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彩色玻璃碎片拼凑呢?”微生雪想起母星考古出来的文物,一些建筑上用的就是一块块彩色小玻璃拼成窗户,美轮美奂,配上高大宏伟的建筑,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美。
 少兰眼睛一亮,脑子里瞬间转出好几个赚钱的点子,连声道:“好主意!好主意!只要黏合得好,连水都不漏,能做玻璃马车顶,能做碎玻璃水杯,也能经过打磨镶嵌在金银首饰上。”
 一项项都是赚钱的买卖。
 微生雪听着她的主意,不由赞道:“少兰,你真是经商的人才!好好干,以后争取做大秦首富!”
 少兰闻言下意识看向阳滋公主,转瞬掩住所有情绪,笑着道:“那就借老师吉言啦。赚多多的钱,给国库缴纳多多的税款。”
 “对了,我们商队这次带了许多毛衣到别的郡售卖,路上要经过一个春耕节,仙人和公主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春耕节?”
 少兰见她感兴趣,立刻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知道的都倒出来。
 微生雪点点头,“就是祈祷今年风调雨顺,顺顺利利的祭典。”
 阳滋公主补充道:“差不多,不过人聚集起来,就有人带了茶水小食来卖,慢慢的,就有了连着两三天的集会。”
 “您出来得急,不然再过半个月,还能赶上父皇主持的春祭大典。”
 微生雪对此倒没什么可惜的,这种祭典再盛大,能比得上当日在泰山三拜另天地变色的大场面吗?
 那种风云突变的场景,震惊她八百年!
 微生雪掀开帘子向外张望,现在已经走出了咸阳城的管辖范围,周围连城镇都没有了,只有一望无际的田野。
 正是春耕的时节,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两个农人弯腰在田间劳作。
 这里离咸阳近,是最早派发到铁制农具的地方。
 他们提着锄头,翻开杂草,拾掇干净扔到一旁,一些不会抢养分的就地埋进土里。
 微生雪看着看着就奇怪了,“他们怎么没用上曲辕犁?”
 阳滋公主和少兰抬起相似的茫然脸:啊?
 两人都是贵族女子,连花园里采朵花都不用自己动手,这田间的事,还真不是她们会懂的。
 ‘统儿,他们在做什么?’
 【翻地吧。】系统扫描了一圈,对照资料得出这个结论。
 ‘那他们为什么不用更好的器具?产量已经足够覆盖到这边了。’
 【统不知道,统不理解。】
 “该不会是被贪污了吧。”微生雪提出一个猜测。
 阳滋公主脸色一变。
 咸阳城附近,离开还没五十里呢,就有人刚阳奉阴违,糊弄上官?!
 “我寻人去问问。”少兰跳下马车,跑到商队那边打听。
 商队里不少走南闯北的汉子,以前都是地里刨食的,对这些事也比他们了解。
 这辆马车停下,其他人也跟着停下来,扶苏遣人来问。
 阳滋公主没提微生雪,只拿自己说事:“我见田中黔首无一人使用仙犁,心中有疑,便请少姑娘去问问。”
 有疑……可以是疑惑,也可以是怀疑,端看结果如何了。
 侍卫回去禀报扶苏。
 扶苏闻言下车一看,果然左右远近都无人使用曲辕犁,甚至连赶牛的都没几个。
 他的脸色沉下来。
 他不是不懂农事的人,作为大秦长公子,他或许不曾亲自农耕,但对农时和耕种的必要步骤都是一清二楚,现在这时间,正是耕种翻土的时段。
 他直接指派车夫去田间询问。
 少顷,那车夫带着一名农人回来。
 “少爷,”在外人面前,车夫换了个称呼。
 即便他们换了寻常的打扮,但能用得起马车的人,对祖祖辈辈都在地里打转的黔首来说,都称得上贵人。
 他哆哆嗦嗦地站在路边,连官道的边边都不敢踩上去。
 “贵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没有犯法,我邻居也没有。”
 扶苏的问话并不顺利,对方翻来覆去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重复说着几句话。
 僵持的局面直道微生雪过来才打破。
 “什么情况?”她问道。
 扶苏摇头苦笑:“本是春耕之时,却不见新犁,我便唤了人过来想问些消息,谁知……”
 那农人见又一群贵人过来,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要不是强撑着,说不定能直接晕过去。
 微生雪走过来,掐诀给他刷了几个清心咒,强制进入清心寡欲状态,所有的情感都暂时驱散。
 她看了眼扶苏,示意他抓紧问。
 “没有新犁?”那农人疑惑,“农官大人们没说有新犁可以租借。”
 他爱惜地摸摸手上的锄头,语调轻快,“这新农具可真好用,农官大人们是好人,让我们租这锄头,如果多加些价钱,还能直接买下来呢,就跟去年的镰刀一样。”
 怎么可能没有!
 少兰差点脱口而出。
 连她都知道,咸阳城外的炼铁厂连春节就没停产,十二个时辰不停火,炼制出的农具主打锄头、镰刀、铁犁三件套,就为了尽快推广。
 扶苏眼眸深沉,乍一看竟让人恍惚间似看到了嬴政的影子。
 他道:“车队加速前进,尽快抵达县城。”
 他倒要看看,是底下农官隐瞒,还是县令弄权藏私。
 耽误春耕,按秦律,当诛!
 微生雪伸手一拂,掩去农人对于他们的记忆。
 此事若是追究起来,难保狗急跳墙的人会找他算账。
 又弹出几道灵光,连带周边田野里的人都模糊了这段记忆,只记得有一队格外豪华的车队路过。
 这预料之外的发现让整支队伍的气氛沉闷起来,车队安静地碾过官道,抵达最近的县城。
 城门口很热闹,是节日附近时段特有的人山人海。仰赖车队中有好多匹马,他们得以走特殊通道进入城池。
 主干道两边就有不少商铺,来往的人群也没有被欺压的惶惶不安与长久奴役的麻木死寂,只看表面,这里的县令应当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官。
 微生雪掀起帘子一角观察,她的注意点与其他人不同,视线落点在两旁的小摊位上。
 有些占据了一部分的大道经营,部分位置还在原地留下了明显的桌椅印子,应当是长期摆放才会有的痕迹。
 这是一个商业相对繁华,且极少有人闹市纵马的地方。
 这显然与地方官的严格治理息息相关。
 从这些细节也可以看出,这里是真的还算安居乐业。
 那城外那些连农具都配不齐的农人又是什么情况?那可不是一个两个,入目所及几乎全都是一个装备。
 “去县衙。”前头传来扶苏的吩咐声。
 于是车队分开,商队带着人去找落脚点,其他人则前往县衙官府。
 但马车还没靠近就停了下来。
 “少爷,前面过不去了。”车夫在车厢外禀告。
 扶苏眉头一皱:难道有人提前得了消息,来堵路了?
 “发生了什么事?”
 车夫道:“前方大量黔首聚集,连人过的路都快没了。”
 扶苏掀开帘子一看,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去探听一下,发生了什么,这些人因何聚集。”
 于是刚才去找农人的车夫又一次沦为跑腿,哒哒哒地跑到人群里,随机抽取一名幸运儿递上一把小零嘴。
 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有价值,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是宝贝,经过大厨精心炮制的小零食显然非常有市场。
 车夫只是递了一把过去,那人就打开了话茬。
 “在这里干什么?看热闹啊。”那人带着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今天县太爷要断案子,我们都来看看。”
 车夫有些惊奇,民避着官走,这几乎是常事了,还是头一回遇到上赶着见官的。
 他意识到,关键点来了,忙追问道:“你们不怕吗?我家那边官吏可凶了。”
 那人三两口把手中的零嘴嚼吧嚼吧咽下去,用空出来的手拍拍车夫的肩膀,“没见过吧,那你可要好好长长见识了。”
 “我们县太爷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好人,他才不会生气哩,只会嫌我们来得不积极。里头快开始了,你跟着我,我带你找个好位置,肯定能听清楚衙役的声音。”
 车夫问:“他们要说什么?”
 那人道:“说秦律。那东西太难学了,我们都记不住。这位县太爷来了之后,就用法子让我们来看他断案,每次断案子都会让衙役在外边喊犯人违反了什么什么律法,我们一边看热闹一边听,就记得牢牢的了。”
 车夫又与他聊了几句,就找机会脱身回到了马车前禀报。
 扶苏听完沉吟道:“若真如他所言,那这位县令当真是位优秀的人才。”
 “去后边知会一声,问问仙人,要不要下去看看。”
 这点距离对微生雪来说完全不成问题,她甚至比扶苏更早听到车夫与那人的对话,此时遣人来问,她就顺势答应了。
 她瞧瞧外边人的模样,再看看她们这一行人的外貌打扮,直接掐诀每人施了一个敛息诀。
 敛息诀,降低存在感的术法。
 凭借着微生雪作弊般的灵力开道,一行人成功挤到了最前边,占据县衙大门外的最佳围观位置。
 县衙内两排衙役拄杖而立,县令一身官服坐在上首,匾额高悬房梁,几位当事人被围在中间,显得这一幕压迫感十足。心理素质一般的人,只在里面待着就要撑不住将真相说出来了。
 这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公堂。
 不过今日这审判的对象似乎有些不同。
 两对年纪不大的男女站在下方,边上还有一个衙役打扮的人抱着一个襁褓,看起来像是人贩子捉拿现场。
 她凝出一截树枝,戳了戳边上的当地人,问道:“今天审的是什么案子?”
 那人正伸长脖子往里头看,在敛息诀的作用下,丝毫没意识到不对,顺口就回答:“是两户人家在抢孩子。”
 “他们是附近村子的邻居,前不久刚一起生了大胖小子,关系可好了,每次来集市卖货都要炫一炫家里的小孩,谁知今天突然就打起来了。”
 “哝,把别人的摊子都给砸烂了,引来了带着衙役在城中巡逻的县太爷,才知道是一家小孩丢了,两家在抢孩子。”
 微生雪:???
 其他几人也是满头雾水。
 这孩子丢了,不赶紧去找,怎么还抢起了邻居家的小孩?
 那人幽幽道:“他们都说剩下这个孩子是自己的。”
 旁边有人补充道:“双方夫妻都是亲戚,本来就长得像,这孩子一丢,旁人都看不出来丢的是哪家的孩子。现在两家都说这个孩子是自己的。”
 “那要怎么分辨?”
 少兰插过来问了一句。
 经过培训班的学习,她已经知道,滴血认亲这种方式准确性很低,是不可靠的。
 “滴血认亲啊。”围观的人斩钉截铁地说,“正所谓血浓于水,能相融的血肯定是亲人。”
 少兰:我就知道。
 在学习血型之前,她也对这种方式深信不疑。
 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县衙里的剧情也已经进展到滴血认亲这一步了。
 衙役拿着一碗清水,在围观群众面前慢慢走过,以表示这就是一碗清水。
 滴血认亲的过程没什么好说,重要的是血液有没有相融。
 结果很意外,双方母亲的血都能相融,但父亲的血不能融。
 “啊?”围观群众齐齐震惊出声。
 “这孩子是他娘生的,但不是他爹生的,这是哪位被戴了绿帽子啊?”
 “绿不绿帽的不重要,现在是孩子有两个亲娘了喂。”但孩子显然只有一个亲娘,这滴血认亲不得行啊。
 少兰趁机大喊:“人的血只有四种:A,B,AB,O。亲爹是A,亲娘是B,能生出A的孩子,也能生出B的孩子,还能生出AB血的孩子,生出O型血的孩子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是同一种血就能相融,所以两位母亲的血都能相融是因为血型刚好一样。”
 微生雪听到她的话嘴角抽了抽,这描述略有些不专业啊,要打回去重考!
 不过应对此时的状况足够了,她便也没有纠正。
 这种前所未闻的说法显然不能让人信服,当即就有人嚷嚷开了,“你别瞎咧咧,你懂什么,这可是老祖宗传下的法子,肯定是真的。”
 “他们都是亲戚,流着的血也相同嘞。”
 第一次应用所学知识就被质疑,尤其质疑的还是仙人传授的知识,少兰可忍不了,当即就反驳回去了,“我说的是仙人所授之法,你们这老祖宗能比仙人还厉害?”
 涉及到仙人,对方支支吾吾不敢再说,但也有人反驳,“你说仙人说的就是仙人说的?”
 “赵医师!去叫赵医师!”人群中有人喊道,“赵医师去咸阳学过仙人弟子开的课,他是仙人的徒孙,肯定知道这是不是仙人之法!”
 没一会儿就有人带来了赵医师,并成功证实了少兰的话。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分辨这孩子是哪家的?
 少兰缩回人群中。
 她在心里默默回答:基因检测。
 但大秦没有,这是仙界的仙器才能做到的事。
 阳滋公主也瞪大了眼睛,小小问:“您说,哪个是孩子的亲生父母?”
 她丝毫没怀疑仙人会看不出来。
 微生雪确实知道,不过她是通过气息分辨。
 血脉亲缘之间的气息相近,还有因果线相连,任何一个修士都能轻易看出。
 她指了指左边那对夫妻。
 然后摊开手,无奈地笑笑。
 她能分辨,但没有能说服人的证据。
 扶苏抬眼观察坐在上首的县令,见他脸色端肃,眼中却闪着思索的光,不由心中一定:“都说县令是青天大老爷,不如我们先看看他怎么判。”
 这可不仅仅是下个结论这么简单,还要让大家都能心服口服。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县令走下高台,从衙役手里抽出一把刀,拖着刀来回走动几步,等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这刀的锋利程度,才停下脚步长叹一声:
 “此事本官也不知该如何分辨了,这样吧,我把孩子斩成两段,你们各自领一半回去,也算全了这段人伦亲情。”
 话音刚落,一阵哗然。
 这人又不是东西,砍成两段还能用,这么小的孩子,力气大一点就能把他折断了,一刀下来,如何还能活。
 “大人不要啊!”
 “大人这是我们的孩子!他屁股上有一颗痣,我们都说了啊!”
 “大人!他胳膊上有一个灰色的胎记!他肯定是我们的孩子!”
 县令看都不看他们,“你们两家都能说出孩子身上的特点,这做不得数,我看还是用的我办法好。”继续指挥衙役把襁褓两头拉住。
 他把刀举得高高的……
 少兰闭眼不敢再看,只小声叫了一句,“微生老师,那孩子能救救他吗?我的妇幼院中能养活他。”
 扶苏侧头观察微生雪脸色,片刻后放松下来,以一种好奇的目光看向县令。
 他到底会以何种方法分辨亲身父母呢?
 说时迟那时快,县令高举的刀刷的一下落下来,大家都不忍心地闭上眼睛。
 “啊!”
 两声尖叫声响起,随即金属落地声传来。
 众人睁眼一看,只见站在左边的那个女人已经扑在孩子身上,而那个男人却被衙役一脚踹翻在地。
 他刚才竟然敢袭击县令大人!
 他捂着被踹得生疼的肚子,头还死命地往上抬,等看到孩子被妻子牢牢护住后才松懈下来,捂住肚子嘶嘶吸气。
 县令挥开要将男人捉拿的衙役,转身走回高台,一拍惊堂木,宣布道:“本官已经知晓谁是孩子的父母,就是他们二人!”
 “父母天性趋使他们为了保护孩子不顾一切,连公堂上都敢如此放肆,皆是为了孩子。所以他们定是这孩子的亲生父母。”
 这结局,这判断,非常符合人们的认知与喜好。
 “好!”
 “县令大人说的对!”
 “这孩子肯定是他们的,要不是为了自家的种,能这么拼命?”
 一名小吏捧着一卷竹简出来,气沉丹田,声音洪亮:“根据秦律第柒佰二十三条,偷盗、抢夺他人之子者……”
 围观群众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对现在正在读的秦律也很乐于了解,一个个都认真地听着。
 微生雪一行对秦律不说倒背如流,也是熟悉非常,于是就提前退出人群。
 少兰激动地说:“那县令可真聪明,利用父母天性,这是怎么想到的?他真厉害。”
 扶苏却沉默良久,才道:“若是今日舍命相护的不是亲生父母,又要如何分辨呢?这世间并非所有父母都爱孩子。”
 他一说其他人都安静下来,尤其是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话,更是让人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们陛下跟先太后那段历史,所有人都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