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米外的左前方,一道人影被桦树遮挡去一半,只露出半个后背。余文轩正要拉扯宛铭后退,却听她说道:“是哀种。”
 “哀种?”他一怔。
 “你没,听到?他,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除了自己的心跳,余文轩什么都没听见。不过他相信宛铭的判断,尝试让自己放松下来细听,依然一无所得。
 不过——
 “我想到了!”余文轩兴奋起来,“我想到怎么处理尸体了!”
 宛铭偏头看向他。
 “哀种!我们就利用哀唔……”
 还没说完,他的嘴被宛铭捂住,原来是那只哀种转过了身,拖着僵硬的步伐向这边走来。
 应该是自己太大意,没控制住声量,把它吸引过来了。
 余文轩自责了一下,用力眨眼,示意宛铭自己知道了。
 宛铭松开手,他用气声继续道:“哀种不是森源的傀儡吗?我听说,森源创造傀儡有点像病毒传播,会通过傀儡创造傀儡。我们干脆让这只哀种把庞永瑞变成哀种,让庞永瑞自己离开这里,然后被别的主播杀掉。”
 “他,变成哀种,我可以,再杀他一次。”
 “重点不是杀哀种!重点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庞永瑞死在这里!要是森科查到庞永瑞真正的死亡地点,早晚会查到我们头上的……起码曙光团知道我们藏在这里!”
 余文轩搞不懂宛铭是真的不理解其中的区别,还是压根不把森科放在眼里。他只知道,不管是哪个原因,他都要把尸体处理干净。
 留下后顾之忧,他晚上一定睡不着觉。
 没等宛铭点头,他掉头回到尸体旁边,抬起庞永瑞的脚:“来帮我一把。”
 那只哀种走得很慢,他想把尸体抬到离它更近的地方,确保庞永瑞会变成傀儡。
 宛铭没反对也没追问,默默过去抬起庞永瑞的肩膀。两人刚把尸体抬离地面,尸体忽然颤动了一下,哗啦啦一声巨响。
 庞永瑞身上掉落出一大堆东西。
 金属的、玻璃的、陶瓷的……各种材质的东西碰撞到一起,余文轩头皮都炸了。
 果然,外面忽然响起哀种的嘶吼,沉重僵硬的脚步声迅速迫近,吓得余文轩手一松,尸体砸在那堆东西上,又是哗啦作响。
 宛铭就近抄起一把铁铲,直愣愣望向狂奔而来的哀种,铁铲抬起时,余文轩突然抓住她的手臂,一边用力摇头,一边拉着她后撤。
 两人无声退回角落,屏住呼吸。
 哀种猛烈撞进灌木丛时,小小的岩凹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它似乎失去了目标,佝偻的身体保持着别扭的姿势,脑袋歪着,侧耳倾听。
 双方之间,只隔了一个死透的庞永瑞。
 如此近的距离下,余文轩终于看清了这只哀种的模样。
 男性,生前明显是个老人,也许死的时间不太长,身上没什么变异的地方,只有露在衣服外面的脸和双手浮肿得厉害。因为扭着头,脖子上一道平直的伤口变得极为显眼,像是刀割出来的,甚至能看到里面的喉管。
 一记干脆利落的割喉。
 它不是死于森种,而是死于人为。也就是说,它是另外一桩森空谋杀案的受害者。
 意识到这一点,余文轩不禁张大嘴巴,哀种一动,他赶紧把嘴巴捂住。
 哀种扭曲的姿势一点点恢复正常,双.腿站直,两臂耷拉在两侧,脑袋随着微驼的后背向前倾,宛如一支半融化的蜡烛。
 沙哑、浑浊不清的嗓音从它撕裂的喉管中发出。
 “别……杀……我……”
 “别……杀……我……”
 “别……杀……我……”
 它动作僵硬地往前走了一步,不可避免地踩到地上的东西,是一支净化药剂。薄薄的玻璃管发出破碎的声响,哀种登时嘶吼一声,向下猛扑,正好压在庞永瑞身上。
 这一下碰到了更多杂物,也出现了更多声音,它怒不可遏地张大嘴,黑黄的牙狠狠咬住庞永瑞的喉管,用力一撕。
 一大块肉被它撕咬下来,只可惜庞永瑞已然失血过多,肉上没多少鲜血。
 但好巧不巧,那块肉正好包着宛铭捅出的刀口,这时刀口没了,变成一个破碎不堪的血窟窿。
 哀种发现猎物没有挣扎。
 它的暴怒顿时消散无踪,有点呆傻地直起上身,星星点点黑色液体滴落在庞永瑞毫无血色的脸上。
 黑色液体来自于哀种体内,余文轩发现,哀种的蒙着灰翳的眼睛流出了黑色的泪,它肿胀的手指,也有液体从指甲缝里渗出。
 有一些落在庞永瑞身上,有一些则落在地上。但那不是真正的液体,因为它不渗入地面,而是活物一般蠕动着连接在一起,变成一条条黑线。
 初次进入森空的那一.夜,余文轩已经在余家村见过相似的一幕。
 这些黑线,便是森源控制傀儡的手段。
 黑线好像蠕虫,一条条没入庞永瑞七窍之中,随着哀种起身,他也站了起来,原地转动一圈,僵直的动作透出初生的茫然。
 他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球,也已经变灰了——这是变成哀种的标志。
 另一种典型标志随之出现。
 “你竟敢……杀我……你竟敢……杀我……你竟敢……杀我……”
 他临死之前并未说过这句话,想必被鱼刀卡在喉咙里了,变成了他的心声,此时又进一步化作一只哀种最后的执念。
 他带着执念,和另外一名哀种一起,游荡离开。
 路上,因为时不时踩到、踢到地上的东西,两只哀种便此起彼伏地嘶吼,嘶吼声和呓语声渐渐远去,湮没在澜23仿佛亘古永存的山林之间。
 余文轩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他最终吐了口气:“好了,应该没人会知道庞永瑞是我们杀的了。”
 不过现场还留有明显的痕迹,一是血腥味,二是那堆从庞永瑞身上掉下来的东西,组成了一个人形轮廓。
 余文轩用脚胡乱扫了几下,破坏轮廓,问道:“这些东西……”
 “应该是,他的物品栏。”
 宛铭随便捡了几样,和刚刚拿起铁铲一样,每接触一件物品,系统便会弹出通知。
 「获得武器,一般的狂铲。」
 「获得武器,一般的王者酒杯。」
 「获得武器,还行的唯我独尊棍。」
 森空中一切物品都可以升级为武器,也许没有攻击力,系统也都统称为“武器”。后面的“一般”“还行”,是武器等级。至于最后乱七八糟的名字,则是主播自己取的。
 宛铭手里的三样,说白了就是铁铲、啤酒杯和双节棍。当然,经过改造,都拥有独特的功能。
 譬如王者酒杯,武器详情里说它能够净化杯中的水,相当于取代净水粉。
 余文轩也捡了几样,顿时震惊了:“庞永瑞等级很高吗?不是一般就是还行……还有这刀,鱼刀,居然是好用的……”
 “不会,太高。”
 “为什么?”
 观众要知道主播等级很简单,点进直播间看看就行,主播没有观看直播的权限,想知道别人的等级,要么靠经验判断,要么通过观众。
 宛铭想了想,吐出一个名字:“符团长。”
 余文轩不傻,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休息点有主播说过,曙光团的团长三阶起步,可当时庞永瑞仗着手里的鱼刀,完全不把符团长放在眼里,也就是说,类似这把鱼刀等级的武器,很可能不是区区团长所能拥有的。
 但符团长的身手同样碾压庞永瑞。
 一对比下来,庞永瑞手握鱼刀便有了点德不配位的意思。既然鱼刀不是他的,那么这些等级不算低的武器,自然也不是庞永瑞靠自己挣的。
 “我就说嘛,他因为杀人才被森科送进森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成为高阶主播……”
 说到这里,余文轩啪地把东西都扔下了。
 “不行,这些武器不能要!武器一旦命名就不能修改,不管它们是别人送给庞永瑞,还是帮庞永瑞升级,一定有人知道它们的存在。万一被人发现落到我们手里,那对方不就知道我们杀了庞永瑞?”
 宛铭本就没想要,直接把东西放下:“接下去,怎么做?”
 这句话让余文轩愣了一下。
 没记错的话,宛铭还是第一次征求他的意见,第一次问他怎么办。
 余文轩生出一种被认可的满足感,环顾四周,脑瓜子飞速转动。
 “首先这些武器都要扔掉,不,不能随便扔掉,要找个地方埋起来。然后……我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那个元辉眼睛很毒,一定会发现蛛丝马迹。我们也不能直接走,曙光团说了会回来……”
 “我知道了,埋完武器,我们干脆把这里烧掉!你说呢?”
 放火消除痕迹,还是元辉给他出的主意。
 宛铭没有意见:“好。”
 埋武器的地点选在外面,距离岩凹几十米,一处乌草蓬生的地方。有铁铲在,宛铭很快便挖了一个一米多的深坑。
 余文轩负责把武器放到坑底——不能直接扔,怕发出动静引来森种。
 放着放着,他的动作变慢了。
 这么多等级不低的武器放在面前,作为毫无自保能力的新人,他怎么可能不心动。尤其是那把鱼刀……
 乍一看黑乎乎的不起眼,细看之下才会发现,窄弧刀身线条惊人地漂亮,每一处都打磨得很完美。
 而且它的名字简简单单,就叫“鱼刀”,与其他武器炫酷拽的取名风格一比,简直鹤立鸡群。
 余文轩心想,最初改造这把刀的人,性格一定沉稳而内敛,是他希望自己成为的人。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头:“宛铭,我……我能把它留下来吗?”
 他以为宛铭会拒绝,但宛铭没有,只是淡淡道:“藏好,别让她,发现。”
 余文轩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不是森科,又或者这把刀的主人,而是另一个不允许病人触碰刀具的宛铭。
 我有武器了,而且是一把很高级的武器!
 余文轩开心起来,把刀别到腰带上,想了想又抽出来,握着刀爬出深坑,兴冲冲去相邻的地方割乌草。
 高级武器果然好用,割起草来刷刷地快,难怪庞永瑞放着这么武器都不用,总是拿着它耀武扬威。别说庞永瑞了,现在就连他自己都舍不得让这把刀闲置……
 余文轩割草的动作忽然僵住。
 几秒后,他低着头大步回到宛铭身边,把鱼刀扔进坑里。
 宛铭已经往里面填了一半土,那刀就躺在土上,孤零零的,无声地等待它的主人。
 余文轩察觉到宛铭的视线。
 “不要了。”他说,“留着它,我们现在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宛铭没有言语,只是提了一铲土,倒在坑里。那把好用的鱼刀瞬间被黑色腐土掩盖,她正要继续铲土,听到余文轩叫了她一声。
 “宛铭。”
 宛铭再次偏头看去。
 “我一定会打造一把好武器的。”少年皱着眉,表情一贯认真,“靠我自己。”
 “嗯。”
 宛铭没什么情绪地回了一声,继续铲土。等她把坑填平,余文轩抱了些乌草过来铺在上面,再稍微打理,这片乌草从看上去和原先一模一样。
 剩下的乌草,余文轩的都铺到了岩凹里。
 “好像不太够,我再去割一点。”
 乌草燃烧缓慢,想把这片地方全部烧掉,得多铺一些。
 宛铭却摇头:“不用。”
 她向前一步,声音转轻:“兑换净化药剂,100支。”
 成片玻璃管撒落到乌草上。
 宛铭拾起两支,走到岩凹最深处,将药剂倒入乌草:“点火。”
 这不是元辉净化乌草的方式吗?余文轩心想,没有多问,将打火机凑近那处乌草。
 乌草瞬间被点燃,只要沾染上药剂的地方,火星蔓延的速度都提升了好几倍,有几个地方甚至出现了小小的火苗。
 余文轩顿时想起休息点的篝火。
 那些柴火都是腐木,湿度比起乌草只高不低,却能燃烧得那样旺盛,冒出的烟雾也没那么呛人……一定是净化药剂的缘故。
 但为什么呢,他喝过药剂,这东西喝起来一点都不油,和放了糖的水没区别,为什么会具备可燃性?
 想到这里,他露出自嘲的笑容。森空本来就不科学,自己却在这里思考科学问题。
 余文轩捡起一支药剂,正要往下倒,宛铭又说:“不用。”
 抬起脚,直接把地上的药剂踩碎了。
 “不行,玻璃渣也是线索。”余文轩说。
 “药剂,使用后,玻璃管会,一小时内消失。你,不知道?”
 “……不知道。”
 “森空防御课,不教吗?”
 “森空防御课?”余文轩愣了几秒才想起这个名字,“森空防御课好几年前就取消了啊。对,我记得是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取消的,本来我上初一就能上森空防御课了,我爸爸因此还很生气来着……你上过森空防御课?”
 “你现在,几岁?”
 “十六岁。”余文轩不知道宛铭为什么问这个,“今年刚上高一。”
 高一……小学六年级……这么说,森空防御课是四年前取消的。
 她上学的时候,还有。
 原来那些遥远而模糊的记忆,才刚刚过去五年。
 宛铭不再言语,抬脚踩碎一支药剂。
 薄薄玻璃管的破裂声,刺得她耳膜生疼。
 走着走着,庞永瑞便只剩下了一个人——噢不,一只哀种。它那只同伴,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它脖子僵硬地扭动,眼睛里的灰翳好像是拥有实质的茫然目光。
 突然,一颗石子砸中它的额头,反弹之后,啪嗒撞上树干。
 它冲着树干愤怒嘶吼了两嗓子,又抬起头。一道人影站在树桠上,一只脚踩着一根稍细的树杈,脚尖起起伏伏,树杈吱呀吱呀。
 它愤怒地张大嘴。
 不过这次没能叫出来,那道人影飞速落下,捏住了它的下巴。
 “别动。”乌寂淡淡道,“我只拔一颗牙,回去交差。”
 一分钟后,乌寂的身影愈行愈远,他背后的庞永瑞则身首分离,脑袋半埋在腐烂落叶层,嘴巴仍旧张着,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毕竟乌寂不是专业的牙医,而庞永瑞……也不是听话的病人。
 乌草全部被点燃,火势并不猛烈,给人一种跗骨之蛆的既视感,缓慢、持久。
 余文轩原本还担心会引发山火,山火可能把熊岭山上的森种烧死,也可能把它们赶下山,殃及熊岭镇的人们,再说还有不少副本观众困在山里。
 幸好,这点火连岩凹外的灌木丛都跨不出去,灌木太潮湿,火星一碰到就熄了。
 “希望曙光团回来的时候,以为我们在烧烤过程中不小心起火了。”
 他说完顿了顿,看向宛铭,“我们接下来去哪?——啊,你的铲子还没埋!”
 宛铭横握着那把铁铲。
 她低头看了一眼,闭上眼睛,耳朵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慢慢挪移方向。停下来时,她的眼依旧没有睁开,但举起了铁铲,做出投掷标枪的动作。
 铁铲一闪即逝。
 不知隔了多少棵桦树外,蓦然爆发出一声非人的怒吼。
 余文轩惊呆了,只听宛铭道:“不用埋,森种,会把它,带走。我们——”
 她的视线落到某个方向,再次闭上双眼:“去救人。”
 陈翰刚把软剑捅进一只哀种的耳朵,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摧枯拉朽的冲击声,顿时抽出软剑,往上一甩,用柔软的剑身缠住树桠,带着整个人向上跃起。
 一只速度极快的森种擦着他的脚底冲过,把那只哀种撞到对面的树干上。
 这只森种块头极大,好似西班牙公牛一般,把哀种的身体都撞扁了,乱七八糟的内脏溅了一地。
 让陈翰惊愕的是,森种壮硕的躯体上居然插着一把铁铲,大半个铲头都没进肉里,也许还卡住了骨头,这么剧烈的撞击之下都甩不掉。
 若把这只森种当做福利,仔细一点,少说能分成一千份,绝对能吸引大量观众打赏。
 只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陈翰蓦然喊了一声:“曙光!”
 森种受声音刺激,立即调转过来,再度向陈翰发起撞击。
 别看它身躯笨重,跳跃能力却半点不差,炮弹般砸向半空中的陈翰,最要命的是,它的脑袋上居然长出了一根尖锐的黑角。
 “曙光!”
 陈翰又喊了一声,同时用左手勾住树桠,腾出握剑的右手。
 “噗——”
 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空气,速度极快。森种即将撞到陈翰之际,脑袋突然偏了一分,子弹没入硕大的头颅之中。
 陈翰趁机翻身,让整个人窜上树桠。
 森种在惯性之下依然撞上了树干,树干剧震,陈翰勉强维持平衡,软剑往下一探,精准插入森种脑袋上的弹孔,拔.出来时带出一片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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