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轩看了他一眼,闷闷地说:“和关系没关系,她不关心这些,不了解森空也不了解系统。”
元辉被绕得有点晕:“啥玩意?”
“她觉得森空是假的,这些东西都不存在……就像她认为森空系统是外星人一样,都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
元辉更晕了:“哈?你是说妄想症?既然她觉得自己有妄想症,干嘛还要来参加副本,直播起来还那么起劲?让你们退出都不退出。”
“因为……系统告诉她,”余文轩顿了顿,“只要精神值达到99点,她就能痊愈出院。”
元辉彻底傻了。
“……为了治疗妄想症相信妄想症?我了个老天爷……”
“或许,这才是她技能的来源。”符映涵道。
“不会吧团长,你还真信啊?森空里疯掉的人多了去了,岂不是各个都有技能?”
符映涵摇摇头,没再说话。
在场的人对技能了解都太少了,谁也不知道拥有技能的主播,是触动了什么系统彩蛋,又需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房子里又安静了一会儿,突然被隐忍的干呕声打破。
熊丽靠着墙,一只手胡乱摸向钢管,没抓住,钢管在地上滚了两圈,发出轻轻嗡鸣。符映涵赶忙凑过去扶起她。
“不舒服?”
熊丽捂着嘴,用力摇头。
符映涵扶着她走出房子,熊丽弯下腰,几乎把刚刚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元辉跟出来,等她气息平稳一些,递过一杯水。
“一看就是吃伤了。啃了太多年生肉,一下子吃这么多熟食,不适应了吧?”
熊丽没回答,浅浅喝了口水,说:“谢谢元辉哥。里面太闷,我想在外面透透气,你们进去休息吧。”
符映涵:“你……”
“我没事的,我就坐在门口,有事马上叫你们。”
保险起见,符映涵和元辉仍旧轮流“守夜”。符映涵守完前半夜,元辉接班,见房门仍旧开着,便出来看了看熊丽。
熊丽靠着墙,睡着了。
他便没惊动她,折回屋里,完全没想到,门外的人悄然睁开了眼睛。
熊丽静静地等待,等到元辉撑不住,靠着墙开始打盹,才握紧钢管,慢慢起身。
她的脚伤不轻,固定脚踝的树枝长出脚底一截,一不小心便会磕到地面,刺骨的疼。然而她咬牙忍住了,一路绕到房子后面,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天空灰灰,大地深沉,所见之处都被阴郁的灰雾笼罩,不辨方向。
但熊丽前进的方向很坚定。
很快,身后的房子便超出她的可视距离,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她回头眺望,只觉这副画面像是小时候回家晚了,在农场边缘看到的景象。
只是那时候……爸爸每年都修缮的木头栅栏上,总会有一个小身影等待着她。
她默立半晌,毅然决然地扭过头,继续前行。
渐渐地,又一个模糊轮廓出现在前方,高高的架子,长长的桨叶,沉默而安静地缓慢旋转。
那仿佛是把钥匙,每旋转一分,她大脑中的记忆匣锁,便被开启一分。
她的脚步急促起来,钢管跟不上,身形便有些踉跄,最终难以避免地失去平衡,扑倒在地,钢管脱手。
脚很疼,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两手按住腐烂的黑泥,向前爬行。
她的身体腐化值在飙升。
爬到风车塔架下停下来时,熊丽的手掌已经被腐斑覆盖。她非但没有顾忌,反而开始徒手去挖那些黑泥。黑泥松软,一不小心,她的手指便戳到泥土中埋藏的硬石,指甲处钻心的疼。
在这里,就在这里。
熊丽把泥土都拨到一边,那块石头慢慢显现出形状,不大,也就一块砖的样子。表面都已经被腐化成了黑色,根本看不清细节。
然而熊丽眼睛里的画面和复活的记忆重叠到了一起。
她分明看到,石头表面上有四个笔画端正的字:小黑之墓。
第44章
石头腐化值很高,只是指尖触碰,熊丽的腐化值就以「2%」「2%」的速度跳升。她很清楚,若非宛铭的食物将腐化值降得很低,此时的她早已濒临哀化了。
腐化值突破30%,熊丽的手心开始出现刺痛,黄色脓水从腐斑中渗出。
疼痛终于让她清醒了一点,收回手。
“小黑……”她声音哽咽,眼泪夺眶而出,“是你吗?这里沦陷为腐化区……是因为你吗?”
天地寂静,石头只是一块沉默的石头,没有人回答她的疑问。
“不是你……我就知道,不可能是你,你那么善良温驯,怎么可能是你……”
熊丽破涕为笑,忍不住再去抚摸石头表面。
然而这一次,石头上竟生出一缕浓稠的黑雾。熊丽没任何知觉,只是看到那缕黑雾轻柔地缠住自己的手指。她僵在原地。
黑雾顺着她的手指攀援而上,好像一条蛇,又像是流动的云雾,一点点拂过她的手掌、手背、手腕,慢慢包裹住了她的手臂。
与此同时,埋在地里的石头消失了。
“……小黑?”
熊丽的呢喃仿佛惊扰了对方,黑雾悠忽脱离她的手臂,出现在一米之外。它在低空盘旋两圈,团成一团的模样,最终一点点落地。
“小黑?真的是你?”
熊丽的声音有点颤抖,不知是惊喜还是沮丧,或许两者都有。她觉得黑雾中仿佛出现了两只眼睛,圆圆的眼眶,方形的瞳孔,透出微微的蓝。
正是这双蓝眼睛,让年幼的熊丽一眼便看见了它。
此时她依稀听到了对方细弱的叫声,充满无助和依赖。
熊丽匍匐着爬过去,对它抬起手:“不要怕,不要怕……不是你的错,是我……都是我的错……”
她的抚摸落空了。
地底深处突然出现深沉的低吼,地面带着她的身体向上顶起,形成山坡一样的弧度。她难以自控地向后滑落,仰起的脸上,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看到一座通体漆黑的庞然大物破土而出。
相形之下,来自于上方风车的那道人影是如此渺小,以至于熊丽看到他时,那道由人影拖曳而成的笔直细线,已经落到黑色山顶。
剧烈的嘶吼清空了天地之间一切声响。
腐臭的狂风猛烈刮扫熊丽的面庞。
她窒息了一瞬,猛然回神,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尖叫:“小黑!”
元辉打了个激灵,陡然从半梦半醒间清醒过来,看到符映涵站在自己面前。
“森种!团长,是不是森种的声音?!”
“还有熊丽。”符映涵快速走到门外,“熊丽不见了。”
“什么?!”
元辉一嗓子破音,把宛铭和余文轩也惊醒了。余文轩刷地爬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没你的事,呆这儿藏好!”
元辉冲出门,看见符映涵握着枪,一边判断刚才声音传过来的方向,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行。他忙取出一把备用武器,追了过去。
余文轩看看门外,又看看宛铭:“怎么回事,你听见了吗?”
“熊丽,不见了。”宛铭说着闭上双眼,“有,森源。”
熊丽不见了?!有森源?!余文轩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问哪个,最终脱口道:“怎么办?”
“跟上去,看看。”
余文轩的可视距离内,符映涵和元辉已经不见踪影,不过有宛铭在,这一点无需担心。没走多远,他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
正常的腐化空气含有微量腐毒,但没有味道,此时空气中却弥漫着某种刺鼻的焦臭味,越走,这种气味越发明显。
终于,余文轩发现了这种气味来自何方。
一座小山。
风车所在的位置竟然出现了一个黑色山包,把塔架都顶歪了,沉重的桨叶肉眼可见地一点点下沉。山包好似被岩浆滚过一般,没有火,但不断散发出黑色烟气。
又像是——某种大型动物的残骸。
“黑山。”宛铭的低语印证了余文轩的猜测,他悚然一惊,只听宛铭又道,“已经,死了。”
山包不远处有四道人影。
熊丽趴伏在地上,旁边是戴着棒球帽的乌寂,符映涵和元辉各持武器稍远的对面,形成对峙之势。
宛铭和余文轩走过去,元辉听到动静回瞥一眼,低斥:“你们怎么来了?!”
又说:“躲我后面,这家伙很危险。”
危险的乌寂完全没把对面四人放在眼里,他似乎打量了熊丽一会儿,捏起她的下巴。元辉立即上前,却被符映涵抬臂拦下。
只见乌寂拿出一支净化药剂,倒进熊丽嘴里。熊丽傻傻的,没有任何反应。一连灌下三支药剂,她的眼瞳才动了一下,被乌寂对准黑色山包。
灼.热的烟气熏得她泪眼朦胧。
“你认识它?”
熊丽没有回答乌寂的问题。
乌寂显然不是有耐心的人,手臂一抬,手里多出一只手电筒。
手电筒射出一道苍白的光,穿破灰雾落向黑山。另外一边的几人原以为光斑会照亮黑山的细节,没想到,那道光束比任何武器都要锋利,竟然直接洞穿了黑山。
不仅如此,苍白的光洞竟然开始分解、蚕食森源的尸体。
“不要……不要!”熊丽挣扎着想爬过去,被揪住后领。
乌寂口吻淡漠:“看清楚,不管它以前是什么,现在只是森种。”
光洞好似横向的漩涡,在黑山巨大的尸体内刮起一股无声风暴。风暴所过之处,黑色的躯体纷纷溶解成黑烬,又被气流席卷到四面八方,下起一场墨色大雪。
只是,没有雪片能够落下。
熊丽看着一些黑烬飘向自己,在绝望中伸出手掌,那些黑烬甚至没能接触到她满是腐斑的掌心,便消失殆尽。
“小黑……”
她怔怔凝视自己的手,再望向黑山时,整个山包都已经消失了,若非地面还像火山口一般鼓起,她的小黑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虚幻得,像一场梦。
短暂呆滞后,她嚎啕大哭。
“团长,乌寂什么意思,小黑就是黑山,熊丽认识黑山?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既然农场是爆发核心,黑山又把农场当成老巢,十有八.九,它最初诞生的地方就是这里。
——这座农场,这架风车所在地方。
符映涵已有猜测,但来不及解释,因为风车终于倒了。沉重的塔架压向乌寂和熊丽,足有五六米长的桨叶则砸向自己。
“小心!”
她猛地向后一退,想把身后几人都撞向一边,但很不巧,她身后就是宛铭。符映涵只觉自己的后背撞上一块铁板,铁板纹丝不动,她却连骨头都在疼。
她迅速回瞥,发现宛铭正看向前方,而预判中的桨叶也没有落下。
符映涵马上回头,这才发现风车倾倒的方向完全变了,划过短短的弧线后,轰然倾倒在更远的前方。
“我靠……”元辉这才回过神,他甚至没发现符映涵刚才的举动,“团长你看见了吗,乌寂整个人好像突然……变高了一下?”
“变高?”
“对啊,变高,就跟风车那么高……不过太快了,我都没看清,好像他身上出现了一道虚影一样……”
风车倒塌的动静终结了熊丽的哭泣,她怔怔望向那里:“小黑……”
“够了?”乌寂居高临下地俯视,“那就告诉我,腐化爆发的原因。”
熊丽仰望他一眼,垂下头。
“不知从何说起?没问题,我来给你起个头。不管黑山是个什么东西,腐化爆发之前,它死了。你完全无视森空法案对易腐垃圾的处理规定,偷偷把它埋在风车下面。”
“你为腐化爆发创造了完美的条件。第一,私自保存尸体。第二,为它提供封闭空间,导致里面空气腐化值过高。”
乌寂顿了顿,语气依旧淡漠:“简单而言,是你一手创造出澜23,让数以万计的人死在森空。我说的,有错么?”
元辉眼睛都听直了,忍不住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澜23陷落时她只有十岁,怎么可能……”
“元辉。”符映涵对他摇头。
八年前,森空降临才两年,森空法案虽然已经颁布,可仓促之中推出,无论是法案本身还是执行层面,都不完善。
别说一个十岁孩子,就连那时的大人,都不一定能严格执行易腐垃圾处理规定。
果然,熊丽开口道:“是我。你没说错,都是……因为我。”
她的声音有点抖,用力深呼吸好几次,才让自己尽量平静地往下说。
“是我把小黑埋在这里的,我爸爸妈妈都不知道。小黑它……它是我养的宠物,是我们农场唯一一只……黑山羊。”
“黑山羊……”元辉震惊道,“黑山?!”
相似的名字,并非熊丽怀疑黑山就是小黑的原因。真正让她将二者联系到一起的,是符映涵在吃饭时的猜想。
羊肉——那些烤串里,羊肉太多了。
她在森空多年,看过无数直播,自然知道森种都是高浓度腐化空气酝酿而成的怪物,也就是说,不是某个腐烂的东西单独异化成森种,每一只森种,都由无数腐烂物质拼接而成。
有一种情况,会让某个区域内的森种拥有相似的特征。
那就是森源。
熊丽追过一位主播的直播,对方深入一片刚爆发过腐潮的区域,两天内绞杀十几只森种,几乎每一只森种都长着奇形怪状的尖角。后来主播碰到森源,九死一生杀死森源后发现,那片区域的森种,身上的尖角都消失了。
宛铭姐姐说,桂花林里的“食材”,有羊腿,有羊蹄,有羊尾巴,甚至还有几个羊头。
可拼凑到一起,始终拼不出一只羊完整的形状。
多么像啊!
这些残缺的肢体,不是分割了某只羊才出现的,它们就像是那些尖角,只是森源赋予傀儡的特征而已。
那只盘踞农场八年之久,被大家叫做“黑山”的森源,或者说组成它的绝大部分,是山羊。
她家养了很多山羊,但黑色的山羊,只有一只。
小黑……某天清晨出现在羊圈里,因为毛色迥异而被羊群孤立的那只小山羊,就是小黑。
熊丽无可避免地把它和黑山联系在一起,直到她想起来,小黑死了,正好死在腐化爆发的前不久。
“是我的错,是我瞒着爸爸妈妈,把小黑埋在这里。爸爸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怕他知道,怕他像打包其他东西一样,把小黑吸进真空袋运出去烧掉,才没有告诉他……”
以熊丽的情绪状况,自然无法说出完整的推理过程,只是一味的重复,是她的错。
生怕别人把腐化区爆发的罪人帽子,扣在父母头上。
小时候的她不懂,也不知道动物尸体的处理方式有多么严格。腐化爆发后又日日伤心惧怕,完全没想到过是自己造成了这一切……
造成父母的死。
“都是我,都是因为我……我害死了爸爸妈妈。”她的眼泪断线似的掉,仰头看着乌寂,“对吗,是我害死他们,我害死了这么多人……”
所有人都知道,澜23沦陷的源头是农场。
即便符映涵和元辉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是的。
不管有心无心,熊丽擅自掩埋山羊尸体的举动,导致这片区域沦陷,把半个熊岭镇将近三万人拽入森空,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后果。
然而乌寂只是淡淡道:“是不是,要看你如何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那只山羊怎么死的?”
“我……我也不知道……”
“尸体上有没有明显的伤口?”
乌寂的盘问有点像警察,让熊丽愣了一下。回到农场之前,小时候记忆已经很模糊了,然而发现小黑之后,开始模糊的变成了这八年来在森空苟活的经历。
那段尚未陷入森空、无忧无虑的童年记忆越来越鲜活。
“我记得……小黑浑身都是血,身上有很多窟窿。”
“窟窿……”乌寂低语,又问,“你在哪里发现的尸体?”
“玉米地,那天我放学回家,发现小黑没有在老地方等我,我就去找它。我找了很久很久,才在靠近玉米地边发现它,那时候它已经……”
“玉米地在哪里?”
乌寂见她迟疑,追问道:“山上,山腰,山脚,告诉我大概位置。”
“应该……应该是山腰,种玉米的地方比小麦低……”
她还没说完,乌寂已经转身走开。四道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视若无睹,愈行愈远。
“主播!”熊丽鼓起勇气叫他,“是吗?”
乌寂没有停,背影很快便被灰雾吞没。
但有两个依旧淡漠的字,穿过雾气传入她耳边。
“不是。”
乌寂一走,那股若有若无的紧绷氛围便消散一空,元辉松了口气又皱起眉:“团长,他最后啥意思?什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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