。
大厨脚下打飘地走进膳房，双手僵硬像是捧着祖宗的牌位似的。
“草木灰水，为何？”
听到饭票的疑问，微生雪很乐意为他解答。
“老面当酵母会泛酸，用碱性的草木灰中和，消除酸味。”
嬴政含笑点头，表示明白。
——想必又是仙界之言，凡人难以听懂。
微生雪也想不到，游历修仙界遇到的第一个难关，竟然是饭太难吃？！
想象中：朝游北海暮苍梧。
现实中：发酵老面蒸馒头。
此时正值夏日，发酵的速度快，微生雪只是与人略聊了几句，热气腾腾的馒头就出锅了。
“这就是道友说的‘馒头’？”嬴政挥开试毒的人，好奇夹起一个，发过的馒头松松软软，一戳就是一个坑。
“此物松软。”适合上了年纪的人吃。
嬴政立刻就想到了王翦、王绾等功高的老臣，如果有这物，他们每顿也能多用些膳食了。
微生雪也尝了一口，粗粮馒头的口感，依旧粗糙，但比那死面疙瘩好吃多了。
就当吃点粗粮减肥吧。
对于她来说，这是只有用减肥安慰自己才能勉强往下咽的食物。
但在其他人看来，这就是仙人带来的配方。
划重点，仙人吃的！
厨师第一次做发过的馒头，对膨胀的体积估计错误，蒸出来的第一笼就有满满一盆的量。
嬴政问过仙师的意见后，就做主把大秦第一锅馒头分下去。
“赐王翦、王贲、王绾、冯去疾、李斯、蒙恬、蒙毅……馒头各一。”他一口气报出一连串的人名，都是他的心腹重臣。
但一笼馒头到底是有限的，再多也不能分给所有重臣。
第一批分到的人谢恩后得意地向其他人挑眉炫耀：看，陛下的赏赐！我才是陛下最看重的爱卿！
被挑衅的人快气炸了，转头就眼巴巴地看着始皇：陛下，还有我呢？我不是您心爱的臣下吗？
嬴政：糟糕，鱼塘的鱼儿要打起来了。
第一锅没了，还有第二锅第三锅，立刻安排。
得了赐食的臣子们又恢复稳重。
陛下还是爱我的！
微生雪叼着馒头安静站在一旁，两只眼中的兴致勃勃却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这就是修仙界的君臣关系吗？跟情敌之间争风吃醋好像哦。
有点怪，再看看.jpg
还没收好看热闹的表情，嬴政就分好馒头看过来，微生雪眨眨眼，真诚道：“道友与下属的关系真好。”
想到昔日攻伐六国时的往事，嬴政眼中带出浅浅的笑意。
“这些年多仰赖诸位。”
功劳苦劳能被君王记着，这对于臣子来说，是除了青史留名外，最高兴也是最幸运的事了。
众人齐道：“陛下英明神武，领导有方。”
微生雪见此也笑起来。
一个会记得下属付出的上司，一群会为此感动的手下，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人内讧了。
----
虽然嘴里说着实力为尊无所畏惧，但为了以后长久的稳定生活，微生雪还是发挥了仅有的情商，把托付给饭票的石磨图纸给连夜画出来，还附赠一套改善关节僵硬的保健操。
第二天把图纸递给宫人时，她桌面上还放着几本从系统那里扒拉出来的私藏话本。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在宫人接过她给的图纸是那惊叹又视若珍宝的举止，和看到书页被清风吹动时眼中的异彩。
宫人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用锦盒封好图纸与那块据说记载了养生秘法的玉石，一刻也不敢耽搁地送到皇帝陛下处。
此时正是嬴政与群臣召开小廷议的时间，跟随东巡的重臣都聚在一起。于是当那份轻薄的图纸被取出来时，第一时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此为何物！”
轻若无物，薄若蝉翼，一张就能书写很多字，原本需要几十片竹简的文字只要这一张就能承载。
嬴政：如果能造出此物，以后上报的奏折都用它书写，那就能免了许多翻阅竹简的时间，那他就能再改十斤公文！
李斯等各学派代表人则立刻想到了自家学说，如果能用上此物，书籍的传播就会轻便很多，大大有利于自己学派的推广！
王贲等武将却是想到了军情的传递，竹简承载文字能力有限，为了尽可能地减少损耗，他们必须将语言精简再精简，而这个精简的过程就是对军情的又一次扭曲。
“陛下！”xN
一双双激动又期待的眼睛看向嬴政，文武群臣疯狂暗示：陛下，我们要这个！
嬴政扛着这火热的视线，默然无语：朕难道不想吗？
但是——
“仙人所用之物，想要复刻，造价当不低于丝帛。”
大秦不是没有轻便易携带的文字载体，只是丝帛造价高昂，连寻常贵族都供不起日常使用，更别说普及推广了。
但不试试怎么甘心呢。
----
“诶？”
微生雪眨巴眨巴眼睛，惊奇地看着到她这里询问‘纸’是什么东西的嬴政。
“这是纸啊，你们没有吗？”
不是吧，母星远古时期就有纸了，堂堂修仙界，竟然连比那还落后？
这河狸吗.jpg
这时候，舌战群臣.卖惨小能手.李斯就上线了。
叽里呱啦一大通，总之就是被欺负、你打我我打你、传承断绝，导致现在啥也不会。
“那你们用什么写字？”生活在星际时代的微生雪，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没有纸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想到这里是修仙界又脑洞大开，“所有书籍与消息都用玉简记录吗？那样找起来不方便吧。”
而且他们这么穷，真的能供应得起大范围玉简的使用吗？连玉矿都没这么多吧。
“竹简，我们用竹简。”嬴政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
微生雪看到他拿出竹简，先是一惊，随即就在心里尖叫：
‘啊啊啊啊统子！301！是竹简啊！母星挖掘出的资料里提到过！我看到了奇迹！我竟然有见到竹简的一天！我出息了！’
‘原来竹简长这样，像是竹子直接切片！难怪一直复刻不出来，原来研究方向就不对了。’
微生雪拦住他，急忙忙地叫人端来一盆水，净手擦干后才郑重地接过竹简。
她这一系列动作让嬴政等人一头雾水，难道仙师从这卷竹简中悟道了？
不愧是神仙，就是厉害！
两边脑回路完全对不上，但都拿出来自己最郑重地态度。
竹简缓缓展开，字迹工整、墨迹清晰，可以看出写字的人在尽可能的写小一点，但最终一片竹简也只能写下不到40个字。
在度过最开始瞻仰文化遗产的热血后，微生雪也发现了这竹简最大的不足——笨重。
纸，明显比它更适合做文字的载体。
难怪会失传，不好用、不方便，自然被更先进的取代。
这是已经断绝的历史文物啊！
“道友，我用造纸术跟你换竹简的制作方法。”
微生雪不觉得他会拒绝，在刨除‘补全断层的历史’这一意义之后，竹简完全不能与纸相比。
造纸术作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其价值绝非竹简可比。
确实，嬴政作为一个脑子正常的君王，绝不会拒绝这个明显有利于他的交易。
这本来是一件一本万利的大好事，但因为得到地太过轻易，硬是让他产生吃了大亏的错觉。
“用这些就能造出‘纸’？”
嬴政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这是刚才赵高记下的造纸法。赵高的书法极好，写在纸上更是使转圆活，匀称对称，极具美感。
制作步骤比竹简繁复许多，但于丝帛相比，成本大幅度降低。
它会引起一场变革。
任何识字的人都无法拒绝纸。
微生雪侧坐在一旁的软垫上，闻言回道：“我给的只是最简单的做法，不同的材料和步骤会制造出不同材质的纸，这个就要你们自己去试了。”
她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略提了一句就转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竹简的制作过程？”
她要用留影石把过程都记录下来，等以后回了星际，她就是复原历史的大功臣。想到那个一直对她抽胡子瞪眼的历史老师追着她夸奖的样子，她能高兴得多啃一颗辟谷丹。
“赵高，传墨戈。”
“等一下。”微生雪喊住正要去传命的人，抬头看向嬴政，要求道，“我要制作竹简的地方看。”
她取出留影石：“我要把制作过程记录下来，带回去让大家都看看。”
嬴政暗中思忖：难道仙界没有竹简？
“自然可以。赵高，为仙师引路。”
----
正殿中，群臣正眼巴巴地等着始皇回来。
陛下去问‘纸’的事情，结果如何了？
纸的成本高不高？
纸制作出来之后，谁能分到第一批？
所有的设想都要建立在陛下得到结果之后，如果纸比丝帛还贵，那它的价值就仅仅在于“仙人同款”，名头好听，实用性没多少。
当嬴政再次踏入正殿的时候，等待他的就是齐刷刷看过来的期待眼睛。
他也没卖关子，直接示意随侍的蒙毅向他们宣告了这个好消息。
“木头？渔网？”
这就是最寻常的物件。
真算起来，成本可能比竹简还低。
“陛下！”
“请陛下下令，即可命少府制作此物，天佑我大秦！”
“臣等附议。”
嬴政也很高兴，他翻来覆去地一遍遍看那纸张上的造纸法，勉强抑制住了在这里开办造纸厂的渴望。
“传令，命少府在咸阳城外钻研造纸术，由长公子扶苏督办。蒙毅，将此书抄录一份，即可护送回咸阳。”
“朕要在回宫之时见到成品。”
“是。”蒙毅弯腰举高双手，恭敬地接过了嬴政递过来的纸。
他知道陛下绝对不会允许他带回去抄录，便在一旁的小桌上铺开空白竹简，提笔写起来。
作为随侍的文官，他写得一手好字，也善于用最少的竹简写最多的字，但即便如此，一字不落地抄录造纸术也用掉了三卷竹简。
“陛下，已抄录完成。”
嬴政抬眼看去，左边是三卷竹简，右边是薄薄一张纸，叠起来能装进随身香囊里。
这明显的差距让大秦君臣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纸的妙处。
“从匠作处抽调人手，先把纸做出来。”
皇帝一声令下，大秦这台精密的机器立刻高效率地运转起来。
接下来就是——
对待这位仙人的态度。
一名只与长生有关的仙人，和一名能带给大秦翻天覆地变化的仙人，这其中的意义全然不同。
众人面面相觑时，李斯第一个跳出来：“陛下，仙人以为我大秦乃是仙界偏僻之地，不如我等便维持这种假象。”
“李廷尉，故意欺瞒仙人，若是惹怒了她，大秦如何受得起仙人的怒火。”出声的是一贯主张稳扎稳打的温和派王绾。
李斯道：“仙人现在对我们不设防，多半是以为我们是同类。昔年孝公继位，诸国视我秦国为蛮夷之辈，连会盟却不邀请我秦国。同为周天子治下的中原五国尚且如此，更何况仙人呢。”
这段话简单来说就是，人家把我们当自己人才这么大方，要是知道我们不是同类，可能就直接离开了。
王绾道：“仙人之怒，何解？”
这话一出，李斯就听出来，他退让了。
这也难怪，认识短短几天，仙人就拿出了价值难以估量的造纸术。
进入宝山却空手而出，这让人如何接受得了。
但真相爆发之后的被欺骗的怒火也必须考虑到。
正殿中无人说话，所有人都在思索对策。
一个能两全其美的方法。
“陛下，不如问策徐生。”
徐生始皇在齐地遇到的方士，展示过多次神迹，还声称于东海之上看到过蓬莱、方丈等仙山，始皇对他十分看重。
李斯微微一笑，继续道:“徐生能沟通神明，想来与仙人也有话说。”
群臣视线一飘。
还得是你啊，李廷尉。
早就对始皇偏信方士不满的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添油加火。
这个说：“陛下，诸位仙师痴迷修炼，能与仙人求教，想来定是欣喜若狂。”
那个就立刻补一句：“不如请仙师在仙人面前展示所学。臣年少求学时若能得长者一句指点，必数日狂喜，想来诸位仙师也是一样的。”
你一句我一句，恨不得把人吹到天上去。
嬴政听着面前对众方士一贯不对付的群臣字字句句吹捧，对他们的小心思一览无余。
但是……
“我大秦命途坎坷，传承断绝，自一统全国后遍寻先辈遗迹，招募到诸多自称得到传承的仙师……修仙者，请仙人分辨一二。”
能把话正好说到始皇心里的，自然是007达人大秦卷王李斯。
这借口很完美，嬴政很喜欢，众臣也很满意。
于是，这事就在众术士不知情的时候，定了下来。
至于他们得到命令后，多么手忙脚乱，多么惊慌失措，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接下来众人又把方案添添改改，务必达到“我没说谎是你自己误会，并且还会继续误会”的效果。
-----
在大秦群臣费脑经的时候，微生雪跟着赵高来到了竹简制作处。
始皇出巡，动辄数月，每日处理的文书奏折都以一百斤起步，自然不可能随车队带着这么多的空白竹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