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晓露担忧的目光回望住了十几年的村子,好一会儿才说:“很快的,很快就回来了……
宛铭醒过来时,嘴都笑歪了。
她梦到自己发现了一片宝藏,地上全都是金灿灿的玉米!
陶醉了一会儿,她心情很好地下床,突然哎了一声:“我怎么睡在这里呀?”
明明记得,自己在院长办公室外面睡过去了呀。
眼前的房间自然不是院长办公室外的走廊,也不是她钟情的张医生诊室,而是她自己的病房。
病房很小,是全医院唯一一个双人间,摆了两张窄窄的病床,中间用布帘隔开。
宛铭猛地掀开布帘:“早上好呀!”
另一张床依旧空着,她最好的朋友,不知去了哪里。
宛铭叹了口气,穿上鞋出去,走到门口时忽然一停,露出笑容:“宛铭!早上好呀!”
贴在墙壁上的镜子里,映出一道高瘦的身影。
余文轩压根不敢合眼。
澜山精神病院已经很有年头了,从他记事起,便知道家后面的山上有这么一家医院。村里的父母都会用它来吓唬调皮孩子:“不听话就把你送到山上去!”
话虽如此,就算是山里刨食的老人,都不敢靠近这家医院。
腐化爆发后,他挤在失踪者的家属群里,听到很多人哭骂。
“精神病院建在村边,不就是等着出事吗?!”
“那些神经病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怎么可能学会处理易腐垃圾?”
“当初我号召大家一起联名投诉,有几个人理我了?现在好了吧,知道这破医院有多邪门了吧?”
如今,余文轩就在这家邪门的精神病院中,待了整整半宿。开门声响起的刹那,他就跳起来,看着宛铭出现在走廊路口。
但宛铭的反应有些奇怪。
她怔怔看了他一会儿,说:“是你呀!”
莫名其妙,似乎连语调也出现一点不太明显的变化。
余文轩还没想好说什么,宛铭走了过来,面对面看他:“你是哪个病友的家属吗?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找找……不过不一定能找到哦,他们不知道去哪里了。”
余文轩登时明白最怪异的点在哪里了。
“我……我叫余文轩,你不认识我了?”
宛铭觉得好笑:“我不是认出你了吗,我见过你的……唔,就是刚知道你的名字。余文轩?你好,我叫宛铭。”
余文轩盯着宛铭伸出的手愣神,鬼使神差握了握:“……你好。”
宛铭的肚子咕噜叫了起来,胃也醒了。
她看看余文轩身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有吃的吗?”
吃的——这是森种以外,陷入森空的人们面临的最大生存难题。
森空中,森种肉几乎是唯一的食物,即便能穿梭两界的森空主播,都无法将未腐化的物品带进森空。唯一的例外是新腐化区。
当新腐化区出现,无形的力量将整个现实区域拽入森空,会将区域内所有物品同时带入。
然而澜177已经诞生十多天,所有能入口的东西,全都变质了。
就算是真空包装的食品,在森空里也撑不过一周。
原本,余文轩给母亲和妹妹准备了许多真空袋装的压缩饼干,但他本人进入森空时,这些食物一样都没过来。或许再过几天,它们会以腐烂的状态出现在森空里——不但变得毫无意义,甚至有可能孕育出新的森种。
所以当宛铭问起他有没有吃的,他自然而然想到了森种肉。
“……有。”
森种——准确来说是森源,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回荡在余文轩耳边,让他汗毛竖起的同时,感到一阵反胃。
宛铭一喜:“在哪里呀,我都快饿死了。你能不能分我一点?”
森种肉在食堂。
余文轩记性很好,走过一次便记住了食堂的位置,带宛铭过去。
几个小时前第一次过来,他便被里面的景象镇住。桌椅歪斜,餐盘扔得到处都是,里面有一坨坨灰绿色的、明显已经长毛的食物。
黑色的血污更是随处可见,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
第二次过来,余文轩仍旧觉得头皮发麻,目不斜视地走进后厨。
后厨地上有一口不锈钢大盆,直径一米有余,应该是食堂拿来洗菜的。余文轩一见就撇过头,捂住嘴,没让自己吐出来。
盆里血水翻涌,堆满森种尸块。
宛铭却冲了过去:“玉米!好多玉米!”
余文轩一愣……玉米?
那种诡异的陌生感再次占据心头,他看向蹲在盆边的宛铭,眼神畏惧。
几个小时前的她虽然有些吓人,可言行举止还算是正常的,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就……变成神经病一样。
竟然把这些恶心的森种肉,当成玉米……
“余文轩,这些玉米是你带来的吗?你是给食堂送菜的吗?”
“……”余文轩无言以对。
森源找过来时,他已经按照宛铭的叮嘱,躲到维修口里了。等非人的嘶吼消失好一会儿,宛铭才让他下来。那时,宛铭已经用拆下来的窗帘,装了一大兜森种肉。
他迟疑道:“你不记得了?这些……都是你带回来的。”
“我记得呀!”宛铭的回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我做梦自己在掰玉米,原来不是做梦,我又梦游了!”
一时间,宛铭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该苦恼。
梦游找到玉米,能填饱肚子。但梦游这个症状不消失,会让她更难出院。
她只沮丧了一小会,嘴里喊着“好饿好饿”,拿起一根玉米。
森种肉上的血水顺着她手臂流下,把本就染血的衣袖浸得更红。
余文轩看见宛铭拧开水龙头,用明显已经腐化的绿色污水冲洗森种肉。他下意识想阻止,宛铭却已经托起森种肉,狠狠咬了一口。
“好甜呀,是甜玉米,我最喜欢甜玉米了!”她热情地说,“余文轩,你不饿吗,你也吃呀!”
余文轩哑然半晌,竟也上前,硬着头皮捞了块森种肉上来。
没错,想在森空活下去,自己不能有一丁点矫情。有多少人饥肠辘辘的人巴望着天天都能吃到森种肉呢。
但他没洗。
森种肉能延缓腐化速度,腐水却是有毒的,会加剧身体腐化。
余文轩没尝出来一点甜味,只觉得恶心、反胃,全身器官都在叫嚣着把嘴巴里软烂的东西吐出去。他拼尽全力才将其咽下。
一边吃得津津有味,幸福得眯眼笑。
另一边味同嚼蜡,脸色越来越苍白。
宛铭三下五除二啃完一整根玉米,意犹未尽,又洗了两根,递过去一根:“还要吗?”
“不、不用了……”余文轩手里的森种肉还剩下大半,已经吃不下去了。
他想了想,把余下的森种肉放回盆里,问道:“还有这么多……玉米,放着容易坏,怎么办?”
宛铭被提醒了,喜逐颜开:“当然用来直播呀!”
符映涵把车停在公交站,前方警戒线里有个牌坊,正中刻着“余家村”三个大字。
联盟的检测员迎上来,戴着防护头盔,防护服的胸口印有“ISDA”。
“怎么样?”
“平均浓度21%,比刚沦陷时只提升了1%。”
符映涵一怔,断然否定:“不可能,我们退出通道时空气腐化值已经飙升到27%了,怎么可能只有21%。是不是算法有偏差?”
她的检测仪器是直播道具,结果自然权威。只是道具无法带回现实,联盟只能用复杂的算法来提升精确度。
检测员否定了她的否定:“最新算法偏差范围在0.5-2%,全球几万名检测员验证,都没有超出这个范围的特例。就算把偏差值假定到最大,浓度也只有23%,距离二次爆发还很远。”
他又道:“当然,我理解你的疑惑。你是主播,在森空中的检测结果不会错,但你要知道,你的单点检测结果会被很多因素影响。比如你检测的地方正好有森种出没……”
“是森源。”符映涵纠正,“另外我不是单点检测,我和我的团员在各个地方都检测了腐化浓度,全部远超你现在告诉我的数值。”
“很简单,你检测完后,森源离开了澜117。”
“不会,我们在通道口留了人手,到现在都没人发现森源的痕迹。”
“那就是森源死了。”检测员耸耸肩,“有人杀了它。我知道澜117还在封锁期,可也许,又有非官方主播擅自溜进去呢?”
他的推测并不能说服符映涵,一是通道只有一条,被曙光团把控着,不可能放人进去。二是就算有主播闯进其中,杀死森源这么有看点的事,怎么忍得住不开直播?
她正要继续争辩,手机突然震了。
“不好了团长,澜23再次爆发大规模腐潮!”
“通道里?”
“不是通道,是距离通道一两公里的地方,那帮萤灯都没走,现在都被困在里面了!”
雾中,时有游荡的暗影出现。
熊丽屏住呼吸,等那道模糊的影子消失,才用气音询问:“兰姐,你还好吗?”
腐潮爆发得突然,蔓延速度又快,一旦被吞没,不但身体腐化值会飙升,还会被“潮水”中的森种发现。
爬上树冠,是所有人唯一的选择。
郑语兰爬树时不小心被树桠蹭破一点皮,连血都没见,伤口却已出现腐斑。在高腐化空气的包裹下,恐怕很快就会溃烂化脓。
熊丽扫了眼四周树冠,附近的树上人影幢幢,不都是萤灯成员。她眼睛里出现一抹挣扎,将什么东西藏在袖子里,递给郑语兰。
“看架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退潮。我们不能没有你……兰姐,你就喝了吧。”
郑语兰沉默片刻,点头应了。
然而熊丽袖子里的玻璃管刚露出一截,旁边的树上突然响起祈求的声音:“是净化药剂吗?能不能分我一点……求求你,求求你了,我的腿被石头划伤了……”
郑语兰闻声看去,见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有些狼狈地趴在树桠上,一条腿悬下来,小腿上有一条纵向的黑色腐斑。
她毫不犹豫答应:“好,你别急,我让熊丽给你送过去。”
她自己够不到对方,而熊丽个头娇.小,爬树也敏捷。
但熊丽打量男人的伤口一眼,犹豫了。那伤口确实比郑语兰的严重得多,意味着想让伤口愈合,至少要一整支净化药剂。
可净化药剂对于普通人而言多珍贵啊,她们离开营地时,也只舍得带一支。
若把药剂给男人,郑语兰的伤口就只能拖着了,万一腐潮迟迟不退……
“兰姐……”
郑语兰自然猜到了她的想法,隔着衣袖拍拍她手背:“小丽,别忘了组织的宗旨,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分亲疏。”
微光无争,见者有份。
拒绝任何“牺牲少数”的抉择,即便火光微弱也要照彻每张绝望的脸。
熊丽羞愧地垂下头:“我错了。”
她已经18岁,身体却瘦小得像个未发育完全的中学生,在树上游走如同轻灵的猿猴。刚把药剂递出去,另一棵树上又有人开口。
“你们是萤灯?”
能见度太低,熊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轻轻应了声:“是。”
对方的语气立即急切起来:“我也受伤了,我的伤口都已经化脓了!你应该把净化药剂给我!”
他的话声太响,刚说完,四周便出现一阵私语。
“萤灯?”
“那个萤灯互助会吗?”
“你们有净化药剂?”
“我也受伤了啊!”
“我的手也被划了一道……”
“我虽然没有受伤,可是我的腐化值已经很高了,腐斑都长到肩膀上了,你们知道我有多疼吗?”
“这里腐化浓度这么高,谁的腐化值不高啊?!我的也很高!”
郑语兰心中一凛,忙克制地劝道:“大家安静,保持安静……”
然而那个自称伤口化脓的人根本听不进去,开始喊:“抢什么,是我先要净化药剂的,应该给我……啊——”
惨叫声猝然从他嘴里发出。
随后,树枝摩擦声传来,他所在的那棵树轰然倒下。片刻前还在争抢药剂的人们,顿时安静如死。
熊丽第一时间抓住郑语兰的手,同时眼睛死死盯住那处翻涌的浓雾。
腐潮是森源引发的,活人坠入腐潮之中,结局只有一个——成为森源的傀儡。哀种虽是森种中等级最低的存在,但破坏力也不容小觑,单凭一身蛮力,就能把附近所有树木都推倒。
到时,所有人都得死。
涌动的浓雾逐渐平息,雾中出现了一道人影。人影在原地逗留片刻,缓慢离开。树上的人都不敢大意,再过得片刻,第二道人影出现了。
“给……我……药剂……给……我……”
显然是刚才喊得最大声的的人。他的声音引来了哀种,被哀种弄落到雾中,也变成了哀种。
而哀种,会重复临死之前的执念。
所幸没人出声,它不断念叨着“给我”,也慢慢消失在雾中。
熊丽松口气,和郑语兰对视一眼,把药剂递给隔壁树上的男人。他忙不迭拔开塞子喝下药剂,腿上的腐斑肉眼可见地淡化。
“谢谢,谢谢你们。”
郑语兰微笑着对男人点了下头,表示不用客气。可她额头上因擦伤而出现的腐斑,已然扩散到脸颊。
“兰姐……”
“没事的,我没事的。”她轻声安抚熊丽。
宛铭觉得余文轩不太正常,居然拦着她,不让她洗玉米。她突然想起来,刚才余文轩吃的玉米,好像也没洗。
“当然要洗干净了才能吃呀,不然会吃坏肚子的。”
宛铭柔声哄劝,把余文轩当成了经常把脏东西送进嘴里的病友。
余文轩看了眼水槽里泛绿的腐水,坚持道:“洗了才不干净。”
瞧瞧,洗东西当然是为了干净才洗呀,好好清洗完怎么会不干净?
宛铭有点怀疑余文轩不是某个病友的家属了,而是新入院的病友。为了证明这一点,她猝不及防问了个问题。
“余文轩,你是不是精神病?”
“……我不是。”
果然,精神病人都不会承认自己是精神病的!
对付这种情况,宛铭可太会了,突然望向余文轩背后:“护士姐姐,你来打针啦?”
余文轩后心一凉,登时回头。
从宛铭身上,他已经体会到这家医院的邪性,宛铭能把森种肉当成玉米,谁知道能看见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
然而背后空荡荡的,反而是前面出现哗啦水声。
老一大盆森种肉,竟都被宛铭倒进了水槽!
血水混合腐水,整个水槽荡漾出诡异的红黑色。
穿病服的长发女人冲他嗬嗬一笑:“余文……轩,快来帮我……洗玉米,太多了……一起洗。”
这一刻,余文轩只想落荒而逃。
不过,他后退一步便压下逃跑的冲动,硬着头皮上前。宛铭卷起了袖子,苍白的手臂之下,双手泡在水里,手背上的腐斑明显在慢慢扩散。
难道她就一点不怕吗?
因为森空直播系统赋予了主播奇怪的能力?
余文轩看向自己的手,腐化值百分比处于个位数时,他手上还没出现腐斑。如今腐化值攀升到11%,腐斑已经在手指根部显现。
他迟疑着把手泡进水槽。
「接触高腐物品,腐化值+2%,当前腐化值13%。」
余文轩触电般缩回手:“你把森种肉都毁了!”
他瞪向宛铭,不知不觉带上质问的语气:“你想用这种东西直播?为什么?!”
观众都是普通人,而普通人对腐化抗性几乎为零,一旦吃下这些被污染的森种肉,可想而知会有什么后果。
“因为我是美食主播呀。”宛铭越发认定余文轩是病人,耐心解释,“虽然我也想吃肉,但这是玉米,不是肉哦。余文轩,你看到幻觉了吗?”
“你才看到幻觉,这些都是肉,森种肉,根本没有玉米!”
“明明是玉米呀,你看,很新鲜的。”
宛铭把一块森种肉举到余文轩眼前,旋即想到,病友发病时是不能争辩的。
她摆摆手:“算啦算啦,我自己来,余文轩你去休息吧。很快就能开饭咯。”
余文轩嘴唇微动,却见宛铭拿起一把奇怪的菜刀,噌一声,削掉森种肉里冒出的一截骨头。他猛地想起来,眼前这位可是团灭十几个哀种,实力强横到独自绞杀森源的存在。
余文轩咽了口口水,把嘴巴闭上。
玉米本身不算脏,没有叶子也没有须,就是玉米脐比较麻烦,需要挨个切掉。宛铭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完事。
她端出一口大汤锅,里外擦得干干净净,一根根往里放玉米,码得整整齐齐。想了想,又把所有玉米都拿出来,每一根都掰成两三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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