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但诡异美食主播(Showser)

第59章
在石春妍的记忆中,从青芜里出发去外婆家，开车都需要半个小时以上。而外婆所在的村子同样位于城北，距离余家村不远。
城郊不似市区拥堵,半个小时的车程少说也有20公里。
以余家村为中心,20公里半径足以覆盖好几个腐化区，问题在于,她给宛铭指引的明明是距离最近的腐化区。
怎么会跑到青芜里来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虚空干扰了她的距离概念。
在虚空中，她都用直线距离观测腐化区，而那些腐化区都被恶毒屏障笼罩,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她看来比较远的腐化区,也许大路朝天费不了多少脚程,反而是距离最近的澜94，因为中间隔了一座山，需要迂回绕上很久。
以石春妍的聪慧，理智思考很快就能想明白其中原因，但她这会儿找不到理智。
因为青芜里的景象,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中式山水和西方赖特风格组合在一起,让整个别墅区看起来仿佛是个地质公园。阳光,绿植，水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美好。
完全不似一个腐化区。
她站在小区外,认出隔着一条街的大门是小区北门,和气派的南门不同,北门设计简约，也更加融入自然。
脚下这条街就叫青芜北街，在澜94地形图里,北街只有正对着北门的一段陷入森空。可石春妍向两侧看去，街道在视野中不断延伸，直至两头的红绿灯。
甚至，她能望见更远方的高楼大厦。
澜94的档案早已被石春妍烂熟于心，可档案中的一切在此时都和她所见所闻形成强烈反差，让她神志恍惚，一时无法思考。
“石春妍，别犯病呀！”宛铭用力摇晃她的肩膀，“超市到底在哪里，我立刻马上就要饿晕过去了！”
石春妍放大的瞳孔收缩回去，看了一眼宛铭，视线马上挪开，对另一个方向点头：“下午好……”
宛铭扭头一看，那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完了，石春妍你是不是看到幻觉了？不要信，看到了也要当它不存在，不然你的妄想症会越来越严重的！”
“幻觉？”石春妍陡然一惊，头脑终于开始转了。
她同样扭过头，那位刚打过招呼的人并未消失。
对方像听到宛铭的话似的，回头望来的时候，脸上明显表露出一丝惊讶，不过触碰到石春妍的目光，马上抱歉地笑笑，没再投来打量的视线。
“你……”石春妍皱了皱眉，忽然发现自己忘了想问宛铭的问题。
她再次看向北门，门边的保安裹在剪裁合身的制服里，目不斜视。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想问什么了，可打招呼的人已经走掉，于是转而问道：“宛铭，你能看见那个保安吗？”
“可以呀！”
“可以？”石春妍满脸不可置信，“你可以看见那个保安？你不是说我出现幻觉了吗？”
“幻觉只是在你周围制造出一丢丢不存在的东西，又不是看到什么都是假的……总之你要自己学会区分啦。石春妍，你为什么会认识这个地方啊？”
“我……这里是我家。”
“你家？”宛铭也难以置信，“你家住大别墅呀？原来你是富家千金！”
石春妍下意识想反驳，但放弃了。
某种程度上，宛铭说的并没有错。她家算不上巨富，但确实称得上“有钱”，毕竟青芜里核心位置的楼王独栋，就是她的家。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你家住这么大的房子，是不是有很多很多吃的？石春妍，我真的好饿，能不能去你家吃饭？”
宛铭摇晃石春妍的手臂，小姑娘似的哀求。
石春妍又打量几眼北门和门边保安，像是下定决心：“好，我们进去看看。”
走向北门，她的目光不断往保安身上瞟，对方如同一座身形挺拔的雕像，别说表情了，连眼珠子都不带动一下的。
直到进门的一瞬间，柔和清朗的嗓音传入她耳中：“欢迎回家。”
石春妍吓一跳似的看去，只见保安的五官线条已经柔和下来，眉眼含笑，正如记忆中那样真诚，令人如沐春风。
是的，她认得这个保安。
每次去外婆家，司机都从北门开车出去，从外婆家回来，也从北门进来，她经常能看到这个高大帅气的保安。司机叔叔说，他叫王超，还是个大学生。
“谢谢。”石春妍下意识回应，不由自主拉着宛铭快步走进小区。
小区里有个水池，分流人和车，池中是三米高的假山，山上有棵碧绿的迎客松，和周围的绿树一起，将阳光切割成细碎的光影，四周无人，愈添静谧。
“很奇怪，这里四年前就沦陷了，政府救援队说没有一个幸存者，133个失踪人员全部遇难。”
“我问过很多主播，他们的直播间里也从来没出现过澜94的观众……为什么王超还在？而且看上去和四年前没有一点变化……”
“还有这些花……森空里只有乌草，没有花。水很干净，不像是腐水。天空……天空怎么会这么蓝，居然还有太阳……”
“石春妍！”
宛铭用力掐石春妍的脸，才停住对方莫名其妙的喃喃自语。
“你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呀？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石春妍眼神茫然了一瞬，注意力忽然被余光看见的人吸引。
那是个熟人，熟到差点成为她的干妈。
“小妍。”
妇人有些丰腴，浑身珠光宝气，手里捧着一大把新鲜花材，对她扬了扬。
“小妍回来啦？”
“秦阿姨？”
“怎么呢，上课给你上晕了，不认识阿姨了？”贵妇人也捏捏她的脸蛋，“皮肤真好啊，一晃眼都这么大了，越来越漂亮。这位是？”
“……我朋友。”
“同学啊，好，也漂亮。你从来没带同学回过家，你.妈妈一定很高兴的。快回家去吧，她知道你周五放学，今天早早就从我家走了，指定等着你呢。去吧。”
贵妇人走了，留下一地花香。
石春妍怔怔目送她离开，冷不丁听到身旁喑哑的嗓音：“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石春妍猛然回神：“你没看到她吗？秦阿姨，我妈妈最好的朋友，住在我家隔壁……”
一缕凉意爬上她的后颈。
“宛铭，你真的没看到她？一个捧着花的女人。”
宛铭望向石春妍示意的方向，石春妍看不到她的脸，只听到一声略显急促的：“不对……”
下一刻，她的迟缓的嗓音再度响起。
“好香……的花啊……是她……手里的花……吗……好漂亮……”
石春妍被她的反应彻底搞糊涂了：“你能看见她？”
“你在说什么呀？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会看不见呢？”宛铭转身摸摸她额头，“石春妍，你都要回家了，就不要犯病了，你家里人会担心的。”
“……”
“好饿好饿，快走快走，我要把你家吃穷！”
石春妍忍俊不禁：“我家吃不穷的。”
假山，花园，水景……一重重景致沿着林荫小径层出不穷，几乎每两栋别墅之间都布置了一处独特的景观，宛铭虽然饿，可走着走着，注意力也不知不觉被绝美的园林吸引。
“哇——”
“哇！”
“哇哇哇！”
“石春妍，这里好大，好像公园呀！”
“我小时候也觉得这里很大，经常缠着我妈妈出来散步。”石春妍笑道，“其实这个小区不大的，不算物业，一共才两百栋房子，只是住的人少，景观又繁密，逛起来才觉得大。”
直到望见那栋位于半坡上的楼王别墅，她才猛然惊醒，摸了摸自己翘起的唇角。
为什么心情这么放松，为什么要笑？
因为宛铭看似迟钝实则活泼的个性，还是……
石春妍想起来了，最初的笑容源于宛铭那一句“把你家吃穷”。
她的回答是“我家吃不穷”。
不对，她家早就没钱了，或者说，她早已失去那个家。
四年前腐化爆发，青芜里带着父母一起沦陷进森空，“澜94没有幸存者”的通告给他们印上死亡烙印，父亲的公司、家里的资产，全部都被爷爷奶奶和叔叔抢走。
当时的她只有13岁，什么都不懂，就连青芜里别墅的腐化保险和妈妈的人身保险赔偿金都没能留住。
若不是外婆，她只怕早已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未知数。
“这就是你家啊？石春妍，你们家的游泳池好大呀，像一个蓝色的月亮！”
“半月湾……”
“半月湾？是这个游泳池的名字吗？”
“你说什么？”
石春妍再次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家门口，看似原木实则金属质地的铁门就在两米外，随着她抬起头，电子门禁自动解除，发出熟悉又陌生的电子音——
“门锁已开，请进。”
怎么会……森空连电都没有，门禁怎么可能运转……
石春妍还在发蒙，宛铭已经推门进去：“石春妍，快点呀！吃饭吃饭吃饭，我要吃饭！吃完饭我还要游泳！”
“宛铭等一下……”
“你是？”
温婉中透出冷淡的声线打断了石春妍的阻拦。
隔着泳池，宛铭看到院子另一头的别墅里走出一个漂亮阿姨，白色裙衫素净雅致，手中正端细颈花瓶，瓶中是一支含苞待放的兰花。
对方的视线在宛铭身上停留片刻，旋即望见院门外的人儿，略显苍白的脸上马上流露出一抹笑容。
“小妍，回来了。”
“妈……妈……”石春妍的呢喃低不可闻。
“阿姨好！”宛铭大声问好，很有礼貌，“我是石春妍的朋友，你可以叫我大碗！”
谢娴的视线再次落到宛铭身上，那抹笑容微微收缩，带出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家具摆设,随处可见的鲜花，眼前所见的一切如同记忆重现，但比记忆还要丰满。
轻轻的刀叉磕碰声唤回石春妍迷惘的思绪。
她看向趴在餐桌上的宛铭,抱歉道：“对不起,我妈妈不喜欢……不习惯家里有外人，几年前把保姆阿姨都给遣散了。”
宛铭用餐刀轻轻敲击餐叉,一下又一下，闻言摇摇头：“没关系哦，阿姨不把我赶出去就很好啦。”
很多家属来医院探望病友的时候，恨不得把她们全部赶出住院楼,好像他们才是医院的主人一样。
对比起来,石春妍的妈妈只是态度冷淡一点,笑容僵硬一点而已。
石春妍原本不太明白宛铭的话，可看到她身上的病服和乱糟糟的长发，马上就理解了。
她默了默，问道：“宛铭，你家在哪？”
“医院就是我家呀。”
“……我是问你真正的家,你爸爸妈妈的家。”
“哦,不知道。”
“难道你是在医院出生的吗？”
“怎么会,我十岁才住院的呀。”
“那十岁之前呢，你在哪里？”
“十岁之前,”宛铭想了想,仍旧摇头,“不知道,可能忘记了。所以噢，石春妍你不能让妄想症加重，不然也会忘记很多事情的,很多病友都这样。”
石春妍心中泛出一阵酸楚，不由自主握住宛铭的手，那只手一如既往的冰凉。
她心中一动，勉强笑道：“想不想泡澡，我房间有很大很大的浴缸。”
宛铭从来没泡过澡，立即点头：“好呀好呀。”
“那我去放热水。”
石春妍说着便要起身，母亲端着两个餐碟从厨房出来了。
“饿肚子不能泡热水澡，会低血糖，先吃饭。”谢娴把盘子放到她们面前。
生菜、紫甘蓝，西蓝花，小番茄，点缀几颗面包丁，素是素了些，却看得宛铭食指大动。
“谢谢阿姨！”
她迫不及待地抬起刀叉，手腕突然被石春妍箍住。
石春妍盯着餐盘里的食物，脸色发白，耳朵里传来母亲熟悉的淡淡话语：“你们想喝什么，橙汁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谢谢阿姨！”
谢娴转身走向厨房，很快，里面传来嗡嗡轰鸣，比起榨汁机，更像是研磨机搅碎骨头，令人头皮发麻。
“石春妍你干嘛啦，放开我，我要吃饭！”
“不对，不对，这里很不对，妈妈也不对……”石春妍盯着厨房，声音发抖，“她一向都吃素，晚上只吃沙拉，可是盘子里的东西看起来就像……”
“森种肉”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厨房里的轰鸣声停了，谢娴端着两杯鲜红的液体出来。
石春妍抓住宛铭的手愈发收紧，不料听到宛铭在耳边说：“不就是沙拉吗？像什么？”
“沙拉？”
石春妍猛然低头，果然看到鲜血淋漓的肉块不见了，盘子里满满都是蔬菜。她用力眨了几下眼，些许愣神的功夫，两杯饮料落到桌上。
金黄色的、充满营养的橙汁。
“小妍，打扰别人用餐不礼貌。”
谢娴的话让石春妍不由自主松开手，只见母亲正在看狼吞虎咽的宛铭，不够文雅的用餐方式让她眉头皱起，但过了几秒，那对好看的柳叶眉便舒展开，眼眸中浮出几分真诚的笑意。
“不知道小妍会带同学回来，没什么准备，我就另外给你们煎了牛排，慢慢吃，我去端来。”
“牛排？”宛铭的眼睛闪闪发光，开心道，“石春妍，我们有肉吃了！谢谢阿姨！”
石春妍半点都不激动，等母亲走进厨房，她马上离桌踮着脚过去，躲在厨房边往里偷看。
岛台上确实放了两个砧板牛排盘，母亲往上面撒胡椒盐。
研磨瓶转动的声音尖锐到令人牙酸，仿佛里面装的不是调料，而是坚硬的碎骨。
石春妍的头越伸越远，想看清玻璃瓶子里到底是什么，忽然，那双转动瓶子的手停下，母亲回过头。
她嗖地缩回到门外，心脏几乎窜上嗓子眼。她没有犹豫，马上回到餐桌。
谢娴很快便出来了，将两份牛排放到她们面前，轻轻柔柔地在对面落座。
“小妍的口味我清楚，所以我就给她撒了盐。小宛，阿姨不知道你口味，你自己撒一下吧。”
宛铭的砧板盘上，正有一瓶胡椒盐。
透过玻璃，里面的胡椒碎和盐粒粒分明，根本不是石春妍想象中的骨头。她皱了皱眉，再看自己砧板上的牛排，两份都是全熟，找不到一点血丝。
她从小只吃全熟的牛排。
真的，只是牛排吗？
石春妍看向宛铭，宛铭已经迫不及待了，连盐都没撒，也没切割牛排，直接用叉子叉起一整块便往嘴里塞。
“好嫩，好好吃！”宛铭满嘴油光，“阿姨煎牛排的手艺真好！”
连宛铭都说是牛排，那真的是牛排了。
“不过阿姨，我不叫小碗，我叫大碗噢，饭量很大的大碗！”
“女孩子家，叫大宛多不好听，还是小宛好。宛宛虹霓堕半空，银河直与此相通，是这个‘宛’字吧？”
宛铭停下咀嚼，懵了一会儿，不好意思道：“阿姨，我没上过学……”
谢娴的神色变化微不可察，看向石春妍淡淡道：“哦，我以为你是小妍的同学。”
“是朋友，我在外婆家认识的朋友。”石春妍扯谎道，有点忐忑，“妈妈你知道的，我在那里没有朋友，这几天放学都是大碗陪我。”
“嗯，谢谢小宛了。小妍性子随我，有点孤僻冷淡，能有人陪她，我很高兴。”
谢娴微微一笑，起身离桌。
“秦阿姨今天进了许多花，我过去帮她醒醒。你们两个慢慢吃。”
“妈妈。”石春妍叫住她，犹犹豫豫地问，“爸爸呢？”
谢娴蓦然停下脚步，背影僵住一般。
石春妍马上紧张起来：“爸爸……还活着吗？”
宛铭愣住了，用手肘捅捅石春妍：“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呸呸，不吉利！”
“不是，因为这里爆发……”
石春妍解释到一半，大门方向响起门被推开的声响，随后是清脆的脚步声——清脆到足以分辨出是皮鞋跟。
“爸爸……”
石春妍又愣了一下，某种潜眠在心底的条件反射被激活，让她马上离开座位走向母亲。
“妈妈，酒，爸爸的酒，快一点！”
父亲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喝一杯威士忌。以他的要求标准，换完鞋直起腰，便要接过酒杯。
谢娴仍旧僵硬得像个蜡像，一动不动。
石春妍急得心脏砰砰直跳，等不了了，自己去酒柜取了酒，从制冰机里挖出一颗球冰，倒了半杯威士忌后，匆匆赶往玄关。
赶在最后一秒将酒杯递给直起身体的父亲。
石德生接过酒杯才发现是她，说：“回来了。”
随即唇角抿直，一口酒都没喝，径直走向餐厅。
石春妍快步跟在后头：“爸爸，妈妈一直在忙晚餐，所以才让我端酒过来，您不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